第一百三十七章 五年布局
楊國忠對顧青態(tài)度友善親切,拋開個人對顧青確實有一些欣賞的緣故不說,其實大部分還是為了楊貴妃的面子,貴妃娘娘的同鄉(xiāng)這個身份,比三品大官更值得楊國忠重視,因為楊國忠發(fā)跡就是靠著楊貴妃,貴妃娘娘看重的同鄉(xiāng),楊國忠豈敢不看重?</br> 看重歸看重,顧青主動請纓追查暗算楊國忠的兇手,楊國忠卻不置可否。</br> 官當?shù)迷酱?,想問題越復雜,就算是皇帝的大舅子,朝堂上難免有許多政敵,楊國忠從未想過把他踹進曲江池是有人臨時起意,事先沒有任何計劃,背后也沒有任何陰謀,純粹看他不順眼而已。</br> 作為下一任宰相的熱門種子選手,楊國忠怎么可能想到有人居然無聊到如此地步?</br> 所以他被踹落水后第一個念頭便是此乃政敵所害,幕后指使者必是某個與他長期明爭暗斗的家伙,他甚至已快速鎖定了幾個政敵。</br> 顧青這個小小的八品錄事參軍要查兇手,怎么查?能查到什么?</br> 然而當著楊貴妃的面,楊國忠還是很和氣地答應了。</br> 少年郎不知天高地厚,他要查便由他去查,反正楊國忠不報任何希望。</br> 張懷錦站在顧青身邊,被顧青的騷操作震得搖搖欲墜。</br> 她在考慮回家后洗洗頭,順便洗洗腦子,顧青為她打開了人性的新世界大門,她從來沒見過有人賊喊捉賊喊得如此理直氣壯,如此賣力,最后甚至還主動請纓自己抓自己……</br> 感覺這位二哥是瘋了,瘋起來自己都打。</br> 歌舞升平的宴會到了尾聲,楊貴妃率先離開,群臣起身恭送。</br> 楊國忠與顧青約好私下再聚,各自告辭離去。</br> 顧青官職較低,留到最后一批才走,張懷錦陪著他留到最后。</br> 出曲江池時已天黑,顧青先送張懷錦回家,張懷錦左顧右盼,確定四周無人,這才驚嘆道:“二哥好厲害!你將楊太府踹進曲江池,居然有膽子自告奮勇幫他追查兇手……二哥,你究竟怎么想的?”</br> 顧青正色道:“首先要自我催眠,閉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十遍‘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睜開眼時,你的腦子會告訴你,確實不是你干的,這個時候我便是無辜者了,我既然是無辜的,此事與我無干,為何不能理直氣壯自告奮勇?幫楊太府抓害他的兇手正是我等下官應盡的義務。”</br> 張懷錦三觀再次震動,運功努力將它鎮(zhèn)壓下去。</br> “這樣……也行?”</br> “行不行你自己親眼看到了,楊國忠懷疑我了嗎?我露出任何破綻了嗎?剛才與他聊天難道不快樂嗎?”</br> 張懷錦無語地道:“你……好無恥,我從未見過如你這般無恥的人,偏偏還無恥得大義凜然。”</br> 顧青微笑:“覺得我無恥啊?你可以去楊府主動投案自首啊,這件事是你的主意,你是主謀,我不過是個幫兇。”</br> 張懷錦一凜,飛快搖頭:“我不!”</br> “所以,做人不要太虛偽,人性里有惡,痛痛快快承認,總比那些嘴上說仁義道德,背地里男盜女娼之輩強多了,我是壞人,這四個字明明白白寫在臉上,壞得坦坦蕩蕩,這樣的人活到最后,世人對他或許能多幾分敬意。”</br> 張懷錦忍不住當了杠精:“既然承認自己是壞人,你為何不主動跟楊太府說是你踹他落水的?”</br> “親,這邊建議不可以的哦,壞人只是壞,不是傻。”</br> “你剛才主動請纓要追查兇手,難道不是多此一舉嗎?人家根本沒懷疑你,為何主動把這樁麻煩惹上身?”</br> 顧青柔聲道:“三弟,乖乖回家睡覺,以你的智商,此事只怕很難跟你解釋清楚。”</br> 張懷錦很不滿,尤其討厭顧青這種拿她當不懂事的稚齡幼童的語氣。</br> 于是張懷錦忽然狠狠用腦袋撞了一下顧青的胸膛,撞得顧青胸口發(fā)悶。</br> 顧青揉著胸口震驚地看著她:“你瘋了嗎?腦袋不疼?”</br> “疼,但解氣!”張懷錦揉著腦袋痛苦地嘴硬。</br> 不知不覺走到張府門前,顧青示意她進去。</br> 張懷錦與他道別,走了幾步又蹦蹦跳跳跑回來,一臉萌相地悄聲道:“今日的秘密不許告訴任何人噢。”</br> 說完張懷錦又蹦蹦跳跳地跑遠,雀躍的身軀像剛寢取了姐夫的小姨子。</br> …………</br> 顧青獨自回自己的宅子,沒打算叫車馬,他想一個人散步,看看長安城的夜景,順便捋順一下自己的思路。</br> 主動請纓追查兇手,并非顧青自惹麻煩。</br> 楊國忠根本不抱希望,顧青更清楚這個兇手不可能抓到。但這件事卻是顧青與楊國忠之間聯(lián)系的紐帶。有了這根紐帶,顧青才能繼續(xù)下一步的計劃。</br> 按照顧青對歷史的模糊記憶,不出意外的話,宰相李林甫的時日無多了,不是今年便是明年,李林甫便會蹬腿,而繼任者非楊國忠莫屬,未來的大唐宰相顧青自然要與他結(jié)交好關(guān)系,關(guān)系不求好到高山流水的知音一般,至少也應該以和氣友好的方式互相利用。</br> 從時間上看,楊國忠至少還能風光四五年,四五年可以利用楊國忠做很多事了,有些布局能夠緩緩在長安城鋪開。</br> 不能露出亂臣賊子的真面目,但可以偷偷摸摸做一些亂臣賊子都會做的事。</br> 回到自己的宅子中,中院兩間廂房仍亮著燈,宅子不小,卻沒有管家仆人,前院范圍還在修繕裝潢階段,不急著請下人。</br> 郝東來和石大興沒睡,顧青上前拍門將他們叫出來。</br> 兩位掌柜對顧青仍舊恭敬客氣,但兩人之間的敵意卻似乎并未消除,互相冷臉以對,還很不友善地冷哼。</br> 顧青懶得管他們之間的破事,他對兩位掌柜的態(tài)度就是養(yǎng)藏獒一樣,把他們?nèi)釉谕粋€深坑里廝殺,優(yōu)勝劣汰,就算雙方抄刀互砍也沒關(guān)系,活著的那個便是大自然的天選之子,可以放心地用。</br> “取紙筆來,快去。”顧青匆匆吩咐后便徑自進了后院。</br> 兩位掌柜取來紙筆,郝東來很有眼色地幫顧青磨墨,石大興則為顧青點了一盞燭臺,擱在桌子一角。</br> 顧青正準備寫字,看了一眼燭臺,嘆息著望向石大興:“西南角點蠟燭,你要倒斗嗎?多點幾盞來,太暗了。”</br> 石大興忙不迭去了。</br> 書案上點了三盞燭臺后,光線終于亮了很多,顧青下筆刷刷刷,龍飛鳳舞一塌糊涂。</br> 郝東來和石大興雖是商人,但也是識字的,待顧青寫完,二人湊上前看,辨認半天才勉強認出顧青寫的內(nèi)容。</br> “少郎君的字,當真是……瀟灑得很,字如其人,狂放不羈,有古賢者之風。”郝東來厚著臉皮贊道。</br> 石大興的道德感和羞恥感明顯比郝東來高了兩個檔次,太昧良心的話無法說出口,只能勉強微笑附和。</br> 郝東來夸完了字,然后仔細看內(nèi)容,緩緩地一字一字念道:“驚!當朝國戚楊太府于曲江池邊被賊人暗算,楊太府落水幸免于難,卻展廣闊胸襟,言稱不必追究。”</br> “本報訊,天寶十載八月初四,楊貴妃娘娘于曲江池紫云樓宴朝臣……”</br> 郝東來慢慢吞吞將整篇念完,然后不解地抬起頭看著顧青:“少郎君這是……”</br> “辦報紙。”顧青言簡意賅道。</br> 兩位掌柜呆住,半晌沒出聲。</br> “快問,何謂‘報紙’?”顧青催促道。</br> 郝東來拱手:“少郎君,我們知道何謂報紙。早在漢朝便有,那時叫‘宮門抄’,就是各地官員派人常駐于京城,將朝廷的諭令和政策抄錄下來,快馬送到地方,宮門抄傳達消息的速度比正常的朝廷頒發(fā)速度要快很多,如此便能給地方官員留下充足的準備時間,一直到本朝,宮門抄仍有,只不過換了個說法,叫‘朝報’或‘條報’。”</br> 顧青氣定神閑地道:“你說的是朝廷的官方政令和圣旨之類的正經(jīng)消息,而我要辦的,是趣聞野史佚事風言,比如我剛寫的,楊太府被人暗算落水,貴妃娘娘宴請群臣等等,便屬于風聞佚事類,博尋常讀書人一笑,聊作茶余飯后的談資,并不涉及朝堂政令人事等事務……”</br> 郝東來與石大興面面相覷,二人一臉猶疑。</br> “這……能行嗎?少郎君是打算以朝堂官員和民間名士為談論對象么?”</br> “當然,要寫就寫在長安城有知名度的,讓尋常平民耳熟能詳?shù)娜宋?,寫他們的風聞佚事才會廣收歡迎。”</br> 郝東來遲疑道:“寫民間名士倒也罷了,若寫朝堂官員,無論是調(diào)侃或是胡編亂造或是據(jù)實以撰,恐怕都會得罪人吧?若因此得罪了太多官員,屆時滿朝樹敵,少郎君將來如何自處?”</br> 顧青笑著指了指面前寫滿字的紙,道:“知道我為何第一篇便寫楊太府么?”</br> 二人搖頭。</br> 顧青緩緩道:“楊太府,當今貴妃娘娘之兄長,即將成為咱們報紙的創(chuàng)辦合伙人,過不了幾日,楊太府會主動找我,并且主動要求入伙,信不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