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陰溝翻船
顧青蹲在村口的山道邊,打著呵欠百無聊賴地看螞蟻搬家,手里拿了一柄小鏟子,耐心地等著螞蟻搬完家后將它們的家挖開,活擒一位白白胖胖的螞蟻王后。</br> 無聊的時候干任何事都是打發(fā)無聊的時間,并無任何目的性。顧青今日給自己定下的目標(biāo)是,用一上午的時間活擒螞蟻王后,如果到了中午還未擒到,便叫過路的村民給自己送飯,總之擒到螞蟻王后為止。</br> 然后下午就能美滋滋睡個午覺,一覺睡到傍晚,再去山上的瓷窯晃蕩一圈,裝模作樣指點江山狀哼哼哈兮幾句,天黑時下山準(zhǔn)備晚飯,如果張懷玉在的話,晚飯后可以弄點烤肉與她喝點酒,天南海北聊到月上柳梢,再打著呵欠去宋根生家睡覺,如果張懷玉又神秘失蹤了,那就更美了,吃完往床上一躺,一覺到天明。</br> 豬一樣的日子,但顧青覺得很快樂。上輩子過得太匆忙,到死也沒覺得半生除了忙碌和掙錢之外還有什么收獲,愛情友情親情全都沒有,一個人孤孤單單守著錢過日子,問題是錢也賺得不夠多,既不能花天酒地,也無法買名車豪宅,湊湊合合的過了三十多年,仿佛一只不起眼的候鳥飛過天空,沒有留下任何痕跡。</br> 這一世顧青不想再重復(fù)上輩子的生活。</br> 錢要賺,但不能鉆進(jìn)錢眼里,朋友要交,但不能交太多,社交人情太麻煩。老天讓他穿越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給他一次重新活過的機會,想必是有深意的?;蛟S今生的天空,會留下屬于他的一抹痕跡,千年不散。</br> 至于愛情,這個可以沒有。</br> 攤開自己的雙手,顧青露出縹緲的微笑。我有左妻右妾,要愛情作甚?娶個婆娘半夜跟我搶被子么?</br> …………</br> 工蟻們已經(jīng)將一些微小的食物陸續(xù)搬進(jìn)一個小洞里,顧青打起了精神盯著那個小洞,待它們搬完,顧青便打算來個抄家滅族,教它們知道何謂禍從天降,何謂晴天霹靂。</br> 一雙質(zhì)地頗為華貴的方頭布靴出現(xiàn)在顧青眼前,好死不死的,恰好踩到了那個洞,螞蟻們驚慌失措四下奔逃,辛苦等了一上午的成果全被破壞了。</br> 顧青大怒,仰頭望去,一位穿著綢衫的中年男子正微笑看著他。</br> “小郎君可是石橋村的鄉(xiāng)親?可否向你打聽一個人?”中年男子彬彬有禮地道。</br> 顧青扔了手中的小鏟子,站起身,順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再次打量這群人。</br> 中年男子應(yīng)該是為首的,旁邊隱隱落后半肩的一位文士神情恭敬,應(yīng)該是跟班,至于后面十來個穿著普通但體格健壯的人,應(yīng)該是比跟班更低一級的隨從護(hù)衛(wèi)了。</br> “打聽誰?”顧青有點小脾氣,等了一上午的抄家滅族活動全白費了。</br> “貴村是否有個名叫宋根生的少年?”中年男子比劃了一下,道:“大概比我矮一點,有點瘦,十六七歲的年紀(jì)……”</br> 中年男子記性不錯,昨日只在酒樓看了宋根生幾眼便記住了他的特征。</br> 顧青恍然,原以為宋根生昨日在縣城題詞養(yǎng)望有了成效,這不馬上就有了慕名而來的文人。</br> 隨即顧青又覺得奇怪,文人來訪是好事,可你帶一群牛高馬大的隨從侍衛(wèi)來干啥?怎么看都不像是以文會友的樣子,反倒像上門潑油漆討債的。</br> 于是顧青立馬警覺起來,雖然不知道他們找宋根生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未雨綢繆總歸不會錯的。情況未明朗之前還是別太老實了,別人問什么就答什么,宋根生那種蠢貨才會這么干。</br> 顧青當(dāng)即毫不猶豫地道:“有這個人,我認(rèn)識。”</br> 中年男子喜道:“煩請指點一下他府上位于何處,可否?”</br> 顧青眨了眨眼,忽然抬臂指向正前方。</br> 正前方是一座山,是石橋村周圍最高最深的山。</br> “宋根生進(jìn)山采藥去了,幾位貴客可以去山里找他,他剛進(jìn)山不久,腳程快一點的話應(yīng)該能追上他。”顧青面不改色道。</br> 中年男子一愣:“采藥?他不是讀書人么?”</br> “他家世代行醫(yī),所以經(jīng)常隨他父親進(jìn)山采藥,閑暇之時才讀書。”顧青半真半假地道。</br> “醫(yī)書傳家,難怪此子氣度謙遜不凡,”中年男子恍然,笑著打量了顧青一番,道:“還未請教小郎君貴姓大名,見你不卑不亢,氣度不凡,還未進(jìn)村便見著兩位俊秀人物,這石橋村真是山靈水秀之地。”</br> 顧青眼都不眨,脫口便道:“小子姓丁,名大郎。”</br> 中年男子大笑:“名字倒是,呃,純樸無華。不錯不錯。”</br> 說完中年男子轉(zhuǎn)身看了看那座大山,神情猶豫了片刻。</br> 旁邊的幕賓面帶苦色,卻不敢多說什么,畢竟這行人里做主的人不是他。</br> 天色尚早,好不容易來到石橋村,若一無所獲便回去,心中難免不甘,若在村里等他,又不知父子二人采藥幾時能歸。</br> 思來想去,中年男子咬了咬牙,沉聲道:“我等加快腳程追上宋根生,總不能白來一趟。”</br> 說完中年男子向顧青問明了進(jìn)山的路后,含笑與顧青道別。</br> 顧青站在村口,一直看著這群人的身影消失在蔥翠的山林里,這才緩緩轉(zhuǎn)身,喃喃道:“這個年代的人都這么單純么?別人說什么他就信什么,我若去縣城搞個‘石橋集團成立十周年,恭喜您獲得一等獎’的詐騙活動,說不定能發(fā)大財……”</br> 良知尚存的壞人騙老實人終歸有點不忍心,顧青猶豫半天,最后還是惋惜地放棄了搞詐騙活動的念頭。</br> 螞蟻搬家看不成了,顧青嘆氣往回走。</br> 回去找宋根生,勸他去瓷窯躲躲,萬一這群人真是來者不善,也好逃過一劫。</br> 至于那群人下山后會不會找自己麻煩,顧青表示毫不擔(dān)心。</br> 如今他已是整個村子的靈魂人物,村民們不會眼睜睜看著他被外鄉(xiāng)人欺負(fù)的,再說還有一位白衣勝雪的俠女,喂了她那么多條魚,一個打十個不算過分吧?</br> …………</br> 山里一直轉(zhuǎn)悠到下午時分,中年男子一行人又累又餓,進(jìn)退兩難。</br> 不是不想退出山去,而是……他們迷路了。</br> 這座山又高又深,進(jìn)去后里面的樹林如同八卦迷魂陣,而且鮮少有人進(jìn)山,連路都沒有,全靠侍衛(wèi)們一邊砍樹開道一邊蹣跚前行,期間還順手宰了一頭野豬和幾條蛇,待到心生悔意想回去時,已然不記得回去的路了。</br> 中年男子從未如今日這般狼狽過,眼看快到傍晚了,而他們卻還是找不到出去的路。</br> “天要亡我!”中年男子仰頭悲凄長嘆。</br> 幕賓喘著粗氣,身上的衣衫已被樹枝劃得破爛襤褸,體力不支地屈著腰,兩臂被隨從一左一右架著。</br> “節(jié)帥,晚生此刻回想……那個叫丁大郎的少年,怕不是什么善類。”幕賓嘴唇抖了一下,悲憤道:“晚生總覺得上了他的當(dāng)。”</br> 中年男子沉默半晌,嘆道:“未曾想純樸敦實的山村里,竟有如此刁鉆狡猾之人……”</br> 在長安時與那么多忠奸之臣來往,左右逢源游刃有余,裝得了正直也賣得一手好萌,官路也一直走得很順暢,沒想到在這小小的山村里栽了跟頭。</br> 主要是沒想到那個叫丁大郎的小子如此惡劣,無仇無怨的瞎指路,中年男子反省了半天,覺得自己終究還是太善良了,若稍微心狠一點,把那少年強行押上山讓他帶路,也不會害得自己一行人迷路了。</br> 抬眼環(huán)視四周,中年男子悲嘆道:“今日入此樊籠,該如何是好……”</br> 幕賓努力靜下心思索片刻,道:“若欲脫此樊籠,找到出山的路,晚生唯有一計,不知可行否……”</br> 中年男子喜道:“快快道來。”</br> 幕賓氣沉丹田,忽然舌綻春雷,聲嘶力竭凄厲大吼:“救命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