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步步殺機
敵人來得意料之中。</br> 按路程算,王府死士是正常行路,顧青李十二娘等人比他們快一步,所以比死士們早到了一日。</br> 隨著親衛(wèi)的告警,縣衙內(nèi)眾人頓時緊張起來,人人露出戒備之色,空氣中莫名充斥著一股難以言狀的凝重氣息。</br> 顧青冷靜地問道:“敵蹤離城多遠,有多少人?”</br> 斥候親衛(wèi)道:“離城三十里外駐馬,人數(shù)大約二百左右,皆是黑衣騎士,手執(zhí)刀劍斧戟等兵器,此刻正扎營造飯。”</br> 顧青看了看天色,道:“此時是下午,想必他們在等天黑后發(fā)起突襲。我們也要抓緊準備了。”</br> 李十二娘皺眉道:“王府死士出長安時只有一百余人,為何來了青城縣卻有二百余了?”</br> 顧青嘴角扯了扯,道:“或許路途上得了濟王的命令,增補了人數(shù),以求一戰(zhàn)必勝。”</br> 轉(zhuǎn)頭看了看宋根生,顧青居然還有心情笑:“你面子夠大的,兩百人為了你浩浩蕩蕩從長安奔襲千里取你性命,你要稍微有點良心的話,干脆自己拿刀抹脖子算了。”</br> 宋根生臉色蒼白,無論再怎么正義凜然的人,刀快架到脖子上時終歸還是會心生懼意的。</br> 迎著眾人戲謔的目光,宋根生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哈哈,真好笑。”</br> 顧青朝周圍的親衛(wèi)和江湖好漢們長揖一禮到地,凜然道:“今日得眾位義士相助,顧某與宋縣令深感諸君大德,若能不死,今生必有所報,若顧某不幸戰(zhàn)死,此恩來世再報。”</br> 宋根生抿了抿唇,道:“連累各位義士為宋某拼命,皆宋某之過也,此恩之深,根生當大禮相拜。”</br> 說著宋根生竟在眾人面前雙膝跪下,鄭重其事地伏地而拜。</br> 眾人急忙讓到一邊,羅非伸手將他扶了起來,道:“宋縣令不必如此,你是為蒼生請命的好官兒,我等為你拼命便是為蒼生拼命,此為大義,非為個人,宋縣令可坦然受之。”</br> 宋根生起身,仍舊長揖一禮,道:“恩德銘記于內(nèi),不復(fù)贅言,若諸位無法抵擋賊子,還請速速逃去,留得性命,盡力便可,無須拼命。”</br> 顧青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去屋子里躲好,別的事情交給我。”</br> 宋根生眼眶泛紅,哽咽道:“我不該連累你們的,若有下次,我絕不會如此魯莽了。顧青,你要保重,一定要留得性命,千萬莫閃失,你比我前程遠大,做人做事也比我沉穩(wěn),你的志向不能因我而湮沒于世。”</br> 顧青笑道:“放心,如果打不過我一定掉頭就跑,為朋友盡力就好,拼命就沒必要了。”</br> 宋根生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轉(zhuǎn)身回了屋子。</br> 張懷玉站在旁邊白了他一眼,道:“你說鬼話的功力倒是越來越精進了,如果打不過你難道真會逃嗎?”</br> 顧青正色道:“當然會逃,明知打不過還去送死,死得有什么意義?不如留下有用之身,留待有實力后再報仇。”</br> 張懷玉冷笑:“把我也當成了傻子么?拿這種鬼話糊弄我。”</br> 顧青嘆氣,這姑娘一點都不可愛,不像張懷錦那么好騙。</br> “顧青,宋根生說得對,你的志向不能因他而湮沒于世,如果真的抵擋不住,我會拼了命保護你逃走。”</br> …………</br> 夜晚很快來臨,縣城的夜幕下,仿佛籠罩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氛,連空氣都凝滯起來,沉重壓抑的氣氛壓得人心頭喘不過氣。</br> 顧青很早便安排眾人飽餐一頓,并下令縣衙內(nèi)外所有的燈火全部滅掉。</br> 眾人各司其位,躲在漆黑的夜色下,靜靜等待敵人的到來。</br> 顧青坐在縣衙后院的臺階上,半闔著眼正在默默復(fù)盤自己布置的所有機關(guān),抓住最后的時光查遺補漏,心中不由暗暗嘆息。</br> 如果自己手里有一支惟命是從的親衛(wèi)軍隊那該多好,人數(shù)不必太多,一兩百人的樣子,個個都是精兵悍卒,身手相當于后世特種兵的標準,區(qū)區(qū)兩百個敵人,以逸待勞之下輕松能滅掉。</br> 回到長安后還是要物色一些親衛(wèi)在身邊,上次劫萬年縣大獄時認識的付崇似乎不錯,希望能從楊國忠手里將此人要過來,眼看楊國忠快當宰相了,當了宰相的楊國忠估計不大看得上顧青了,兩人的交情差不多快走到尾聲,趁著還有交情,趕緊將付崇要過來才好。</br> 腦子里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事,這是顧青每逢大事之前的習慣,只有胡思亂想才會放松精神,不會表現(xiàn)得太緊張。</br> 李十二娘坐在顧青的身邊,用一塊潔白的絲巾輕輕地擦拭著她的劍,劍刃上倒映出殘月的寒光,如一泓秋水盈盈顫動。</br> “時辰快到了,信火舉時,便是搏命之時,顧青,我此刻很后悔,不應(yīng)該讓你來此。”李十二娘盯著手里的劍淡淡地道。</br> 顧青笑道:“宋根生的事便是我的事,我怎能不來。”</br> 李十二娘目注雪白的劍刃,輕聲道:“我想起了你的父母,顧青,十年前你父母為護忠良而戰(zhàn)死,十年后,他們唯一的兒子也在做著同一件事,他也在為保護忠良而豁出了性命,老實說,我很害怕,怕今夜又將是我畢生引為恨事的一夜,顧青,你要保重自己,莫讓姨娘遺恨終生。”</br> “姨娘放心,我會的。姨娘你也要保重自己,同樣莫讓今夜成為我畢生最恨之事。”</br> 李十二娘幽幽嘆道:“人生果真是一個圈,周而復(fù)始,此刻我仍如做夢一般,為何又回到了當年的起點,難道顧家人的命運被上天詛咒過嗎?注定一代又一代成為石階,墊著忠良的腳步……”</br> 顧青沉聲道:“歷史,從來不曾偏袒任何人,我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我自己的路,與我父母無關(guān)。”</br> 漆黑的夜空里,一支響箭拖曳著炫目的火光,尖嘯著扶搖而上,在夜空下炸開。</br> 顧青和李十二娘瞳孔縮成了針尖。</br> “信火已舉,敵至矣。”</br> “備戰(zhàn)!”</br> …………</br> 二百余人的黑衣騎隊,踏著月色緩緩進城,馬兒不安分地打著響鼻,踢踢踏踏走在縣城內(nèi)的直街上。</br> 街道兩旁的商鋪早已關(guān)門,街上一片漆黑,仿佛約好了似的,所有商鋪門前都未曾掛燈籠,二百余人騎著馬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街上,如同地獄里爬出來的鬼魅。</br> 四周安靜得有點異常,無聲無人無光亮,連一聲狗吠都聽不到。為首的騎士臉上蒙著黑布,眼中閃過一絲遲疑。</br> 不對勁!太安靜了,安靜得有點詭異。</br> 抬眼向前看,街道的正前方盡頭,正是他們今夜的目標,青城縣衙。</br> 為首的騎士忽然勒住馬,停了下來,后面的二百余人絲毫未發(fā)出聲音,動作整齊劃一地也跟著停了下來。</br> “結(jié)陣前行!”為首的騎士語氣冰冷地下令。</br> 二百余人一聲不吭地迅速撥動馬頭,瞬間結(jié)成了一個個以二十人為單位的圓陣,在為首之人的命令下,圓陣緩緩向前推移。</br> 街道走到一半時,兩旁的商鋪閣樓上忽然拉開了窗,一排排幽冷的箭弩對準了他們,騎士們大驚卻絲毫不亂,眨眼間從馬背上飛身而起,身子剛離開馬鞍的一剎那,一排排箭弩激射而下,然而死士們反應(yīng)太快,這排箭弩大多落了空,只有四五個死士未曾來得及躲避,被射個正著,慘叫著從馬背上滾落下地。</br> “有埋伏,除掉他們!”為首的騎士指著兩旁閣樓的窗戶大喝道。</br> 二十幾道人影飛身撲向閣樓,身子一貓便從窗戶竄了進去。</br> 只聽得閣樓里一陣陣慘叫聲,十來名江湖好漢和親衛(wèi)從窗戶內(nèi)倒飛而出,重重跌落在地,他們身上血痕遍布,剛才電光火石間的交手,街道左右兩邊的埋伏已被拔掉。</br> 慘叫聲過后,漆黑的街道中央再次恢復(fù)了寂靜。</br> “結(jié)陣,繼續(xù)推進!”為首的騎士下令道。</br> 騎士們一聲不吭回到隊伍里,正在調(diào)整位置,前方街心一片漆黑的角落里,忽然聽到一聲弦震,為首的騎士大驚,喝道:“起!”</br> 反應(yīng)快的騎士立即從馬背上再次飛身到半空中,反應(yīng)慢的卻只聽到一陣慘叫,騎士們落回馬背上時,赫然發(fā)覺同行的死士已死了十幾人,他們身上橫七豎八插著一支支小指粗細被削尖了的竹枝,就連騎的馬也未能幸免,渾身插滿了竹枝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眼見不活了。</br> 為首的騎士眼皮狠狠抽搐了幾下。</br> 濟王豢養(yǎng)死士多日,今日用于一時,他原本以為不過是個很簡單的任務(wù),千里跋涉,強攻縣衙,殺了縣令后悄然遁去,如此而已。</br> 然而現(xiàn)實卻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br> 剛進縣城,連縣衙的邊兒都沒摸到,僅僅只在這條不起眼的大街上,他們便折損了近二十人,傷亡十分之一。</br> 為首的騎士終于察覺今日的任務(wù)很不簡單了,可謂兇險至極。</br> 機關(guān)。沒想到這條街上竟被布置了機關(guān),這還只是外圍部分,誰知道縣衙內(nèi)又是怎樣的步步殺機。</br> “打起精神,留二十人騎馬結(jié)錐陣,放馬沖過去,其余的人下馬,結(jié)陣步行,刀劍出鞘,小心戒備。”為首的騎士冷冷喝道。</br> 已不到兩百人的死士們再次結(jié)成圓陣,這次沒人敢輕視敵人了,每個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緊緊握著刀劍前行,神情凝重,如臨大敵。</br> 二十人的騎隊迅速結(jié)陣,然后朝街道正前方的縣衙發(fā)起了沖鋒,狠狠一踢馬腹,馬兒發(fā)力狂奔起來。</br> 奔行不到百丈,只見街邊黑暗中人影晃動,馬上騎士眼中兇光一閃,手里的長戟猛地刺出,幾聲慘叫后,又有四位江湖好漢死在長戟之下。</br> 與此同時,宋根生端坐在縣衙后院的屋子里,他的身子挺得筆直,手中握筆懸停于紙上,良久,終于緩緩落筆。</br> “臣,蜀州青城令宋根生,昧死言。”</br> “臣聞‘人非土不立,非谷不食’,故圣賢謂‘社’為土,謂‘稷’為谷,合而稱‘社稷’,是謂天子馭土而立,種稷而食,以為萬民之生計也。上古三皇五帝裂土以合,治水以固,又至秦皇一統(tǒng)天下,劉漢分封同姓,文景無為而治終成武帝霸業(yè),何也?蓋因耕者有其田,既反哺其國,民富則國富,國富則圣天子可征天下,故臣以為,國運之興衰,在于耕者之勞,在于田地之均,在于圣人之仁……”</br> …………</br> 縣衙外,死士們已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硬生生闖到了縣衙門口。</br> 顧青的陰損性子委實占了大便宜,在商鋪兩旁布置的機關(guān)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死士們殺至縣衙門口時,二百余人的隊伍只剩了一百五十余人,一條長街葬送了死士們近四分之一的戰(zhàn)力。</br> 然而,敵我力量此刻仍舊懸殊得很。</br> 顧青這邊的傷亡也不小,街道兩旁布置了十幾個親衛(wèi)和江湖好漢,他們也已戰(zhàn)死,縣衙里只剩了四十多人。</br> 四十多人對一百五十多個敵人,顧青他們即將要面對的仍是一場生死惡戰(zhàn)。</br> 縣衙外,為首的死士眼中兇光大盛,今夜因為輕敵,委實吃了不小的虧,只不過殺個縣令,竟折損了這么多人,回到長安后濟王殿下恐怕也饒不過他。</br> 滿腔惶恐化作滿腔怒火,為首的騎士指著縣衙緊閉的大門,喝道:“把門撞開!”</br> 一隊騎士步行推進,整齊的腳步聲,嚴絲合縫的陣型,顯然他們在成為死士前經(jīng)歷不一般,是經(jīng)過軍陣戰(zhàn)火洗禮的戰(zhàn)士。</br> 顧青站在縣衙正堂的屋頂上,看著外面嚴陣列隊的死士,心中不由一沉。</br> 他沒想到王府豢養(yǎng)的死士居然與軍隊一般無二,個人與個人之間的廝殺,和個人與軍隊之間的廝殺,完全是兩個概念。</br> 顧青只覺得勝算又降低了幾分。</br> 扭頭看了李十二娘一眼,發(fā)現(xiàn)她的臉龐也是一片蒼白,顯然她也察覺到不妙了。</br> 江湖好漢對上列陣的軍隊,勝負如何?</br> 結(jié)果幾乎毫無懸念,身手再高的江湖好漢落在軍隊的列陣內(nèi),也是眨眼便死的下場,戰(zhàn)陣用于軍隊是經(jīng)過千百年無數(shù)戰(zhàn)爭的淬煉才總結(jié)出來的最佳殺敵方式,江湖好漢只憑個人血氣之勇,如何抵擋得住集無數(shù)前人英才的智慧結(jié)晶?</br> “李姨娘,咱們必須想辦法破壞他們的戰(zhàn)陣,逼他們放棄列陣,各自為戰(zhàn),否則今晚咱們誰都跑不了。”顧青沉聲道。</br> 李十二娘點點頭,咬了咬下唇,道:“我去沖破他們的戰(zhàn)陣!”</br> 顧青急忙道:“不行!個人的力量在軍隊面前是極其渺小的,再高的武功都沒用,李姨娘不可冒險!”</br> 李十二娘不耐煩地道:“那你說怎么辦?”</br> “等他們進來,進來后靠機關(guān)和箭弩壓住他們一時,然后集合大家一起沖陣。”</br> 李十二娘點頭,神情有些慶幸地道:“幸好你布置了機關(guān),你設(shè)機關(guān)時我還不以為然,沒想到用處這么大。”</br> “怕死又懶得練功的人,難免多琢磨些旁門左道用來保命,正常操作。”顧青謙虛地道。</br> 縣衙外,死士們結(jié)陣已畢,邁著整齊的步伐朝縣衙大門發(fā)起了沖擊。</br> 還沒走到大門跟前,忽然聽到一陣嗖嗖的激射之聲,又是一陣機關(guān)被觸發(fā)的聲音,無數(shù)支竹枝射中死士們的身軀,死士們又倒下五六人。</br> 為首的騎士快氣瘋了,今夜從踏上那條該死的大街開始,根本沒有與敵人進行正面交手,僅僅是一排排躲在暗處的冷箭和機關(guān)便已要了幾十人的命,與這種藏頭露尾的猥瑣小人為敵實在太憋屈了。</br> “不論死活,把門撞開,沖進去雞犬不留!”騎士發(fā)瘋似的怒吼道。</br> 下面的死士們也憋屈極了,這些年明里暗里幫濟王殿下處理過那么多人和事,唯獨今夜這次最令人發(fā)狂,機關(guān)一個接一個,防不勝防,剛剛躲過一陣機關(guān),心理稍微松懈不到半刻,下一個機關(guān)又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激射而出。</br> 于是死士們也發(fā)了狠,不要命地猛烈撞擊縣衙大門。</br> 大門經(jīng)不起數(shù)十人折騰,沒過多久,朱紅色的大門終于在猛烈的撞擊下轟然倒地。</br> 死士們精神一振,便待沖進去殺個尸山血海,誰知還沒進門便見迎面飛來十幾個酒壇模樣的物事,死士們飛快后退閃身,有的躲閃不及,酒壇狠狠砸在身上碎裂,也有的酒壇落在地上碎了一地。</br> 死士們剛躲過這一波,隨即便聞到身上和地上散發(fā)出來的濃烈的酒味,死士們面面相覷,不知這又是什么要命的機關(guān),目前來看似乎并無太大的殺傷力。</br> 緊接著下一瞬間,死士們便被打臉了。</br> 縣衙前院中央,幾支前端點著明火的箭矢忽然激射而出,箭矢并無章法準頭,有的射在地上,有的射在門檻上。</br> 神奇的是,火箭落地后,一丈方圓的地面忽然冒起了藍色的幽暗火焰,火焰迅速蔓延,那些被酒壇砸在身上的死士們赫然驚覺自己的身上也著火了,身上的衣裳表面如鬼火般揮之不去,撲之不滅,十幾個死士身上起火,痛得滿地打滾。</br> 為首的騎士精神已經(jīng)錯亂了,狠狠薅著自己的頭發(fā)怒吼道:“這又是什么??。?amp;rdquo;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