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善解風情
段無忌和馮羽在觀察安西的同時,其實顧青也在觀察他們。</br> 亂世即將來臨,顧青煢煢獨立于世,能掌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東西太少,他不愿錯過任何一個人才。</br> 讓段無忌和馮羽在自己身邊當親衛(wèi),其實也是給自己一個近距離認識他們的機會,能被張懷玉親自推薦來的同鄉(xiāng),一定有不凡之處,顧青對張懷玉的眼光還是頗為信任的。</br> 相處一段日子后,顧青漸漸對二人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br> 段無忌是內(nèi)斂型人才,他的強項在于思考全面且深刻,同樣一件事情,旁人只能看到它的外表,或許也有人能看到它的血肉,段無忌卻能看到它的骨髓,這就是他的長處,一眼能看穿事物的本質(zhì),換了一千年以后,妥妥的哲學家,學到深處拔刀自盡的那種。</br> 馮羽屬于膽大心細且愛冒險的性格,他的長處在于與人交道和對事物的觀察入微,天生有一種冒險的浪漫基因,將這種人扔到敵后搞間諜活動,日子一定過得非常滋潤,說不定還能跟敵后某個名叫翠平的女子雙劍合璧,一邊談著戀愛一邊把敵人給辦了。</br> 作為領導者,最重要的能力是量才而用,什么性格的人將他放在什么位置上。顧青深諳此道,將馮羽派去范陽并非心血來潮的想法,這個念頭他已默默思考多日了,今日不過是借著白嫖的理由逼良為娼。</br> 一切準備停當,第二天一早,馮羽便準備出發(fā)了。</br> 顧青給他準備了整整一支商隊,商隊的成員有幾個是從駐軍大營里挑出來的兵士,有的是真正的商人,還給他準備了二十匹駱駝,以及滿載了各種貨物。</br> 冬日的清晨帶著些許的寒意,顧青將馮羽送到大營轅門外,看著馮羽依依不舍的模樣,顧青嘆了口氣,道:“你好好保重自己,若能為我立功,回來后我保你一個七品官職。”</br> 馮羽哭喪著臉道:“顧阿兄,我原本是想跟著你學些本事的……”</br> “有些本事是學不會的,只有自己親身經(jīng)歷了,靠自己的能力辦妥了,本事才是真正屬于你的。”</br> 馮羽感動地道:“顧阿兄的每句話都好有道理,我更不想離開了……”</br> 顧青擺擺手:“隨便灌幾句雞湯,你不要當真,誰信誰死。”</br> 臉色一肅,顧青緩緩道:“去了范陽一切保重,你的情報對我很重要,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多幫我收集一些情報,我要關于安祿山和麾下三鎮(zhèn)兵馬的一切信息,能做到嗎?”</br> 馮羽苦笑道:“我從未做過此事,只能說試試看吧,若事不可為,顧阿兄莫怪我。”</br> 段無忌上前兩步,按住馮羽的肩,注視著他的眼睛深深地道:“馮羽,我們都是石橋村出來的,當年我們過著怎樣的日子,如今我們過著怎樣的日子,你心里清楚。一定要為顧阿兄用盡全力,不要讓他失望,更不要輕易言敗,否則對不起石橋村的鄉(xiāng)親,也對不起列祖列宗。”</br> 馮羽神情凝重地用力點頭。</br> 隨即馮羽哈哈一笑,道:“大丈夫縱橫天下,離別等閑事爾,何必做這兒女之態(tài),顧阿兄,段阿兄,我走了!”</br> 說完馮羽轉身就走,騎上駱駝頭也不回地領著商隊漸漸遠去。</br> 顧青等人一直站在大營轅門前目送,直到馮羽的身影已在漫漫黃沙中消失不見,顧青才幽幽地嘆了口氣,轉身回營。</br> 亂世即臨,焉有完卵?</br> 如果可以,誰愿意讓馮羽那么一個半大的孩子去做如此危險的事?</br> 只盼安祿山之后,天下可太平。</br> 期太平,望太平,何日可太平?</br> 如今的顧青,已手握數(shù)萬精銳兵馬,接下來的亂世動蕩,他能為天下蒼生做點什么?</br> 終歸還是要靠刀兵來掙得百年太平。</br> …………</br> 馮羽走后,顧青的心情有些低落。</br> 不僅是因為馮羽的離開,而是顧青已預見到了前路的坎坷,不知要走過多少艱辛才能見到曙光。</br> 福至客棧內(nèi),顧青埋頭吃著皇甫思思剛做出來的飯菜。</br> 今日的飯菜分量有點少,也不知是不是皇甫思思故意的,顧青原本打算挑剔幾句,然而轉念一想,自己吃完后大概率是不會買單,只會賒賬,挑剔起來未免少了幾分底氣,只好忍了。</br> 面前三道菜,味道仍不失水準,顧青吃了兩碗飯后,菜已見底了。</br> 皇甫思思仍托腮癡癡地盯著顧青,看他不急不徐地咀嚼,吞咽,每一口飯都吃得很認真,仿佛是他人生的最后一頓,吃起來無比珍惜。</br> 不知何時起,看顧青吃飯竟然成了一種享受,看他非常珍惜地吃下自己親手做的每一口飯菜,皇甫思思覺得滿滿的成就感。</br> “你吃飯一直都是這樣的嗎?吃得如此小心,如此投入,就像……就像與心儀的女子親熱。”</br> 顧青緩緩吞下一口飯,道:“錯了,與心儀女子親熱時我絕不會如此小心和投入,兩者沒有可比性。每一口飯菜能給我的身體帶來能量,能讓我保持充沛的體力和活下去的資本,但與心儀的女子親熱卻無法給我?guī)砣魏魏锰?,而且男女交換口水這種事只會給我增加感染疾病的幾率。”</br> 皇甫思思:“…………”</br> 好……清新脫俗的解釋,竟讓人無言以對。</br> 顧青停頓片刻,終于忍不住道:“既然你主動開口,并且以一種朋友閑聊的語氣與我說話,那么請恕我直言……你今天啥意思?三個菜分量如此少,我要去官府投訴你缺斤少兩。”</br> 皇甫思思笑得兩眼彎成了月牙兒:“侯爺真風趣,莫忘了您在妾身的店里白吃白喝多日,還欠我一百兩銀餅未還呢,好意思去官府告我……”</br> 顧青認真地道:“我說過,先記賬,不給錢是為了保證你的服務質(zhì)量,當我欠的飯錢越多,你擔心我不會結賬,侍候我的時候就會越發(fā)小心翼翼,你提升了客棧的服務品質(zhì),我得到了你的優(yōu)質(zhì)服務,我們都雙贏了。”</br> 皇甫思思哼了一聲,道:“花言巧語,我才不信。狡辯那么多,欠我的錢何時歸還?”</br> “朋友談錢傷感情,女施主,你俗了。”</br> 顧青面不改色,充分發(fā)揚了一個老賴的厚臉皮,舉起筷子望向桌上的菜碟,三道菜已被吃光,只剩最后一片蒸肉孤苦伶仃地躺在碟中。</br> 顧青嘆了口氣,看來再吃一碗已不大可能,沒菜了,最后一片肉便當作今日的片尾曲吧,吃完回營睡覺。</br> 正要舉筷挾向最后那片肉,誰知皇甫思思眼疾手快,徒手將那片肉拈起送入她自己的櫻桃小嘴里,還朝他皺了皺鼻子,挑釁地笑。</br> 顧青舉筷的手僵在半空中,神色陰晴不定。</br> 今日諸事不順,斷非黃道吉日。</br> 扔下筷子,顧青閃電般出手,一手捏住皇甫思思的雙頰,將她的臉頰擠成一個扭曲的形狀,而她的櫻桃小嘴在兩頭受力之下迫不得已地微微張開。</br> 猝不及防之下,皇甫思思驚呆了,瞠目結舌看著顧青的舉動,兩眼露出驚恐之色。</br> 顧青卻沒管那么多,美食和美女,兩者之間還需要選擇嗎?</br> 一只手仍捏著她的雙頰,顧青甚至彎腰朝她微微張開的小嘴里觀察了一番,然后伸出另一只手,食指伸進她的小嘴里,掏啊掏,掏啊掏,居然將她剛剛塞進嘴里的那片肉掏了出來。</br> 放開了羞憤欲絕奮力掙扎的皇甫思思,顧青望著虎口奪食掏出來的那片肉發(fā)呆。</br> 吃不吃呢?好像有點變形了,再說有她的口水,會增加感染疾病的幾率……</br> 然而,最后一片肉了,不吃如何對得起自己?生活要有儀式感,最后一片肉就是他的儀式。</br> 顧青在發(fā)呆,皇甫思思卻炸了,猛地一拍桌子勃然怒道:“顧青,你太過分了!莫以為我真怕了你!”</br> 顧青對憤怒得七竅生煙的皇甫思思卻渾若不見,發(fā)呆片刻后,索然嘆了口氣。</br> 算了,大家不太熟,沒必要吃她的口水,最后一片肉的儀式今日便作罷了吧。</br> 對氣得跳腳的皇甫思思熟視無睹,顧青起身道:“走了,飯錢記賬,我明日再來,明日你若還弄這點喂貓的分量,莫怪我真把你扔進大牢反省,不開玩笑,對于吃,我很認真的。”</br> 說完顧青拍拍屁股就走。</br> 皇甫思思氣壞了,跟著顧青的腳步追出客棧指著他的背影大罵,罵著罵著,忽然噗嗤一笑,接著皇甫思思站在街心不顧儀態(tài),彎腰大笑起來。</br> 這個無恥敗類登徒子……真是壞到了極致!</br> 但是……好像越來越讓人著迷了呢。</br> …………</br> 回大營的路上,韓介跟著顧青,幾番欲言又止。</br> 顧青仿佛感應到他的神色,淡淡地道:“閉嘴,我知道你要說什么,剛才純粹是條件反射,以前窮怕了,容不得別人搶我的食物,就這么簡單。”</br> 韓介笑了:“末將還以為侯爺跟她調(diào)情呢,剛才還在奇怪侯爺為何突然解風情了……”</br> “跟解風情有何關系?再說,我覺得自己很解風情了,當年我還搞過一次浪到飛起的花瓣雨,那場景,那畫面……嘖!懷玉就是那一瞬間輕易地被我俘虜了芳心,風情這東西,我已拿捏得死死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