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盜匪猖行
又走了半個月,終于到了玉門關,顧青下令全軍休整三日。</br> 玉門關守將親自出迎王師,將顧青畢恭畢敬地請入官衙內,好酒好菜招待。</br> 顧青的縣侯兼節(jié)度副使的身份在長安或許算不得什么,畢竟?jié)M大街的朝臣,一塊磚頭扔進人群里能砸死五個四品官。</br> 但是一旦出了長安,到了地方以后,顧青的身份頓時尊貴無比,玉門關守將不過是五品武官,而顧青卻是整個大唐西面屏障防線的二把手,地位相差不止一星半點。</br> 顧青不習慣與陌生人打交道,強忍著與玉門關守將應酬過后,便借故告辭回到營地。</br> 還是營地里有安全感,只有眼前這一萬人馬才是屬于他能夠掌握的力量,處于他們的重重包圍之下他才能睡個踏實覺。</br> 回到營地時還早,將士們大多沒睡,以什伙為單位在營地上燃起了篝火,每營的伙夫拎著鐵鍋和大勺,輪流給將士們發(fā)放干糧和菜湯。</br> 見到顧青回營,將士們紛紛起身行禮,神情非常恭敬。</br> 對顧青的尊重不僅是因為他的官職和爵位,更重要的是,這一個多月的行軍,將士們漸漸看出了他的為人。</br> 顧青總的來說是個很和氣的人,與普通的軍士聊天談笑時從來不擺架子,就像普通朋友一樣席地而坐,然后天南海北亂七八糟一通聊,盡管這位主帥聊的話題不時冒出一些他們聽不懂的新詞兒,但顧青的態(tài)度卻實實在在的平易近人。</br> 但顧青也不總是和氣的,每當大軍遇到需要主帥決斷的事務時,顧青便會變得很嚴肅,有時候不合心意甚至會大聲罵人,那個時候顧青的臉色實在是很難看,天生不高興的臉配上不甚明媚的心情,從他臉上就能看出狂風暴雨電閃雷鳴。</br> 幸好顧青嚴肅的時候不多。</br> 以常忠為首的四名都尉將領對顧青卻是心悅誠服。</br> 出長安一個多月,每日都是平平淡淡的行軍,但在出城之前,常忠等人便親眼見識了顧青的本事。</br> 原本武部給大軍配的只有三千匹戰(zhàn)馬,兩千石糧草,然而顧青一出面,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武部畢恭畢敬將一萬五千匹戰(zhàn)馬和兩萬石糧草送到左衛(wèi)大營,并且還送上了成倍的兵器箭弩。</br> 作為常年領兵的將領,出征在外最怕的是什么?不是兇神惡煞的敵人,不是天寒地凍的環(huán)境,而是后勤補給供應不及時。一旦后勤中斷,軍隊是要出大亂子的。</br> 原本這支大軍出發(fā)時只有三千匹戰(zhàn)馬,剩下的七千人不得不步行,糧食也只是一邊走一邊等待朝廷下一批的撥給,后勤方面可以說很緊張了。</br> 然而沒想到顧青一出面便是大手筆,不僅給每位將士配了一匹戰(zhàn)馬,而且還多余了五千匹出來,糧食更是直接翻了十倍,一路吃到安西沒問題,據(jù)說朝廷的下一批糧草供給也在籌劃中了,不日即將上路……</br> 顧青這位主帥別的本事他們還沒見識到,但顧青后勤供應的本事卻是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常忠等將領都是曾經(jīng)領兵出征過的人,卻從來不曾有過如此寬松富裕的行軍日子。</br> …………</br> 當將軍其實跟前世當領導帶團隊一樣,從陌生到熟悉都需要一個過程。</br> 身份官職且先不論,雙方都處于一個磨合適應時期,這個時期絕對不能裝模作樣,一定要將自己真實的一面表現(xiàn)出來,讓下屬看到后心里有底,知道自己以后跟領導相處該如何拿捏分寸。</br> 這個時候領導千萬不能裝模作樣,因為裝是裝不長久的,人前人后兩副面孔反而會令下屬無所適從,給他們釋放了太多錯誤的信息,磨合期就會變得很漫長,甚至影響團隊的合作和員工的忠誠度。</br> 所以顧青領大軍離開長安城后,一路上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絕對真實,平日里他就是這副模樣,無事時懶懶散散像一條沒有任何追求的咸魚,有事時正經(jīng)嚴肅甚至罵罵咧咧。</br> 毫無顧忌地攤開雙手讓將士們清清楚楚看到自己,我就是我,顏色不一樣的煙火,愛我你們怕不怕?</br> 將領的威嚴就是這樣積累起來的,顧青不會管束普通的軍士,他的眼睛只盯住了常忠等四名將領,只要常忠四人在顧青面前畢恭畢敬,普通的軍士便會對顧青敬畏。</br> 一屁股坐在篝火前,顧青隨手從韓介手里接過一塊胡餅和一碗菜湯,稀里嘩啦大吃起來。</br> 玉門關守將客氣雖客氣,但官面上的應酬除了飲酒便是聊天,酒宴散后,顧青的肚子仍然很餓。</br> 吃完了兩塊胡餅,顧青肚子終于飽了,打了個冗長的嗝兒后,坐在火堆旁有些犯困。</br> 常忠湊過來輕聲道:“副使,末將請教了玉門關的老人,老人說出塞最好準備一些駱駝,請幾位向導,否則沙漠里容易迷失方向……”</br> 顧青算了算自己帶來的錢財,不由有些肉疼,多乎哉,真的不多矣。</br> 給楊國忠送禮花了一半,給韓介等親衛(wèi)買鑌鐵打造板甲又花了一千多兩,離開長安時搬空了家里的庫房,大約只剩了五千兩,到了安西都護府還不知道要花多少……</br> 以往一個人過日子時總覺得錢不過是一串數(shù)字,昨天賺的錢還沒花完,今天賺的錢又源源不斷地搬進了庫房。</br> 可是一旦成為一支軍隊的主帥,顧青便察覺到自己是多么的窮困了。</br> 別說一萬人的隊伍,就是養(yǎng)韓介他們這支一百人的親衛(wèi)隊伍都很吃力。</br> 這一瞬間,顧青覺得自己不配當主帥,因為窮。</br> “買買買!”顧青咬牙道,像一個娶了極度虛榮拜金女人當老婆的男人,既無助又死要面子。</br> 常忠為難又靦腆地道:“呃,副使,塞外風沙大,聽老人說最好每人配一塊麻布包住頭,這樣就不會被風沙迷了眼睛……”</br> 顧青忍不住呻吟了一聲。</br> 一塊麻布當然不值錢,但一萬塊麻布……</br> “你別這樣,再給我點時間……”顧青痛苦地雙手抱頭,像一個被小三逼著跟原配離婚的中年渣男。</br> 隨即顧青精神一振,忽然道:“如果出塞以后遇到胡人商隊,咱們是不是可以干一票?”</br> 常忠愣了一下,接著大驚失色:“副使為何竟有如此驚世駭俗的念頭?”</br> “因為窮。”</br> “副使萬萬不可!此事干系太大,再說,我堂堂大唐王師,怎可……”</br> “好了,閉嘴,我隨便說說的。”</br> 三日休整過后,一萬將士踏著風沙和黃塵,走出了玉門關。</br> 出塞便是漫天黃沙,放眼望去一片黃茫茫,像失敗的人生一樣看不到希望。</br> 又走了小半個月,天氣越來越炎熱,出長安時還是春天,如今已快到夏天了。</br> 西出陽關,過沙州和西州,路仍是一望無際的沙漠,但地面卻漸漸不太平了。路上甚至有了許多來不及被黃沙掩埋的尸體,尸體的裝扮大多是普通商隊,被禿鷹啃噬得只剩了半具骨架,地面上還有許多馬屁或駱駝的尸骸,越往前走,越像一步一步走向地獄。</br> 隊伍的氣氛莫名沉悶了許多,將士們也被這一幕幕慘象震驚了,他們不懼怕廝殺拼命,但這種廝殺過后的慘烈殘忍景象卻實在令人難以適應。</br> 顧青的心情也莫名地沉重起來。</br> 沿途這些商人尸骸顯然是被沙漠里的盜匪劫財害命,果然如張九章說的那樣,西出玉門關后就不太平了,難怪李隆基鄭重交代,一定要恢復打通西域商路,如今這條商路上的森森白骨告訴顧青,這個任務難度很高。</br> 或許,這已不僅僅是盜匪的原因了,大唐安西都護府與周邊的吐蕃,突騎施,還有突厥殘余勢力等,都在這片一望無際的沙漠上互相較量爭斗,那些路過的商人很容易便成為犧牲品。m.</br> 想要打通西域商路,除非將周邊的敵對國家全部滅掉。</br> 騎在馬上的顧青正在凝神思考,忽然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br> 一名斥候匆匆策馬趕來,到了顧青身前才勒馬稟道:“副使,前方三十里處有盜匪出沒,他們正在劫掠一支胡人商隊!”</br> “盜匪多少人馬?”</br> “二百余人,看服色不是大唐人。”</br> 顧青皺眉,忽然道:“常忠,過來!”</br> 常忠撥轉馬頭朝顧青抱拳:“末將在。”</br> 顧青凜然道:“你領一支千人騎隊,將那伙盜匪殲之,不準放走一人,違者軍法處置。”</br> 常忠大聲道:“末將領命!”</br> 迅速點齊一千人馬,常忠一馬當先朝前策馬而去,后面的一千將士跟著常忠如風卷殘云般掩殺而去。</br> 顧青也朝韓介示意了一下,讓他帶著親衛(wèi)們跟上。</br> “侯爺,不過是一伙盜匪,常忠應可輕松勝之,侯爺不必去觀戰(zhàn)了吧?”韓介勸道。</br> 顧青搖頭,笑道:“我想看看常忠領兵打仗的本事,也想看看咱們這支左衛(wèi)精銳兵馬的成色,就當是一次練兵吧。”</br> 顧青等人遠遠跟在常忠所部后方,策馬前行三十里后,前方終于聽到了廝殺慘叫聲。</br> 放眼望去,一群身穿黑衣,腦袋包著層層頭巾的異族裝扮的盜匪正騎馬圍著一支僅剩數(shù)十人的商隊,盜匪們似乎覺得大勢已定,正不慌不忙地策馬圍著商隊轉圈游走,嘴里不時發(fā)出怪笑聲,口哨聲,像極了一群流氓在巷子里堵住了剛放學的女高中生。</br> 常忠見戰(zhàn)而心喜,仔細觀察半晌,充分將眼前的情勢做出分析判斷后,忽然拔劍高舉,大喝道:“將士們聽我號令,一千人分三隊,左右兩翼迂回包抄,繞到敵人后方,截斷他們的退路,中間一隊隨我沖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