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兩軍會師
常忠沈田這些人大多是將才,讓他們沖鋒陷陣可以,但讓他們在帥帳內(nèi)運籌帷幄未免有些為難。</br> 帥帳內(nèi)爭吵聲漸漸激烈,眾將意見很不統(tǒng)一。</br> 常忠想學(xué)顧青前面幾次交戰(zhàn)的謀略,給許州的兩萬叛軍來一次伏擊,沈田卻說安西軍有絕對的實力與兩萬叛軍正面交戰(zhàn),選個平原地帶對陣,三輪騎兵沖鋒后,叛軍必潰。</br> 李嗣業(yè)更狂,拍著胸脯說讓陌刀營上,找個狹窄的位置列好陣,千軍萬馬都將他們絞殺了。</br> 顧青坐在一旁靜靜地看他們爭論,嘴角帶著笑,一句話也不說,哪怕他們提出的戰(zhàn)術(shù)再離譜,顧青也不阻止。</br> 吵到最后,眾將脾氣越來越暴躁,差點在帥帳內(nèi)動起手來,李嗣業(yè)忍不住大吼道:“老子不管了!你們說的都是屁話,老子一個不信,我只聽公爺?shù)模珷斦f怎么做就怎么做!”</br> 眾將也都點頭,意見相持不下,誰都不服誰,最終決策權(quán)還是落到顧青頭上。</br> 顧青嘆了口氣,道:“好心栽培你們?yōu)閹浿?,你們卻不爭氣,我算看清了,你們都是只會沖鋒陷陣的殺才。”</br> 眾將訕笑。</br> 顧青又望向段無忌,道:“你說說。”</br> 段無忌盯著沙盤想了一會兒,道:“公爺,學(xué)生以為,先打聽這兩萬叛軍的虛實為上。”</br> 顧青含笑道:“你覺得這兩萬叛軍有詐?”</br> 段無忌遲疑地道:“學(xué)生說不上來,咱們安西軍的行止,想必安祿山是知道的,這么大的營盤扎在鄧州一個多月,叛軍不可能沒有耳聞,若安祿山知道咱們安西軍在鄧州,而他卻還要派軍攻占離咱們只不過一天路程的許州,而且只派出兩萬叛軍,學(xué)生總覺得其中不對勁……”</br> 顧青嗯了一聲,盯著沙盤道:“你這么說,我也覺得不對勁了……”</br> 常忠愕然道:“公爺?shù)囊馑际?amp;hellip;…安祿山給咱們做了個圈套?”</br> 顧青神情凝重地道:“不能下定論,但很有可能。”</br> 沈田訥訥道:“該不會安祿山也想學(xué)公爺給咱們設(shè)伏吧?這豈不是班門弄斧嗎?哈哈。”</br> 笑了兩聲后,沈田發(fā)現(xiàn)帥帳內(nèi)一片寂靜,沒人附和他笑,不由訕訕地?fù)项^,驚道:“他真敢給咱們設(shè)伏?”</br>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兩軍交戰(zhàn)本就爾虞我詐,咱們用過的招數(shù)他們同樣也能用,用得好的話,照樣能讓咱們反過來吃大虧。”顧青沉聲道。</br> 扭頭看著段無忌,顧青笑道:“你很不錯,我疏忽的地方被你看出來了,如果證實確是安祿山設(shè)了伏,此戰(zhàn)過后,你為首功。”</br> 段無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br> 顧青環(huán)視眾將道:“諸位沒意見吧?”</br> 眾將紛紛心悅誠服點頭,李嗣業(yè)咧嘴笑道:“平日里只見你在公爺身后當(dāng)跟班,又是個瘦瘦小小的身板,一拳就能將你干沒了,看不出你這小書生還是有些斤兩的,我算看出來了,能跟在公爺身邊的人都有不凡之處。”</br> 沈田也笑道:“段賢弟今日才顯出幾分謀士的模樣,若段賢弟所料不差,你這番話至少避免了我們數(shù)萬的傷亡,可是積了大德啊,首功給你,我心服口服。”</br> 首功是每位將領(lǐng)特別在意的,段無忌今日一番話卻避免了安西軍的巨大傷亡,雖然只有幾句話,但其中的分量卻是每個人都清楚的,此戰(zhàn)首功給段無忌,眾將都無異議。</br> 顧青冷下臉來,道:“馬上傳令,派出斥候打探許州兩萬叛軍的虛實,還有,分別派斥候喬裝成百姓,朝函谷關(guān),長安方向滲透,若兩萬叛軍只是安祿山拋出來的誘餌,后面必有大軍,探聽清楚后咱們再做決定。”</br> …………</br> 兩天后,斥候沒傳回消息,但顧青卻收到了另一個消息。</br> 劍南道節(jié)府鮮于仲通率三萬蜀軍入關(guān)中勤王,走蜀道,越秦嶺,到達(dá)漢水之畔的金州后才聽聞叛軍已攻占長安,天子已往西南蜀地巡幸。</br> 鮮于仲通頓時頓足捶胸懊悔不已,懊悔倒不是因為長安已失,而是在懊悔自己沒在蜀地等天子御駕,鮮于仲通是文人,文人本不擅長領(lǐng)兵征戰(zhàn),他擅長的是在天子面前夸夸其談,博得天子寵信,出了蜀地的鮮于仲通深覺自己錯過了大好的機會。</br> 于是鮮于仲通下意識便打算回師蜀地迎天子圣駕,卻被宋根生勸住了。</br> 宋根生看出了鮮于仲通的功利心理,勸慰的理由也很符合他的心意。宋根生說,如今國都已失,叛軍在關(guān)中肆虐,為臣者該做的是率軍平定叛亂,有了軍功后,才能博得天子寵信,一樁軍功強過天花亂墜夸夸其談良多,若不小心立了更大的功勞,鮮于節(jié)帥說不定能晉爵封侯。</br> 如若節(jié)帥不信,不妨看看顧青。他率安西軍打了三場勝仗,天子立馬將他從縣侯晉為縣公,如今劍南道蜀兵已入關(guān)中,正是平叛立功的絕好機會。</br> 宋根生的話令鮮于仲通心動了,于是決定留下來平叛,同時寫了一道聲情并茂的奏疏,奏疏里將自己夸成了亂世砥柱之臣,什么勇往不懼,什么不平賊叛誓不收兵等等,請陛下原諒臣無法在蜀地迎圣駕,寫完以后,鮮于仲通令人快馬送至天子圣駕前。</br> 然后鮮于仲通擂鼓聚將,與將領(lǐng)們商議大軍行止。</br> 關(guān)中已被叛軍占領(lǐng),劍南道蜀軍若一頭撞進(jìn)去,恐有全軍覆沒的風(fēng)險,于是鮮于仲通決定繞著關(guān)中平原跟叛軍打游擊,同時打聽朝廷諸支王師的下落,力求與他們?nèi)〉寐?lián)系,聯(lián)合起來平叛。</br> 花了大半個月時間打聽后,鮮于仲通終于知道了諸支王師的下落,郭子儀去了北面朔方節(jié)府,李光弼被叛軍打得鉆進(jìn)了秦嶺不見蹤跡,河西軍在潼關(guān)之戰(zhàn)時徹底打垮了,唯一一支能戰(zhàn)的兵馬是安西軍,在鄧州扎營。</br> 鮮于仲通在地圖上找到了鄧州,然后比劃了一下金州與鄧州之間的距離,最后大喜過望。</br> 金州離鄧州說遠(yuǎn)也不遠(yuǎn),數(shù)百里地而已,行軍趕路的話,三四天路程可至。</br> 鮮于仲通立馬決定與安西軍會師。</br> 為何要與安西軍會師,鮮于仲通有自己的小算盤。</br> 他本是不擅長征戰(zhàn)的文人,此生唯一一次征戰(zhàn)是平南詔國之亂,那一戰(zhàn)他聽從了顧青的建議,請朝廷將高仙芝臨時調(diào)來劍南道指揮,更得益于顧青的沙盤妙用,竟然打了個大勝仗。</br> 從那以后,鮮于仲通便有了一種投機的心理,他很清楚自己的斤兩,所以絕不親自指揮戰(zhàn)斗,若遇戰(zhàn)事便馬上找能干的人幫忙,俗稱“抱大腿”,勝了是自己的功勞,敗了當(dāng)然是指揮的人背鍋,比如當(dāng)年平南詔國之亂就做得很完美,讓出指揮位置,勝利后好處全是自己的,可謂低風(fēng)險高收益。</br> 所以鮮于仲通出蜀后才如此急于尋找王師,想與別的王師合兵,果斷交出指揮權(quán),自己默默坐在角落等著收獲便是。</br> 當(dāng)他得知顧青的安西軍離他不遠(yuǎn)后,更是喜不自勝。</br> 顧青,老熟人了,做人聰明識進(jìn)退,征戰(zhàn)也頗有本事,短短數(shù)年便靠軍功而晉爵縣公。整個大唐王師被叛軍打得抬不起頭,唯獨安西軍一勝再勝,成為平叛之戰(zhàn)中不可多見的亮點。</br> 三萬蜀軍若與安西軍合兵而戰(zhàn),功成名就的可能性很高。</br> 這一刻,鮮于仲通像一位久經(jīng)風(fēng)浪的股市韭菜散戶,用充滿睿智的頭腦衡量資本的得失,三思之后,決定將所有的積蓄全部投在顧青這支藍(lán)籌股上。</br> 此戰(zhàn)若勝,會所嫩模,此戰(zhàn)若敗,顧青背鍋。</br> 于是鮮于仲通果斷決定往東開拔,全軍開赴鄧州,與安西軍會師。</br> 不得不說,鮮于仲通不是蠢貨,他至少對自己有著非常清醒的認(rèn)知,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從來不干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事,如果不得不干,那么,找個人背鍋最合適。</br> 權(quán)力?不重要。在他不擅長的領(lǐng)域,掌控權(quán)力遠(yuǎn)遠(yuǎn)不如一場記在他名下的勝利。</br> 交給誰指揮都可以,重要的是他對三萬蜀軍仍有絕對的掌控權(quán),他有隨時喊停并退出的權(quán)力。</br> 這是典型的文官思路,鮮于仲通的小算盤將文官的秉性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br> 行軍半月后,三萬蜀軍終于來到安西大營附近。</br> 離安西軍大營還有三十里時,位于中軍的鮮于仲通便發(fā)現(xiàn)附近山林里斥候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前鋒不時看到一匹匹快馬奔向大營方向,顯然是向大營稟報不明兵馬的軍情。</br> 鮮于仲通看在眼里,對安西軍將士的素質(zhì)不由稱贊不已。</br> 這才是一支精銳之師的樣子,雖然蜀軍也是邊軍,常年在邊境與吐蕃有著大大小小的摩擦之戰(zhàn),但相比之下,安西軍比蜀軍似乎更強上許多。</br> 離安西軍大營尚有十里地時,一支騎隊靜靜地在山道中央等著蜀軍,騎隊為首的是一名偏將,約莫是看到了蜀軍的旌旗,判斷出這支應(yīng)是友軍,這才亮出身形詢問。</br> 當(dāng)?shù)弥莿δ系拦?jié)度使府的勤王軍隊后,安西軍這位偏將很有禮貌地朝鮮于仲通行禮,然后告退。</br> 當(dāng)三萬蜀軍到達(dá)安西軍大營轅門外時,發(fā)現(xiàn)轅門外數(shù)千安西軍將士披甲靜立,隊列整齊朝蜀軍按刀為禮。</br> 顧青站在隊列前,微笑望著遠(yuǎn)處下馬后快步走來的鮮于仲通。</br> 片刻后,二人相對而立,互相行了一禮。</br> “鮮于節(jié)帥,久違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