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靈魂之問
易求連城璧,難得好管家。</br> 顧青欣賞地看了許管家一眼,果然是人越老越精,這眼力這口才簡直了。</br> 見張懷玉已羞得無地自容,顧青咳了兩聲,板著臉道:“許管家不要亂叫,我與她目前還無名無分,莫壞了姑娘的名聲……”</br> 許管家尷尬地笑了笑。</br> 張懷玉稍松了口氣,望向顧青的目光有些許的感激之意,感激他為自己解圍。</br> 誰知顧青緊接著又補了一句:“……再過倆月叫侯爺夫人,大概八九不離十了,許管家,你叫早了。”</br> 許管家頓時笑得臉上的老褶子如菊花怒放,連連點頭道:“早點稱呼也不打緊的,侯爺這般英雄少年人物,官高爵顯極得恩寵之俊才,夫人心中定已千許萬許了。”</br> 顧青大悅,拍了拍許管家的肩道:“管家太會聊天了,回頭去賬房支兩貫錢,我賞你的。”</br> 許管家樂得眉開眼笑,連連道謝。</br> 張懷玉銀牙咬碎,若非當(dāng)著顧青的下人和親衛(wèi),不忍拂了他的威嚴(yán),此刻的顧青大概已是三級傷殘了。</br> 幸好顧青不是那種開低劣玩笑的人,他知道這個年代女子的名節(jié)很重要,玩笑再開下去便過分了,于是果斷住嘴。</br> 親衛(wèi)和下人們在顧府門前列隊,一齊行禮。</br> 張懷玉仰頭看著顧府門楣上黑底金字的牌匾,上書“青城縣侯府”,張懷玉慨然嘆道:“這才多久,竟然封侯了……”</br> 扭頭注視著他,張懷玉輕聲道:“別人只見你官運亨通,他們恐怕沒想過你一路走來多辛苦多艱險吧。”</br> 顧青心中一暖,笑道:“不管多危險,你都在我身邊,與我禍福與共。這比升官封爵更重要。”</br> 張懷玉露出甜蜜的笑意,隨即馬上回復(fù)了淡然的神色。</br> 顧青領(lǐng)著她走進府門,帶她將自己的宅子從頭到尾參觀了一番。</br> 顧青的宅子顯得有點小,張懷玉卻毫不介意,饒有興致地看遍了府中內(nèi)外后,臉上露出滿意之色。</br> 揮退了跟隨的韓介和許管家,顧青二人走到后院花園中的石凳邊坐下。</br> 張懷玉理了理略亂的發(fā)鬢,道:“你在長安的事我都聽說了,為了救駕天子,你置身于山火之中,可有受傷?”</br> 顧青搖頭:“我的本事你知道的,能傷害我的只有命運……咦,這句話很妙啊,快用筆記下來!”</br> 張懷玉白了他一眼,道:“越來越?jīng)]正形了……感覺你好像變了很多。”</br> 顧青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惶恐。</br> 人生最怕聽到三句話,一是熟人問你最近手頭緊不緊,二是警察問你與同房的女子是什么關(guān)系,她叫什么名字,三是戀人說你變了。</br> “我沒變!我仍有一顆赤子之心。”顧青斬釘截鐵地道。</br> 張懷玉笑了:“緊張什么,我的意思是,你變得比以前開朗了,臉上的笑容也比以前真實多了,其實……我更喜歡你現(xiàn)在的樣子。”</br> 小半年未見,顧青覺得自己的情商比以往高了許多,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她道:“不,你應(yīng)該說,‘你的每一種樣子我都喜歡’……”</br> 張懷玉臉色發(fā)青,小嘴兒張了又合,似乎……想吐?</br> 顧青對她的反應(yīng)很不滿,啥意思?土味情話難道鋪墊得不到位嗎?明明跟上次的花瓣雨一樣浪到飛起呀。</br> 正在猶豫要不要去庫房里搬一箱銀餅當(dāng)作情定信物補救一下,張懷玉已搖頭嘆息道:“顧青,好好說話,莫壞了氣氛,這么久不見,我有許多話想跟你說,你……正常點。”</br> “你說,我聽著。”</br> 張懷玉想了想,道:“我父親來長安后,二祖翁與他說起了你,但他似乎對你似乎頗為冷淡,今日你頂撞了……那位‘母親’后,想必他對你更不滿了。最近你還是不要去二祖翁府上,免得你與他們沖突。”</br> 說起那位“母親”,張懷玉加重了語氣,神情帶著幾分譏誚。</br> 顧青想了想,道:“不行,我還要向他們正式提親的,怎能避而不見?”</br> 張懷玉俏臉一紅,扭過頭去道:“提什么親,你先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吧,再過些日子我還是要回石橋村去的,村里學(xué)堂有兩個孩子似乎對讀書頗有天賦,先生教了一些日子后,那兩個孩子已領(lǐng)會貫通,且能舉一反三。我打算重點栽培一下他們,再過幾年讓他們參加科考,如果能出頭,將來必是你的一大臂助。”</br> 顧青卻道:“莫轉(zhuǎn)移話題,我打算向你父親提親,你有意見嗎?”</br> 張懷玉紅著臉道:“他們?nèi)魧δ悴粷M,你覺得提親有希望嗎?顧青,我……想嫁給什么人,不需要父親的同意,哪怕他現(xiàn)在將我趕出張家我也沒什么不舍的,提不提親并不重要。”</br> 顧青搖頭:“很重要,我不希望你將來留下遺憾,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無法在外人面前理直氣壯,一輩子名不正言不順,我便是害了你的名節(jié)。”</br> 張懷玉垂頭沉默,良久,吸了吸鼻子,笑道:“你是除了懷錦以外,最在乎我的人。顧青,我突然好慶幸當(dāng)年毅然離家出走,更慶幸我去了蜀州,遇到了你……”</br> 顧青心中頓時有了一股危機感,為何她的情話說得比我還溜?而且,這句情話似乎摻了一些不對勁的東西……張懷錦怎么冒出來了?</br> 所以,自己還比不上張懷錦對她的在乎?</br> “我和張懷錦掉進水里,你會先救誰?”顧青冷不丁發(fā)出了前世令無數(shù)人呼天搶地以頭撞墻的靈魂之問。</br> 張懷玉果然愣住了,這個問題……簡直誅心。</br> “先,先救你……吧?”張懷玉遲疑地道:“懷錦好像會游水。”</br> 接著張懷玉忽然察覺不對,道:“慢著,你為何會與懷錦一同掉進水里?”</br> 顧青啞然。</br> 這是另一道靈魂之問,沒想到張懷玉這個古代的女人居然無師自通,好吧,把自己栽坑里了。</br> “失足而已,我是失足少男,她是失足少女,常在河邊走,哪有不落水,正常操作。”顧青面不改色地道。</br> 張懷玉掃了他一眼,目光很凌厲,滿滿的王霸之氣。</br> 顧青不死心地繼續(xù)發(fā)問:“我與你爹掉進水里,你先救誰?”</br> “先救你,我父親也會游水。”張懷玉這次回答得不假思索。</br> 答案令顧青不太滿意,因為不甜蜜,而且顯得自己像個沒用的累贅。</br> 張懷玉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道:“你提的問題都奇奇怪怪的,平日里你到底琢磨些什么?”</br> 顧青板著臉道:“莫高興太早,問題還沒完呢,你怎么不問問我,比如你和你妹妹掉進糞坑里,我會先救誰?”</br> 張懷玉神情立變,鐵青著臉道:“為何你掉進水里,而我和懷錦卻掉進糞坑?這么惡心的問題,你想死了嗎?”</br> “打個比方嘛,是不是玩不起?”</br> 張懷玉深吸口氣,道:“好,我和懷錦掉進……掉進糞坑里,你先救誰?”</br> 顧青哈哈一笑:“我選擇喪偶兼喪小姨子,糞坑里撈出來,洗洗都不能要了。”</br> 說完顧青立馬雙手抱頭,忍受狂風(fēng)暴雨般的拳打腳踢。</br> 痛并快樂著,好高興,贏了一局。</br> …………</br> 第二天中午,顧青伸展著懶腰起床,打著呵欠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完畢,正打算出門找張懷玉逛逛東市,郝東來和石大興來了。</br> 三人在院子里閑聊,郝東來小心地提起昨日傍晚,東市三家綢緞莊有人鬧事,引起長安無數(shù)路人圍觀起哄,而那三家綢緞莊的背后主人,卻是張家。</br> 顧青愣了:“哪個張家?”</br> “鴻臚寺卿,與侯爺是世交的那個張家,不過聽說與鴻臚寺卿這一支無關(guān),三家綢緞莊的主人其實是當(dāng)年的賢相張九齡那一脈的買賣,呃,如今的主人是張懷玉姑娘的父親……”</br> 顧青皺眉:“張拯那一家的?”</br> 郝東來解釋道:“托了盛世的福,如今大唐的權(quán)貴和官員皆有經(jīng)商,大到皇子國公,小到縣令校尉,家中但有余錢的大多參與了商賈之事,當(dāng)年的宰相張九齡雖有賢名,但張家族支龐大,家族中自然有產(chǎn)業(yè)的,賢相逝后,主人便由張九齡的獨子接掌了……”</br> 顧青頓時恍然大悟,原本不清楚張拯夫婦為何突然來長安,非年非節(jié)的,既不是述職又不是探親,恐怕東市這件事這才是他們回長安的主因。</br> 原來家里的產(chǎn)業(yè)出事了,綢緞莊被人鬧事應(yīng)是早有醞釀,顯然張拯親自回長安也沒能將事情解決,反而爆發(fā)了。</br> 顧青問道:“那三家綢緞莊得罪了什么人嗎?”</br> 郝東來為難地道:“這個……小人可就不大清楚了,未得侯爺吩咐,小人也不敢私自打聽這些不相干的事。”</br> 顧青嗯了一聲,道:“你們?nèi)缃裨跂|市算是站穩(wěn)了腳跟,今日便去打聽一下吧,畢竟是懷玉家的事。”</br> 郝東來小心翼翼地道:“侯爺,容小人多嘴問一句,咱們未來的侯爺夫人究竟是張懷玉姑娘,還是那位經(jīng)常來府里的張懷錦姑娘?”</br> 顧青反問道:“你覺得誰適合做侯爺夫人?”</br> 郝東來嘿嘿干笑,鬼鬼祟祟環(huán)視四周后,輕聲道:“小人覺得,張懷玉姑娘威嚴(yán)有度,端莊淑德,有主母之風(fēng),正是侯爺之良配……但,侯爺已是成年男子,成年男子從來不會做選擇,姐妹共侍一夫的事,在我大唐屢見不鮮,不足為奇,侯爺不妨思量一二。”</br> 顧青只覺得鼻腔一股溫?zé)嵊縿印?lt;/br> 畫面太美,兩世處男實在受不了這個話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