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邊塞玉人
對于顧青,邊令誠頗為忌憚。</br> 忌憚的是顧青的圣眷之隆,他太受天子寵信了,這樣的人,邊令誠不敢得罪,而且看顧青來到安西后的所作所為,又是砸店又是挑釁安西軍,無事時躺在大營里混吃等死,完全是紈绔子弟的做派,跟長安城的那些權(quán)貴毫無區(qū)別,邊令誠愈發(fā)不敢得罪。</br> 所以顧青來安西后砸店,跟安西駐軍起沖突之類的事,邊令誠在奏疏上提都不敢提,他的打擊目標很明確,只有高仙芝一人。</br> 無關(guān)個人恩怨,邊令誠與高仙芝的職責決定了兩人的關(guān)系,天生注定是參劾與被參劾的關(guān)系。一個為國開疆辟土,一個在背后偷偷捅刀子。</br> 邊令誠的邏輯很樸素,把高仙芝參倒了,他就立功了。</br> 如果參不倒,抓不到高仙芝的把柄,那就是監(jiān)軍的失職,遠在長安的天子已明顯對高仙芝有了猜忌,但天子卻寧愿派顧青來牽制,也沒給他這個監(jiān)軍只字片語的指示。</br> 這說明了什么?</br> 說明天子也對他邊令誠不滿了,因為這些年邊令誠無能,沒能抓住能夠罷免高仙芝的實錘,所以干脆也對他不信任了。</br> 如果邊令誠再不努力在背后捅刀子,說不定天子會將他一同辦了。</br> 邊令誠的邏輯很縝密,前因后果仔細一推敲,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無比正確,頓時有了濃濃的危機感,后背不知不覺冒了一層冷汗。</br> 如今的情勢是,高仙芝倒不倒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高仙芝倒的那一日,他邊令誠可不能被天子摟草打兔子順便給打了。</br> 所以,要努力!要奮進!</br> 為了參倒高仙芝,邊令誠必須另辟蹊徑,如果能把顧青拉下水,兩人一同參高仙芝,那么扳倒高仙芝指日可待,而且按照邊令誠的揣度,高仙芝倒下也符合長安朝廷的心意,否則天子為何無緣無故派顧青來安西牽制高仙芝?</br> 邊令誠越想覺得越對,唯一不滿的是,天子派來的人居然是個混吃等死的紈绔子弟,置天子的心意而不顧,整天不干正經(jīng)事。</br> 顧青不正經(jīng)也就罷了,但影響了邊令誠的個人前程,那可不行。</br> 顧青必須要被拉下水,使他與邊令誠站在同一個陣線,一同發(fā)力扳倒高仙芝,如此,邊令誠的前程便是一片光明了。</br> 拉一個男人下水并不難,權(quán),錢,色三種而已。</br> 論權(quán)力……這個不行,顧青的官兒比邊令誠大,許不了的。</br> 論錢……這個也不行,邊令誠是宦官,宦官最貪財,許進不許出,尤其是他遠在邊陲小鎮(zhèn),平日里根本沒什么油水,顧青是從長安來的官,人家可是吃過見過的,邊令誠的那點家底根本填不滿他。</br> 所以,唯獨能給的,只有美色了。</br> 邊令誠坐在燭臺下想了很久,忽然拍了拍掌。</br> 一名下人出現(xiàn)在房門外。</br> 邊令誠淡淡地吩咐道:“去城西的福至客棧,請杜姑娘來見本官。”</br> 半個時辰后,一名身姿裊繞,面容絕色的女子出現(xiàn)在邊令誠的書房內(nèi)。</br> “杜思思拜見邊監(jiān)軍。”女子朝邊令誠襝衽為禮。</br> 邊令誠擱下筆,親自迎上前,笑道:“思思姑娘,久違了。”</br> 杜思思二九年華,容貌極佳,身姿柔弱,盈盈間卻有一股迷人的嫵媚風情,一雙秋水般的美眸波光漣漣,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欲語還羞的目光,尤令男人著迷沉醉。</br> 幸好邊令誠是個宦官,缺少作案工具,不然早在多年前便將她一口吞了。</br> 杜思思的性格看似很開朗,而且她很懂得如何與人打交道,她打理的客棧是龜茲鎮(zhèn)內(nèi)生意最興隆的一家。</br> “咯咯咯,邊監(jiān)軍又說見外話,您都幾個月沒去我那福至客棧飲酒了,我可想念您得緊呢……同在這么一座小破城里,都不說來關(guān)照一下人家的生意。”杜思思掩嘴咯咯嬌笑。</br> 邊令誠皺眉:“杜姑娘,今日找你來是有正事,你好好說話。”</br> 杜思思停了笑,在書房里找了個矮桌,毫不講究地一屁股坐在矮桌上,然后翹起了二郎腿,風情萬種地瞥著他,笑道:“好了,邊監(jiān)軍有何吩咐盡管說吧,妾身盡力做到。”</br> 對杜思思的失儀舉動皺了皺眉,邊令誠淡淡地道:“前些日,龜茲鎮(zhèn)來了一位節(jié)度副使,名叫顧青,聽說過嗎?”</br> 杜思思咯咯笑道:“這位節(jié)度副使可是如雷貫耳,剛來龜茲便砸了一家酒樓,嚇得鎮(zhèn)上幾家客棧酒樓的掌柜都慌張不已,前幾日還妾身還與那些掌柜們互相通氣,暗中記住那位副使的模樣,萬莫招惹他呢。”</br> 邊令誠直接利落地道:“你,去接近他,最好迷住他,讓他從此對你俯首帖耳唯命是從。顧青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少年郎知好色而慕少艾,對美色向來是無法抗拒的,你是咱們龜茲鎮(zhèn)最美的美人,迷住他想必不難。”</br> 杜思思一愣,接著掩嘴咯咯笑道:“美人計?邊監(jiān)軍是否找錯人了?我可只懂打理客棧,不懂勾引男人呢。”</br> 邊令誠冷笑:“你的客棧開了三年,為何生意如此興???還不都是你的美色勾引來的,杜姑娘莫在我面前謙虛了。”</br> 這話有點傷人,杜思思的笑容漸漸僵冷,秋水般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寒意。</br> “邊監(jiān)軍,我再說一次,您找錯人了。”</br> 邊令誠神情愈發(fā)冷峻:“杜思思,或者說,我該叫你‘皇甫思思’,莫忘了你的身份,真以為自己是個開客棧的掌柜那么簡單?爾父皇甫惟明,官拜隴右節(jié)度使,天寶五載正月,事涉長安韋堅案被賜死……”</br> “原本御史臺要將爾父全族誅殺,是你父親的隨從得知變故,連夜趕到隴右,將你和幾位親人送出隴右節(jié)度使府,你和幾位親人不敢入玉門關(guān),只好逃來龜茲鎮(zhèn)……”</br> “那一年,你才十余歲吧,呵,年紀越長,容貌越美,主意倒是越正了,我拿捏不住你了是嗎?”</br> 皇甫思思渾身直顫,死死攥著衣角,咬住下唇不出聲。</br> “你和你的家人至今仍在官府追緝的名單之中,你在龜茲鎮(zhèn)隱姓埋名,從此平平安安過日子,這些年來,是誰幫你鎮(zhèn)住了那些打你主意的惡徒,是誰在暗中保你周全?”</br> 皇甫思思咬著牙道:“那是我父親的舊部給你使了錢……”</br> 邊令誠冷笑:“使了錢我便要保你一輩子嗎?你父親的舊部死的死,被牽連的被牽連,我保了你這些年,早已仁至義盡,如今只不過要你幫我一個小小的忙你都不答應(yīng),我保你有何意義?”</br> 皇甫思思冷聲道:“邊監(jiān)軍,不要欺人太甚,這些年我和親人開客棧,也沒少給你孝敬,要我去做那不知羞恥的勾當,休想!大不了我和親人離開龜茲鎮(zhèn),換個地方過日子。”</br> 邊令誠笑容愈發(fā)陰柔:“你可以試試,龜茲鎮(zhèn)外皆是茫茫大漠,我還是安西都護府的監(jiān)軍,你敢離開龜茲鎮(zhèn),你和親人都沒命。”</br> “你們都是朝廷欽犯,天下之大,你們何處可去?”</br> …………</br> 龜茲鎮(zhèn),集市。</br> 集市的繁華令顧青尤為心動,不得不說,龜茲鎮(zhèn)獨特的地理位置很占便宜,這么好的位置,得天獨厚的條件,不發(fā)展商業(yè)實在可惜了。</br> 盡管如今的龜茲鎮(zhèn)集市已經(jīng)很熱鬧,但顧青卻覺得遠遠不夠。</br> 一個成熟的商業(yè)集市,不應(yīng)該只是簡單的買與賣,從買賣之中應(yīng)該還要衍生出更多的東西,甚至要能影響整個西域地區(qū)的政治和軍事局勢,</br> 它存在的目的,不僅僅是貨物的交易,而是要將大唐與西域諸國的利益捆綁起來,如紐帶一般緊緊系在一起,有了深度的利益牽連后,所有敵對的國家從此對龜茲不敢妄動刀兵,因為動了刀兵便意味著同時也傷害了自己的利益。</br> 顧青要做的便是這些。</br> 李隆基交給他的任務(wù)之一,是打通西域商路。</br> 其實不必用刀兵的形式去打通,砸錢豈不是更爽?砸得西域那些國家和商隊老老實實,有了巨大的利益,商路上的不太平,他們自會在利益的驅(qū)使下雇傭軍隊去掃蕩肅清,何必自己動用安西軍?</br> 漫不經(jīng)心走在集市中,顧青左顧右盼,嘴里淡淡地問道:“韓兄,蜀州石橋村的信派人送出去了么?”</br> 韓介道:“昨日已送出去了,約莫過一個多月能送到。”</br> 顧青嘆道:“忘記叮囑你加快了,只盼馮阿翁趕緊多運些瓷器來,眼睜睜看著錢被那些胡人賺去,心里捉急啊……”</br> 韓介笑道:“侯爺莫急,終歸咱們要在此待個三年五載的,賺錢不急在一時。說不定陛下想讓侯爺永鎮(zhèn)安西,咱們少說要在此待個十年二十年。”</br> 顧青笑了笑:“三年五載?十年二十年?呵呵,騷年,你太天真了,我敢保證,不出兩年,大唐必然會出大事。”</br> 韓介一驚:“會出何事?”</br> 顧青卻不再說了,話題很敏感,不能亂說,若真把事情說穿了,搞得自己的嘴被道士開過光似的,那也太玄幻了。</br> 瞇眼眺望集市遠處,顧青忽然指著南面的低矮城墻,道:“那面是正朝塔里木河方向嗎?”</br> “是。”</br> “明日征集民夫和將士,將那面城墻推了,再擴建一個集市出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