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上品陶器
幸福來得太快,丁家兄弟有點眩暈。</br> “你果真愿意放了我們?”丁大郎緊張地盯著顧青的臉。</br> 顧青正色道:“看我的眼睛,看到滿滿的真誠了嗎?是的,我會放了你們,不過要先治好你們的傷。”</br> 丁大郎警惕地道:“你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好心?”</br> 顧青誠懇地道:“你們都誤會我了,我不是惡人,揍你們是因為你們太壞,壞人被揍不是天經地義的么?現(xiàn)在我揍累了,覺得沒什么意思了,不放了你們難道留你們在家浪費糧食?”</br> 丁大郎遲疑半晌,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但以他的智商實在想不出究竟哪里不對勁。</br> “多,多謝你……”丁大郎垂頭道。</br> 顧青說給他們治傷是真的,宋根生他爹留了幾包草藥,顧青將藥煎了,小半個時辰后,顧青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藥來到柴房里。</br> 藥很燙,顧青將它們擱在一邊,蹲下來仔細盯著丁家兄弟的臉。</br> 丁家兄弟被他盯得不自在,又不敢發(fā)作,這些天被揍得有了心理陰影,每次看到顧青走進柴房,他們的心情都會瞬間跌落深淵,然后便是止不住的恐懼和絕望,哪怕顧青現(xiàn)在給他們送藥,他們也打從心底里感到顫栗。</br> 顧青盯著他們看了許久,然后笑了笑:“還恨我嗎?”</br> “嗯?”</br> “我搶了你們的房子,搶了你們的錢,每天折磨你們,你們不恨我嗎?”</br> 丁大郎慌忙搖頭:“不恨,真的不恨,一切都是我們罪有應得。”</br> 顧青笑吟吟地道:“好,我假裝相信你說的是真話。等你們傷好了,你們就見不到我了,開不開心?”</br> “……開心。”</br> “驚不驚喜?”</br> “驚喜。”</br> “覺得我英俊嗎?”</br> “英俊。”</br> “我是好人嗎?”</br> “是。”</br> 顧青笑得愈發(fā)燦爛:“好了,剛才只是個測試,測試人類在求生時可以無節(jié)操到什么程度。”</br> 擱在一旁的藥已微溫,顧青端過一碗吹了吹,遞到丁大郎面前,柔聲道:“大郎,喝藥了……”</br> …………</br> 三日后,陶窯內的陶器已燒好,顧青和宋根生上了山腰,憨叔一臉凝重地蹲在窯口,等著陶窯撤火降溫。</br> “憨叔,把握大嗎?”顧青順勢也蹲在憨叔身邊。</br> 憨叔揉了揉臉,苦笑道:“石墨燒窯,老漢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遭,窯口沒開之前,老漢道不出究竟,窯口開了再看吧。”</br> 顧青安慰道:“無妨,就算這一窯燒廢了也沒關系,我們適當改進一下,終歸會成功的。”</br> 憨叔神情忐忑地嘆道:“東家莫怨老漢,石墨這東西老漢不懂,若是這一窯燒廢了,老漢也不知如何改進……”</br> 顧青想了想,道:“聽說燒窯和鑄劍一樣,講究個心誠,有這個說法嗎?”</br> 這就屬于玄學范圍了,憨叔愣了半晌,遲疑地道:“有,有……吧?”</br> 顧青瞥了旁邊的宋根生一眼,語氣遺憾地道:“我早說過,燒窯前最好殺個讀書人祭天的……”</br> 宋根生:???</br> 三人蹲在窯口前等了很久,陶窯的溫度終于降下來了。</br> 憨叔拎了把大錘,將封閉的窯門砸開,三人一陣扒拉,將門前的亂石扒開。</br> 一陣灼人的熱浪撲面而來,顧青和宋根生一齊往后退了幾步。</br> 憨叔卻毫不在意,用濕布裹著雙手,從陶窯里捧了一只陶碗出來,馬上將它放入井水中,顧青二人湊上前,盯著水桶里那只陶碗,待到陶碗完全降溫后,憨叔將它從井水里取出來,瞇著眼仔細端詳它的成色。</br> 顧青看不明白,但也跟著看,陶碗在夕陽的余暉下散發(fā)出金黃色的光暈,看起來非常的精致,表面浮現(xiàn)出由明到暗的青灰色澤,顏色層層疊進,直至碗沿。</br> 似乎……不錯?</br> 顧青不太確定,于是他放棄研究陶碗,轉移目光研究憨叔的表情。</br> 看到憨叔的神情從凝重漸漸變得輕松,顧青的心情頓時也變得欣悅起來。</br> 直到發(fā)現(xiàn)憨叔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顧青這才問道:“憨叔,如何?沒燒廢吧?”</br> 憨叔呵呵一笑,道:“看表面成色,似乎不錯,現(xiàn)在要看里面的胚胎了……”</br> 說著憨叔忽然舉起陶碗,朝旁邊一塊石頭上敲了一下,誰知第一下竟然沒敲碎,陶碗仍完好無損,憨叔驚異地咦了一聲:“這物件夠扎實呀。”</br> 加重了力道又來了一下,這一下終于碎了。</br> 憨叔瞇眼仔細觀察碎裂的切口,觀察半晌,忽然嘖嘖贊道:“這胚子……好!老漢燒了大半輩子窯口,頭一次見到如此緊密的胚子,東家請看,這胚子又白又密,半點氣泡都沒有,是上品!”</br> 顧青看了半晌,雖然根本沒看明白,但也一臉權威地點頭:“不錯,果然是上品,又白又密……”</br> 憨叔興奮地道:“好東西!這是老漢這輩子燒出的最好的一窯!死亦瞑目了。”</br> 說著憨叔濕布裹手,又從窯里捧了幾樣陶器出來,道:“多試幾個,東家,若這一窯的品相皆是如此,東家發(fā)達之日可期矣。”</br> 狠狠敲碎了幾樣陶器后,憨叔一件件地觀察胚胎,良久,滿足地嘆了口氣。</br> “石墨,石墨……不曾想竟有如此妙用,長見識了。”</br> 顧青神情一動,微笑道:“憨叔,既然這一窯燒好了,我便正式雇請憨叔來這里做事,我的這個窯口與別處不同,做事要有章法規(guī)矩,咱們先簽個雇請契書,如何?”</br> 憨叔一愣:“不是早就請了我么?”</br> “不一樣,前幾日是試用期,今日起您轉正了。轉正就應該正式下個契書。往后我若是虧待了您,您拿著契書去官府告我也好有個憑據(jù)。”</br> “東家是好人,怎會虧待老漢,成,按東家的意思辦。”</br> 顧青停頓片刻,又道:“憨叔,石墨燒窯的法子是我獨創(chuàng)的秘方,如今秘方您也知道了,咱們先小人后君子,您可不能將秘方泄露出去,否則您會吃王法官司的,這一條也寫進契書里,您沒意見吧?”</br> 憨叔是手藝人,手藝人對“秘方”二字是非常敏感的,聞言頓時反應過來,原來這幾日自己接觸的是人家獨創(chuàng)的秘方。</br> 憨叔頓時感動壞了,這是怎樣的信任啊,不親不故的,東家才剛認識自己,一點也不介意把秘方告訴他,就算是民風純樸的年代,顧青的做法也是非常的大氣敞亮,至于簽契書的事,憨叔完全沒意見,畢竟是人家的秘方,告訴他一人已是莫大的信任,若任憑別人泄露出去,那就不叫大氣,叫缺心眼了。</br> “當簽,當簽!東家放心,我徐憨對天發(fā)誓,今生絕不將秘方對外泄露一個字,連我的婆娘和娃兒都不說。”</br> 顧青知道其實契書也保證不了什么,只是該有的流程還得有,將來若是泄露了自己也不至于太被動。</br> 燒窯成功了,接下來是銷售的問題了。</br> 顧青轉頭看著宋根生,道:“你認識青城縣附近的商人嗎?”</br> 宋根生搖頭:“我很少出村,這輩子唯一認識的商人就是偶爾來咱們村換貨的貨郎。”</br> 顧青想了想,笑道:“貨郎也行,想想辦法找到那位貨郎,盡快來見我,有買賣跟他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