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103
蘇綰說完,目光如炬地注視著跪在地上的王閔昌。</br> 他臉上多了一絲緊張,但不是很明顯。</br> “回陛下?!睉舨可袝膊恍嫉仄沉搜鄣厣系耐蹰h昌,從容出聲,“按北梁律法誣告證據(jù)確鑿當反坐,污蔑王孫又欺君罪加一等,當世代沒籍為奴?!?lt;/br> 趙珩眸光微閃。</br> 戶部尚書沒說實話,按北梁律法,誣告者反坐。而沒籍為奴只有犯了大錯,才會如此懲罰。</br> 他不像是要幫蘇綰,反而像是……在拱火。</br> 汴京府尹熟知北梁律法,當著戶部尚書的面,不知是否會站出來指責如此處罰與法不符。</br> 若是不說也無妨,蘇綰是女帝是一國之君,她想怎樣懲罰?;硕伎?。</br> “王氏一族身為清流大族,卻帶頭闖到御前告假狀,企圖污蔑我北梁開國功臣,此舉要罰?!碧K綰神色漠然,“還要重罰以儆效尤?!?lt;/br> 戶部尚書還未出聲,王閔昌便氣得吹胡子瞪眼,“陛下不查證證據(jù)便下判斷,實乃昏君所為!”</br> 門外圍觀的百姓都不敢出聲,表情卻很統(tǒng)一的表達出一個意思——果然是昏君。</br> 蘇綰環(huán)顧一圈,視線落到王閔昌身上,唇角微彎,“你方才說絕無虛言。北梁掌管戶部的尚書就在你跟前,你是想說武安侯手眼通天,聯(lián)合戶部做出此事,根本不把朕放在眼里嗎?”</br> “回陛下,戶部有安陽送呈的戶籍資料,隨時可查證。臣以項上人頭擔保,絕無此事?!睉舨可袝鴤?cè)頭看著王閔昌,面若寒霜,“大膽刁民,竟敢當堂辱罵圣上,污蔑朝廷命官,按北梁律法當杖責二十收監(jiān)一年?!?lt;/br> “那便杖責二十,來人,將告狀之人帶下去,上刑?!碧K綰往后一靠,手指曲起,在椅子的扶手上敲了敲,等著王閔昌說實話。</br> “草民卻有夸大事實,但世子仗勢欺人強搶民女,還將我王氏族人沒籍為奴一事屬實?!蓖蹰h昌開始發(fā)抖,額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br> “這便是清流大族的句句屬實?”蘇綰微微瞇起眼,“朕若饒了你,日后豈不是人人都可這般告狀。”</br> 百姓的表情開始變得猶豫起來,沒敢出聲。</br> 蘇綰沒給王閔昌分辨的機會,又說,“武安侯府多年不問政事,安陽一地的知縣權力竟是比朕還大,說給你們降籍就降了,還一次一千多人,戶部尚書就在現(xiàn)場,還需要查證什么?!?lt;/br> 王閔昌語塞。</br> “人證都是你王氏族人,自然偏向于你,你一句夸大就想免責,合著全是你的道理,朕倒成昏君了?!碧K綰又懟他一句,分神留意百姓的反應。</br> 百姓臉上的嫌棄已經(jīng)消失,換上心虛的表情。</br> 王閔昌額前的汗粒增多,府衙二話說,上前將他拖了出去。</br> “別把人打死,免得朕真成昏君了。”蘇綰交代一句,偏頭看向戶部尚書,“安陽王氏一族既然不想要貴籍,那就遂了他們的愿,降為良籍?!?lt;/br> “臣遵旨?!睉舨可袝蛔《读讼隆?lt;/br> 王氏一族的族人一聽,全部慌張跪下。</br> 當中一位中年人朗聲求情,“求陛下開恩,我安陽王氏多年來皆安分守己,若非被武安侯府的世子欺辱,也不敢上京告御狀。”</br> “告狀便可隨意捏造證據(jù),便可當堂辱罵朕是昏君?”蘇綰拿起驚堂木,不疾不徐出聲,“自己根子不正,倒是好意思怪別人更歪?!?lt;/br> “噗……”顧孟平忽然失笑,“安陽王家可是武安侯府的座上賓,這御狀聽著像是告武安侯府的世子,依我看告的分明是陛下?!?lt;/br> “這么說武安侯對朕的意見很大?!碧K綰揚眉,“汴京府尹何在?!?lt;/br> 汴京府尹上前行禮,身上的汗水跟下了雨似的往下掉,“微臣在?!?lt;/br> “安陽王氏一族的人關入大牢,命人速速前往安陽,將世子帶到汴京升堂審理此案?!碧K綰丟開手中的驚堂木,嗓音發(fā)涼,“你若審不明白,就換個府尹來審?!?lt;/br> “微臣遵旨?!便昃└哙铝讼?,腦袋深深埋下去。</br> 蘇綰擺手示意他退下,抬頭看向戶部尚書,“愛卿既然來了,也為朕分分憂,自明日起北梁國中取消奴籍和賤籍,全部歸為良籍?!?lt;/br> 貴籍都是世家大族、王孫侯爵和朝廷官員,暫時不能動。人牙買賣也不能說停就停,會出亂子,畢竟是沿襲很久的習慣。</br> 入夢這么多次,她已經(jīng)摸清楚規(guī)律了。只要不去動那些世家大族、王孫侯爵的利益,她就很安全。</br> “這?”戶部尚書也跟著抖了下,“陛下,此舉……”</br> 他話還沒說完,圍觀看熱鬧的百姓便跪了一地,齊聲高呼,“陛下英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lt;/br> 戶部尚書臉上露出吞了蒼蠅一樣的表情,剩下的話都說不出口了。</br> 趙珩唇角彎了下,復又很快收斂。</br> “都起來吧?!碧K綰看向挨了二十板子的王閔昌,嗓音瞬間又冷下去,“老先生還打算告朕嗎?”</br> 王閔昌抬起頭看她,雙眼一翻昏了過去。</br> “關入大牢,找個大夫給他瞧瞧,別讓他死了,退堂。”蘇綰拿起驚堂木拍了下,緩緩起身。</br> 才站起來的百姓又跪下去,“恭送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lt;/br> 戶部尚書的臉黑得沒法看,咬牙行禮,“臣恭送陛下?!?lt;/br> 蘇綰沒搭理他,自顧走出府衙大堂,上馬回宮。</br> 趙珩策馬跟上她,心情愉悅。</br> 他發(fā)覺她行事看似沒章法,實則處處打人痛點。</br> 取消了戶籍分級,由原來的四級變成兩級,奴籍和賤籍的百姓雖沒了身份限制,卻也是要吃飯的。</br> 如何讓他們吃飽飯,不解決掉這個問題,戶籍政策其實用處不大。</br> 趙珩斂眉看了眼戶部尚書,想到韓丞相和太倒臺后收回的土地,瞬間有了主意。</br> 可先將部分荒地分下去,讓賤籍和奴籍的百姓去開荒種地,有地可種加上減免了賦稅,自然能吃得上飯。</br> 而原本就是良籍的百姓,可優(yōu)先租種沒收回來的良田,再按照租種的良田大小,繳納一定的糧食當租金給官府。</br> 如此一來,所有的問題就都可解決。</br> 日后可再想法子,限制官員、王孫侯爵、世家大族囤積良田,讓普通百姓有地可種有飯可吃。</br> 百姓在乎的無非吃飽穿暖。</br> 戰(zhàn)神和開國功臣已經(jīng)是老黃歷,眼下他不殺功臣,但也不會讓他們借著功勛來反自己。</br> 再過一段時日,等自己將所有的威脅鏟除,可考慮柳尚書的建議,舉薦蘇綰入朝為官。</br> 謝丞相雖有為國為民之心,處理問題終究還是循規(guī)蹈矩了些。</br> 蘇綰的想法很特別,出發(fā)點卻都是為了百姓,初期看著不好處理長久來說卻影響甚廣。</br> 尤其取消戶籍分級的法子,處理得當便可讓北梁在與東蜀停戰(zhàn)期間,更快速的提高國力。</br> 趙珩想到這,忍不住又看了眼蘇綰,唇角不自覺上揚。</br> 回到宮中,孫來福等在長信宮門外,看到蘇綰像是松了口氣,抱著拂塵笑呵呵迎上來,“陛下可是玩開心了?”</br> 蘇綰應了聲,從馬上下去將馬匹交給隨行的宮人,抬腳往里進,“可是出了什么事?”</br> “未有出事,是老奴放心不下陛下,便一直在宮門這等著。”孫來福喜不自勝,“沒事便好?!?lt;/br> “放心,朕有駙馬在還有禁軍統(tǒng)領,不會出事?!碧K綰說著,自然而然地伸手抓住趙珩的手將他拉過來,回頭看著謝梨廷等人,“朕還有公務要處理,不用陪著了?!?lt;/br> 謝梨廷等人齊齊行禮告退。</br> 蘇綰帶著趙珩進太初殿花廳坐下,抬頭看著孫來福,“說。”</br> 孫來福抱緊拂塵,笑著上前回話,“萬壽節(jié)就要到了,禮部差人過來問是否要辦宮宴?!?lt;/br> 蘇綰端起茶杯,暗自琢磨萬壽節(jié)是什么節(jié)日,沒回他。</br> 好像是皇帝的生日?她不敢確定,想了想又放下茶杯看他,“禮部想怎么辦?”</br> “禮部的意思是,陛下剛登基原本應該大辦,畢竟是陛下的生辰,可先皇駕崩尚未滿三年,此時舉辦宮宴怕有不妥?!睂O來福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br> “那便不辦了?!碧K綰暗暗松了口氣,幸好還有點印象沒記錯。</br> 果然是她的生日。</br> 趙珩悄悄偏頭,心思微動。幸而夢里也有這個事,不然他都給忙忘了。</br> 蘇綰的生辰在重陽這天,屆時自己可以出宮陪她過。</br> “那老奴吩咐下去,長信宮單獨設宴為陛下祝壽。”孫來福明顯松了口氣。</br> “去吧?!碧K綰站起身,“別太隆重?!?lt;/br> 謝梨廷一定會趁著這個機會,再次荼毒她的嗅覺,她估計真會控制不住將他打入冷宮。</br> 孫來福退下。</br> 蘇綰去小書房坐下,拿起自己畫的寵幸表格看了會,趙珩跟進來坐到對面。</br> 她抬了下眼皮,故意問,“駙馬打算送朕什么樣的賀禮?”</br> 要不是夢里提到,她都不記得原主生日是幾時。</br> 趙珩從筆架上取下一支筆,倒水研墨,差不多好了這才拿了張紙鋪開,提筆寫下一句話:秘密。</br> 蘇綰起身看清他寫的內(nèi)容,傾身過去親了下他的額頭,“什么秘密?駙馬是打算將自己送給朕嗎?”</br> 趙珩手抖了下,搖頭。</br> 她嘴上各種逗他,來真的,怕是會立即將自己打入冷宮。</br> 翻臉無情。</br> “駙馬真的不喜歡朕?”蘇綰單手撐在書桌上,另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佯裝向往,“方才去騎馬,程少寧問朕何時把心分給他一些,駙馬難道不想要。”</br> 夢境里每個人都會根據(jù)她的決定,調(diào)整自己在夢中的反應,就他不是。</br> 從第一次入夢到現(xiàn)在,他的反應幾乎等于是沒有,唯一的一點改變就是上次入夢,他似乎有了獨占欲。</br> 但是這次好像又消失了,在圍場的時候程少寧那么說,他都沒多看一眼程少寧。</br> 她就這么沒有魅力,連個工具人都搞不定?</br> 趙珩拿開她的手,低下頭在紙上寫下一個字:想。</br> 她的人和心他都想要。</br> 有她在身邊,他相信北梁可以更快的變成太平盛世,變成她想要的模樣。</br> “當真?”蘇綰故意湊過去,貼著他的耳朵輕笑,“方才在圍場,朕與梨廷說贏了侍寢,駙馬做好準備沒有?”</br> 上次入夢他說是白天,這回總不是了吧。</br> 趙珩被她問住,過了一陣才遲疑點頭。</br> 又騙他。</br> 她才不會真的跟自己洞房。上次入夢她是為了試探自己,這回雖不是試探,但也不會是真的。</br> “那便去梳洗吧?!碧K綰壞笑,“朕也去?!?lt;/br> 暗衛(wèi)的服從性他還是有的,別的一會就知道了。</br> 蘇綰說完,站直起來出去招呼宮人進來伺候自己梳洗。</br> 趙珩輕輕吐出口氣,也起身出去。今夜怕是逃不過被她發(fā)覺自己有意識一事,就算不是真的侍寢,自己也很難抵抗她的撩撥。</br> 方才在圍場,他就差點露陷。</br> 各自梳洗干凈出去,蘇綰屏退所有的宮人,坐到龍床上等他。</br> 趙珩坐過去,不敢讓自己有任何情緒。</br> “駙馬可是緊張了?”蘇綰傾身過去,單手支到他肩膀上,另一只手撫上他的臉。</br> 夢里夢外都這么乖,不知道新帝何時才放人讓她養(yǎng)。</br> 趙珩僵著脊背不敢動,額上隱約起了層薄汗,心跳如雷。</br> “駙馬的心跳好快?!碧K綰的手滑下去,隔著中衣覆上他心臟的位置,唇邊的笑容擴大,“知道該怎么做嗎?”</br> 趙珩緩了緩呼吸,點頭。</br> 他當然知道。</br> 蘇綰等了一會以為他有下一步動作,誰知他點了頭卻還坐得筆直,險些忍不住笑場。</br> 這也太可愛了。</br> “躺下不許動?!碧K綰抓著他的肩膀一起倒向龍床,趁他吃驚的間隙,低頭親上去。</br> 就在此時,耳邊聽到蘇馳的叫聲,跟著便是婢女秋霜敲門的聲音。</br> 蘇綰被吵醒過來,緩了一會,淡淡出聲,“進來吧?!?lt;/br> 美夢果然容易醒。</br> 秋霜開門入內(nèi),“小少爺放學回來,見大小姐沒起,心里著急過來瞧瞧。”</br> 蘇綰扭頭看向滴漏,發(fā)覺自己睡過頭,旋即起來穿衣。</br> 昨天太累了,加上是睡在自己的房間里,潛意識里感覺到安全,因此才會睡了那么久。</br> 洗漱干凈開門出去,蘇馳一見到她臉上馬上綻開笑容,“我今日跟顧夫子說了,他這兩日比較忙,要中秋才有假期?!?lt;/br> “不妨事,我明日去學堂找他?!碧K綰唇角含笑,“奶奶如何?”</br> “比你早一點醒來,十幾年第一次睡得這么好。”蘇馳心情愉悅,“今日顧夫子考我,都過關了?!?lt;/br> “不錯,但不可驕傲,做學問要戒驕戒躁,要像顧夫子那樣認真?!碧K綰提醒一句,隨口打聽學堂的情況。</br> 蘇馳說了一會,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激動,“賀大夫回汴京了,上回奶奶生病去找他看病,一分銀子沒花,我想著中秋時是不是也給他送些月餅過去。”</br> “我明日去等你下學再一起過去,要提前送。”蘇綰一臉認真,“一會吃完飯我去就去準備謝禮?!?lt;/br> 蘇馳眼神亮起來,用力點頭。</br> 蘇綰習慣性拍了下他的肩膀,心中滿是欣慰。</br> 吃過午飯,蘇馳回自己的院子午睡,奶奶帶著身邊的婢女收拾花園,蘇綰則帶著秋霜出門去找改建凈房和茅房的匠人,預定材料。</br> 院子比較大,改建還要考慮日后清理的問題,她還沒來得及畫圖紙。</br> 圖紙不是難事,找好泥水匠定好材料后,她一晚上就能畫出來。</br> 進入市集,蘇綰看了一圈材料,記下店鋪的名字和價錢,順便打聽匠人的工錢,要如何請人。</br> 前后問了十多家鋪子,她心里有了數(shù),離開市集去買謝禮。</br> 忙碌中,一天的時間悄然過去。</br> 隔天中午,蘇綰提著準備好的謝禮去學堂等蘇馳放學。聽蘇馳說,今天顧孟平會來學堂,給剛?cè)雽W堂的學生講課,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見到。</br> 她帶了兩份謝禮,一份給顧孟平,一份給賀清塵。</br> 在門外等了一陣,蘇馳從里邊出來,身邊的人赫然是顧孟平。</br> 蘇綰唇角彎了彎,摘下帷帽。</br> “阿姐?!碧K馳開心招手,俊秀清雅的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略得意地給顧孟平作介紹,“老師,這便是我阿姐蘇綰。”</br> 顧孟平抬頭看去,女子梳著雙鬟,發(fā)間斜插著一支樣式簡單的銀釵,身著一襲煙霞色的煙蘿紗衣,腳上穿一雙云絲繡鞋,一手拿著帷帽,一手拎著兩包東西,俏生生站在樹下。</br> 她抬眼看過來,唇邊彎起淺笑,不施粉黛的面容傾國傾城,如仙子下凡一般。</br> 顧孟平看呆了一瞬,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頓覺不妥,上前客氣行禮,“在下顧孟平,見過蘇小姐?!?lt;/br> 自己收蘇馳時他還叫邵寧,前幾日才改回原名,還告訴自己他的阿姐回家了。</br> 原以為他的阿姐是遠嫁歸來,孰料竟是未婚,還長得如此貌美。</br> “顧夫子好?!碧K綰淡然揚眉,“幼弟能得夫子教導,實屬有幸。明日中秋佳節(jié),我備了些薄禮感謝夫子辛勞,還望夫子笑納?!?lt;/br> “蘇馳讀書頗有天賦,辛勞到不曾覺得,蘇小姐客氣?!鳖櫭掀降拖骂^,未敢直視她。</br> 國子監(jiān)中不乏貴胄子弟,他偶爾參加這些人的雅宴,也見過不少千金貴女,卻無一人能與她相比。</br> 她未有見到男子的慌張和羞澀,也未有半點顧忌男女之別,大方從容,反倒是自己有些扭捏。</br> “夫子客氣,阿馳隨你求學,既不收束脩也未曾收取銀錢,這點薄禮不足表謝意?!碧K綰將自己準備的謝禮送過去,“聽聞夫子愛寫字,我特意買了東蜀產(chǎn)的紙筆,希望夫子會喜歡?!?lt;/br> 顧孟平抬起頭看她,面頰染上熱氣,“讓蘇小姐破費了。”</br> 她竟是如此細心的?</br> 東蜀的紙筆比北梁的要好些,他讀書花費已是很大,便是幫人抄攥文章一月也買不起一只東蜀產(chǎn)的筆。</br> “一點心意。”蘇綰將準備好的謝禮遞過去,身邊忽然多出一道身影,四周的空氣都跟著冷了一些。</br> 她本能偏頭,看到那張熟悉的臉,眼神亮了一瞬,“玄黎,你今日怎么會有空?”</br> 除了他沒人能這么無聲無息地靠近過來。</br> 秋霜的武功深淺她還未見識過,三腳貓功夫肯定會一些,從她做事的習慣就能看出來。</br> 她力氣很大。</br> “明日中秋,告了一日的假回家過節(jié)。”趙珩站到她身邊,目光凌厲地看著顧孟平。</br> 他今日未有易容,回太子府聽聞蘇綰來了學堂,便直接找來。</br> 顧孟平方才看她的眼神,似乎有點不對?</br> 膚淺!單看容貌便傾心。</br> “阿姐,這位是?”蘇馳被趙珩身上的冷意嚇到,脊背都跟著繃緊起來,“你的朋友?”</br> 之前他在國子監(jiān)外遇到一個人,那人身上也有這種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氣息。</br> 可那人不如眼前這位好看。</br> “是,他叫玄黎,跟阿姐是很要好的朋友?!碧K綰伸手拽了下趙珩,含笑介紹,“玄黎,這是我弟弟蘇馳,邊上這位是阿馳的老師顧孟平,國子監(jiān)的大才子?!?lt;/br> “兩位好?!壁w珩淡然頷首,一抬頭又看著顧孟平。</br> 顧孟平腳底生寒,這人身上的氣勢太過凌厲,看他的眼神也像是要殺人一般。</br> 自己見過韓丞相和徐太師,便是兵部的林尚書也見過,未有誰給過自己如此大的壓力。</br> 自他出現(xiàn),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順暢。</br> “顧夫子若是還有別的事便去忙吧,我們就不打擾了。”蘇綰說完,歪頭靠近趙珩含著笑小聲提醒,“不準嚇人?!?lt;/br> 趙珩收起殺氣,從顧孟平身上挪開眼。</br> 顧孟平尷尬行禮,“在下確實還有事要忙,告辭?!?lt;/br> 蘇綰微笑點頭。</br> 顧孟平拎著禮物走遠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趙珩,驚覺對方一直在盯著自己,旋即加快腳步。</br> 那人似乎也傾慕蘇馳的姐姐?就他那樣,不怕把人嚇死?</br> 顧孟平搖搖頭,走得更快了。</br> 蘇綰目送顧孟平的身影走出視線,偏頭招呼蘇馳,“走吧,一塊去同安堂找賀大夫,這會說不定他不忙?!?lt;/br> “你去送禮?”趙珩低頭看一眼她手中拎著的東西,下意識伸手拿過來,“我和你們一起去。”</br> 一會得找機會,讓墨竹先過去提醒賀清塵,不要暴露他的身份。</br> 明日中秋看燈,若是這會讓蘇綰知道自己的身份,別說一起看燈他怕是連人都見不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