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昭武九姓
大軍分批出發(fā),開赴不同的方向。</br> 顧青的戰(zhàn)略意圖不僅僅是剿匪,更重要的是實戰(zhàn)練兵,讓麾下的將士經(jīng)歷真實的戰(zhàn)火淬煉,還有就是在實戰(zhàn)中讓麾下的幾支兵馬融合為一支。</br> 顧青麾下的兵馬分為四個部分,一部分是他從長安出發(fā)時帶來的左衛(wèi)一萬兵馬,還有一部分是原來歸于高仙芝統(tǒng)屬的安西軍舊部,以及沈田的五千于闐軍,和劉宏伯高朗奉旨增兵的兩萬。</br> 四個部分的兵馬全歸顧青統(tǒng)帥,各部兵馬之間誰都不服誰,最近幾日大營內(nèi)已有將士斗毆事件發(fā)生,這是個不好的苗頭,要及時將它掐滅,否則等到各部將領(lǐng)勢大,各自拉了小山頭,再搞什么內(nèi)部團結(jié)就有點扯淡了。</br> 剿匪的最后一個目的是做給龜茲城的商人們看的,大軍出動,旌旗招展,氣沖云霄,有此強大的武力保護,商人們自然會產(chǎn)生安全感,能夠有效安撫他們因被盜匪劫殺而生出的恐懼心理,并且能夠讓龜茲城良好的商業(yè)環(huán)境口碑立起來,未來吸引更多的商人蜂擁而至。</br> 一舉數(shù)得,出兵非常有必要。</br> 更何況顧青本就是個極重個人利益的人,眼里摻不得沙子,盜匪的所作所為確實是在搶他的錢袋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須將他們殺光,讓大唐再次在西域狠狠立一次威,震懾西域那些不安分的小國小部落。</br> 這次段無忌也被顧青派出去了,讓他跟著常忠所部,常忠年齡偏長,用兵很穩(wěn),多年積累的戰(zhàn)陣經(jīng)驗也很值得段無忌學習。</br> 大軍被派出去了,龜茲城外大營頓時空蕩蕩的,只留下了兩千留守軍隊。</br> 以往的喧囂吵鬧,如今變得靜悄悄的,若大的營盤連聲咳嗽都聽不到,顧青住在帥帳里頓覺有些寂寥。</br> 男人也會寂寞的啊,尤其是單身的處男。</br> “韓介,你說……如果此時有敵人趁我大營空虛,對我來一次突襲,我用怎樣的姿勢死得比較好看一點?”顧青坐在帥帳內(nèi)幽幽地道。</br> 韓介一愣,這個問題他從未想過,而且也不會去想,因為太不正經(jīng)。</br> “侯爺寬心,咱們大營里還剩了兩千將士,兩千將士在西域足夠應(yīng)付任何敵人的突襲。”</br> “如果敵人有兩萬,五萬呢?”</br> 韓介傲然一笑:“西域諸國已組織不起兩萬以上的大軍了,從貞觀年設(shè)安西都護府到如今,西域三十六國被咱們大唐滅的滅,削的削,前些年又被高節(jié)帥鐵血打壓,如今的西域諸國已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妄動。”</br> 顧青若有所思道:“既然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這股不要命的盜匪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我一直以為他們是諸國軍隊所扮。”</br> “末將以為,他們應(yīng)是昔年被高節(jié)帥滅掉的突騎施殘部,或許還有昭武九姓的人……”韓介聲音忽然壓低了一些,輕聲嘆道:“高節(jié)帥這些年在西域用兵過猛了,石國也好,突騎施也好,其實原本對大唐頗為忠心的,尤其是昭武九姓,他們本是心向大唐,時刻想著歸附,高節(jié)帥用兵一打,所有的忠心都變成了仇恨……”</br> 顧青點頭:“所以,高節(jié)帥引起了陛下的不滿,才會派我來接替他,高節(jié)帥已向長安遞了請調(diào)的奏疏,大約明年開春時,他便會調(diào)回長安了。”</br> 韓介笑道:“恭喜侯爺,從此便是名正言順的安西之主了。”</br> 顧青此刻腦子里想的卻是另一回事,擰眉沉思半晌,緩緩道:“我聽說昭武九姓的族群里,人人皆從商,當年九姓鼎盛之時,幾乎掌控了西域大半的商道,所得錢財富可敵國,有這回事嗎?”</br> 韓介點頭道:“有,昭武九姓本是月氏人,后來被匈奴所擊,遷徙至西域,分列諸國,說是九姓,實是九國,這支族群自古善于經(jīng)商,富可敵國,不過他們太重錢財利潤,而疏于武備整軍,從東漢到大唐,常被外敵所敗,直到貞觀年間,九姓上表歸附大唐,才有了安穩(wěn)日子,昭武九姓從貞觀年開始便一直心向大唐,大唐每代帝王更迭,皆有褒賞加封……”</br> 顧青沉著臉道:“可惜高仙芝一個貪婪的念頭,便將昭武九姓的忠心擊得粉碎……”</br> 天寶九載,高仙芝滅石國,石國便是昭武九姓之一。</br> 高仙芝滅掉石國后,順便將昭武九姓其他幾國也打得七零八落,上疏稱昭武九姓“失蕃臣禮”。</br> 這個可笑的理由下,高仙芝的本意其實是覬覦昭武九姓富可敵國的錢財,那一次滅國,高仙芝可謂撈得盆滿缽滿,而大唐西面原本堅固的防線,和安西都護府歷代上百年爭取的人心,也因高仙芝這一戰(zhàn)而徹底崩塌。</br> 從滅石國一戰(zhàn)后,西域諸國諸部落對大唐的態(tài)度已由友善變?yōu)榧蓱労蛿骋暋?lt;/br> 這些全是高仙芝造下的孽,惱火的是,顧青作為繼任者,還不得不幫他擦屁股。</br> 就是這些原因,顧青才會明知高仙芝是大唐名將也要堅持將他從安西趕走。</br> 一大把年紀了還不讓人省心,闖的禍比顧青這個少年郎加起來還要大,這樣不可控的人顧青實在不敢用他。</br> 韓介看著顧青若有所思的神色,試探問道:“侯爺忽然問起昭武九姓……”</br> 顧青嘆了口氣,道:“我身邊缺人才,很缺。無論是萬夫莫敵的猛將,運籌帷幄的謀士,還是能為我充分保障后勤和賺取源源不斷錢財?shù)纳倘耍叶夹枰?amp;rdquo;</br> 沉思良久,顧青仿佛下定了決心,忽然加重了語氣道:“昭武九姓,我要安撫他們,讓他們重新恢復(fù)對大唐的忠心,因為我需要他們的幫助,九姓族人自古善于經(jīng)商,簡直是老天賜給我的幫手。”</br> 韓介苦笑道:“高節(jié)帥昔日一戰(zhàn),將昭武九姓打得七零八落,九姓族人不知所蹤,侯爺莫說安撫他們,就連他們的族人在哪兒咱們都不知道。再說,咱們大唐對九姓有滅族之仇,他們怎么可能還對大唐忠心?”</br> 顧青認真地道:“有一個既快又有效的辦法……”</br> “什么辦法?”</br> “當著他們的面,將高仙芝一刀砍了……”</br> 韓介倒吸一口涼氣,驚駭?shù)乜粗?amp;ldquo;侯爺,您是認真的?”</br> 顧青擺擺手笑道:“不會那么直白的……但是可以考慮說服高仙芝,當著九姓族人的面拔劍自刎,效果也一樣,為了西域大局,高節(jié)帥應(yīng)該不會介意……”</br> 韓介沉默半晌,緩緩道:“末將以為……高節(jié)帥應(yīng)該會介意。”</br> 顧青嘆了口氣,頹然道:“當年荊軻刺秦,為了取信秦王,需要叛將樊於期的人頭,樊於期二話不說自己把自己干掉了,高仙芝為何不能像樊於期一樣痛快呢……”</br> “侯爺,您想多了,高節(jié)帥斷然不會如此痛快的。”韓介苦心勸道。</br> 顧青想了想,道:“從大營派出幾個人,追上各部兵馬,告訴他們,剿匪時若遇昭武九姓的族人,刀下留人,不可傷害,帶回來見我。”</br> …………</br> 接下來幾日,顧青在大營里等候前方部將傳來的消息。</br> 可惜的是,盜匪的敵蹤不是那么好找的,各部斥候派出去無數(shù),但那股盜匪如同鉆進了沙地里似的,遍尋不著,反而因為沙漠冷熱交替的極端氣候,己方將士病倒了不少。</br> 敵人找不到,更遑論昭武九姓了。</br> 顧青的心情很焦急,他每天都在估算著安祿山起兵的日子,一旦安祿山起兵,李隆基必然會調(diào)安西軍入玉門關(guān)勤王,那時無論顧青將安西經(jīng)營到什么地步,都必須馬上放棄一切,率兵入關(guān)。</br> 在安祿山起兵之前,顧青必須爭分奪秒將安西經(jīng)營完善。</br> “完善”的意思是,要有源源不斷的后勤補給,要有日進斗金的財源,更要籠絡(luò)安西軍上下將士的軍心,潛移默化讓他們歸自己所用,而不是歸朝廷所用。</br> 拉攏昭武九姓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環(huán),顧青剛來安西時沒想過這一點,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自己漸漸掌握了安西的權(quán)力,坐在如今的位置上看整個西域的大局,才赫然察覺昭武九姓的重要。</br> 現(xiàn)在的問題是,連人都找不著。</br> 皇甫思思拎著漆盒,吃力地走到大營轅門前,看著里面空蕩蕩的營房,皇甫思思嘴角噙著一抹微笑,理了理發(fā)鬢,讓自己看起來更嬌媚一點。</br> 轅門前值守的軍士攔住了她,大營內(nèi)不準閑雜人進入。</br> 皇甫思思柔聲軟語告訴軍士,她是主帥顧侯爺?shù)呐笥?,可否通融一下?lt;/br> 年輕的軍士冷硬拒絕,美人計不好使,一旦他敢將閑雜人等放進大營,等待他的是嚴酷無情的軍法,是要掉腦袋的。</br> 皇甫思思只好退而求次,請軍士入內(nèi)通報,將侯爺身邊的親衛(wèi)將領(lǐng)韓介請出來。</br> 軍士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答應(yīng)了,派了一個人入營通報。</br> 沒多久,一身披掛的韓介走到轅門外,他與皇甫思思雖然沒有交道,但也算是老熟人了,畢竟親眼見過她與侯爺之間似有還無的曖昧小情愫,韓介對她不再像以前那么冷漠。</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