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收復潼關
大唐關中京畿道,最重要的必爭之地便是潼關。</br> 從歷史軍事的角度上說,大唐國運的轉折點并非長安被叛軍攻陷,而是從潼關被叛軍攻破的那一刻起,國運便急轉直下,后來中晚唐所謂的元和中興,會昌中興,嚴格說來,那并不叫中興,只能稱為“續(xù)命”。</br> 所以潼關的重要性可見一斑,潼關被破,相當于盜賊一腳踹開了長安的門戶,長安城唾手可得,城內(nèi)人口與財物予取予求。</br> 李隆基得知潼關被破后,對長安城根本沒做任何像樣的抵抗布置,便帶著妃子皇子公主倉惶逃離,因為他也很清楚,潼關破了,長安必然守不住。</br> 風水輪流轉,今夜,安西軍將奪回潼關,收復長安。</br> 陌刀營像一根根釘子,死死地釘在潼關城門內(nèi),揮舞的陌刀在黑夜中散發(fā)出懾人的寒芒,李嗣業(yè)站在隊伍前方,他的陌刀是特制的,威力也是最大的,只有他這種魁梧體格的人才揮舞得動。</br> 李嗣業(yè)的腳下已躺滿了叛軍的尸首,他所站立的方圓一丈內(nèi)沒人敢靠近,他的腳下是仍在蠕動抽搐的碎肉和一顆顆首級。</br> 潼關城門被陌刀營牢牢占住,無數(shù)叛軍在陌刀陣前不敢前進一步,面色驚懼地盯著前方的一片雪白刀光,如同看著一頭噬人的上古猛獸,人力在這頭猛獸面前顯得渺小無奈。</br> 王貴已完成了他的任務,悄悄地往后退,退出陌刀陣外。顧公爺說過很多次,專業(yè)的人干專業(yè)的事,眼前的情勢王貴不需要幫什么忙,貿(mào)然上前殺敵只會攪亂陌刀營的陣列。</br> 潼關城頭上,守關的將領居高臨下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大喝道:“不可靠近陌刀陣,弓箭上!”</br> 叛軍如潮水般退卻,一排排弓箭手頂了上來,隔著數(shù)丈外搭弓上弦。</br> 李嗣業(yè)眼皮一跳,暴喝道:“陌刀營,進——!”</br>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陌刀營將士一邊舞動陌刀,一邊向前跨了幾步,方陣推進,擠壓著叛軍的空間,弓箭手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幾步。</br> “放箭!”</br> 嗖嗖一陣箭雨,陌刀方陣倒下了幾人,但陣列沒亂。</br> 陌刀營是顧青花了巨大的代價打造的,不僅選人嚴苛,對陌刀營也花費了巨大的資源,在安西軍大部分將士還只穿戴普通皮甲時,陌刀營近三千人身上的鎧甲皆是非常堅固的龜背魚鱗甲,算不上刀槍不入,但有幾率抵御敵人的弓箭射擊。</br> 叛軍一輪弓箭后,李嗣業(yè)見隊伍里倒下了幾個人,不由大怒,喝道:“左右令官壓陣,陌刀營突進,兄弟們再堅持片刻,大軍馬上殺來了!”</br> 陌刀營將士一齊朝前跨了一步,齊聲喝道:“殺!”</br> 殺字出口,天地變色,方陣里的刀光揮舞得愈發(fā)密不透風,陣列在左右令官的指揮下緩緩朝前推進,而對面的叛軍弓箭手被陌刀營沖天的殺氣震懾住了,嚇得連連后退,無論降臨如何打罵,叛軍膽氣已逝。</br> 城頭上的箭雨仍然如暴雨般傾瀉而下,陌刀營陣列不時有人倒下,馬上又有人補上,雙方在城門內(nèi)為自己爭奪生機。</br> …………</br> 離潼關十里外的鄉(xiāng)道上,三萬蜀軍急行軍前進,漆黑的夜里看不見路,不時有人栽倒在路邊的麥田里,鮮于仲通一臉焦急,不停地催促將士行軍。</br> 按照顧青定下的策略,蜀軍不能離潼關太近,以免被潼關守軍發(fā)現(xiàn)埋伏,繼而功虧一簣,所以陌刀營搶奪城門后,蜀軍才能從十里外趕往潼關。</br> 黑夜里急行軍已很久了,鮮于仲通愈發(fā)焦急。</br> 這次蜀軍主攻是他主動向顧青討來的機會,以鮮于仲通功利的性格,討要主攻機會當然不是為了大唐社稷,他是為了自己的功勞。</br> 最近大唐新天子登基,安西軍大營來了杜鴻漸和李輔國兩位官員,對政治敏感的鮮于仲通敏感地意識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時候來了,此時他必須賣力地在新天子面前好好表現(xiàn)。</br> 尤其是關于天子和顧青商定的南北夾擊大戰(zhàn)略,鮮于仲通更打定主意要在其中發(fā)揮自己的作用,給自己在新朝博得一樁軍功,將來平定叛亂后,戰(zhàn)功便是他的政治資本,不一定會升官,但大概率不會被調(diào)任或撤免。</br> 這才是鮮于仲通急著向顧青請戰(zhàn)的真實原因。</br> 不僅如此,鮮于仲通還發(fā)現(xiàn)了一點苗頭。顧青的安西軍實力越來越壯大,天子派杜鴻漸和李輔國一直待在大營里,其用意不言而明,鮮于仲通察覺到天子與顧青之間若隱若現(xiàn)的碰撞火花,這個事實令鮮于仲通冷汗直冒。</br> 臣子手握兵權太重,對社稷對朝堂絕不是好事,天子對顧青是什么心思,鮮于仲通怎么可能不清楚?而令他冒冷汗的是,顧青掌控的軍隊里,其中就包括了他的三萬蜀軍,在顧青眼里,他鮮于仲通是盟友,是友軍,而在天子眼里,他卻是為虎作倀,說不定已將他劃為顧青一黨了。</br> ——不是說不定,而是必然。</br> 鮮于仲通是文人,文人沒那么大的膽子敢跟皇帝對著干,對鮮于仲通來說,如今的情勢令他非常為難,若橫下心索性完全依附顧青,自己豈不是成了天子眼中的亂臣?若決定蜀軍與安西軍散伙,鮮于仲通領兵北上與郭子儀的朔方軍會合,此舉雖說討好了天子,但若有一天顧青的臣權穩(wěn)穩(wěn)壓了君權,他鮮于仲通該如何自處?</br> 說到底,如今的鮮于仲通面前是一張賭桌,大家的眼睛都盯著他,看他把籌碼押在哪一方。</br> 鮮于仲通好后悔,自己真不應該領兵出蜀的,若當初他對李隆基的勤王詔令不理會的話,此時的他應該在益州節(jié)府的豪宅里吃著火鍋唱著歌,有風有霧又有驢。</br> 所以,眼下他什么都顧不得了,先主動請戰(zhàn)將潼關拿下再說,有此軍功傍身,將來無論天子和顧青哪一方贏了,鮮于仲通都能落于不敗之地。</br> 今晚潼關之戰(zhàn),對大唐社稷尤為重要,對鮮于仲通的前程亦非常重要。</br> “報——鮮于節(jié)帥,前方不遠便是潼關了!潼關城門大開,安西軍正與叛軍血戰(zhàn)。”斥候飛馬來報。</br> 鮮于仲通朝身后幾名蜀軍將領看了一眼,道:“所有騎兵馬上沖關,助安西軍一臂之力……不對!是安西軍助咱們蜀軍一臂之力,所有步軍壓后,城外列陣后入城,盾兵排前,弓手次之,快!”</br> 一聲喝令,蜀軍隊伍中一支數(shù)千人的騎兵風卷殘云般朝潼關策馬奔去。</br> 論戰(zhàn)力,蜀軍不如安西軍,他們沒有經(jīng)歷過安西軍那般嚴酷的風雨無阻的每日操練,但蜀軍也是邊軍,李隆基當年設劍南道節(jié)府,就是為了防備西北面的吐蕃,蜀軍這些年跟吐蕃大大小小也有過幾次戰(zhàn)事,戰(zhàn)力雖不如安西軍,但也不弱。</br> 數(shù)千蜀軍騎兵在兩里外便鞭馬沖鋒,很快潼關城頭便敲響了銅鑼示警,原本對著城內(nèi)下方陌刀營的叛軍弓手們不得不馬上掉轉過來,朝外面的蜀軍騎兵瘋狂射箭,試圖攔擊這支來歷不明的騎兵。</br> 聽到馬蹄聲,以及驟然減少的箭雨壓力,李嗣業(yè)情知援兵已至,不由興奮大喝道:“后列守住城門,前列繼續(xù)推進!”</br> 陌刀陣緩緩朝前進了幾步,叛軍越來越畏懼,此時他們也聽到了關外的馬蹄聲,叛軍將士皆露出絕望之色。</br> 潼關難保了,此時勝負已定。</br> 馬蹄聲越來越近,當數(shù)千蜀軍策馬沖入潼關城門時,陌刀營自覺地給蜀軍讓開了一條寬闊的路,蜀軍長驅直入,鋒銳不可當,一直沖到驚慌失措的叛軍人群中間,一陣凄厲的慘叫過后,叛軍已被打穿。</br> 軍心土崩瓦解,任由將領如何打罵,如何殺一儆百,都挽不回叛軍的頹勢。許多叛軍慌了神,失去理智如同營嘯一半,再也聽不到將領的命令,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跑。</br> 李嗣業(yè)看在眼里,愈發(fā)欣喜,瞠目大喝道:“放下兵器跪地,可饒不死!”</br> 陌刀營將士一齊喝道:“跪下!可饒不死!”</br> 叛軍仍在猶疑時,潼關外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鮮于仲通率領的三萬蜀軍趕到。</br> 直至此時,叛軍終于徹底絕望,無數(shù)人一聲不吭地扔了兵器,雙膝跪地求饒。</br> 潼關的西門悄然打開,數(shù)千人護侍著潼關守將安守忠,趁亂倉惶逃往長安,西門打開后,無數(shù)不想投降又想活命的叛軍也跟著蜂擁跑出城門外,漆黑的星夜中竄進關外的野地山林里,逃竄不知所蹤。</br> 鮮于仲通惜命,待到潼關已完全被占領后,這才在將士們的護侍下騎馬入城,見蜀軍將士已在收編俘虜,打掃戰(zhàn)場,鮮于仲通捋須大笑道:“來人,速速稟報顧公爺,劍南道蜀軍已收復潼關,哈哈!”</br> 鮮于仲通正得意大笑,李嗣業(yè)迎面走來,鮮于仲通的笑聲不由一滯,仿佛被饅頭噎住了似的,表情尷尬地道:“……蜀軍會同安西軍陌刀營,一同收復潼關,呵呵,一同收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