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處事公正
現(xiàn)實主義價值觀認(rèn)為,遇事不問對錯,先看利弊。</br> 對錯是孩子才會計較的東西,殊為無用。成年人信奉的是拳頭,拳頭代表對錯,拳頭不僅指暴力,也包括權(quán)勢。</br> 大多數(shù)人在拳頭面前往往會權(quán)衡利弊,對方拳頭大便立馬順從,對方拳頭不如自己大,干他。</br> 這便是成年人世界的游戲規(guī)則,國與國之間也是如此。</br> 可惜的是,如果成年人真按這個游戲規(guī)則處世,那么這輩子基本不會挨打,但,這輩子也只是個平凡庸碌的人,一生泯于世間。</br> 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就是,不屈服于這個游戲規(guī)則的人,往往最后會取得令人難以估量的成功。</br> 歷朝歷代的開國帝王,起義軍的領(lǐng)袖,行業(yè)內(nèi)叱咤風(fēng)云的大人物,他們都是不屈服于規(guī)則,并且有實力重新制定新規(guī)則的人。</br> 顧青從來不喜歡用權(quán)勢壓人,他的性格決定了為人處世的原則。</br> 他的原則是,不拒絕講道理,但也不介意用拳頭,主要看對方的態(tài)度。</br> 愛要雙向奔赴才有意義,打架和拼權(quán)勢也一樣。</br> 你如果愿意講道理,那么顧青便是世界上最講道理的人,是非對錯面前老老實實接受事實,你如果要跟我耍橫,擺出蠻不講理的架勢,那么顧青會比他更不講理。</br> 端詳了幾位親衛(wèi)的傷勢,又蹲下身仔細(xì)看了看傷勢最重的王貴,顧青點了點頭,站起身。</br> “還行,人沒死,仇結(jié)得不算大。”顧青朝馬璘笑道。</br> 馬璘心情忐忑,見顧青滿臉笑意,愈發(fā)惶恐不安,垂頭道:“侯爺,得罪了……”</br> 顧青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轉(zhuǎn)身看著幾位受傷的親衛(wèi),道:“你們怎么說?”</br> 幾名親衛(wèi)倒也硬氣,一名鼻青臉腫的親衛(wèi)站出來,昂著臉道:“侯爺,小人雖然打輸了,但沒給您丟人,該討回的代價咱們都親手討回來了。”</br> 軍隊里的規(guī)則就是這么現(xiàn)實,先不說對錯,既然動了手,便直接說戰(zhàn)果,對錯是戰(zhàn)后該討論的事。</br> 顧青笑贊道:“好,是條漢子,是我顧青的兄弟。”</br> 低頭看著傷勢最重的王貴,顧青笑道:“你呢?你最倒霉,說說你的想法。”</br> 王貴也硬氣,把頭一扭,道:“小人時運不濟,無話可說,不過小人雖受傷最重,手下也沒軟過。”</br> 顧青愈發(fā)高興。</br> 打架輸了沒事,他最怕看到手下的親衛(wèi)見到他便哭嚎賣慘,乞求侯爺為他們做主什么的,侯爺有權(quán)勢,但他不希望手下的人有倚仗權(quán)勢的心態(tài),對顧青來說,有那樣的手下比打架輸了更丟臉。</br> 幸好,他的親衛(wèi)都是硬漢,沒做出讓他丟臉的事。</br> 扭頭望向馬璘,顧青笑道:“好了,該論論是非黑白了,馬將軍,今日的事是我的親衛(wèi)做錯了嗎?”</br> 馬璘沉默片刻,搖頭道:“是……我們大營袍澤的錯。”</br> “不要用‘你們’或是‘我們’來區(qū)分你我,我麾下的將士既然奉旨來安西戍邊,那么我們也是安西軍……”</br> 說著顧青又望向馬璘身后的安西軍將士,將士們收起了兵器,但仍列著防御陣。</br> “各位袍澤兄弟,你們是安西軍,我們也是安西軍,同意我的說法嗎?”</br> 沒人吱聲,過了很久,一些安西軍將士悄悄點頭。有人帶頭后,所有人都點頭了。</br> 顧青笑道:“好,既然大家都是同樣的身份,同樣都是袍澤,袍澤之間打個架無所謂,打輸打贏都是自家矛盾,馬將軍,剛才你承認(rèn)是你麾下的袍澤犯了錯,那么,把犯錯的人交出來登場亮個相,不過分吧?”</br> 馬璘臉色有些難看道:“侯爺,末將愿代袍澤領(lǐng)罰,要殺要剮任憑侯爺處置。”</br> 顧青笑容漸漸斂起,語氣平靜地道:“馬將軍,我一直在跟你講道理,你若拿出混賬做派應(yīng)付我,可就莫怪我用混賬法子對付你了。你若愿意跟我講道理,就拿出講道理的樣子來,冤有頭債有主,誰做的事誰站出來擔(dān)當(dāng),這點血性都沒有,當(dāng)什么兵,吃什么皇糧!”</br> 話音落,安西軍人群里站出一名披甲將領(lǐng),和二十余名普通軍士。</br> 將領(lǐng)不到三十歲,長得頗為魁梧壯碩,一臉絡(luò)腮胡遮住了五官,看不出俊丑,但眼中卻滿是桀驁之色。</br> “末將鐘石遠(yuǎn),安西龜茲鎮(zhèn)駐軍旅帥,侯爺?shù)娜耸俏液托值軅兇虻模耸挛覔?dān)了!”</br> 旅帥不是后世的旅長,兩者沒有可比性,直觀點說,大唐軍隊里的旅帥手下只管著二百來人,算是連長級別的軍官。</br> 顧青又露出了笑容,贊道:“好,是條漢子,顧某佩服。先問一句,你這副樣子是要跟我講道理,還是要跟我耍橫?”</br> 鐘石遠(yuǎn)昂起頭,冷冷道:“侯爺權(quán)大勢大,侯爺當(dāng)然是對的,末將怎敢與侯爺論道理。”</br> 顧青挑眉:“呵,看來是要耍橫了,哈哈,好,我這人很隨性,向來愿意配合別人,你既然要耍橫,那就莫怪我不講道理了。”</br> 馬璘急忙上前,一臉懇求地道:“侯爺,請侯爺饒過這一回……”</br> 顧青攤手無奈地道:“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親耳聽到了,我有沒有仗勢欺人?我有沒有跋扈張狂?我一直在跟你們講道理,但這位鐘旅帥似乎不買賬,呵呵,對不愿講道理的人,我有別的法子對付。”</br> 扭頭看向韓介,顧青冷冷道:“韓介,去把這位鐘旅帥的腿打斷,王貴傷的哪條腿,就廢了他的哪條腿。”</br> 韓介用力抱拳:“是!”</br> 隨手取過旁邊親衛(wèi)遞來一柄鐵鏜,韓介握在手里掂了掂分量,然后走到鐘石遠(yuǎn)面前,二人目光冰冷地對視。</br> 忽然,韓介高舉起了鐵鏜,鐘石遠(yuǎn)不甘束手就戮,大怒拔劍相擋,韓介手中的鐵鏜卻在半空中詭異地?fù)Q了個方向,鐘石遠(yuǎn)的劍瞬間架了個空,心中頓覺不妙,正要變招時,忽然察覺右小腿一陣鉆心的痛,接著身子不由控制地跪倒,低頭一看,自己的右小腿骨頭呈現(xiàn)一個詭異的彎折角度,顯然骨頭已被打斷。</br> 鐘石遠(yuǎn)倒也是一條硬漢,小腿骨折竟只是痛得悶哼一聲,額頭豆大的冷汗潸潸而下,卻咬著牙死死不出聲。</br> 安西軍的將士們鴉雀無聲,紛紛露出復(fù)雜的神色,既敬畏顧青的殺伐果斷,又心疼鐘石遠(yuǎn)的獨自擔(dān)當(dāng)。</br> 顧青又吩咐道:“馬將軍,麻煩叫人給鐘旅帥打上夾板,簡單治療一下。”</br> 馬璘對顧青的手段已是敬畏無比,聞言老老實實按他的話做。</br> 鐘石遠(yuǎn)的小腿上了夾板后,和王貴一樣躺在地上,從頭到尾沒喊過痛,仍是滿臉桀驁。</br> 顧青斜瞥著他,冷哼道:“看起來是條漢子,但虐待一個女人也算不得什么好漢,喜歡這調(diào)調(diào)兒你可以在戰(zhàn)場上虐敵人,把女人打服了你就是英雄好漢了?丟男人的臉。”</br> 鐘石遠(yuǎn)臉色漸漸變得鐵青,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憤怒。</br> 馬璘在旁邊抱拳道:“侯爺,鐘石遠(yuǎn)也受到懲罰了,此事不如……”</br> 顧青搖頭:“馬將軍,你是講道理的人,所以我愿意跟你講道理。軍營袍澤之間打架屬于私人恩怨,鐘旅帥被打斷了腿,不過是解決了其中一樁恩怨,還有一樁恩怨,……剛才你們?nèi)硕嗥圬?fù)人少,我的親衛(wèi)打輸了,但我卻不大服氣……”</br> 馬璘正要說什么,顧青卻不由分說,扭頭望著王貴,道:“你腿斷了,手還能動,還能打架嗎?”</br> 王貴奮力坐直了身子,道:“小人當(dāng)然能打!”</br> 顧青指了指鐘石遠(yuǎn),道:“他也斷了腿,你倆單挑,公平?jīng)Q斗,不論輸贏,這樁恩怨算是了了,鐘旅帥,你同意嗎?”</br> 鐘石遠(yuǎn)正窩了一肚子火,礙于顧青的身份無法動手,連還嘴都不敢,不過既然顧青主動提出要再打一場,鐘石遠(yuǎn)求之不得,聞言冷笑:“若侯爺不怕末將把您的手下活活打死,末將何懼哉!”</br> 顧青笑了:“好,如果你能把虐待女人的毛病改了,我也敬你是條漢子。”</br> 抬頭環(huán)視安西軍將士,顧青大聲道:“我這般處置,有沒有人反對?算不算以權(quán)勢壓人?”</br> 安西軍將士面面相覷,仔細(xì)回憶今日這位侯爺入營后的所言所行,所有人不得不承認(rèn),這位侯爺果真與別的權(quán)貴不一樣,他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都與“權(quán)勢”二字沒有任何關(guān)系,從頭到尾都是講道理,論公平。</br> 于是安西軍將士沉默許久后,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點頭。</br> 顧青滿意地道:“那么,便讓這倆人好好打一場,無論輸贏,恩怨皆休。王貴,鐘石遠(yuǎn),你們可以動手了。”</br> 王貴獰笑一聲,斷了腿的他無法走動,楞是靠雙手爬到鐘石遠(yuǎn)身前,然后猛地朝他撲過去,二人像兩只受傷的困獸糾纏扭打在一起,拳擊,撕咬,用僅剩的一條好腿胡亂踹,一切能傷到敵人的手段他們都毫無顧忌地用上了。</br> 旁邊觀戰(zhàn)的雙方默默地看著場中的二人,心中五味雜陳。</br> 安西軍將士盡管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認(rèn),這位年輕的侯爺處事確實公允,這般處置已是非常公道了,沒人能說他的不是。</br> 顧青旁邊的韓介心悅誠服地拱手,低聲道:“侯爺處置漂亮利落,末將佩服。”</br> 顧青看著場中纏斗的二人,忽然嘆了口氣,道:“韓兄,明日開始,所有親衛(wèi)都要操練,加倍的操練??纯此麄冞@一架打的,像兩個傷殘叫花子搶富人施舍的饅頭……”</br> “原本我一直為自己剛才的處置感到很滿意的,覺得自己就像一位威風(fēng)凜凜且處事公正的大將軍,讓人心服口服,但他們這一架開打,我所有的驕傲和放縱就像被一個屁吹得無影無蹤……太丟人了,我為何要做出讓他們打一架的決定?讓他們比賽吃饅頭都比這個賞心悅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