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大索全城
顧青說不清皇甫思思對他有多重要,外人眼里看來,他看重的只是皇甫思思做菜的手藝,僅此而已。</br> 連顧青自己也覺得她好像并不重要,當(dāng)初他對她的定義就是一個廚子,而他只是食客。</br> 食客可以欣賞和贊美廚子的手藝,這道菜做得好吃,那道菜也好吃。</br> 但食客不會關(guān)心做出這道菜的廚子是怎樣的人,有著怎樣的心酸往事。</br> 喜歡吃雞蛋的人,大抵是不會憐惜生蛋的母雞曾經(jīng)走過怎樣的心路歷程的。</br> 從什么時候開始,皇甫思思在顧青的心里不僅僅只是一個廚子了呢?</br> 或許,是在他當(dāng)初窮困時咬牙借給自己一百兩銀餅,也或許是無意中看見她被客人揍倒在地,狼狽不堪的時候仍不忘梳理自己的頭發(fā),掩耳盜鈴般維持著一個女人最基本的尊嚴(yán),再想哭也要逼著自己露出堅強的微笑……</br> 顧青不得不承認(rèn),那時起,皇甫思思便不再只是一個做菜好吃的廚子,她應(yīng)該是自己的朋友,可以放心將后背交給她,不擔(dān)心她從背后捅自己刀子的那種朋友。</br> 這樣的朋友很難找了,有的人一輩子都沒遇到過。</br> 既然找到這樣的朋友不容易,那么就應(yīng)該珍惜,她不能毫無征兆地從他的人生里消失。</br> 不是不允許她消失,只是他需要一個消失的理由。</br> “節(jié)府所有的不良帥,不良人,差役都發(fā)動起來,上窮碧落下黃泉都要找到她!五十名親衛(wèi)也都散布城中各處,打探她的消息,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錯過!”</br> 顧青很強勢地下令,盯著不良帥局促不安的眼睛,顧青緩緩豎起三根手指,道:“三天,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內(nèi)找到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如果找不到,你也將成為失蹤人口。”</br> 不良帥渾身一顫,嘴唇囁嚅幾下,想求顧青多寬限幾日,然而看到顧青臉上不容商量的表情,不良帥只好神情苦澀地閉嘴。</br> 在這座龜茲城里,關(guān)于這位節(jié)度使的傳聞實在太多,百姓和商人們盡皆傳頌,有的是真實的傳聞,有的則是以訛傳訛,越傳越離譜,最后人們嘴里的顧侯爺幾乎已成了天上星宿下凡,種種事跡都被美化成了神話。</br> 諸多傳聞里,最真實的是顧侯爺?shù)男愿瘛?lt;/br> 殺伐果斷,性烈如火,言出必行。</br> 顧侯爺說限令三天找到人,那么他便必須拼了命在三天內(nèi)找到人,否則他毫不懷疑自己真的會成為失蹤人口,神不知鬼不覺永遠(yuǎn)消失于人世。</br> 王貴很快被親衛(wèi)從大營里叫來客棧,站在顧青面前嘴角帶笑。</br> 這家伙永遠(yuǎn)一副不正經(jīng)的樣子,連站姿都是松松垮垮的,有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這還是在顧青面前收斂了許多,據(jù)說他在袍澤們面前簡直就是個混賬形象,吃喝嫖賭樣樣精通。</br> 當(dāng)初顧青給他的賞錢,他寄了一半回家,剩下的一半留著自己花,不到半個月二十幾貫錢花光了,全部用在吃喝嫖賭上,氣得韓介在大營里追著他揍,罵他是個不孝子。</br> 顧青含笑注視著他,打量了幾眼,道:“傷好了?”</br> 王貴嘿嘿笑道:“已大好了,侯爺若遣小人上陣再與吐蕃賊廝殺,小人照樣能殺七個來回。”</br> 顧青笑道:“沒那么兇險,這次給你派個輕松的活兒……聽說上次給你的賞錢你都花光了?”</br> 王貴忸怩道:“侯爺,錢這東西真是不經(jīng)花,小人不過在城里的青樓喝了幾次花酒,跟袍澤們耍了幾回錢,莫名其妙就沒了……”</br> 顧青嘆道:“韓介說你是不孝子,那倒不至于,最少你寄了一半回家贍養(yǎng)父母,但你肯定是個敗家子,給你多少錢都不夠花,王貴,你真是投錯了胎,你應(yīng)該生在富貴人家,當(dāng)一個無所事事的紈绔子弟。”</br> 王貴笑道:“借侯爺吉言,小人下輩子一定努努力,爭取投個好胎。”</br> “行了,這次的差事你好好干,干得漂亮我再給你二十貫賞錢,差事就是幫我找人,客棧的女掌柜失蹤了,你盡快給我找到她。”</br> 王貴吃了一驚:“女掌柜失蹤了?哎呀,可惜了,那女子生得花容月貌,未曾給侯爺暖床睡覺就沒了,可惜可惜……”</br> 見顧青忽然冷下臉來,王貴急忙賠罪:“小人失言,侯爺莫怪。說來女掌柜與咱們幾個親衛(wèi)袍澤也有幾分交情,當(dāng)初還是她幫忙套出了吐蕃軍的情報,承她的人情,小人一定盡全力找到她。”</br> 顧青揮了揮手,道:“去吧,你做事穩(wěn)妥,我是信得過的,所以才調(diào)你來辦這樁事,五十名親衛(wèi)交給你安排,搜遍全城也要找出她的下落……”</br> 頓了頓,顧青加重了語氣緩緩道:“她……對我很重要。”</br> 王貴躬身行禮:“小人明白,定將她找出來,為侯爺暖床。”</br> 顧青氣得想抽他,這家伙念念不忘暖床的事,看來韓介所言不假,他其實就是個混賬性子。</br> …………</br> 一天過去,事情仍無轉(zhuǎn)機。</br> 不良帥發(fā)動節(jié)府所有的不良人和差役打探皇甫思思的消息,首先是逐一詢問客棧內(nèi)的伙計,排除熟人作案或是尋仇的可能,然后散布全城尋找目擊者和能提供線索者,查了整整一天,沒有任何收獲,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任何人都不知她的蹤跡。</br> 王貴也領(lǐng)著親衛(wèi)們大索全城,從集市找到民居,見人就問,仍未發(fā)現(xiàn)任何有價值的線索。</br> 消息回報到顧青面前,顧青神色愈發(fā)凝重?fù)?dān)憂。</br> 這個妖精一樣的女人難道跟別人跑了?……外面有別的狗了?</br> 人跑了沒關(guān)系,做菜的秘方都不留下,這就過分了。</br> “所有親衛(wèi)全部散出去,全城搜尋!”顧青有些失常了。</br> 龜茲城這幾日的氣氛再次緊張起來。</br> 顧侯爺不知發(fā)了什么瘋,不但官府的不良帥領(lǐng)著差役兇神惡煞地到處打聽一個女人的下落,就連侯爺身邊的親衛(wèi)也都披甲入城,在集市和民居等各種地方尋找那個女人的蹤跡。</br> 無數(shù)好奇的百姓和商人們議論紛紛,都在猜測究竟是怎樣的女人能令安西之主如此緊張,甚至不惜將全城擾得雞飛狗跳也要找到她的下落。</br> 城里年輕未嫁的女子滿眼憧憬,幻想自己就是那個讓侯爺緊張的女人,如果此生能被侯爺如此大張旗鼓地尋找一次,哪怕僅有一次,這輩子死亦無憾。</br> 商人們則在暗暗擔(dān)憂,上次龜茲城出過事,一名神射手將一名商人射殺于集市,他們害怕這次又有敵人混進(jìn)了城,侯爺要找的那個女人或許與男女之情無關(guān),他們是在搜尋敵人,畢竟沒聽說過哪個位高權(quán)重的人會為了一個女人如此大動干戈,此事背后必然有著不為人知的內(nèi)情。</br> 誰都不知道,顧侯爺尋找這個女人根本沒有那么復(fù)雜的原因。</br> 僅僅只是因為,這個女人是他的朋友。</br> 龜茲城風(fēng)聲鶴唳,節(jié)度使府內(nèi),更是有人惶恐不安。</br> 邊令誠手腳冰涼地坐在屋子里,外面任何一絲動靜都會令他神經(jīng)緊繃。</br> 他臉色蒼白地端杯喝水,顫抖的手捧不住杯子,熱水濺出了不少,灑落在衣襟上。</br> 邊令誠沒想到皇甫思思在顧青的心里居然如此重要,重要到不惜將城池鬧得雞犬不寧,他那些如狼似虎的親衛(wèi)們像一頭頭失控的野牛,肆無忌憚地在城里漫無目的地沖撞,踐踏。</br> 如今的龜茲城就像一口燒沸的油鍋,任何一星點水滴都能讓油鍋炸起來。</br> 失算了??!</br> 皇甫思思只不過是個開客棧的商婦,平日也沒聽說顧青對這個女人多看重,為何她一失蹤侯爺就像中了邪似的滿城搜尋她?</br> 莫非顧青果真對她有男女之情?可是……一個商婦而已,如此卑賤的身份,難不成你還想把她娶回家?堂堂侯爺,掌一方兵權(quán)的諸侯,娶一個商婦回家,哪怕只是妾室都夠丟人的,你不嫌寒磣嗎?</br> 你這樣的身份要娶的至少是郡王國公之女才對,甚至向天子求娶公主也不算過分,怎么可能看上一名商婦?不應(yīng)該呀!</br> 因為錯判了皇甫思思對顧青的重要程度,邊令誠發(fā)現(xiàn)事態(tài)已經(jīng)失控了,一股濃濃的危機感籠罩心頭,他發(fā)現(xiàn)自己闖禍了。</br>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邊令誠渾身一顫,驚恐地望向緊閉的屋門,顫聲道:“誰?”</br> 隨從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amp;ldquo;監(jiān)軍……”</br> “進(jìn)來。”邊令誠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br> 隨從進(jìn)門,眼神里的驚恐與邊令誠如出一轍。</br> “監(jiān)軍,顧青的親衛(wèi)在城里橫沖直闖,一直在搜尋那個女人的下落,一副誓不罷休得樣子,咱們恐怕闖禍了。”隨從惶恐不安地道。</br> 邊令誠臉色又白了幾分,壓低了聲音道:“皇甫思思還關(guān)在節(jié)府里嗎?”</br> “小人昨日見城里查得嚴(yán),恐事有變,擅自做主將她換了個地方關(guān)押,節(jié)府后院北墻角有一間廢棄的柴房,平日無人經(jīng)過,小人將她關(guān)在那里了。”</br> 邊令誠點頭道:“好生侍候食水,莫……莫慢待了她,更不要打她,給咱們留條后路吧,顧青這般看重她,咱們?nèi)魧⑺齻耍峙骂櫱喔粫胚^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