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風(fēng)高縱火
叢林規(guī)則里,只相信拳頭,拳頭便是真理。</br> 孤兒院是最接近叢林規(guī)則的地方。</br> 孤兒院里都是沒爹沒娘的孩子,他們?nèi)跣∏铱蓱z,并且毫無倚仗,甚至還有很多殘疾孤兒??墒枪聝褐g瞞著院長和老師私下里欺凌爭奪的事,幾乎每天都在發(fā)生著。為了一個饅頭,半碗菜湯,一本愛心人士捐贈的童話書,一雙合腳的過冬棉鞋,或許什么都不為,單純的樹立群體中的威信和話語權(quán),都能引發(fā)一場不見硝煙的惡斗。</br> 顧青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的,弱小時被人欺凌過,強(qiáng)壯后也欺凌過別人,當(dāng)他走出孤兒院上學(xué)時,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只叢林里的獵豹,輕易不會出手,出手必取要害,與他為敵的同齡人,基本只有一次挑釁的機(jī)會,以后大多是躲著他走的,因為他瘋起來連自己都害怕。</br> 什么是獵豹?</br> 平時溫溫柔柔和藹可親,像一只誰都能擼幾把的大貓,一旦遇到危險它便炸毛,悄無聲息躲在一個陰暗偏僻的角落,盯住敵人的咽喉,等待一個機(jī)會猛撲上去,一口咬斷。</br> 此時此刻,顧青就是一只等待機(jī)會的獵豹。</br> 他在等天黑,等那些人放火。</br> 天黑得很快,夜幕還未完全籠罩大地,外村那些人便有些忍不住了。</br> 他們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并且為此而雀躍興奮。</br> 石橋村是老人村,寡婦村,孤兒村。村中事宜由幾位有威望的老人決定,可外村從來不將這幾位老人放在眼里。</br> 村莊之間的地位高低靠的也是拳頭,青壯太少,拉不出氣勢,自然只有被鄰村欺負(fù)的份兒。</br> 所以那幾個外村人在石橋村行事肆無忌憚。</br> 只要不鬧出人命,怎樣都好說,放火燒個屋子不算事。</br> 夜幕悄然降臨時,五六個外村人便開始行動了。</br> 村民們似乎沒想到他們居然如此膽大,當(dāng)看見外村人聚集成群,一邊嘻嘻哈哈閑聊,一邊看似無意地朝顧青家的方向移動時,村民們悄悄為顧青擔(dān)心,只覺得顧青必然逃不過一劫了。</br> 外村人走近顧青家的柴扉時,終于不再隱藏目的,幾個人同時沖了進(jìn)去,踹開顧青家的大門,發(fā)現(xiàn)里面沒人,驚愕過后,外村人氣急敗壞地叫罵起來。</br> 悄悄跟在遠(yuǎn)處圍觀的村民見外村人撲了個空,紛紛松了口氣。</br> 村民們懦弱,他們沒有拔刀相助的勇氣,只有尚存心底的幾分無奈善意。</br> 只是村民們?nèi)f萬沒想到,這幾個外村人撲空之后仍不甘心,當(dāng)黑夜里亮起了一支火把,并且那支火把在夜空下劃過一道拋物線,落在鋪滿茅草的屋頂上時,村民們頓時被嚇到了。</br> 放火燒屋,是極其惡劣的行徑。</br> “你們……欺人太甚!”一名年長的老人拖著殘疾的腿,拐杖重重地頓地。</br> 外村人投去輕蔑的冷笑。</br> 圍觀的村民里,不是婦孺就是老人,外村人根本不怕,反而肆無忌憚地笑了。</br> 既然沒找到顧青,燒了屋也算是幫丁家兄弟報了仇,當(dāng)顧青的房子火勢越來越大時,幾個外村人互相使了個眼色,紛紛朝村外遁去。</br> 做惡的人終究是心虛的,燒屋之舉顯然激起了眾怒,他們也怕被人報官,事情就鬧大了。</br> 外村人逃了,村民們不敢攔。怯懦戰(zhàn)勝了心底里的正義,當(dāng)正義需要用自己的生命去維護(hù)時,大多數(shù)人會選擇退避。很正常的人性。</br> 直到外村人走遠(yuǎn)了,年長的老人才頓著拐杖,大聲吆喝。</br> “發(fā)什么愣!快救火??!分幾個人上山,把顧家的娃兒找回來,快去!”</br> …………</br> 顧青和宋根生沒在山上。</br> 當(dāng)顧家的房子燒起來時,顧青和宋根生卻出現(xiàn)在丁家兄弟的家門口。</br> 遠(yuǎn)處自家的屋子火光沖天,村民們一陣雞飛狗跳,這些顧青毫不在意,仿佛完全與自己無關(guān)。</br> 冤有頭,債有主。</br> 房子被燒沒關(guān)系,先報仇再說,自己受到的損失,終究會有人買單的。</br> 于是,火勢大起之時,顧青和宋根生便出現(xiàn)在丁家兄弟的家門口。</br> 毋庸置疑,丁家兄弟就是買單的人。</br> 站在緊閉的門口,顧青神情輕松,仿佛串門訪友一般自在隨意。跟在身后的宋根生渾身直顫,雙手死死攥成拳,兩腿打著哆嗦,一副隨時掉頭就跑的姿態(tài)。</br> 對宋根生來說,丁家兄弟強(qiáng)大且邪惡,每次經(jīng)過丁家的門前,依稀能看到屋子上空凝聚著一團(tuán)經(jīng)久不散的烏云,有時候烏云還會擺成漢字形狀,赫然寫著“邪惡勢力”四個大字。</br> 丁家兄弟是石橋村的惡霸,不可挑戰(zhàn)的存在。以往的宋根生向來是避而遠(yuǎn)之的,若是狹路相逢實在沒法躲了,宋根生也會畢恭畢敬長揖問好,禮數(shù)非常周全,讓惡霸找不到任何欺凌他的借口。</br> 然而今日此時,宋根生竟鬼使神差般站在丁家門口,一副來者不善興師問罪的架勢,一想到這里,宋根生就覺得腿軟,突然好懷念當(dāng)初見了惡霸便長揖問好的日子,憋屈里透著濃濃的安全感……</br> “抖啥?你病了?”顧青不滿地瞥著宋根生。</br> 宋根生臉色蒼白,努力擠出一絲微笑,表示自己士氣高昂,這一絲笑容正是對敵人輕蔑的冷笑……真的好冷,冷得打擺子,無法控計記幾。</br> 村子的另一頭,火光映亮了夜空里的半邊天,伴隨著喧囂雜亂的人聲,宋根生不禁扭頭,接著大驚失色道:“你,你家著火了!他們果然放了火!”</br> 顧青抬眼一掃,淡淡地道:“不錯,火勢頗為壯觀,挺好看的。你仔細(xì)看看那火光的色彩,從火紅到血紅,鮮紅再漸漸趨于黑暗,這種色彩上的層次變化如同晚霞一般引人入勝,情不自禁想到了人生從稚嫩到成熟再到衰老的每一個階段……”</br> 宋根生瞠目結(jié)舌:“…………”</br> 燒的是你家的房子啊,你家房子已經(jīng)著火了,你居然又聊人生,心這么大嗎?</br> 顧青毫不在意,放火的那一瞬起,那個房子便不是自己的房子了。</br> 他的房子在眼前。</br> 負(fù)手立于丁家門前,顧青負(fù)手打量著丁家兄弟的屋子,口中嘖嘖有聲。</br> 不錯的房子,雖然比顧青心目中的豪宅差了許多,但比顧青那間正燒得紅火的房子好了無數(shù)倍。丁家的屋子竟是廂院結(jié)構(gòu),墻壁是磚石夯土所砌,更令人愉悅的是,屋頂不是茅草,而是瓦片所覆,看得出,丁家的房子應(yīng)是整個石橋村最豪奢的宅子了。</br> 一想到這間大房子馬上就屬于自己了,顧青不禁有些激動,激動得有些忘形,雙腿也情不自禁地哆嗦了起來。</br> 萬萬沒想到啊,昨日才給自己定了個蓋大房子的小目標(biāo),僅僅才過了一天馬上就要實現(xiàn)了,難道昨日在石潭里撈的那條魚是錦鯉?</br> 宋根生在身后看到顧青那雙打擺子的腿,神情愈發(fā)灰暗絕望。</br> 所以,今晚顧青要對丁家兄弟發(fā)起自殺式襲擊嗎?</br> 那自己跟來的意義是什么?殉葬的坐騎?</br> 讀過書的宋根生飛快在腦海里搜索圣賢金句,試圖勸說顧青懸崖勒馬回頭是岸,趁著還沒動手,趕緊放棄尋仇報復(fù)這個不冷靜的決定……</br> 金句還在搜腸刮肚中,顧青卻已快步上前,沒等宋根生反應(yīng)過來,他已一腳狠狠踹開了丁家的門,黑夜里傳來一道石破天驚的大喝。</br> “房產(chǎn)證交出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