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肉食者香
三十文是個很無奈的價格。</br> 顧青開價很高,但石大興不同意,青城縣有牙行,里面除了賣乖巧伶俐的小女孩,也賣高大老實力氣大的昆侖奴,昆侖奴雖然貴一點,但性價比高,丁家兄弟不僅瘸了腿,還是一對壞坯子,白送都不想要,何況還要給錢。</br> 顧青苦口婆心相勸,價錢一壓再壓,要不是嫌棄養(yǎng)丁家兄弟太浪費糧食,這筆買賣早談崩了,無論前世今生,顧青談買賣從未如此卑微過。</br> 不過想想反正是廢物利用,能賣三十文也不錯。</br> 拿到錢的顧青第一時間跑去村民家買肉了。山村里沒人開肉鋪,有些善于打獵的村民家有存貨,都是在山上打來的野味,這些存貨對村民來說很珍貴,大多不舍得吃,將它們掛在房梁下晾干,偶爾才吃一點點,而獵物的皮毛則被剝下來賣給貨郎,換取一些糧食或是生活用品。</br> 那么珍貴的肉,顧青沒錢的時候自然不好意思去村民家借,如今有了錢便有了底氣,拜訪了幾戶村民后,顧青花了二十文錢收獲滿滿地回家了。</br> 兩只野兔,四只山雞,還有幾斤野豬肉,這些夠吃一陣了。</br> 顧青決定省著點吃,畢竟這是丁家兄弟的賣身錢,每吃一口都覺得飽含了丁家兄弟的血淚。但是有一說一,吃起來真香。</br> 丁家兄弟被賣,很多村民都看到了,大家的心情很復(fù)雜。</br> 石橋村少了一對為非作歹的村霸,籠罩多年的陰霾一朝散盡,頓覺天清氣朗,陽光滿地。然而,兇戾如丁家兄弟者,竟落到被人活生生賣掉的下場,委實令人難以接受,村民們對顧青更多了幾分敬畏。</br> 連村霸都敢賣,就問你怕不怕。</br> …………</br> 肉要做得好吃才有食欲,才能吃更多。顧青如今烹肉的方式也比以前高端了很多。</br> 家里沒鐵鍋,煎炒炸之類的方式比較困難,只能在蒸和煮上下功夫。肉要肥瘦適中,切成薄片,撒上少許鹽巴和醬料,密封腌制半個時辰,然后放進陶罐內(nèi)小碗隔水,溫火慢蒸,一個時辰后,肉蒸得熟透了,揭罐后滿室飄香。</br> 蒸好的肉上面撒上幾許切碎的野菜末兒,竹箸輕輕一夾,肉片晶瑩剔透流淌著濃濃的湯汁,連吃五碗飯不在話下,若能有一小壇米酒就更完美了。</br> 宋根生的吃相不太好看,明明是讀書人,吃肉竟能吃出餓狗搶屎的架勢,也不知他親爹在家時怎么餓著他了。</br> 顧青放下竹箸,忽然沒有吃肉的心情了。與這種吃相的人一起吃飯,總會給自己一種與豬同槽搶食的錯覺,豬可以吃得很開心,也不介意別的豬跟它搶,但顧青忍受不了。</br> 吃肉需要愉悅的心情,以及良好的進餐環(huán)境,兩者必不可少,否則肉吃起來就缺少了靈魂,缺少靈魂的肉固然能吃,但味同嚼蠟。</br> 生活過得再貧困,終究還是需要一些儀式感來證明自己活著。</br> “我蒸肉已經(jīng)蒸得非常鬼鬼祟祟了,想不通你是怎么恰好出現(xiàn)在我家的……”顧青黯然嘆道。</br> 宋根生頭也不抬,一片肉吸溜一聲進了嘴,含糊道:“聞著味兒過來的,你做的肉特別香,半個村子都能聞到,有做肉的秘方嗎?”</br> “有,想知道嗎?”</br> “想。”</br> “蒸的過程千篇一律,主要是腌肉的環(huán)節(jié)很重要,腌制時要在肉上面撒上鹽和醬料,最關(guān)鍵的是,抹上少許的豬尿,有助于鹽和醬料入味……”</br> “噗——”宋根生噴了一地,赫然抬頭錯愕地盯著他:“莫鬧!”</br> 顧青面無表情地挾肉入嘴,下手的動作快了很多。好神奇,惡心了別人后,自己的食欲忽然變得特別好。</br> “真……放了豬尿?”</br> “嗯,肉這個東西,尤其是野味,天生有股膻味,豬尿能緩解這種膻味,而且能讓肉質(zhì)更嫩更爽口。”顧青淡定地道。</br> 宋根生臉色發(fā)青,張大了嘴似乎想吐。</br> “出去吐,不然你會挨打。”顧青頭也不抬道。</br> 宋根生忍住了,不知是害怕挨打還是舍不得剛剛吃進肚里的肉。</br> “繼續(xù)吃啊,別客氣。”顧青熱情邀請。</br> 宋根生狐疑地看了看肉,又看了看顧青的表情,總覺得自己被他忽悠了,猶豫半晌,終究沒有勇氣繼續(xù)吃。</br> 忽然想起了什么,宋根生問道:“你真把丁家兄弟賣了?”</br> “賣了,可惜賣便宜了,才三十文。”顧青手起箸落,語氣卻很惋惜。</br> “知道這個消息后,全村人好像對你的議論更多了,有人拍手稱快,說你為民除害,是個好人,也有人說你是比丁家兄弟更惡的壞人,以后大家可能會受更多的欺凌。”</br> 顧青吃著肉,鼻孔里哼哼兩聲。</br> 一個小小的山村都能產(chǎn)生兩極分化的輿論,看來自己最近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在村里有了影響力,若是顧青愿意,只要把村民們召集起來,大喊一聲“我,石橋村村霸,打錢”,敢不掏錢的人應(yīng)是極少數(shù)。</br> “所以,得罪你的人通常都會被你賣掉嗎?”宋根生小心翼翼地道。</br> “不一定,要看價錢如何……”顧青漫不經(jīng)心地挑著碗里的肉,想到丁家兄弟只賣了三十文,他便覺得有些扼腕,現(xiàn)在回憶一下,跟石大興談判時其實并沒有發(fā)揮好,若能將丁家兄弟的性價比吹噓得更夸張一點,至少能多賣十文。</br> 宋根生卻暗暗堅定了自己絕對不要得罪顧青的決心,然而如今的顧青性情大變,自己跟他走得那么近,實在有點不放心。</br> “你……不會有朝一日也把我賣了吧?”宋根生惴惴地問道。</br> 碗里的肉已經(jīng)吃完了,顧青意猶未盡地咂嘴,幽怨地瞪了宋根生一眼。</br> “宋叔,也就是你親爹,他有沒有想過賣掉你?”</br> 宋根生斷然搖頭。</br> “那我也不會賣你,放心。”顧青不懷好意地笑。</br> 宋根生皺眉,總感覺這句話滿滿的惡意,又不知惡在何處……</br> “根生,想跟我一起賺錢,想過好日子,想要風風光光迎娶秀兒,從明日起,你要幫我的忙了。”顧青一邊收拾碗筷一邊道。</br> “你說,我一定幫。”</br> “明日挑一些老實本分的鄉(xiāng)親,讓憨叔教他們捏陶器的手藝,你知道的,咱們跟郝掌柜的買賣談成了,馬上要正式合作了,陶器的產(chǎn)量一定要跟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