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務實軍閥
狗一定是狗,人不一定是人,成熟了的宋根生也掩蓋不了他的弱受氣質(zhì),顧青看到他就忍不住想欺負一下,就像父親對兒子的愛一樣,我的兒子只準我欺負,別人碰一根手指就翻臉。</br> 宋根生如果稍有靈性的話,應該能感受到顧青的父愛何等深沉。</br> “官兒當?shù)迷酱笤讲皇侨耍?amp;rdquo;宋根生咬牙切齒。</br> 顧青微笑道:“這話有失偏頗,說得好像我以前沒當官時就是人了似的……”</br> “你當然不是人,莫以為我不知,你的帥帳里就有女人侍候你,安西軍中將士都知道。”</br> 顧青坦然道:“沒錯,我的妾室,專門在帥帳侍候我的,白天給我做飯,晚上給我暖床,有意見?”</br> 宋根生一滯,冷著臉道:“沒意見!”</br> “襄州城那個十五歲女子,你要不要給她贖身?錢不夠我有。”</br> 宋根生不自在地道:“贖身……自然是想贖身的,但此事秀兒還不知道,我不知如何與她提此事……”</br> 顧青冷笑:“肉都吃進嘴了,現(xiàn)在才想起怕婆娘?呵,渣男。”</br> 宋根生不滿地道:“你帥帳里的侍妾跟張懷玉說過嗎?”</br> 顧青板著臉道:“聚少離多,沒機會說。但她若在我眼前,我一定會說,大男人多幾個婆娘,很正常的事,我怕什么?夫綱這一塊兒,我拿捏得死死的。”</br> 宋根生也冷笑:“你也配提夫綱,當年在石橋村,忘了你被張懷玉吊起來抽了?不敢與她共處一室,跑來擠我的床……”</br> 一旁的段無忌聽得兩眼發(fā)光,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br> 軍令一出,三軍將士莫敢不從的顧公爺,居然有如此光輝閃耀的黑歷史,太刺激了,記下來寫回憶錄也是一筆財源。</br> 顧青的臉上卻有些掛不住了,揉了揉臉喃喃道:“當年發(fā)現(xiàn)那個煤坑時應該狠心一點把你埋了的……”</br> 宋根生居然一點也不慫地道:“你現(xiàn)在埋我也來得及。”</br> 顧青恍然,喃喃道:“說得有道理,你提醒我了……此地是潼關,西望長安,東接函谷,確實是塊風水寶地,埋在此處你宋家后代會發(fā)大財?shù)?amp;hellip;…”</br> 宋根生神情一肅,長揖到地:“我錯了,請不要埋我。”</br> 顧青斜眼瞥著他,冷笑道:“狗東西,還治不了你了。”</br> 宋根生頹然長嘆。</br> 他突然明白了一個事實,立功多升官快的人,一定有他的本事,心狠手辣臉皮厚,無論哪一樣本事,都是如今的他萬萬無法比的。</br> 不過宋根生這幾年也改變了不少,比以前成熟了許多,剛才那一記猝不及防的認錯干得漂亮。</br> 想到這里,宋根生的心理平衡了許多。</br> 玩笑過后,顧青說起了正事。</br> “根生,王師平定叛亂后,朝堂會有大變局,你不能總是窩在蜀中那塊地方當官,對你沒什么好處,往后各地節(jié)度使的權力會受到制約,你就算當上劍南道節(jié)度使了,也不過是個地方官,考慮一下來我身邊吧。”</br> 宋根生不解地道:“節(jié)度使之權為何會被制約?”</br> 顧青微笑道:“因為我決定要制約節(jié)度使之權。”</br> “你說的話……天子會聽?”</br> 顧青點頭,語氣堅定地道:“會聽,他必須聽。”</br> 如此霸氣的話,宋根生被深深震懾了,瞬間便明白了顧青將來的路。</br> 平叛之后,李唐皇室不一定會輕松,因為世上多了一個名叫顧青的權臣。</br> 再想想如今顧青麾下如狼似虎的安西軍,以及此時安西軍虎踞潼關,西望長安的情勢,如同一頭即將下山覓食的猛虎,任何反抗都會被它撕成碎片。</br> 生平第一次,宋根生覺得顧青已高不可攀了,不僅是官職地位的區(qū)別,而是高度和眼光的區(qū)別。</br> 當宋根生還在為造福一方百姓而滿足時,顧青的眼里卻是整個天下。</br> “改變權力中樞,培養(yǎng)自己的派系,自己說的每一句話天下人都不得不駐足傾聽,不敢不聽,令出中樞,澤福天下,恢復盛世才有希望,百姓才能過上好日子。”</br> 宋根生沉默良久,輕聲道:“若掌握中樞之后,你也做出了糊涂昏聵的決定,誰來制約你?”</br> 旁邊的段無忌渾身一震,神情焦急欲言又止。</br> 跟隨顧青數(shù)年,已經(jīng)很少有人敢對顧青說出如此逆耳的話了,宋根生雖是顧青的同鄉(xiāng)好友,可今時不同往日,大家已經(jīng)不再是石橋村里直言無忌的少年,宋根生面前是位高權重,連當今天子都不得不忌憚七分的權臣。</br> 宋根生怎敢如此。</br> 顧青卻絲毫沒有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地打量他,笑道:“還以為你改變了不少,骨子里卻仍是當年的犟脾氣,……你問的問題太深,上下幾千年大概沒人能解決,我只能說,如果我做出的決定是糊涂昏聵的,民間的百姓受了損,自然會有人站出來推翻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想……我還是會鎮(zhèn)壓下去。”</br> 宋根生愣愣地看著他,沒吱聲。</br> 顧青接著又道:“鎮(zhèn)壓之后再反省自己,糾正錯誤,讓政令走回正道上來,這才是當權者該做的,歷史上那么多王朝的覆滅,是因為他們鎮(zhèn)壓了反對者后,完全不知自省,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王朝才會滅亡,我不會走那一步。”</br> 宋根生垂頭默然。</br> 顧青嘆道:“任何人張嘴就能說自己的志向是造福天下子民,可造福子民這條路究竟有多難走,唯有真正當權的人才明白,未來或許會有無數(shù)人罵我竊國篡位,罵我是董卓曹操,沒關系,百年以后,人們會知道,我是一個務實做事的人,這便夠了。”</br> “根生,我需要有人幫我,和我一樣不為權力,只為踏實做事的人,你愿意嗎?”</br> 宋根生沉默良久,道:“我愿幫你,但如果我覺得你錯了,我也會直言不諱,那時我傷了你的面子,你會殺我嗎?”</br> 顧青寵溺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傻孩子,我保證不打死你。”</br> …………</br> 安西軍攻破潼關后便沒了動靜,顧青下令全軍在潼關休整,破潼關已五日,安西軍仍巋然不動。</br> 潼關破后,叛軍兵馬調(diào)動頻繁,長安,蒲州,邠州等地皆有叛軍緩緩向潼關集結。</br> 九月初九重陽,關中各路叛軍對潼關形成合圍之勢。顯然史思明也很清楚,失去潼關對他們意味著什么,于是聚集了近十萬兵馬涌向潼關,試圖奪回潼關。</br> 安西軍諸將紛紛向顧青請戰(zhàn),請求領兵擊退叛軍,顧青卻拒絕了。</br> 戰(zhàn)術上,叛軍攻打潼關自然要將其擊退,但是戰(zhàn)略全局上,此時安西軍不宜出戰(zhàn),因為這場戰(zhàn)就算勝利了,對安西軍來說也是弊大于利。</br> 西面的朔方軍不動,安西軍就不能動,李亨和下面的朝臣們或許在翹首以盼安西軍與叛軍打個兩敗俱傷,顧青怎能上他的當?</br> 安西軍的實力若被削弱了,顧青的底氣就沒了,后果會很慘。</br> 盡管有心盡快結束這場叛亂,但顧青不得不承認,自己如今已是一方軍閥,他的戰(zhàn)略觀已完全站在軍閥的立場上。</br> 這是無可奈何的選擇,不如此,顧青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他很清楚李家兩代帝王對他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別看李亨如今對他忍氣吞聲,那是因為顧青實力強大,一旦他的實力被削弱,李亨立馬就會化身為一頭瘋狂嗜殺的狼,將他撕成碎片。</br> 又過了三日,十萬叛軍兵臨潼關城下,潼關上空戰(zhàn)云密布,攻防之戰(zhàn)一觸即發(fā)。</br> 當天夜里,顧青令孫九石率神射營出關,夜襲叛軍大營。</br> 寧靜的子時,叛軍大營槍聲大作,叛軍對神射營的到來并不吃驚,似乎早有準備,神射營剛在大營外露面,叛軍已嚴陣以待,在叛軍將領的命令下,叛軍騎兵開始對神射營發(fā)起沖鋒。</br> 然而神射營卻不慌不忙,在潼關下擺好了陣勢,三段式輪流射擊,無數(shù)騎兵沖鋒竟無法近身,一陣陣巨響之后,騎兵落馬者不計其數(shù),神射營不僅沒被沖破陣型,反而還朝前徐徐推進,直到快推進到叛軍大營轅門前,叛軍終于被殺得心驚膽寒,連營帳都沒來得及收拾便倉惶后撤十里。</br> 此戰(zhàn)神射營大勝而歸,戰(zhàn)后粗略統(tǒng)計,神射營斃敵近六千,繳獲戰(zhàn)馬四千余,兵器糧草更是堆積如山。</br> 叛軍預料到安西軍會夜襲大營,但他們顯然沒預料到顧青會派出神射營這支當世無敵的軍隊,將士們手中那支會噴火會冒煙會發(fā)出巨響的古怪兵器著實給叛軍狠狠上了一課,分分鐘教他們做人。</br> 所以盡管早有準備,叛軍還是被打得一敗涂地,初戰(zhàn)便折損了六千兵馬。</br> 此戰(zhàn)的效果不僅是斃敵六千,更給活著的叛軍造成了心理上深深的恐懼,他們永遠不會忘記當天夜里的一聲聲巨響,無數(shù)叛軍拼了命的沖鋒試圖沖破安西軍陣列,最后尸體躺滿了一地仍然無法寸進的恐怖畫面。</br> 那種恐懼的感覺,就好像凡人在向神明挑戰(zhàn)一樣,無論如何拼命都無可奈何,只能被神明輕飄飄地屠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