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123
穆瑤將手中的馬鞭交給侍衛(wèi),示意其將馬牽走,這才仔細(xì)打量蘇綰。</br> 他們一行人進(jìn)入北梁地界后沒幾天,安插在北梁的暗樁,便將蘇綰的畫像送到驛站。</br> 根據(jù)暗樁收集到的消息,蘇綰是北梁皇帝看上的女子,出身民間姿色過人,身份是最低等的商戶。</br> 她到了汴京后一番打聽,得知蘇綰是蘭馨坊的東家,便帶了侍衛(wèi)直接找來,想要眼見為實。</br> 若非一早看過畫像,蘇綰的這番打扮更像是俊美兒郎,風(fēng)度翩翩。</br> 還以為是個弱不禁風(fēng)的美嬌娘,沒想到這么利落灑脫。</br> 北梁皇帝好眼光。</br> 三年前,她隨尚不是儲君的大皇兄出使北梁,入宮參加宮宴那日,意外結(jié)識北梁的一位皇子。</br> 那人獨居皇宮內(nèi)的一處院子里,俊美清瘦,整個人冷得像座冰山,好似世間萬物都與他無關(guān),眼神一片死寂。</br> 彼時她在皇宮里迷了路,加上不喜汴京城中那班柔弱無骨的千金貴女,于是死皮賴臉地留在那皇子院中躲清靜。</br> 那人好安靜,無論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盡量滿足卻從不開口說話。</br> 逼他幫忙往崴傷的腳上涂抹藥膏,他也未有拒絕,像一尊木偶般。</br> 離得近了,她看清他的眼里也有七情六欲,只是藏得很深很深。</br> 回南詔國后,她時常想起他,想起他仔細(xì)給自己上藥的模樣,心中甚是牽掛。</br> 南詔國與北梁和親的提議,是太子皇兄提出來的,父皇未加思索便點頭同意。</br> 后來北梁的國書送到,父皇改變注意打消了和親的念頭,卻還是派她充當(dāng)使臣出使北梁。她正好也想來見一見那人,故意鬧了幾日才勉強答應(yīng)下來。</br> 蘇綰既是北梁皇帝看上的女子,對宮中的情形應(yīng)當(dāng)有所了解,跟她打聽會合理許多。</br> 大家都是女子,沒什么不好說的。</br> 自己身為使臣,若是跟北梁皇帝打聽此事,難免會讓他以為,南詔國在北梁安插了許多暗樁。</br> 當(dāng)年,北梁朝中常被提起的,除了儲君便是幾個年幼的皇子。</br> 如今儲君登基,幾個年幼的皇子,不是被幽禁便是去了封地。自己無緣無故,問起一個從不被提起的皇子,容易惹來風(fēng)波。</br> 結(jié)識那位皇子的事,除了自己和身邊的婢女,再無第三人知曉。</br> “不請我進(jìn)去坐坐?”穆瑤背著手走到蘇綰跟前,微微仰起臉看她,唇角含笑,“來找你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想看看你這店里都賣什么?!?lt;/br> “已經(jīng)打烊了,殿下想看明日請早。”蘇綰態(tài)度未改,“若是有別的事,也請明日趕早,謝謝?!?lt;/br> 看她的舉止和裝扮,性格應(yīng)該比較灑脫天真,她是真的有事找自己,就是演技不大行。</br> 她應(yīng)該是一入城就直接過來了,未有去迎賓館報道。</br> “有生意上門也不做?”穆瑤低頭拿出一錠銀子遞過去,“我這路上風(fēng)雨兼程,太臭了,給我選一個合適的香囊,免得我入宮見北梁皇帝沖撞了他?!?lt;/br> 她故意說的很大聲,路過的百姓好奇停下熱鬧。</br> 穆瑤留意到圍觀的人變多,不等蘇綰出聲,便又補了一句,“一錠銀子不夠,那便兩錠?!?lt;/br> 是自己魯莽了,不該如此大搖大擺地過來,和親的傳聞傳遍了北梁。自己一來就找上蘭馨坊,難免會讓人以為,自己真的要嫁給北梁皇帝。</br> “姑娘出手如此闊綽,打烊了也可再開門?!碧K綰偏頭吩咐秋霜開門,一臉泰然。</br> 汴京雖不宵禁,夜里開門做生意的鋪子,也多是與吃有關(guān)。</br> 這會眼看天黑,出來做買賣的商販都在往家趕,這些人散播消息的速度非??臁?lt;/br> 等明天早上,估計整個汴京都會傳,南詔國長公主財大氣粗仗勢欺人,前往蘭馨坊鬧事。</br> 那些朝臣等的恐怕也是這個。若趙珩穩(wěn)不住,立后之事必定有人主動提出。</br> 穆瑤是個聰明又細(xì)心的人。</br> 蘇綰見秋霜開了門,淡淡出聲,“殿下請?!?lt;/br> 穆瑤大大方方跟上去,笑容狡黠。這個商戶女不簡單,比那些只會吟詩作對的千金貴女,有意思多了。</br> 記得上回來,那些女子特意搞了個什么宴會請自己過去,個個臉上都寫著瞧不起三個字。</br> 蘇綰是冷,但又不是那人身上的那種讓人想要毀掉的冷,而是忽視。</br> 就好像,不管來的人是誰,她不想理便不會理,半點沒有要妥協(xié)的意思。</br> 進(jìn)入店內(nèi),婢女去點了燈,鼻尖滿是淡雅清新的香氣。</br> 穆瑤臉上的笑容擴大,不等蘇綰出聲自己朝貨架走去,饒有興致地聞香尋香。</br> 蘇綰遞了個眼色給秋霜,拿了盞燈先上樓。</br> 穆瑤真不是來談和親的,南詔國的皇帝一開始應(yīng)該是有這個想法,后來改變主意,估計是趙珩派行人司送了國書過去。</br> 原著從柳云珊重生開始,到大結(jié)局的時間跨度是兩年多。大結(jié)局時,趙珩登基一年,東蜀滅國,蕭云敬獲封大將軍風(fēng)光迎娶柳云珊。</br> 整本書里,南詔國對北梁的威脅幾乎不存在,既沒有跟東蜀聯(lián)手夾攻北梁,也沒有和親的劇情和派遣公主當(dāng)使臣,出使北梁。</br> 按照原著設(shè)定,北梁的興衰,是蕭云敬和柳云珊情感發(fā)展的背景世界。</br> 參照目前的改變,這事又出現(xiàn)在趙珩登基一個多月后,應(yīng)該是世界的自我補充和延續(xù)。</br> 也就是說,接下來所發(fā)生的任何事,都在原著以外。這個完整的世界會有怎樣的改變,便是她這個看過原著的人,也無法得知。</br> 尤其是趙珩頒布一系列政策后,誰也不知道會引發(fā)怎樣的蝴蝶效應(yīng)。</br> 蘇綰放下手中的燈,拿起火折子把另外的幾盞燈也全部點亮,坐下來等穆瑤上樓。</br> 若自己的分析沒錯,朝臣逼著趙珩立后只是第一步,最有可能出問題的就是租田政策。</br> 蘇綰拿起香料冊子翻開,過了會又合上,起身去屏風(fēng)后邊取來香料,認(rèn)真調(diào)配。</br> 她要給穆瑤調(diào)制一份特別的香料,若她明日早朝入宮,主動提起今夜之事,趙珩聽到香料的名字便會懂得自己想要說什么。</br> 夢境是否破除她現(xiàn)在也毫無把握,這幾天她都是快早朝時才睡,碰到休沐她干脆晚上不睡,仔細(xì)按照《香料集》上的記錄調(diào)香。</br> 差不多配好,穆瑤從樓下上來,大大咧咧坐到她對面。</br> 蘇綰放下手中的香料,抬眸看了她一眼,冷淡出聲,“說吧,想問什么?!?lt;/br> “你這人好有意思?!蹦卢幠樕系男θ輸U大,“我母后說,能成大器者喜怒不形于色,果然。”</br> 蘇綰沒搭理她,繼續(xù)調(diào)配手中的香料。</br> 穆瑤渾不在意,雙手支到桌子上傾身過去,嗓音壓到最低,“姑娘可知宮中如今還有幾位皇子,是否有個不會說話的?!?lt;/br> “那是二皇子,如今還在宮中?!碧K綰依舊沒有抬頭,“殿下打聽他作甚?”</br> 和自己猜測的一樣,她不是來搞事的。</br> “那他現(xiàn)在好嗎?”穆瑤的眼神亮起來,“皇帝沒把他趕到封地去?”</br> 那明日入宮豈不是有機會見到他?</br> “皇帝對他很是照顧,目前沒有要送他去封地的意思,若是他自己愿意去,皇帝估計也不會反對。”蘇綰抬頭,恰好看到她眼中亮光,神色緩和了些。</br> 二皇子不知遭遇了什么,已經(jīng)很多年都不會說話,她會認(rèn)識二皇子說明見過,時間應(yīng)該也不是一兩年內(nèi)。</br> 柳云珊重生后,回憶前世的劇情是從她被庶母算計,意外參與太子選妃開始。</br> 自己在后宮待了整整一年,都沒聽到有人提過大皇子和二皇子,就是陳舒都沒提過,像是不存在一樣。</br>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蹦卢幣康阶雷由?,豎起一個拳頭頂著下巴,好奇打量她手中的工具,“你這是要給我調(diào)香?”</br> “是,明日你入宮見皇帝,若是想去見二皇子,可告訴他你在蘭馨坊買了香囊。”蘇綰眉頭舒展開來,“你入城后直接找來,想必是有人跟你通風(fēng)報信了?!?lt;/br> “咳咳……”穆瑤輕咳數(shù)下,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br> 跟聰明人說話好累。</br> 她明明什么都沒做,卻像是把自己看穿了一般,比父皇和太子皇兄還恐怖。</br> “這款香叫向平之愿?!碧K綰將調(diào)配好的香料,裝入特制的袋子里,再放入從錦衣坊定制的香囊,抬起頭看她,“殿下該回迎賓館了?!?lt;/br> 她在現(xiàn)世看過一部古裝下飯劇,女配用這個詞撩過書生,有女子婚嫁之意。</br> 穆瑤拿著自己賣出的香囊,跟趙珩說要見二皇子,趙珩若是知道這個詞的意思,就會懂這是在提醒他,不可為他人作嫁衣裳,小心南詔東蜀聯(lián)手。</br> “我明日再來找你?!蹦卢幠米呦隳衣劻讼?,一雙眼彎成淺月,“我這回要待十日左右?!?lt;/br> 蘇綰含笑點頭,未有起身送她。</br> 穆瑤走后,蘇綰熄了燈下樓吩咐守店的師傅關(guān)門,帶上秋霜回家。</br> 宋臨川此時也在迎賓館,穆瑤住進(jìn)去必定會遇到他。如果穆瑤有野心,這是他們洽談合作的最好機會。</br> 此時南北夾攻,北梁難以抵擋。</br> 宋臨川在信上說要待半個月左右才回東蜀,昨天卻忽然改口,說三天后就要走。他這次還是來買戰(zhàn)馬的,沒法不多想。</br> 趙珩應(yīng)該也想到了這些,內(nèi)憂外患的局面并未徹底解決。</br> 希望自己的狠心,真能緩解內(nèi)憂的局勢,先專心對外。</br> 協(xié)議簽署了也可以毀約,南詔國對北梁的威脅一直不大,為了開疆?dāng)U土也有可能背水一戰(zhàn)。</br> 如今天時地利人和,正是兩國合作的最佳時機。</br> 蘇綰越琢磨越頭疼,暗自盤算破局的辦法。</br> 回到家,奶奶和蘇馳還在等著她一塊吃飯。蘇綰又感動又心疼,“下回別等了,我忙起來就忘了時間。”</br> “就是怕你忘了時間才要等著。”李氏目露慈愛,“我跟阿馳幫不上許多忙,若還不關(guān)心你,那是沒良心?!?lt;/br> “我以后盡量注意。”蘇綰彎起唇角,“吃飯吧,你們也餓了。”</br> “阿姐,奶奶特意給你煮了紅雞蛋?!碧K馳獻(xiàn)寶一樣將一碗紅雞蛋端到她面前,“我給你剝,一定要吃一個,然后吃壽面?!?lt;/br> 蘇綰含笑點頭。</br> 他們不提,自己都忘了今天是生辰。</br> 雖然不是自己真正的生日,這份心意也彌足珍貴。</br> 他們都是自己的家人,這里是自己的家。</br> 她會努力守住這一切。</br> *</br> 一輪彎月懸在半空,夜幕下的皇宮透著絲絲清冷。偌大的后宮再無往日的吵鬧,靜謐而肅穆。</br> 趙珩站在春語閣上,目光深深地看向太子府的方向,用力捏緊手中的發(fā)簪。</br> 他今夜沒法出宮,吏部尚書和兩位侍郎還在御書房,爭論官員考核之事。</br> 蘇綰在夢中曾說,由吏部派人下地方暗中調(diào)查各地官員是否盡責(zé),呈送上來的考核結(jié)果只做參考。</br> 吏部的崔尚書覺得此法可行,但消息泄露難免會讓各地官員,聯(lián)合起來欺上瞞下,使得考核的結(jié)果比原來更差。</br> 兩位侍郎是極力反對。</br> 吵了一日都沒結(jié)果,于是跑到御書房理論。他覺得煩,找了個理由暫時躲開。</br> 考核的手段肯定要調(diào)整,此事他只跟崔尚書和兩位侍郎提起過,消息走漏他們?nèi)家?fù)責(zé)。</br> 趙珩閉了閉眼,低頭看著自己給蘇綰挑選的另外一份生辰禮,唇角抿緊。</br> 官員考核之事,都讓素來清正的崔尚書左右為難,租田政策在各地,只怕也會成為某些人中飽私囊的工具。</br> 內(nèi)有未解,外患未除,他還不配求娶蘇綰。</br> 這幾日,他冷靜下來仔細(xì)回想,那夢境的出現(xiàn)并不受蘇綰的控制。她之所以用這個理由拒絕自己,真正的顧慮是他尚未徹底掌控朝局。</br> 他不會辜負(fù)她的期望。</br> “陛下,南詔國的長公主和東蜀太子碰頭了,聽不到他二人談了什么?!蹦駸o聲無息出現(xiàn),“東蜀太子進(jìn)了長公主的閨房?!?lt;/br> “繼續(xù)盯著?!壁w珩偏頭看他,“查出來和親的消息是誰放的沒有?”</br> 他今日隨宋臨川出宮,暗地里一路跟蹤的人有十幾個,全部來自朝中的文武百官手下。</br> “一共兩伙人,一伙是朝中大臣放出去的暗樁,一伙是南詔國的暗樁。”墨竹低下頭,“南詔國的暗樁只有四人,東蜀的有上百人?!?lt;/br> “飛鴿傳書給蕭將軍,讓他給東蜀找些事做,當(dāng)初靖安百姓如何阻止開渠,就讓他派人在東蜀國都怎么做。”趙珩轉(zhuǎn)身下樓。</br> 東蜀想要吞并北梁的狼子野心從未消散,停戰(zhàn)建好細(xì)則既已簽署,這五年的平靜自己必須守住。</br> 五年后,東蜀若是敢再次來犯,他便親自掛帥踏平東蜀。</br> “是?!蹦窆Ь磻?yīng)聲。</br> 趙珩從春語閣出去,仔細(xì)將發(fā)簪收入懷中,大步返回御書房。</br> 崔尚書等人還在爭執(zhí),在門外都能聽動靜。</br> 趙珩抬腳入內(nèi),面上掛著厚厚的寒霜,“吵了一日都未曾有結(jié)果,若是與東蜀開戰(zhàn)時,爾等也這般前怕狼后怕虎,不如辭官回家享清閑。”</br> 崔尚書不是馭下不力,而是想借著侍郎之口,說出自己的顧慮。</br> 自己給了一日的時間給他們演戲,該收場了。</br> “臣這便安排下去。”崔尚書在朝中多年,又親眼看著天子從儲君監(jiān)國到一國之君,很是清楚這位新君的脾氣。</br> 他既覺得此舉可行,日后出了紕漏自己倒也不用擔(dān)心,算是有護身符。</br> “吏部要精選出幾個剛正不阿之人,全面負(fù)責(zé)此事,所有結(jié)果直接交給朕。”趙珩目光寒涼,“人數(shù)按每府兩人挑選,選出來后成立嚴(yán)行司,設(shè)司正一人,其余職位再議?!?lt;/br> “臣遵旨?!贝奚袝Ь葱卸Y。</br> “臣遵旨?!眱晌皇汤梢哺卸Y。</br> 趙珩抬腳過去坐下,趕客的意思非常明顯。</br> 崔尚書輕輕吐出口氣,安靜退下。</br> 新君的脾氣是越來越不好捉摸,也不再像為登基前那般有所顧忌,日后朝中的爭斗怕是會越來越隱蔽。</br> 他不過是想維持住表面的平衡,如今竟是也不行了。</br> 兩位侍郎跟在崔尚書身后,大氣都不敢出一下。</br> 御書房的房門關(guān)上,四周安靜下去。</br> 趙珩拿起奏折,仔細(xì)批閱。</br> 秦王世子還幽禁在東宮,禹州方面的秦王舊部,也被江崇處理得差不多。</br> 這個隱患拔除,剩下的便是讓所有不干活的官員回家,讓沒飯可吃的百姓,吃上飯。</br> 趙珩批閱完兩本奏折,想起蘇綰之前去鐵匠鋪一事,皺起眉頭開門出去。</br> “陛下?!苯缟角坝翱墒且貙m?”</br> “你明日在禁衛(wèi)軍中發(fā)一則公告,會帶兵會做新武器的人,將委以重任?!壁w珩一臉嚴(yán)肅,“只要有真本事,便是小兵也無妨。”</br> 蘇綰說過,一個國家想要不被外敵,最好的辦法便是提高武器,精煉士兵。</br> “屬下明日就辦?!苯绻Ь葱卸Y。</br> “飛鴿傳書給梨廷和陸常林,命他們選拔人才舉薦給朕?!壁w珩大步走下臺階。</br> 禮部送上來的秋闈進(jìn)士名冊他仔細(xì)看過,可用之人寥寥,大多都是考了十幾二十年的。</br> 這些人若是為官,首先想要做的,便是拿回那十幾二十年讀書花費的銀子。</br> 倒是之前恩科中選的,有數(shù)十人的年紀(jì)都不大,如今都在國子監(jiān)。</br> 等明年春闈,估計能選出來十幾個可用的,屆時陸常林和謝梨廷入京,自己會輕松許多。</br> 朝中也需要些新人,壓制剩下的那些老臣。</br> 趙珩回到長信宮,梳洗一番拿了蘇綰送的香囊放到枕邊,疲憊睡下。</br> 翌日早朝。</br> 南詔國長公主以使臣身份入宮,送上南詔國的賀禮,還有希望通商建好的國書一份。</br> 趙珩看罷國書,交給孫來福。</br> 孫來福收起拂塵,朗聲念了一遍安靜退到他身邊。</br> “眾位愛卿覺得南詔國的誠意如何?”趙珩神色漠然,“朕以為可以考慮?!?lt;/br> 穆瑤被他身上的冷意嚇到,用力吞了口口水。</br> 北梁的皇子都是從冰山上下來的嗎?一個比一個冷。那位二皇子在她看來已經(jīng)是極冷,未曾想到,皇帝更冷。</br> 蘇綰也冷冰冰的,他二人在一起不怕被凍傷?</br> “老臣以為,跟南詔國通商建好可行,跟南詔國互相封鎖邊境已有兩年,如今打開恰恰好。”謝丞相出列,“南詔國所提的條件可再斟酌?!?lt;/br> 其余朝臣陸續(xù)出列,支持謝丞相的觀點。</br> “既然如此,與南詔國通商建好事交由謝愛卿負(fù)責(zé)?!壁w珩環(huán)顧一圈,嗓音更冷了些,“朕這兩日聽聞坊間傳言,說南詔國要與北梁和親,不知消息從何而來?!?lt;/br> “此事與我無關(guān)?!蹦卢幱仓^皮出聲,“我南詔國的國書上并未提及此事?!?lt;/br> 殿內(nèi)安靜了一瞬。</br> 趙珩看都不看穆瑤,接著說:“父皇駕崩不過月余,便有人故意放出此等大逆不道的消息,是想讓朕背上不孝的罵名嗎!”</br> “陛下息怒?!敝x丞相再次出聲,“坊間傳言不可信。”</br> “坊間傳言不可信?”趙珩反問一句,倏然沉下臉,“朕孝期未過,再有人放出此等消息,或建議朕立后納妃,一律革職查辦!朕身為帝王都不守孝道,百姓當(dāng)如何看朕!”</br> 空氣一片死寂。</br> 朝臣縮著腦袋,誰都不敢出聲。</br> 一直到早朝結(jié)束,原本想要建議他立后納妃的朝臣,個個心有余悸。</br> 百善孝為先,誰也反駁不了。</br> 穆瑤雙腿發(fā)軟,想直接出宮又惦記二皇子,一時間猶豫不決。</br> 這次見不著,等下次再入宮便是細(xì)則定好之時,更沒機會。</br> “公主可是還有事?!壁w珩漠然掀唇,“若還有事,直說無妨?!?lt;/br> 她身上帶著個跟自己一樣的香囊,應(yīng)該是昨日入京后去過蘭馨坊。</br> “蘇姑娘賣給我一個香囊,名字叫向平之愿,她會說告訴你這件事,我便可去見二皇子?!蹦卢幍拖骂^,脊背一陣陣發(fā)寒。</br> 她要凍僵了,這人比傳說中可怕數(shù)倍。</br> “孫來福,帶長公主去見二皇兄?!壁w珩身上的冷意散去,丟下穆瑤徑自走下臺階。</br> 向平之愿……蘇綰也在擔(dān)心南詔國和東蜀聯(lián)手,故意拿香囊的名字提醒他。</br> 趙珩低下頭,唇角不自覺地?fù)P了揚,渾身輕松。</br> 他會讓她實現(xiàn)愿望的。</br> 忙碌的日子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到了宋臨川離京的日子。</br> 出于禮節(jié)和宋臨川的邀請,趙珩下了早朝后,帶上江崇和侍衛(wèi)出宮給宋臨川送行。</br> 趕到迎賓館,宋臨川一行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br> “蘇姑娘與我一道回東蜀?!彼闻R川笑容燦爛,露出一口白牙,“她此時在鋪子里等我?!?lt;/br> 自己此行收獲滿滿,買到戰(zhàn)馬又跟南詔國建立通信,還有蘇綰陪著到北境。</br> 他就不信,趙珩聽到蘇綰跟自己走的消息,還能淡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