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013
大雨如注,男人沉穩(wěn)有力的腳步踏過地上的積水,一步一步靠近。蘇綰面如死灰,機械扭頭看向聲音發(fā)出的方向。</br> “奴婢在玉芙宮伺候,容昭儀昨夜受涼,差遣奴婢去太醫(yī)院請?zhí)t(yī)?!睂m女發(fā)顫的嗓音模糊傳來。</br> 蘇綰繃緊的神經(jīng)松懈下來,心跳依舊快得像是要沖出胸膛。</br> “玉芙宮的榮昭儀還在福安寺為陛下祈福,你到底是哪個宮的!”侍衛(wèi)怒斥一聲,宮女求饒的慘叫只喊出半截便沒了聲。</br> 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跟著是侍衛(wèi)冷漠的呵斥聲,“找人處理一下,太子殿下從福安寺里回來當日,東宮就多了十二個宮女,別讓他在緬懷皇后娘娘時,又看到心懷叵測的宮女冒出來!”</br> “奴才就這安排下去。”太監(jiān)嗓音顫顫。</br> 蘇綰后背貼著宮墻,雙腿軟得幾乎要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大氣都不敢出一下。</br> 雨幕中,通往鳳儀宮的路上,死去的年輕宮女被幾個太監(jiān)冒雨抬走,血水和雨水混到一處,染紅了地面。</br> 李順垂著腦袋,整個人瑟瑟發(fā)抖。</br> 還好,不是蘇綰。</br> 自打高宗皇帝病重,太子愈發(fā)暴戾,凡有宮女靠近左右都直接殺了。這宮女是昭陽宮的大宮女吟秋,她去的方向好像是清寧宮?</br> 若真是去清寧宮,怕是去找蘇綰。</br> 太子從福安寺回來當日,韓丞相讓內務府撥了十二個宮女去東宮,徐貴妃怕是急了,想再安插人進去幫外甥女固寵。</br> 蘇綰原是御膳房的粗使宮女,因不合群又不知孝敬御膳房的總管太監(jiān),這才被撥去清寧宮。</br> 原以為她活不過一個月,熟料這一年來她和陳良妃都活得好好的。</br> 徐貴妃真打她的主意,到也不奇怪。</br> 一個御膳房的粗使宮女,從清寧宮去了東宮,誰會想到是她的人?</br> 整個后宮的人都知道,徐貴妃容不下陳良妃,怎么可能會讓陳良妃身邊的宮女進入東宮?還是模樣生得特別好,身段也不差的宮女。</br> 李順琢磨一陣,發(fā)覺太子身邊的侍衛(wèi)長在盯著自己,頓時兩股顫顫,“大人可是還有其他的事吩咐?”</br> “李公公知道這是哪個宮的宮女?”侍衛(wèi)長的嗓音更冷了,“跟我說,還是去太子跟前說?”</br> 李順一口氣險些上不來,過了好一會才顫抖出聲,“是昭陽宮的宮女,平日里在徐貴妃身邊伺候?!?lt;/br> “算你識相。”侍衛(wèi)長不屑地說了聲,邁開腳步往鳳儀宮那邊去,“快處理干凈,太子殿下不喜歡看到血?!?lt;/br> “奴才明白?!崩铐槕抑男穆浠囟抢?,招手示意宮女上前打掃路面。</br> 他得想法子通知陳良妃,這幾日暫時不要安排蘇綰和太子見面。</br> 萬一太子早已入夢只是瞞著不說,忽然就在宮里看到蘇綰,不止蘇綰要死,他的項上人頭怕是也保不住。</br> 能拿到太子的頭發(fā)去設壇作法的人,不多。</br> 李順擦了把冷汗,轉頭呵斥宮女催促她們快點干活。</br> 四周慢慢安靜下去,路上殘余的血跡也被大雨沖刷干凈。</br> 蘇綰輕輕吐出口氣,抱緊了懷中的大塊五花肉,放輕腳步掉頭往另外一條道走去。</br> 王勝說的果然沒錯,太子在鳳儀宮照料蘭花,兩側的路都不許宮女經(jīng)過。</br> 幸好自己剛才走得慢,也沒打算往那邊走。</br> 被抓住的下場估計也和那個宮女一樣,直接就殺了,都不管你到底是路過,還是有心勾引太子。</br> 在這個世界的統(tǒng)治階級眼中,人命如草芥,連沒什么用的蘭花都比不過。</br> 蘇綰控制不住地抖了下,想要離開皇宮的念頭愈發(fā)強烈。</br> 汴京城未必比皇宮好多少,但至少可以自由的行走,自由的呼吸。現(xiàn)世那位偉人說過,辦法總比困難多,人定勝天。</br> 只要不是性命捏在別人手里,有的是活下去的法子。</br> 蘇綰輕輕吁出口氣,確認沒人發(fā)覺自己的存在,本能加快腳步。</br> 在原著中,太子趙珩為了迷惑徐太師和林尚書,幾乎每天都要殺一個宮女或者太監(jiān)。</br> 他也不是隨便哪個都殺,死的太監(jiān)、宮女包括東宮里那些美艷的侍妾,都是徐貴妃安插到東宮的暗樁。</br> 但皇宮里的其他人并不知道,人人都以為太子暴虐成性。m.</br> 開玩笑,天天聽說同事橫死,這要是在現(xiàn)世恐怕早跑光了,哪還有膽子留下繼續(xù)工作。</br> 然而這是皇宮,就是皇后也不能隨意出去,所有人的命運都不由自己掌握。</br> 歷朝歷代,多少公主被送出去和親,多少皇子被送去當質子。</br> 身在皇家,從出生開始就注定沒有自由。</br> 蘇綰嘆了口氣,再次加快腳步。</br> 回到清寧宮進去關上門,剛剛死里逃生的恐懼再度浮上心頭。她拍了拍胸口,匆匆跑去后院。</br> 陳良妃已自己回房換了衣服,這會還坐在火堆前取暖,一貫蒼白的臉被火光映紅,依稀多了幾分人氣。</br> 蘇綰收了傘,將懷里的五花肉放到案子上,從容出聲,“良妃娘娘,廚房很臟你先回屋歇著,我做好了給你送過去?”</br> 她今天安靜得有些嚇人,比起眼前這個陳良妃,自己更喜歡那個天天裝瘋賣傻,精神十足的陳良妃。</br> 能裝瘋說明她還想活著。</br> 真怕她心里的那根弦斷了,活下去的念頭也跟著斷,自己一點都不想被連累,一點都不想死。</br> “皇上說今夜設宴給本宮慶祝生辰,你說我穿什么衣裳好?”陳良妃站起來,黯淡無神的眼亮得像是鍍上了一層光。</br> 她去了那么久,定是見到太子了。</br> 接下來,她安心等李順的口信就行多則兩個月,少則一個月,等太子查明蘇綰的來歷,定會調她去東宮。</br> 他行事素來謹慎,不是特別有把握的事不會貿然出手。</br> 當了六年太子,他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只要是男人,沾了女人的身子哪個不想一直要?外人傳他在火中受傷,不過是徐貴妃放出來的謠言罷了。</br> 太子不能人道,江山后繼無人自然要換一個能生的上去。</br> 徐太師可是等不及要做那不登基的皇帝了。</br> 陳良妃壓下心頭的恨意,低下頭,故作緊張的撫上自己的臉,“皇上會不會嫌棄本宮已經(jīng)老了?”</br> “娘娘穿什么都很好看。”蘇綰堆起一臉假笑,誘哄的語氣,“皇上親自給娘娘過生辰,怎會嫌棄娘娘,娘娘是不是該回屋去準備了?”</br> “本宮這就回去?!标惲煎酒饋恚樕暇`開大大的笑容,“不能讓皇上嫌棄本宮,做好了肉記得送來本宮房里。”</br> “奴婢一定會送過去?!碧K綰扯開嘴角假笑點頭。</br> 陳良妃打開傘,像是一下子回了春,打開傘蹦蹦跳跳的出了院子。</br> 蘇綰收回目光,去把發(fā)酵的面揉好切成塊蒸上,跟著去處理從秦小寶手里買來的五花肉。</br> 秦小寶是個實誠人,給了她好大一塊,起碼得有兩斤。</br> 蘇綰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切一塊拿到灶膛前把毛燒干凈,然后切塊焯水。</br> 穿過來一整年,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么多肉,第一次確定自己能夠吃到。</br> 清寧宮的調料有限,好在有一點之前存下來的糖塊。</br> 蘇綰把五花肉燒出油,盛了一點出來留著炒青菜,小心將糖塊放進去,加上一點點鹽,蓋上蓋子開始燉肉。</br> 誰能想到皇宮里也有條件這么艱苦的地方?她看的那些古裝劇,一般被打入冷宮的妃子,沒幾個能長命。</br> 搖搖頭,蘇綰趁著有時間趕緊拿出秦小寶做的功課細看。</br> 他明年可以出宮,因此房產買賣的條件,各種東西的價格都記在紙上。</br> 看得出,他做事非常有條理。</br> 蘇綰先看房產買賣部分,發(fā)現(xiàn)女子不可置辦產業(yè),險些忍不住翻白眼?;钤谶@樣的世界,底層女性的日子非常凄慘。</br> 繼續(xù)往下看,米面牛馬布匹的價格到是沒有太離譜。一石粟米需要四百文錢,用現(xiàn)世的計量單位算,大概是一百斤左右。</br> 一百斤粟米,一家三口可以吃四個月左右,若是食量不大再加其他的粗糧,五個月也有可能。</br> 豬肉的價格是三十到五十文錢一斤,一兩銀子兌換成銅錢是一千多文,省著點花一兩銀子能用兩三個月。</br> 以她目前的存款,算是小富了。菜可以自己種,雞鴨可以自己養(yǎng),自力更生再加上開源,完全可以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br> 蘇綰抿著唇角,盯著房產的部分再次皺眉。</br> 這個世界買賣房產同樣需要去官府登記,她若是出去了,就不能以女兒身的身份去買。用原主弟弟的名義買她也不放心。</br> 十年沒見,誰知道這小子品性如何。</br> 這個世界可不把女人當人看。她在現(xiàn)世都不慣著弟弟,到了這兒更不會慣著。</br> 蘇綰閉了閉眼,仔細將這份功課收起來。</br> 她得盡快想辦法離開冷宮。</br> 做好了早膳送去陳良妃房里,蘇綰見她還坐在鏡子前梳妝,搖搖頭放下托盤安靜退出去。</br> 回到后院,雨勢小了一些。</br> 蘇綰心滿意足地吃了一頓早飯,收拾干凈回房,繼續(xù)研究香料配方。</br> 后天是她去賣香囊的日子,她得想辦法跟永寧宮的宮女云嵐打好關系,在陳良妃在被賜死前離開冷宮。</br> 之前調制出來的幾款香,留香時間長,并且?guī)в幸欢ǖ陌裁咦饔?,賣得非常好。</br> 云嵐那么急著要,肯定是先給梁淑妃了。</br> 自己主動送上方子,還是有希望能打動她的。在這皇宮里,成為妃子的心腹就意味著,能活著的時間長一些。</br> 蘇綰拿出剩下的香料,取來工具,干勁十足地的埋頭調香。</br> 大雨下了兩天,第三天開始放晴。</br> 蘇綰早早起來活動一番,爬上宮墻往宜春宮那邊看去。宮女都出來活動了,有打掃的有曬被褥的,看起來很熱鬧。</br> 她看了一會,算了下在內務府管香料的太監(jiān)當值的時間,從宮墻上下去。</br> 沒什么事的情況下,宮女在后宮活動是不受限制的。她是因為陳良妃被禁足,亂出去晃悠等于找死。</br> 蘇綰手腳麻利地給陳良妃準備好早膳送過去,守著她吃完回后院揣上已經(jīng)準備好的香囊,偷偷從東側角門出去。</br> 陳良妃發(fā)現(xiàn)了也不怕,她沒法出去告狀。而且原主剛到清寧宮時,她就在懷疑是不是徐貴妃的安排了,防自己跟防賊一樣。</br> 蘇綰也在防著她,彼此維持的只是表面和平。</br> 跑到約定的地方,跟她定香囊的幾個宮女也正好到。</br> “蘇綰,你來下?!庇缹帉m的宮女云嵐笑著拉她到一旁,壓低嗓音,“上回去福安寺祈福,淑妃娘娘看上你的香囊了,你還有沒有?!?lt;/br> “有是有,但我有個事想拜托淑妃娘娘,就一句話的事不難處理,也不是要去永寧宮當差?!碧K綰眼底劃過一抹欣喜,簡明扼要的說清楚自己的目的,“我想回御膳房,若這事成了我就把配方給姐姐?!?lt;/br> 云嵐偏頭看了眼其他人,若有所思。</br> 不是去永寧宮跟自己爭寵,而是要回御膳房,這事倒也不難辦。淑妃娘娘自打用了她的香囊,這段時間睡得很是安穩(wěn),還將香囊送給了太子,聽說太子甚是喜歡。</br> 若拿到配方,自己說不定就能當上大宮女。</br> 想到這,云嵐微微低頭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等我口信,準了我就去找你。”</br> 蘇綰臉上綻開笑容,整個人都生動起來,“好,你到時候往后院扔石頭,我平日都在后院。”</br>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真是讓人喜出望外。</br> 云嵐也笑,拿出銀子遞給她順便拉她回去。</br> 蘇綰把香囊都賣了,跟她們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各自分頭散去。</br> 離開冷宮有望,蘇綰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下午便把剩下的五花肉拿出來,給自己和陳良妃又做了一頓大餐。</br> 吃飽伺候陳良妃梳洗干凈,她回到后院梳洗一番,又調配出兩款香,直到眼睛疼了才熄燈上床睡覺。</br> 趁著還在皇宮里她要多賺一點銀子,做首富養(yǎng)面首!</br> 她有點懷念那個神奇的夢境了。她在夢里不需要像太子那般顧忌,也不用擔心有人會和自己搶皇位。</br> 他們想要,她分分鐘交出去,只要讓她天天都有美男看,她不當昏君也可以當個荒唐公主的。</br> 那天晚上她真的太傻了,不就是夢到了原著的男主了嗎,慌什么呢?</br> 在夢境里,她是一國之君整個天下都是她的。</br> 蘇綰再次嘆氣,暗暗發(fā)誓等出了皇宮,她要成為北梁的首富,養(yǎng)他十八個面首,還要收一群的門客,每天看過癮去。</br> 結婚生子這種事她是不想的。</br> 什么三從四德以夫為天,統(tǒng)統(tǒng)見鬼去。</br>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優(yōu)秀的孤兒讓她遇到,只要嫁過去,就免不了受這個世界的條條框框約束。</br> 蘇綰懷著激動的心情計劃一番,困意襲來,不多會便沉沉睡過去。</br>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男人中氣十足的聲音,“陛下恕罪,微臣感念陛下隆恩,未料到會嚇到陛下。”</br> 又入夢了??!</br> 蘇綰腦子里閃過這個念頭,瞬間精神過來睜開眼看去。</br> 蕭云敬還跪在地上,棱角分明的臉龐英氣勃勃,不卑不亢的模樣。</br> “平身?!碧K綰說完,手腕意外被趙珩握住,力氣還特別大。</br> 她轉過頭,微微抬眸看他,“駙馬可是有話要說?”</br> 啞巴裝不下去了嗎?他在夢里對應的身份,應該就是徐貴妃那個驕縱又跋扈的外甥女,原著中的惡毒女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