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115
四周的百姓聚攏過來,好奇地看著孫來福手中的圣旨,負(fù)責(zé)敲鑼打鼓的樂師也停下手上的動作,空氣寂靜。</br> 蘇綰低頭看了眼潮濕的街道,皺眉跪下。</br> 早上過來時她多準(zhǔn)備了一套男裝,原想開張后換裝去找鐵匠鋪的匠人,定做些精巧的利器做實驗,沒想到會有圣旨下來。</br> 玄黎好像說過,空遠(yuǎn)的事新帝不會怪她助紂為虐,反而會嘉獎她。</br>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民女蘇綰救駕有功,朕聞其鋪子開張?zhí)刭n訂單、牌匾,以作嘉獎,欽此!”孫來福高聲宣讀完圣旨,低頭看著蘇綰,臉上浮起滿意的笑,“接旨吧?!?lt;/br> 這便是陛下記掛的女子?果真生得傾國傾城,又沉穩(wěn)大氣。</br> 自他們出現(xiàn),就沒見她慌亂,也沒見她有多高興。</br> 便是陛下提前說了,這份氣度,也不像是小門小戶沒見過世面的樣子。</br> “民女接旨。”蘇綰接過圣旨,從容謝恩,“謝主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墨霜上前給了孫來福一些賞銀,伸手扶蘇綰起來。</br> “姑娘把名字簽上,這單子便成了。”孫來福將寫好的訂單呈上,跟著來的小太監(jiān)送上筆,恭敬交給蘇綰。</br> “勞煩公公。”蘇綰接過筆,仔細(xì)看了一遍訂單,淡定寫下自己的名字。</br> 新帝還挺大方,每月從蘭馨坊訂購三百份調(diào)制好的香料,遇到盛典或者祭祀酌情加量。</br> 寫好放下筆,蘇綰唇邊彎起一抹笑,禮貌道謝,“謝謝公公辛苦傳旨?!?lt;/br> “辛苦倒是未有,雜家還要回宮復(fù)命,祝姑娘生意興隆日進(jìn)斗金?!睂O來福越看她越滿意,臉上笑成了一朵花。</br> 陛下親自來送扁,可見這姑娘在陛下心中的位置。陛下雖換了樣貌可自己還是看出來了,跟了十幾年,沒人比自己更熟悉陛下。</br> “借公公吉言?!碧K綰福身行禮。</br> 孫來福笑著擺擺手,轉(zhuǎn)身上馬。</br> 蘭馨坊店里的師傅架起梯子,將御賜的牌匾換上去,解開紅綢點燃鞭炮。</br> 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有羨慕蘇綰有機會救駕的,也有羨慕她能跟宮里的作生意的,各種聲音混在鞭炮聲中不絕于耳。</br> 陳舒站在人群后方,握著傘的手露出白白的骨節(jié),后背濕涼。</br> 趙珩賜蘇綰牌匾,圣旨說蘇綰救駕有功,什么時候救駕自己怎么一無所知?他們已經(jīng)見過,還是因為別的事?</br> 陳舒手腳發(fā)涼,又往后退了退打開傘,加快腳步朝道士的香燭店走去。</br> 假死出宮前蘇綰是沒有見過趙珩的,她可以肯定。</br> 出宮后不清楚,她只知道任長風(fēng)負(fù)責(zé)安排給自己安排一切,從戶籍到住處。</br> 蘇綰由其他的侍衛(wèi)帶著,她跟趙珩的交集目前看來只有空遠(yuǎn)。</br> 難道是空遠(yuǎn)送的那個平安符?</br> 真是這樣的話,說明趙珩在殺秦王后就在部署封繼后,利用自己逼出德妃和梁淑妃。</br> 可趙珩似乎沒有必要,繞過自己而讓身邊的侍衛(wèi)去找蘇綰,他只要說了自己也會配合,反正了無牽掛。</br> 難道是因為蘇綰比較沉穩(wěn),值得信任?</br> 陳舒琢磨一陣,反而更害怕了。不管他們是否見過,夢境是否真的成了都必須盡快破掉。</br> 哪怕趙珩因為夢境而看上蘇綰,也不能繼續(xù)拖了。</br> 一國之君,竟然被人操控夢境,跟謀反無異。</br> 陳舒加快腳步,恨不得飛跑起來立即找到道士解決此事。</br> 蘭馨坊門外的鞭炮還在繼續(xù),孫來福帶著傳旨的人馬離開后,圍觀的百姓蜂擁而至,捂著耳朵看熱鬧。</br> 蘇綰避到店內(nèi),趙珩跟進(jìn)去防著她被鞭炮傷到,唇角微微上揚,“陛下御賜牌匾,日后生意就不用愁了?!?lt;/br> 蘇綰仰起臉看他,疑云滿腹。</br> 若真是因為空遠(yuǎn)而賜匾,肯定是因為那枚平安符。</br> 可空遠(yuǎn)是怎么知道玄黎的身份的,在福安寺拿風(fēng)箏那天,很明顯空遠(yuǎn)并不認(rèn)識他。</br> 就在那天晚上,秦王在福安寺附近被新帝截殺。</br> 幾天后再見空遠(yuǎn),他哭得很傷心,自己看當(dāng)時沒多想以為他是被師兄欺負(fù)了,如今看來根本不是。</br> 他那么傷心,是因為他的父王薨了。</br> 那天,新帝帶著賀清塵去福安寺銷毀疑似病毒的藥瓶,玄黎確實在場,也是他讓空遠(yuǎn)來找自己的。</br> 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br> 蘇綰打住思緒,踮起腳尖在他耳邊大聲問,“我何時救駕來著?稀里糊涂就被嘉獎?!?lt;/br> 趙珩早想到她會這么問,拉她走遠(yuǎn)幾步,避到點店內(nèi)不那么吵的地方,坦誠解釋,“空遠(yuǎn)給我的平安符是一份名單,我拿到后便交給了陛下。”</br> “武安侯和兩位國公被處理得這么迅速,是因為那份名單?”蘇綰怔然。</br> 空遠(yuǎn)明知秦王是死在新帝手中,卻能放下仇恨將名單送到新帝手中,讓他阻止武安侯等人策劃的政變。</br> 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多寬容的慈悲心,才能做到?</br> “是。”趙珩將她的反應(yīng)收入眼底,微微傾身在她耳邊說,“去換身衣裳,裙子弄臟了。”</br> 他離得太近,呼吸的熱氣一下子撲進(jìn)耳朵里,有點癢。蘇綰臉頰微微發(fā)燙,丟下他自顧上樓。</br> 之前幾次總以為是錯覺,剛才,他分明是在撩她。</br> 感覺……有點小激動?</br> 就是不知他是動了心還是本能,畢竟平時也沒什么機會接觸到別的姑娘。</br> 除了結(jié)婚,她還挺喜歡跟他相處的,總?cè)滩蛔∠胍H他逗他,想看他臉紅。</br> 真養(yǎng)在身邊的話,就不用顧忌什么想親他就親,當(dāng)是找了個男朋友。</br> 蘇綰這么一想,臉頰更燙了。</br> 趙珩的視線追逐著她的身影,直到看不見了這才看向門外。</br> 他未有告訴孫來福,自己親自來送牌匾,只說安排人隨他一道前來。這一路他也未有出聲,孫來福應(yīng)該不會發(fā)覺自己私自出宮。</br> 門外的鞭炮聲消失,蘇綰也換好了男裝從樓上下來。</br> 趙珩偏頭看去,蘇綰女裝的發(fā)鬢散了重新梳起,用檀木冠束起,瓷白明麗的容顏勝仙子,白衣翩翩,自樓上慢慢下來。</br> 他看著她,眼底滿是笑意,“還要出門?”</br> “嗯,還有事要忙?!碧K綰停在他身邊,狀似不經(jīng)意的語氣,“這身衣裳是不是很好看?”</br> 趙珩點頭。</br> 她穿什么都好看。</br> 蘇綰揚了揚眉,神色愉悅地看著門外的蘇馳和負(fù)責(zé)進(jìn)貨的師傅。</br> 鞭炮終于放完,蘇馳從外邊進(jìn)來開心奔向蘇綰,“阿姐,開張了?!?lt;/br> “嗯,開張了?!碧K綰抬手拿走他肩上落的紙屑,“好好幫阿姐接待客人?!?lt;/br> 蘇馳含笑點頭。</br> 香薰不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開張后也沒多少客人入店購買。蘇綰一點都不著急,交代蘇馳和掌柜一番,帶趙珩出去。</br> “要去哪兒?!壁w珩拿著傘,陪著她往市集那邊去。</br> “做個好玩的東西,大伯還回來的良田帶著個莊子,我想試些新武器?!碧K綰偏頭看他,“可能會比較嚇人,還不知道能不能做出來。”</br> 自己對槍械一無所知,能不能做出來,要看鐵匠和做火藥的匠人。</br> “我相信你。”趙珩一本正經(jīng),“你說能就一定能?!?lt;/br> 她才指點賀清塵試藥沒多久,就又要做武器?</br> “夸我呢?”蘇綰逗他,“干嘛不直接說出來?!?lt;/br> 趙珩抿了下唇角,猶豫許久才出聲,“姑娘賢良淑德,秀外慧中?!?lt;/br> 她是起疑了還是對自己動心了?</br> “我在你眼中這么好???”蘇綰緊追不放,“那你什么時候跟陛下說退隱,武安侯等人處理完了,目前應(yīng)該沒人能威脅到他?!?lt;/br> “還有兩天等我輪值就跟陛下說?!壁w珩心跳略快,“退隱后在下可是搬去蘇宅與你一起住?”</br> 戶部尚書今日入京,把他撤下去朝中六部便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br> 他原想直接撤了戶部尚書的職,未免靖安生變,責(zé)成謝梨廷在靖安一帶巡查私下集結(jié)的災(zāi)民,等著戶部尚書回京。</br> 只要他平安入京,靖安那邊的災(zāi)民就算鬧也能及時鎮(zhèn)壓下去,朝中也沒了人能夠給他支援。</br> “你先跟蘇馳住一個院子?!碧K綰低低笑出聲,“其他的以后再說?!?lt;/br> 她要養(yǎng)人不用問蘇馳的意見,也不用擔(dān)心奶奶反對。</br> 奶奶現(xiàn)在在調(diào)養(yǎng)身體,她不管。</br> 趙珩略無奈,“要不我自己買一座宅子???”</br> 隔壁就是太子府。</br> “你還有銀子?”蘇綰想起他中秋那天的土壕行徑,笑得不能自已,“等你退隱了跟我住一個院子算了,以后沒銀子花就跟我說。”</br> 他手里那點銀子什么都買不到。</br> 趙珩眼底劃過一抹笑,打開傘遮到她頭頂上。</br> 又下雨了。</br> 昨日他睡醒過來,立即安排人前往河化縣有人傳教一事。</br> 墨竹查到這個正理教從教主到教眾,只兩百多人。</br> 他們以正理教是神的名義,用很少的糧食拉攏了不少平困百姓入教,傳授他們的教規(guī),還聲稱能包治百病。</br> 頭目和幾個核心教眾已帶回汴京,他還有時間看審訊記錄。</br> 至于南詔國和親一事,他原想將國書送過去,考慮到等蘇綰知道自己的身份,未必會同意嫁給他,故而放棄了這個念頭。</br> 那長公主來了,說不定還能以此為借口,說服蘇綰嫁給自己為后。</br> 雨勢漸漸的加大,街上的百姓四處避雨,幾個乞丐躲在屋檐下凍得瑟瑟發(fā)抖。</br> 蘇亭越一身傷,哪還有當(dāng)初蘇家大公子的風(fēng)光,身上衣服破破爛爛,根本無法防寒。</br> “大哥,外祖不收我們,這下要怎么辦,娘染了風(fēng)寒得及時醫(yī)治。”蘇亭蔚一臉焦急。</br> 他們被抓走后打了一頓又服了半月勞役,今日一出來就遇上蘭馨坊重新開張,皇帝御賜牌匾。</br> 怪不得蘇綰如此有底氣。</br> “我想想……”蘇亭越抬起頭,看到戶部尚書的馬車,眸光閃了閃,拔腳沖過去。</br> 戶部尚書家的小公子跟自己喝過幾回酒,曾說過尚書大人在朝中頗有勢力,說不定跟他說了蘇綰的事,能討口飯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