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 馳援潼關
三戰(zhàn)以后,安祿山終于不再輕視顧青,他發(fā)現顧青已成了他的勁敵。</br> 叛軍自范陽起事,大軍席卷南北,一路摧枯拉朽,朝廷軍隊比他想象中更弱。其中也有拼死抵抗的,但天下承平已久,吃慣了太平糧的朝廷軍隊已無法與曾經百戰(zhàn)戍邊的叛軍抗衡,無論多少文臣武將拼死抵抗,終究仍是被碾壓的下場。</br> 這場叛亂一直打得很順,從范陽到潼關,幾乎沒遇到什么像樣的抵抗,當叛軍與長安只有咫尺之遙時,顧青率安西軍入關了。</br> 三場大戰(zhàn),其中兩場伏擊,還有一次里應外合偷襲洛陽,全被顧青得手了。</br> 安祿山終于察覺,這個昔日的仇人之子,已經擁有了他必須重視的指揮能力,而顧青麾下的安西軍將士,也是他生平僅見的勁敵。</br> 史思明逃回叛軍大營后,向他詳細描述過當時堅守函谷關的陌刀營。</br> 三千人對五萬,陌刀揮舞了整整兩個時辰,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戰(zhàn)爭機器,一人戰(zhàn)死,另一人馬上補位,來不及傷心哭嚎,甚至來不及搬運尸首。</br> 函谷關外不到五十丈的距離,五萬叛軍生生被攔在陌刀方陣外,無法前進一步。</br> 只聽史思明的述說,安祿山已被他描述出來的場景震撼了。</br> 這是一支怎樣的軍隊,他們有著怎樣前赴后繼舍生忘死的鋼鐵意志,顧青,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是如何操練出這么一支虎狼之師的?</br> “告訴將士們,糧道已斷,大軍糧草只能支應十日,十日內若不能攻下潼關直取長安,所有將士包括他們的家小,都將被朝廷當做叛逆處死!”安祿山陰沉地命令道。</br> 置之死地而后生,安祿山也不是簡單的庸碌之輩。</br> 第二天開始,叛軍攻打潼關的攻勢突然激烈了許多,無數叛軍悍不畏死,架上云梯攀上城墻,被守關的將士拼命殺掉,又一批悍不畏死的叛軍攀上來,如此反復,戰(zhàn)況從清晨便陷入了白熱化的激烈狀態(tài)。</br> 哥舒翰坐在一輛木制的輪椅上,頭部歪斜,一只手不自覺地痙攣抽搐,身后的副將推著輪椅,不時從哥舒翰的眼神方向和面部表情判斷他的命令,然后果斷將命令傳達下去。</br> 當世名將,社稷危急關頭只能以這樣一種姿態(tài)指揮守關,委實令人心酸。</br> 一塊巨大的石塊被投石機拋上城墻,狠狠砸在離哥舒翰僅數尺之地,副將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推著輪椅打算躲進箭樓,卻被哥舒翰舉起另一只手制止了。</br> “主帥……不可退。”哥舒翰吃力地吐出幾個字。</br> 副將一陣心酸,眼眶一紅,卻努力平復下情緒。</br> “節(jié)帥,求援奏疏已接連送去長安五次了,但天子仍無旨意,據送奏疏的將士回稟,長安城中已有傳言,言天子欲離京巡幸……”副將附在哥舒翰耳邊輕聲道。</br> 哥舒翰眼中露出怒色,然后很快平靜下來。</br> “巡幸”是個好詞兒,但戰(zhàn)爭時期尤其是京城危在旦夕之時,“巡幸”的意思就是逃跑。</br> “天子……萬乘之軀,當避。臣子……仍要盡忠。”哥舒翰吃力地道。</br> 副將垂頭道:“是,末將愿與潼關共存亡。”</br> 潼關城墻上,戰(zhàn)況越來越激烈,哥舒翰皺眉,舉手顫巍巍地指向一處被石塊砸坍塌的箭垛。</br> 副將立明其意,扭頭朝親衛(wèi)喝道:“那處箭垛塌了,增派將士堵住缺口,嚴防叛軍攀上來。”</br> 親衛(wèi)匆匆領命而去。</br> “節(jié)帥,今日叛軍攻關尤為激烈,才一個多時辰,將士們傷亡已不小了……”副將憂慮地道。</br> 哥舒翰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了一線口水下來,副將急忙幫他擦凈。</br> “顧青……收復了洛陽,叛軍……糧道已斷,潼關……必取。”哥舒翰口齒含糊地道。</br> 話說得有些模糊,但副將跟隨哥舒翰多年,立馬明白了哥舒翰的意思。</br> “置之死地而后生?”</br> “……對。”</br> 副將嘆了口氣,看著城墻上激烈廝殺的將士,道:“如此,潼關愈發(fā)危急了,節(jié)帥,咱們恐怕守不住潼關……”</br> 哥舒翰費力地扭頭,顫抖的手指向東面,道:“派人……安西軍,求援。”</br> 副將重重點頭:“是,末將這就派快馬去洛陽,請安西軍火速馳援潼關。”</br> 話音剛落,無數黑色的罐子被投石機拋向城墻,罐子落地碎裂,里面的油狀物流了一地。</br> 一名守關將士踉蹌奔來,一臉惶急地道:“節(jié)帥速避,叛軍要用火攻了!”</br> 哥舒翰吃力地從輪椅上撐起半個身子,昔日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如今拖著沉重的病軀,兩眼一瞪仍有虎嘯山林的霸氣。</br> “不退!我與將士共生死!”</br> …………</br> 安西軍拔營,大軍浩浩蕩蕩啟程,前鋒官沈田已率五千騎兵走出了數十里。</br> 中軍陣內,旌旗飄展,一桿黑色金邊的帥旗尤為突顯,上面繡著“敕命青城縣公太子少保光祿大夫安西節(jié)度使顧”。</br> 親衛(wèi)高舉帥旗,神采飛揚地騎在馬上,帥旗迎風獵獵招展,所過之處,行人商旅紛紛恭敬避讓。</br> 顧青的神情卻不像親衛(wèi)那般飛揚,反而有些焦急。</br> “韓介,派人去前鋒傳令,讓沈田加快行軍,潼關怕是很危急了。”</br> 韓介朝旁邊一名親衛(wèi)揚了揚下巴,親衛(wèi)策馬疾馳而去。</br> 然后韓介朝后面看了一眼,道:“侯爺……呃,不對,公爺,咱們在洛陽城招募了四千新兵,看那些人松松垮垮,連馬都不會騎,這些人若編入安西軍,恐怕會影響戰(zhàn)力呀。”</br> 顧青淡淡地道:“所以我讓劉宏伯段無忌留在后軍慢慢走,一邊走一邊操練,這些人暫時用不上,一年半載約莫才有個兵模樣。”</br> 韓介嘆道:“可惜這些新募的兵沒法進陌刀營,一個合適的都沒有。”</br> “陌刀營挑選很嚴格,寧缺毋濫,路上再慢慢找吧,讓人留意路過的村莊城鎮(zhèn),若遇到身材合適的,不妨勸說他入募兵,兵餉好說,總比在亂世里倉惶逃命強多了。”</br> 看著前方浩浩蕩蕩的兵馬,顧青忽然嘆道:“安西軍入關以來,雖說折損不算大,但相比叛軍主力兵馬,安西軍若正面相抗仍有不如,咱們必須擴軍了。”</br> “擴軍?募團結兵嗎?”</br> “只能募團結兵,否則長安那邊不好交代,咱們這里還有一個邊令誠時刻等著拿把柄,募新兵不可太高調。”</br> 韓介咬了咬牙,道:“邊令誠這個不男不女的東西,留著遲早是個禍害,公爺,要不要末將尋個由頭辦了他?”</br> “你打算如何辦他?”</br> 韓介陰險地笑了笑:“搜羅營中有男風之好的將士,把他們和邊令誠關在一個營帳里,授意他們輪死邊令誠,然后咱們向長安稟奏,就說邊令誠傷風敗俗,營中亂搞男男關系,最后活活爽死……”</br> 顧青吃了一驚,上下打量韓介,忍不住道:“你為何越來越邪惡了?這種主意你從哪兒學來的?”</br> 韓介無辜地道:“長安城很多風流館里有男色娛人,有些好此道的權貴經常聚飲而亂,偶爾也聽說有男色不知如何被權貴玩死,第二天悄悄被抬出城埋了……”</br> 顧青遲疑地道:“韓介,你……沒這毛病吧?”</br> 韓介搖頭:“末將家里一妻二妾都難以周全,對男風實在有心無力……”</br> “有心……無力?”顧青撥轉馬頭,不動聲色地離韓介遠了一點。</br> 不動聲色的動作頗具傷害性,韓介急忙辯解道:“公爺,末將的意思,我根本不好此道,還是女人好,身嬌體柔溫柔解語,關了燈該找到的位置一找就找到……”</br> 顧青皮笑肉不笑道:“大家都在騎馬,你為何獨自開車?”</br> “???”</br> “對邊令誠客氣點,他若不犯我,我便能容他,你說的什么將他與好男風的將士關在一起,以后提都別提,這是給他送福利,美不死他。”</br> “……是。”</br> 從洛陽到潼關,必經函谷關。</br> 安西軍雖然都是騎兵,但沿途大多是山地,騎馬難行,更不可能放馬狂奔,盡管顧青一催再催,前鋒沈田的行軍速度仍然無法快起來。</br> 三日后,大軍剛到函谷關,顧青下令關內扎營。</br> 當夜帥帳聚將,除了沈田外,別的將領都到齊。</br> 顧青坐在帥帳內,盯著掛在帳內的一張羊皮地圖發(fā)呆。</br> 見眾將到齊,顧青道:“我等向潼關急行軍,若能在叛軍攻破潼關以前趕到固然最好,安西軍便與潼關守軍一同抵御叛軍,哥舒翰身體抱恙,我會接管潼關的兵權。有了安西軍加入,潼關至少能堅守兩個月以上,或許不需要兩個月,他們的糧道已被咱們截斷,叛軍若無法開辟新的糧道,一個月內必敗,這場叛亂就算平定了。”</br> 眾將紛紛點頭。</br> 顧青又嘆道:“但是,若在安西軍到達以前,叛軍已攻破了潼關,那么事態(tài)便嚴重了,我們要馬上拿出一個備用的章程,潼關若破,救之無益,接下來安西軍何去何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