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進(jìn)身之階
燒制瓷器比燒陶器復(fù)雜很多,無論工藝流程還是燒制工序,都比陶器繁瑣。</br> 幸好顧青這個外行人不必?fù)胶蛢?nèi)行事,郝東來請的工匠足夠勝任,顧青完全可以退居幕后,只等分錢。</br> 大唐的瓷窯有兩大類別,各地瓷土礦物含量和燒制溫度的不同,被分為越窯青瓷和邢窯白瓷,有“南青北白”之稱。但由于煤這個東西還未被用于燒制瓷器,邢窯的白瓷燒制出來往往質(zhì)地比較粗糙,顏色也失之黯淡,故而世人大多青睞于青瓷,當(dāng)世有“邢不如越”的說法。</br> 顧青采用的瓷土和燒瓷的燃料皆是上選,燒出來的質(zhì)地自然是上乘,關(guān)鍵的就是上釉和紋飾技術(shù),這就要看工匠的手藝了。</br> 瓷土運(yùn)上山后,顧青就沒管了,專業(yè)的事情交給專業(yè)的人去做,外行人指揮內(nèi)行人一定壞事。</br> 背著手像領(lǐng)導(dǎo)視察一樣嗯嗯啊啊幾句,不懂裝懂露出權(quán)威的神情,最后顧青在一群工匠的恭送下離開。</br> 四天后,第一批瓷器燒制出窯。</br> 這是個很重要的日子,郝東來和石大興都到場,親眼見證第一批瓷器被工匠們小心翼翼地捧出窯口。很多人聚集在窯口的柵欄外,只因顧青下過令,柵欄內(nèi)是“生產(chǎn)重地”,除工匠外任何人不得擅入,其中“任何人”也包括郝東來和石大興,顧青就差沒敲鑼打鼓的告訴大家,防的就是這兩個人。</br> 郝東來和石大興也不介意,商人臉皮厚,自尊心不是很強(qiáng),既然顧青曾經(jīng)把話挑明了,就算他們得到了燒陶瓷的秘方也沒用,大不了一拍兩散,把核心技術(shù)分享給整個大唐的商人,郝東來和石大興立馬歇了心思,權(quán)衡利弊之下,當(dāng)然是壟斷技術(shù)賺錢,他們是商人,又不是窯工,有錢賺就行,不是非要得到核心技術(shù)不可。</br> 燒出來的青瓷降溫后,在陽光下折射出玻璃質(zhì)地般的釉色,淡青色的瓷器表面,高明的工匠描繪了一棵松樹和一只仙鶴,隨著陽光的折射角度,松鶴仿佛在瓷器的表面起舞飛翔,紋飾之華美精湛,可稱精品。</br> 周圍一眾人屏住呼吸,睜大眼睛看著顧青手里的這件闊口雙耳瓶,郝東來和石大興激動得瑟瑟發(fā)抖,卻不敢發(fā)出聲響,生怕驚碎了它。</br> 啪!</br> 顧青掄起這只雙耳瓶在旁邊石頭上使勁一磕,瓶碎了,郝東來和石大興的臉頰同時狠狠抽搐了一下,接著痛苦地捂住了心臟,他們的心仿佛也碎了。</br> 不僅是他們,旁邊的工匠們也露出痛苦的樣子,好像瓷器里鑲嵌了他們的靈魂,瓶碎了他們也就魂飛魄散了。</br> 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顧青不解地回頭看著他們。</br> 這幫人怎么了?中邪了么?</br> 招手示意郝東來和石大興過來,三位老板湊在一起,仔細(xì)觀察瓷器的胚胎。</br> “好!好東西!這坯子又密又白,表面光滑,彈之清脆有聲,紋飾構(gòu)圖精巧,少郎君,咱們燒出了好東西,郝某行商多年,不謙虛的說,這件瓷器是郝某生平僅見,當(dāng)世第一當(dāng)之無愧,說句犯忌的話,縱然是進(jìn)貢長安皇宮的越窯精瓷,比咱們燒出的瓷器亦大有不如。”</br> 石大興也一臉興奮地點(diǎn)頭:“郝胖子沒說錯,果真燒出了好物件,確實(shí)比市面上的越瓷強(qiáng)了許多,至于邢瓷,那更是沒法比……”</br> 二人越說越小聲,然后飛快對視一眼,發(fā)現(xiàn)彼此的眼神都是那么的詭異。</br> 平日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在共同的利益面前,兩位仇人難得有了共同的默契。</br> “這一批瓷器不能拿出去!”郝東來和石大興忽然異口同聲道。</br> 顧青嚇了一跳,接著道:“你們瘋了?燒出來的瓷器又不差,為何不能拿出去?”</br> 石大興瞥了郝東來一眼,示意他來解釋,郝東來笑道:“少郎君,咱們馬上要飛黃騰達(dá)啦!”</br> 顧青瞇著眼:“啥意思?”</br> “少郎君,郝某實(shí)在沒料到咱們燒出的瓷器居然如此精細(xì),可謂當(dāng)世絕代,如此精妙的瓷器,若只用來賺錢未免可惜,為何不能將它們用作進(jìn)身之階?”</br> “進(jìn)身之階?”顧青也不蠢,馬上猜到了郝東來的用意:“貢品?”</br> 郝東來高興地一拍掌:“沒錯,貢品!既然咱們的瓷器比市面上的都強(qiáng),為何不能用作貢品?”</br> 顧青斜眼乜著他:“貢品那么容易的嗎?瓷器的質(zhì)地雖說沒問題,可是貢品可就牽扯太廣了,需要官府人脈,需要民間口碑,更需要宮里的太監(jiān)……什么來著?宮里負(fù)責(zé)采購的部門……”</br> 郝東來急忙解釋道:“司宮臺,順圣皇后在位時改內(nèi)侍省為司宮臺,司宮臺下的內(nèi)府局專司出納宮藏之事。”</br> 顧青攤手道:“你看,想作為貢品送進(jìn)皇宮多麻煩,這么多關(guān)系人脈要打通,你再有本事,手能伸進(jìn)皇宮里去?”</br> 郝東來擺手:“可不敢胡說,什么伸手進(jìn)皇宮,是大唐子民對天子進(jìn)獻(xiàn)忠心,世上的好物件唯有德圣天子享之,縱然再難也要一試。”</br> 石大興摸著下巴亂糟糟的胡子,道:“郝胖子的話我贊同,總要試一試的,不然浪費(fèi)好東西了,少郎君,咱們的瓷器若是被定為貢品,可比賺錢實(shí)惠多了,有好物件在手,我們有底氣,無非上下使錢罷了,從青城縣到蜀州,從蜀州到長安皇宮,咱們一路用錢砸過去!”</br> 郝東來道:“故而我們剛才說,這一批瓷器不能拿出去,咱們再燒一批,燒制的工序稍微差一點(diǎn),差的瓷器拿到市面上賣,用以打出口碑,若將來果真被皇宮定為貢品,宮里對貢品的要求是很嚴(yán)格的,必須比民間用的要好,到那時咱們手里攢著這批質(zhì)地更好的,心里也就不慌了。”</br> 顧青疑惑地道:“我讀書不多,你們別亂說。進(jìn)貢皇宮的瓷器不是必須要官窯所出嗎?咱們這個只能算是民窯吧?”</br> 郝東來和石大興愕然:“何謂‘官窯’‘民窯’?少郎君,咱們大唐有這說法?”</br> 顧青亦愕然:“大唐沒有官窯民窯之分?”</br> 郝東來想了想,道:“沒聽說什么官窯民窯,只聽說有‘官監(jiān)民燒’的說法,就是若被定為貢瓷,官府會派員下來監(jiān)督咱們燒瓷器,但不會參與具體燒瓷事務(wù),只是燒出來后驗(yàn)查一番,不出紕漏便可運(yùn)送長安了,當(dāng)然,該打點(diǎn)的還是要打點(diǎn),這都不叫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