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翁婿相見
張懷錦氣壞了,怒氣主要是沖著韓介。</br> 她經(jīng)常來往顧家的宅子,對宅子里的管家下人丫鬟早已混得熟絡無比,如同自家一樣輕松自在。</br> 自從韓介成了顧青的親衛(wèi)后,張懷錦與韓介的關系也不錯,一起喝過酒,一起比過武,在韓介有意放水之下,張懷錦也小贏過幾次。</br> 原本混成兄弟一般的交情,沒想到這個吃里扒外的家伙居然毫不猶豫叫阿姐“侯爺夫人”,太氣人了,以前請他喝的酒,吃的烤肉難道喂狗了嗎?</br> “韓介你這個混賬,還來!還我的酒,還我的烤肉!”張懷錦朝韓介伸手,半個身子都快伸出窗外了。</br> 張懷玉又羞又臊,氣得將張懷錦拽回了馬車,怒道:“大街上呢,你這樣成何體統(tǒng)!”</br> 張懷錦坐回馬車里,紅著眼眶委屈地癟著小嘴道:“阿姐,你和顧阿兄不要那么快成親,好不好?多少給我留點時間,說不定顧阿兄最后發(fā)現(xiàn)他喜歡的人其實是我呢……”</br> 張懷玉俏臉仍是一片清冷,但發(fā)紅的臉頰已出賣了她此刻的心情,努力板著臉道:“什么成親,沒影兒的事,你莫多想,顧青喜歡誰是他的事,與我何干?”</br> 張懷錦還要說什么,馬車的門簾忽然被掀開,顧青一個箭步竄了上來。</br> 近在咫尺,張懷玉與他的目光對視,嘴角展露出一絲難得的溫柔笑意。</br> 顧青也笑,認真地打量她許久,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好像胖了……”</br> 張懷玉的笑意頓時凝固。</br> 見張懷玉臉色不善,顧青的求生欲忽然冒頭,他決定換個高情商的委婉說法。</br> “你圓潤了……”</br> 張懷玉咬著牙,冰冷地道:“我沒有!”</br> 顧青深情地道:“沒必要否認,我更喜歡圓滾滾的你……”</br> 張懷玉眼中快噴出火來,咬牙切齒地道:“我再說一遍,我,沒,有,胖!”</br> 顧青只好再次打量她一番,然后發(fā)覺……好像真的沒胖,只是臉蛋比以前更白皙了一些,所以白色顯胖?</br> “果然沒胖……”顧青喃喃道:“怎么會沒胖呢?每頓三碗飯都吃到哪里去了?莫非腸胃功能很強大?”</br> 久別重逢的喜悅,積壓多日的相思,張懷玉無數(shù)次幻想過她與顧青相聚時的柔情畫面,千種萬種幻想,死活沒想到顧青見面就說她胖了。</br> 滿腹相思頓時化作滿腔怒火,張懷玉深呼吸,努力忍住將顧青立斃掌下的沖動。</br> 傾出身子掀開車簾,張懷玉吩咐車夫啟行,然后扭過頭去懶得理他。</br> 一旁的張懷錦終于委屈地開口:“顧阿兄,你都沒跟我說話……”</br> 顧青被嚇了一跳,驚愕地看著她:“你何時來的?”</br> 張懷錦氣壞了,像一頭發(fā)怒的牛,用腦袋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胸膛,怒道:“我一直都在!顧阿兄你太目中無人了,喜歡阿姐也不能完全將我忽視呀,氣死我了!”</br> 顧青輕揉著她的狗頭,溫柔地笑道:“乖,以后莫叫我顧阿兄了。”</br> “那叫你什么?”</br> “叫姐夫。”</br> 馬車里的姐妹倆同時愣住,接著張懷錦發(fā)出尖叫:“我不!”</br> 張懷玉也怒叱道:“顧青,你想死了么?”</br> …………</br> 馬車行到張九章府門前停下,顧青走出馬車,轉身伸手打算扶張懷玉出來,張懷玉卻一甩手,瀟灑地從馬車上跳下來,穩(wěn)穩(wěn)落地。</br> 張懷錦悶悶不樂最后一個從馬車里出來。</br> 剛準備進門,張懷玉忽然叫住了顧青。</br> 顧青疑惑地看著她。</br> 張懷玉神情有些遲疑,咬了咬牙道:“顧青,我父親也在府中。”</br> 顧青點頭:“聽懷錦說過,你父親來長安了。放心,我會很有禮貌,讓你父親滿意的。”</br> 張懷玉搖頭:“不是這個意思。顧青……我父親與我,向來很生疏,他對我母親和我很少有好臉色,我擔心他見了你也不會有好臉色……”</br> 顧青想了想,道:“如果令尊沒有指著我的鼻子罵這個程度,我想我會忍住的。”</br> 說著顧青補了一句貨真價實的高情商的話:“……為了你。”</br> 張懷玉露出了笑容,輕聲道:“多謝你。”</br> 遲疑了一下,張懷玉又道:“其實父親頂多只是冷漠,不會輕易罵人,但他的正室卻有些……如果要忍的話,主要是忍她的一些言行,顧青,我實在不該連累你……”</br> “行了,別說了,多大個事,殺人的場面都經(jīng)歷不知多少了,眼前這點不過是小場面,放心,我忍得住的。”</br> 三人于是進了府,來到前堂,前堂內并無外人,張九章坐在首位,賓位上坐著一對中年男女,男子神情清冷,眉眼間依稀有幾分張懷玉的輪廓,另一位中年女子穿著華貴的綾羅綢裳,面對張九章時雖態(tài)度恭順,但眼神仍透出一絲習慣性的倨傲之色。</br> 顧青站在前堂外飛快打量了他們一眼,想必這兩位便是張懷玉的父親張拯和名義上的母親了。</br> 按古代的規(guī)矩,妾室的子女要稱正室夫人為母親,反倒是親生母親卻只能叫她“娘”或“阿娘”。</br> 張九章首先看到了堂外的顧青,先是捋須哈哈一笑,接著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沉下臉來怒哼一聲,指著他道:“混賬小子,還發(fā)什么愣,快進來,還有懷玉和懷錦,你們也進來,等你們多時了。”</br> 顧青笑了笑,道謝后坦然走進前堂,倆姐妹跟在后面亦步亦趨。</br> 姐妹倆先跟張九章和張拯夫婦見過禮后,一聲不吭在各自的矮桌邊坐下,張九章指著顧青對張拯笑道:“這位便是當年顧秋夫婦的獨子,流落蜀州多年,去年老夫才與其相認相識,顧青,這兩位是吾兄九齡之長子夫婦,懷玉的父母,你快來見過。”</br> 顧青微笑著按規(guī)矩朝張拯夫婦行禮。</br> 張拯的表現(xiàn)頗出意料,他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很正式地朝顧青長揖一禮,顧青惶恐地急忙托住他的胳膊:“叔父切莫亂了禮法,陷小侄于不孝不義也,應是小侄向您行禮才是。”</br> 張拯嚴肅地道:“此禮不違禮法,正是我代張家上下數(shù)百口人道謝令尊令堂當年豁命保全張家之義,張家上下無不感恩,多年過去,無人敢忘懷。”</br> 顧青苦笑道:“雙親是雙親,小侄是小侄,雙親的恩與怨與小侄無關,叔父若要謝,便請年節(jié)之時去我雙親的墓前道謝,小子可擔待不起叔父之禮。”</br> 二人客套幾句方才各自落座。</br> 顧青坐下來淺啜了一口酒,心中不由嘆息。</br> 人果然都有兩面性,張拯重男輕女,對庶出的女兒冷漠無情,可對張家的救命恩人卻是分外真誠,處理家中事與家外事,張拯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完全不一樣的態(tài)度。</br> 心中剛對張拯生出一絲好感,旁邊的正室夫人卻立馬將這絲好感敗壞殆盡。</br> “聽說顧賢侄已爵封縣侯,官升中郎將?”</br> 顧青謙遜地道:“幸進之臣,名不符實。”</br> 正室夫人白了張拯一眼,道:“人家一個晚輩都比你官大,又是升官又是晉爵的,你卻……”</br> 張拯面色瞬間冷了下來,打斷了她的話,沉聲道:“夫人,當著晚輩的面,不可失禮。”</br> 正室夫人悻悻一哼,轉頭卻笑著對顧青道:“顧賢侄莫怪,哎,倒是好生俊俏的少年郎君,顧家伉儷有子若此,當含笑瞑目矣……”</br> 顧青感動得想流淚,多久沒人夸過我俊俏了,這位正室夫人什么品性什么脾氣目前不知,但她的眼光卻出奇的歹毒精準。</br> 正室夫人話鋒忽然一轉,道:“聽說賢侄如今正是天子眼中的紅人,圣眷之隆堪比楊相,我夫婦有一獨子,終日無所事事浪蕩失行,你我兩家亦是世交,不知賢侄可愿為我那獨子在長安謀一份官差,也好讓他定定性子……”</br> 顧青一愣,然后飛快瞥了張九章一眼。張九章眉目半闔,一手托著酒盞,仿佛睡著了一般不聞不問。</br> 這就有點怪異了。放著鴻臚寺卿的本家人不去求,反倒求自己這個外人,按照這個邏輯反過來說,連張九章都不愿幫忙的本家晚輩,可見其人爛到何等程度。</br> 這位夫人剛才說她兒子無所事事浪蕩失行,恐怕不是什么客氣話,而是大實話。</br> 腦子轉得飛快,顧青接話也不慢,微笑道:“嬸娘放心,世交兄弟與親兄弟一般無二,既然嬸娘說他浪蕩失行,小侄為他謀個官差亦無不可,不如先將他調來小侄身邊任親衛(wèi),在我身邊磨練幾年,待磨平了浪蕩的棱角,便如回了爐的百煉鋼一樣堅韌正直,那時小侄再為他在左衛(wèi)謀個武職,不知嬸娘意下如何?”</br> 正室夫人一呆,竟無言以對。</br> 這位賢侄看著彬彬有禮,卻有些不識趣呀。</br> 明眼人都聽得出自己的意思,謀個官差的意思是“官”,而不是“差事”,好歹也是縣令的獨子,難道缺差事干嗎?她真正的意思是想要顧青給她兒子謀個官職呀。</br> 親衛(wèi)無官無職而且還淪為別人的跟班,必要時還要當肉盾擋刀擋箭,這算什么狗屁官差?</br> 可顧青這番話說得四平八穩(wěn),甚至有幾分長輩說教的味道,正室夫人心中不滿卻也無法發(fā)泄,因為以顧青如今的官職和爵位,確實有資格用長輩說教的語氣說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