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蜜桃
樓梯拐角處。
四下無人,走廊上還傳來陣陣笑聲。
念予背抵著墻,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虛。
傅耀年皺著眉,低垂著眼,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怎么回事?”
念予低著頭,吞吞吐吐地說:“就你看到那樣的唄?!?br />
眼前的女生垂著眼,長翹的眼睫掩下,只一抬眼,那雙眼睛干凈漆黑,純粹的像是沒有一絲雜質(zhì)。
看著這么乖巧,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判斷失誤。
傅耀年沉默一瞬,再問一遍:“這是你真實(shí)成績?”
念予輕聲嘟囔:“如果我成績好的話,就算失誤翻車,也不可能翻車翻到倒數(shù)第二呀?!?br />
傅耀年:“……”
氣氛有些詭異,很安靜。
傅耀年一言不發(fā),沉著臉,看起來像是在懷疑人生。
念予咬了咬唇,小聲為自己辯解,順便甩鍋:“其實(shí),這件事我可以解釋……我確實(shí)成績不太好,不是你們心目中的學(xué)霸。但是當(dāng)時考試,是你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就問我能不能給答案你抄?!?br />
傅耀年:“?”
他聞言,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戳穿:“我問你,你就很干脆的答應(yīng)了?”
念予繼續(xù)狡辯:“那可不是,我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敢拒絕啊?!?br />
傅耀年:“……”
他沉了沉呼吸,耐著性子,問:“為什么一開始不說清楚?”
念予:“我說了啊,我說了很多次我不是學(xué)霸,可是你們不信啊?!?br />
傅耀年看著她。
成績沒下來之前,這他媽誰能信。
明明就長了張乖乖巧巧的好學(xué)生臉,又是削鉛筆,又是包書皮,上課還認(rèn)真聽講記筆記。
不管是長相,還是穿著舉止,無不寫著“我學(xué)習(xí)可好了”。
誰他媽知道成績一塌糊涂。
傅耀年的額角隱隱作痛,話說半截又戛然而止:“你長這模樣誰信——”
念予睜著圓圓的眼睛,茫然地與他對視。過了半晌,她明白了:“哦,我知道了。你是覺得我長得太像好學(xué)生,那也不能怪我呀,又不是我主動選擇長這樣的,你要怪就怪我爸媽去……”
見他沒吭聲,她得寸進(jìn)尺,繼續(xù)說:“這樣,我把我爸媽的微信給你,你去罵他們……不對,干脆我晚上把你拉到我們家人群里,兩個人你一起罵,省時又省力。”
傅耀年:“?”
強(qiáng)詞奪理。
對方伶牙俐齒的模樣,偏偏又找不到詞反駁。
傅耀年臉色不虞,氣壓降到極點(diǎn)。
念予繼續(xù)一臉無辜,把甩鍋進(jìn)行到底。
“……”
“……”
最終,是上課鈴聲打破了沉默。
念予歪頭,指了指走廊那兒,小聲提醒:“要上課了?!?br /> 傅耀年沒搭腔,冷著臉上樓。
念予連忙跟上,跟在他身后,慢一步進(jìn)教室。
還是預(yù)備鈴,教室仍然亂哄哄的。
看到傅耀年和念予一前一后地進(jìn)教室,比老師來了的效果還強(qiáng),全班倏地變安靜了。
大家都齊刷刷地看著他們。
傅耀年走去座位,拎起書包,面無表情地離開教室。
全班:“……”
于登峰連忙喊:“耀年,等會兒錢霸王的課!”
——言下之意,光明正大地逃錢霸王的課,是想死嗎?
傅耀年像是沒聽見,徑直走出教室。
這姿態(tài),頗為自然,像是放學(xué)回家般。
念予坐上位置,看了教室門口一眼,埋在心底的愧疚突然開始發(fā)酵。
陳夏夏轉(zhuǎn)頭,欲言又止的模樣。糾結(jié)了一會兒,她還是問出口:“小予,那個成績……”
念予托著腮,這下真是一點(diǎn)兒也不在意成績了。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說:“這下你們該相信我不是學(xué)霸了吧?!?br />
陳夏夏:“……”
她咽了咽口水,目光上下在念予面前打量,緩緩搖頭:“不像,太不像了。”
念予輕輕嘆氣。這張臉給她帶來的困擾實(shí)在是太多了。別人的臉,帶來的困擾要么是很多桃花,要么是不斷遇到渣男,而她卻是!每到一個新環(huán)境就隨之而來的學(xué)霸光環(huán)。
雖然她有想過要不要染個頭發(fā),或者像是社會大學(xué)的小太妹一樣裝扮,但是想法只冒出來便扼殺在搖籃里。
——如果她敢這樣,控制欲極強(qiáng)的吳綺女士肯定會將她掃地出門。
所以,也只是想想而已。
前幾天于登峰在班上大肆炫耀,陳夏夏也知道念予幫傅耀年和于登峰作弊的事情,現(xiàn)在成績出來,傅耀年又冷著臉離開教室。
陳夏夏不免多想,她壓低聲音問:“你和,你同桌吵架了?”
念予搖頭,疑惑道:“沒啊,剛才聊得還挺和氣的。”
陳夏夏問:“那他怎么逃課了?”
念予:“不知道,或許考得不好,他想去散散心?”
“這節(jié)課是物理老師的課欸,還散心!”陳夏夏夸張道,“剛才你被他叫出去,我還以為他要打你,嚇?biāo)牢伊?。?br />
念予替傅耀年說話,打哈哈道:“不會啦,我同桌很和善的,你不要把他想得太兇。”
陳夏夏說:“學(xué)校都說他打架很厲害,怎么可能和和善掛鉤!我還是覺得,他不上課,是為了控制自己?!?br />
念予好奇:“控制什么?”
陳夏夏睨她一眼,說:“控制自己不揍你?!?br />
念予:“……”
“不過說真的,小予,這件事你做的不太對,你當(dāng)時就該告訴于登峰他們真相的,你看于登峰這幾天高興的樣子,還盼著成績出來他爸給他換手機(jī)呢,結(jié)果呢,倒數(shù)第八?!?br />
念予想到于登峰前幾天眉飛色舞的模樣,那臉上的是笑容嗎?是學(xué)渣揚(yáng)眉吐氣的驕傲。
結(jié)果這份驕傲,沒幾天就碎成一地。
雖然說作弊不對,但她都答應(yīng)了人家,給了別人這份期待,讓他們期望落空。
怎么說,她都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念予更加愧疚了,低低嘆了一聲,說:“都怪我,當(dāng)時就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沒敢拒絕?!?br />
陳夏夏思考了一會兒,提議道:“要不明天給他們買早餐,就當(dāng)?shù)狼噶???br /> 念予眼睛一亮:“可以!”
成績出來后,吳綺第一時間獲取到高二八班的成績單。
當(dāng)看到念予的排名后,她強(qiáng)忍著火氣,坐在桌旁,冷著臉等念予回家。
周一還沒開始晚自習(xí),念予也沒選擇住宿,回家路上經(jīng)過一家精致的小店,去店里逛了會兒,挑中了一個路飛手辦,想要送給傅耀年當(dāng)?shù)狼付Y物,畢竟是同桌,關(guān)系不能太僵。
但是她沒錢,只好放下手辦,想著回家討點(diǎn)生活費(fèi)再來買。
念予從地鐵口出來,再走了一段路,回到小區(qū)。
打開門,換好鞋,走去轉(zhuǎn)身便看見吳綺陰沉著一張臉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念予的心臟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吳綺冷冷看她:“去哪了,怎么這么晚回來?”
念予作乖巧狀,答道:“在學(xué)校寫了會兒作業(yè),就回來晚了?!?br /> “撒謊?!?br /> “……”
果然還是逃不過母親大人的眼睛,念予如同泄氣的氣球,蔫了吧唧:“回來路上在一家店逛了會兒?!?br /> “什么店?”
念予:“就一個很普通的玩意兒店。對不起媽媽,下次我保證準(zhǔn)時到家。”
吳綺臉上怒意不減,冷聲說:“心思都不放在學(xué)習(xí)上!說說看,你這次考了多少名?”
念予一聽,便猜到母親已經(jīng)知道她的成績了。她垂下腦袋,小聲說:“我考得不好……”
吳綺瞪著她:“多少名!”
念予不敢看她,喏喏道:“四十一名。”
話音剛落,重重地一聲,吳綺拍桌子,站起來憤怒道:“四十一名!倒數(shù)第二!你怎么考的!平時隨隨便便看點(diǎn)書也不至于考這么差吧?!”
念予沒吭聲,像往常一樣,默默聽著母親的訓(xùn)斥。
“你簡直和你爸一個樣!平時就知道混日子,什么正經(jīng)事也不做,也不知道腦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姑姑嬸嬸背地里怎么說你的——”
念予忍不住小聲嘀咕:“就讓她們說唄,我又不和她們一起生活。”
吳綺立刻瞪過來,大聲罵道:“你不要臉我還要臉!”
念予聽不得這個,火氣也上來了。她揚(yáng)起臉,頂嘴道:“那你別生我啊?!?br /> “我要是知道你這個模樣,我會生你?”吳綺在氣頭上,什么難聽的話都往外說,“你但凡有你弟弟一半聰明,我犯得著每天管你學(xué)習(xí)?”
“那你別管??!”念予一邊說著,眼眶漸漸紅了,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誰要你管我了!”
“你哭什么!”吳綺皺著眉,“整天就知道哭,說兩句就哭!”
“我沒哭!”
她反手狠狠擦了下眼睛,怕等會兒更加難以控制眼淚,轉(zhuǎn)身跑去自己房間,“啪”地重重一聲關(guān)上門。
念予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蜷縮在床上,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枕頭濕了一大片。
不知道哭了多久,漸漸淚意沒了。
念予坐起來,抹了抹發(fā)疼的眼睛,靠在床頭,什么事也不做。
書桌上的鬧鐘顯示已經(jīng)晚上七點(diǎn)半了。
正是家里吃晚飯的時候。
吳綺并沒有叫她吃飯。
念予抱著膝蓋,越想越委屈,眼淚又開始涌出來,往下掉。
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
念嘉予在門外說了聲:“開門,送飯?!?br />
念予伸著脖子,犟道:“不吃!”
念嘉予自顧自地說:“愛吃不吃,我把飯放門口了。”
念予一直沒動,倔強(qiáng)地認(rèn)為,吃飯就是在示弱。
她拿了衣物去洗澡,還自己把衣服洗了晾好。
直到隔天早晨去學(xué)校,門口的飯菜還是一點(diǎn)兒也沒碰。
念予眼睛還是紅紅的,又很腫。一看就知道昨晚哭過了。
她也沒吃早飯,餓著肚子,趴在桌上。
于登峰重新給孔子像送上貢品,在路上碰上傅耀年,和他一起來教室。
語文課代表在發(fā)批改好了的作業(yè),叫到念予的名字,她抬頭時,傅耀年他們剛走進(jìn)教室。
于登峰不經(jīng)意一瞥,愣在原地:“我靠,不會吧?”
傅耀年也停下腳步,看到座位上的人,抿了抿唇。
于登峰在一旁目瞪口呆:“你生氣,她這么難過,哭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