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130
錦衣坊門外圍了里三層外三層,靠近大門的地方卻空出好大一塊,像是有什么可怕的東西,隨時會沖出來一般。</br> 蘇綰拿出口罩戴上,帶著秋霜去對面的銀樓,上二樓邊挑發(fā)冠邊看熱鬧。</br> 老賈大馬金刀地坐在錦衣坊店子中央,袖子挽起來一截,離得遠(yuǎn)看不清楚是否有紅點(diǎn),氣勢卻十足嚇人。</br> 錦衣坊的小二、掌柜,還有幾個裁縫全跑了出來,一個個面露驚懼地看著老賈。</br> 蘇綰選中兩個碧玉發(fā)冠,在窗邊坐下等掌柜的包起來,順道看熱鬧。</br> 隔著一條街聽不到那邊說了什么,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錦衣坊門外堵得水泄不通,街道兩頭還有百姓不斷往這邊涌來。</br> “我月初才在錦衣坊訂了過年穿的新衣裳,甭管有沒有做出來,我都得讓他們把銀子退回來?!倍厒鱽砼拥谋г孤?。</br> “別提了,我給全家上下都訂了,出了這檔子事,誰還敢穿他們家的衣裳?!?lt;/br> “那少東家就不是個好玩意兒,外室都養(yǎng)了好幾個,聽說還都是青樓里出來的。”</br> “這叫報應(yīng),苦了我們這些跟他們家買衣裳的,早知道去寶裕興買。錦衣坊就勝在樣式好看,用料還不如寶裕興?!?lt;/br> “眼瞅著年關(guān)就要到了,寶裕興這段時間的訂單怕是也不少,裁縫肯定不夠?!?lt;/br> 蘇綰回頭看了眼在選發(fā)簪的婦人,暗暗計上心來。</br> 老賈他們今天這么一鬧,到錦衣坊退貨的人會更多。沒單子可做,錦衣坊勢必會辭退繡娘和裁縫,寶裕興收不了那么多。</br> 待會她得去一趟牙行,拜托錢東家?guī)兔α粢膺@些人的去向。</br> 錦衣坊目前還能撐,那些送了原料沒拿到款子的會上門,下了大筆訂單的也會上門要求退款。</br> 她得等到錦衣坊差不多撐不下去時,再拿著契約上門給他們狠狠一擊。</br> 蘇綰唇角彎了彎,見錦衣坊的護(hù)院出現(xiàn),禁不住揚(yáng)眉。</br> 這些人連老賈的一個手指頭都碰不到,暗衛(wèi)營的那姑娘武功也不弱,錦衣坊想把事情壓下去,沒那么容易。</br> “姑娘,發(fā)冠打包好了。”秋霜拎著裝發(fā)冠的盒子折回來,唇角含笑,“回去還是再看一會?”</br> “回去?!碧K綰站起來,神色愉悅。</br> 紀(jì)元朗和袁聿之間的交易要是也能查出來,會加快錦衣坊關(guān)門的速度,她得提前做好接盤的準(zhǔn)備。</br> 離開銀樓去牙行,街上的百姓都在議論錦衣坊的八卦,走到哪兒都能聽到。</br> 牙行靠近市集,路上的百姓不多。一直跟蹤她的幾個人愈發(fā)大膽,跟得越來越近。</br> 蘇綰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帶著秋霜拐進(jìn)巷子里。</br> 來了三個人,秋霜應(yīng)該能打得過。</br> 她原本想跟趙珩借幾個暗衛(wèi)的,考慮到這樣做不合適,所以沒提。上回請的鏢師回到汴京就不聯(lián)系了,他也不接私人保鏢的活。</br> “三個人你要是打不過我們就先跑。”蘇綰壓低嗓音,“前面估計還有人堵路。”</br> “都是些混子,打得過?!鼻锼职W癢,“姑娘放心?!?lt;/br> 蘇綰點(diǎn)了下頭,腳步未停。</br> 走到巷子中央,跟蹤她們的幾個人果然從兩頭包抄過來,兇神惡煞的攔住她倆的去路。</br> “小娘子這是要去哪兒啊,哥哥送你一程?”領(lǐng)頭的壯漢笑容猥瑣。</br> 蘇綰漠然看了一圈,往邊上讓開。秋霜一言不發(fā),上去就給了那壯漢一個耳光,不等對方反應(yīng)又補(bǔ)了一腳。</br> 壯漢毫無防備,整個人飛出去重重摔到地上,聲都發(fā)不出來。</br> 秋霜身手敏捷,縱身掠過去又補(bǔ)了一腳,將他身邊的兩個也全部放倒。</br> 整套動作行云流水利落干脆,這哪是的學(xué)過點(diǎn)拳腳,分明是武林高手。</br> 蘇綰放松下來,直覺秋霜是趙珩安排過來保護(hù)自己的人,但沒揭穿。</br> 他應(yīng)該不會監(jiān)視自己?</br> “姑娘,在這問嗎?”秋霜蹲到地上伸手揪住其中一個混子的耳朵,將對方弄醒過來。</br> 蘇綰點(diǎn)了下頭,不疾不徐邁開腳步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疼醒過來的混子,“誰讓你們來的?”</br> 秋霜抬腳踩到那人背上,悄悄使勁。</br> “姑娘饒命,我等是袁公子安排過來的,他說……”那人咳了幾下,吐出口血,粗粗喘氣。</br> “說什么?!鼻锼俅问箘?。</br> 那個混蛋回頭得狠狠收拾一頓,讓他知道下什么人不能惹。</br> 蘇綰看著那人,不等他說出答案心里已經(jīng)猜到了七八分。袁聿大概是以為,毀了她的清白,她就沒了取消婚約的底氣?</br> 這個人渣。</br> “他說……讓我等毀了姑娘的清白,事后會給我等每人十兩銀子?!北磺锼仍谀_下的男人一口氣說完,又吐出口血。</br> “姑娘,送他們?nèi)ス俑€是解決掉?!鼻锼?dú)獾醚腊W癢。</br> 就憑他們也配染指蘇綰?!</br> “你有證據(jù)能證明是他讓你們來的嗎?”蘇綰淡淡出聲,“沒證據(jù)的話,手腳就不用留著了,這樣的事你們之前沒少干吧?!?lt;/br> “有證據(jù),我們仨都住在城北,他給了我們姑娘的畫像,還有一張欠條?!蹦腥颂鄣谜麖埬樁寂で饋?,“姑奶奶求你饒我們一命?!?lt;/br> 蘇綰詫異揚(yáng)眉,“秋霜,把他們先帶回蘭馨坊,稍后我去府衙告狀?!?lt;/br> 這么蠢還想來騙她的銀子?袁聿難道不知道做事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也有可能,他是覺得對付一個弱質(zhì)女流,不需要那么謹(jǐn)慎。</br> “是。”秋霜撤回腳,疼醒過來的男人眼睛一閉,疼暈過去。</br> 秋霜在他們身上翻了一會,找到繩索將他們都捆到一塊,挨個弄醒過來,含笑看著蘇綰,“好了?!?lt;/br> “帶他們回去,我去一趟牙行?!碧K綰丟個她一個滿意的眼神,“很快就回。”</br> “姑娘路上小心些?!鼻锼嵝岩痪?,拉動繩索將那三個人拖走。</br> 暗處還有人保護(hù)她的安全,自己不跟著也不會出事。</br> 蘇綰扭頭順著來時的路出了巷子,繼續(xù)往牙行那邊去。</br> 近了年關(guān),牙行也比平時忙碌。</br> 蘇綰等了兩刻鐘錢東家才忙完,進(jìn)門就不住告罪,“讓蘇姑娘久等了?!?lt;/br> “不妨事,上回請你幫忙打聽的事可有進(jìn)展。”蘇綰臉上浮起淡笑,“若是有別的消息,也跟我說說。”</br> “有消息了,我今日正打算過去找你?!卞X東家喝了口茶,拿出塊帕子抹臉,“上回說的那布莊被錦衣坊買走了,約好剩下的銀子這兩日付完,這不是錦衣坊出事了嗎,寧可虧定金也不要布莊?!?lt;/br> “他們開價多少,布莊原來有多少人,多大規(guī)模?!碧K綰一點(diǎn)都不意外。</br> 錦衣坊這幾天退出去的銀子,少說也有一萬兩了。</br> 作為汴京最大的綢緞莊成衣鋪,再鬧下去不止為了過年下的訂單會取消,明年上半年的訂單退的也不少。</br> “布莊總共四十人,一個賬房、兩個管事的,選絲、織布的工人三十人,染布的十人。開價倒是不高,不帶房契地契四百兩銀子,全部算上是六百兩,位置在錦堂巷附近?!卞X東家臉上浮起笑意,“姑娘要是想接手,價格還能壓一壓,錦衣坊付了一百、</br> 兩的訂金。”</br> “原來的東家為何做不下去?”蘇綰很心動,但買賣鋪?zhàn)雍头孔硬煌?,萬一是因?yàn)樯虡I(yè)糾紛導(dǎo)致,自己接過來也會麻煩一堆。</br> “他們家一直都給寶裕興織布,上半年錦衣坊定了批貨,有問題的不要還不準(zhǔn)他們私賣,布莊的東家這一筆就虧了幾千兩的本錢,還得給工人發(fā)工錢,被拖死了。”錢東家想了想,把錦衣坊的操作全告訴她。</br> 這姑娘做生意實(shí)在,糕點(diǎn)鋪是從他這得消息買的。開鋪?zhàn)拥浆F(xiàn)在,每天都會準(zhǔn)備一些糕點(diǎn)給買不起的百姓,一袋一文錢。</br> 一文錢可不夠吃一頓,她那鋪?zhàn)臃懦鰜淼母恻c(diǎn)夠一家人吃一頓。</br> 自己做牙行幾十年,什么樣的人都見過。換個斤斤計較的,這事就不說了,虧了也和自己無關(guān)。</br> 這姑娘是個能成大事的,說不定日后還會照拂自己,該說則說。</br> 錦衣坊原想拖死布莊,逼著布莊的東家用布莊抵損失,那布莊的東家脾氣倔,寧可賣鋪?zhàn)右膊坏帧?lt;/br> 最開始開價一千兩不含房契地契,錦衣坊放出消息,誰買了這布莊就是跟錦衣坊作對,因此好幾個月無人問津。</br> 布莊的東家撐到上個月,最后一批寶裕興的貨交完,實(shí)在撐不下去不得不降價。</br> 錦衣坊的少東家找到牙行,開價六百兩要房契地契一起,若布莊還不賣就繼續(xù)掛著。布莊東家無奈,只得同意。</br> 說好了這月中錦衣坊支付剩下的銀子,紀(jì)元朗帶傷從北境回來后,又不想要鋪?zhàn)恿耍谑窃俅螇簝r。</br> 還沒交割這錦衣坊就出了事,紀(jì)家寧可虧一百兩的定金,也不要布莊了。</br> 布莊東家已答應(yīng)這月支付桑農(nóng)的繭子錢,再找不到人接手布莊,可能就得賣了住的宅子去賠。</br> “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是這樣?!卞X東家嘆氣,“這錦衣坊可不好惹,希望姑娘三思?!?lt;/br> 錦衣坊眼前的困局是暫時的,她若接了布莊,日后說不定會被打擊報復(fù)。</br> “多謝錢東家好心提醒,勞煩你和布莊的東家說一聲,讓他明日到牙行簽訂契約,再隨我去官府改名蓋章?!碧K綰微笑揚(yáng)眉,“不能因?yàn)椴缓萌蔷筒蛔錾?,若有繡娘和裁縫要找工做,你也可以幫我留意?!?lt;/br> 錦衣坊的家底不薄,秋闈一事查不出問題,又沒有自己鉆空子簽的契約,應(yīng)該能撐到流言平息。</br> 眼下的情況,能撐到幾時要看他們下一步的動作。</br> 汴京一共三家醫(yī)館,其中兩家是同安堂。</br> 不是同安堂的那家,是原來太醫(yī)院的御醫(yī)被趕出宮后開的。紀(jì)元朗想要證明自己得的不是臟病,首選這位御醫(yī)。</br> 然而他不管找哪家,腿斷了是事實(shí),身上起疹子也是事實(shí)。</br> 他若是素來潔身自好還好,名聲本來就不好,小乞丐們把他每次去萬花院穿什么衣服,聽哪個姑娘唱曲兒都說得頭頭是道。</br> 百姓才沒工夫去確認(rèn),細(xì)節(jié)這么豐富的流言,必然是真的。</br> “說的倒也是,那我一會就安排人去傳信。”錢東家失笑,“還有個消息要告訴姑娘,最近來了不少東蜀的商販,想要收購蔗糖,但南境的幾個知府下了公告,不準(zhǔn)百姓私賣?!?lt;/br> “下公告的知府是打算自己收?”蘇綰想起北境的棉花一事,哭笑不得,“這公告是不是才下沒多久?”</br> “大概有半個月。今日消息剛從南境傳回來,各知府巡撫貼出來的公告,都要求買蔗糖的商販提供種子?!卞X東家拿眼看她,“姑娘開了個壞頭,各地的官老爺,都想要天上掉下來的政績?!?lt;/br> 蘇綰略尷尬,“我也沒到會變成這樣,回頭等我處理完手上的事就去一趟南境,大概幾月份收甘蔗?”</br> “下月中開始,還有半個月不到?!卞X東家爽朗笑開,“這事倒也不怪你,得怪那些官老爺自己不動腦子?!?lt;/br> “話不能這么說,沒準(zhǔn)他們也是希望百姓日子越來越好,蔗糖散著賣去收購的商販也辛苦。統(tǒng)一收了,百姓省心商販也省心不是?!碧K綰想起南境的官員,大多都換成趙珩的人,忍不住為他們說話。</br> 能從北境的棉農(nóng)賣棉花一事,想到把平日里散賣的蔗糖集中起來,說明他們是真的想為百姓辦事。</br> “倒也是這個道理,那沒別的事了,姑娘拜托的種子一事我盡量留意。”錢東家笑容愉悅,“明日見?!?lt;/br> “明日見?!碧K綰拱了拱手,起身告辭。</br> 走出牙行,她留意了下四周,確定沒人盯梢這才安心返回蘭馨坊。</br> 店里負(fù)責(zé)進(jìn)貨的師傅明天啟程去南詔,宋臨川沒說謊的話,南詔境內(nèi)可能不止有甘薯,還會有玉米。</br> 靠海的地方,貿(mào)易比內(nèi)陸更發(fā)達(dá)一點(diǎn)。</br> 而且,這個世界不在現(xiàn)世的歷史長河中,真有也不奇怪。</br> 記得在夢境里,趙珩第一次陪自己上朝,穿的朝服就是明制的。就是目前南詔的局勢有些不明朗,遭了蝗災(zāi)本該極力賑災(zāi),他們卻往邊境增兵,操作有點(diǎn)迷。</br> 如果能買回玉米的種子,南境種兩季,北境套種一季,再加上甘薯和姜芋,一年內(nèi)北梁所有的百姓差不多都能吃飽飯。</br> 沒有玉米和甘薯,就先用套種法提高糧食的產(chǎn)量,等開年自己親自去一趟南詔商議包船出海去找。</br> 趙珩在北梁修橋鋪路,實(shí)施更多的惠民措施,自己在外面找生錢的辦法,還是比較理想的。</br> 她不想回皇宮,不想守著那座宮殿守著他一個人。</br> 現(xiàn)在的日子她很滿意,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有無數(shù)的計劃要去實(shí)施。</br>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自己選了自由,再喜歡他也得仔細(xì)藏起來。</br> 委曲求全的感情,難有長久。</br> 蘇綰亂七八糟的想了一路,回到蘭馨坊,見跟蹤自己的三個人被關(guān)在后院,她揚(yáng)了揚(yáng)眉進(jìn)入店內(nèi),上樓寫狀紙。</br> 袁聿今天肯定還會帶著爹娘上門,說不定還會跟奶奶說什么年紀(jì)大生不出孩子,嫁不出去的話。</br> 云嵐就因?yàn)樯狭四昙o(jì),說了好幾個都沒成。</br> 二十三歲而已,自己生活過的現(xiàn)世,三十歲都還年輕的很。</br> 蘇綰寫好了狀紙下樓,吩咐秋霜把人帶上,上府衙告狀。</br> 汴京府衙只要沒關(guān)門沒休沐都能告狀。</br> “這么拖過去不大好看,我讓人把他們裝馬車上拉過去?!鼻锼獌A身在她耳邊嘀咕,“免得被他看到?!?lt;/br> “也好?!碧K綰含笑點(diǎn)頭。</br> 她一點(diǎn)都不怕袁聿看到,反而怕他看不到。</br> 準(zhǔn)備妥當(dāng),蘇綰撩開簾子出去,幾個小乞丐蹲在蘭馨坊門外,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她笑。</br> 蘇綰走過去,假裝整理身上的披風(fēng),低聲交代,“回去跟昨晚幫忙的小豆芽說,讓他去府衙幫我,你們也來看熱鬧。”</br> 幾個乞丐默默點(diǎn)頭,像前幾天一樣,她一走就進(jìn)店里假裝在搗亂,實(shí)則是去后院吃飯。</br> 蘇綰和秋霜帶著擒住的三個混子,到了府衙門外便去敲抱鼓告狀。</br> 衙役很快出來,詢問告狀緣由。</br> 蘇綰遞上狀紙跟著衙役進(jìn)去,秋霜拖著那三個混子跟在后面,有好奇的百姓也跟進(jìn)衙門看熱鬧。</br> 進(jìn)入公堂,師爺看過狀紙,脊背隱隱有些發(fā)涼。</br> 這姑娘上回來告狀,沒多久府尹就被撤了,任期不到三個月。她這會又來,不知會不會連累現(xiàn)任的府尹大人被撤。</br> 師爺用力吞了口口水,將狀紙呈給府尹。</br> 府尹看過一遍狀紙,視線落到蘇綰身上停留片刻,示意師爺升堂。</br> 衙役從公堂兩側(cè)出來,齊齊出聲,“威武……”</br> “堂下何人,為何擊鼓?!便昃└牧讼麦@堂木,目光如炬地看著蘇綰,“起來回話?!?lt;/br> 到任第一天,師爺就告訴自己,前任府尹被撤職是因?yàn)橐粯栋缸?。倒不是因?yàn)殄e判,而是因?yàn)楦鏍畹呐?,恰好就是陛下賜匾的那位。</br> 也就是眼前跪在公堂上的姑娘,蘇綰。</br> 前段日子,汴京百姓都在傳蘇綰和陛下有私情,后來又傳蘇綰跟著東蜀太子私奔,如今人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還是小心為好。</br> 陛下將自己調(diào)來汴京,是希望自己管好汴京這一畝三分地。</br> 不管蘇綰什么來路,自己秉公審理即可。</br> “民女蘇綰,請大人為民女做主,取消與安陽王家女婿袁平山之子袁聿的婚約?!碧K綰站起來,抬頭看著新上任的府尹,“取消婚約的理由皆在狀紙內(nèi),袁聿品行不端還試圖殘害民女,望大人替民女做主?!?lt;/br> “你可有他意圖殘害你的證據(jù)?”汴京府尹看向她身后那三個被捆起來的壯漢,眉頭微皺,“細(xì)細(xì)說來?!?lt;/br> 蘇綰示意秋霜將那三個壯漢帶入公堂,簡明扼要地說出今早發(fā)生的事。</br> “去帶袁聿。”汴京府尹拿了塊令箭丟到地上,目光凌厲地盯著被捆在一起,狼狽不堪的三個壯漢,“誰先說?!?lt;/br> “我說?!北淮虻米詈?,鼻青臉腫的壯漢顫抖出聲,“幾日前,袁公子找到我們仨,給了我們蘇姑娘的畫像,還有一張欠條,讓我們跟蹤蘇姑娘找機(jī)會毀她清白?!?lt;/br> “師爺?!便昃└槼雎暎澳卯嬒窈颓窏l。”</br> “是?!睅煚斊鹕磉^去,從那壯漢的懷中拿出一張畫像還有份欠條,呈給府尹。</br> “如何證明這欠條真是袁公子所寫?袁公子雖不姓王,跟安陽王家關(guān)系匪淺,怎會做如此下作之事?!便昃└弥窏l,不悅瞇起眼。</br> “此事簡單,袁公子參加今年的秋闈考中了舉人,找到備案冊子對一對便可?!碧K綰從容看他,話里有話,“若對不上,等會袁公子到了讓他再寫便是。不是欠條有問題,便是秋闈的考卷非他所寫。”</br> 汴京府尹略略沉吟,示意師爺去取備案的冊子。</br> 她是想說,今年秋闈有舞弊?</br> 堂上安靜下去,不多時師爺拿著秋闈備案的冊子回來。汴京府尹比對了下欠條和袁聿的字,眉頭深深擰緊。</br> 秋闈考卷除了名字的寫法和欠條一致,考卷上的文章像是另外一人所寫!</br> 這可是大事!</br> 汴京府尹下意識地又看了眼蘇綰,心跳略快。他總算知道上一任府尹,為何會被撤職了,這姑娘是陛下放在民間的眼睛。</br> 誰做得好做不好,陛下都能通過她了解得清清楚楚。</br> 自己倒也不必怕,若是考核,自己秉公審理便是。</br> 汴京府尹放下備案的冊子,看向方才說話的壯漢,“除此之外,可還有別的證明?”</br> “他……欠了賭場好大一筆銀子,這事算嗎?”壯漢弱弱出聲。</br> “不算?!便昃└慌酝俺四銈儯蛇€有找過別人?”</br> “不清楚,但是除了他之外,錦衣坊的少東家紀(jì)元朗也找過人,想要對蘇姑娘不利。”壯漢用力吞口水,“就是……就是接了活的人,失蹤了。”</br> 蘇綰暗暗頭疼,面上卻未表現(xiàn)出來。袁聿上門那天,自己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后,讓秋霜給處理掉了。</br> 不知道她的處理是殺了還是打暈,丟在巷子里。</br> 汴京府尹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要追問的意思。</br> 兩刻鐘后,袁聿和他爹娘一起被帶到,來看熱鬧的百姓也多了很多。那幾個小乞丐也跟過來,站在公堂外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她。</br> 袁聿一看到蘇綰立即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臉色登時變得無比難看,“你我的婚約是雙方父母定下的,我未有嫌棄你是低等的商戶女,你竟好意思上官府告官?”</br> “肅靜!”汴京府尹不悅瞇起眼,“陛下才下的圣旨,北梁國中所有百姓皆是良籍,何來低等一說!”</br> 袁聿噎了下,看蘇綰的眼神陰冷如毒蛇般,“草民知錯,望大人恕罪?!?lt;/br> “大人,你可一定要為我兒做主!”王氏冷臉跪下,“當(dāng)年我夫妻二人與蘇綰爹娘一見如故,便商議著給兩個孩子定了親,孰料這蘇綰如今不認(rèn)婚約便罷了,還找人污蔑我兒。我兒可是今年秋闈的舉人,如此有損名聲之事,還請徹查?!?lt;/br> “舉人?”汴京府尹偏頭看向師爺,“讓袁公子展示下才華,陛下求賢若渴,命在下多多物色棟梁之才?!?lt;/br> 袁聿一聽,當(dāng)即輕蔑地瞟了眼蘇綰,壓抑著激動的心情朝師爺走過去。</br> 自己真的時來運(yùn)轉(zhuǎn)了,被府尹看中,說不定考中貢士就能有官做。</br> 蘇綰覺察到他的目光,也偏頭看過去。</br> 這位新任的汴京府尹有點(diǎn)黑。</br> 收回視線的間隙,她余光留意到趙珩混在圍觀的百姓中,唇角彎了下很快收斂。</br> 他的消息未免太靈通了點(diǎn)?</br> 這么想著,蘇綰干脆轉(zhuǎn)過頭,大大方方地遞了個眼神給他:看戲。</br> 趙珩略略頷首,一貫掛著寒霜的面容悄然舒展。</br> 他今日休沐,批完奏折出宮找她,才知她又上府衙告狀。</br> 秋闈確實(shí)有舞弊,且不止一人,他已經(jīng)命刑部徹查此事。</br> “袁公子果真文采斐然。”師爺皮笑肉不笑地夸了袁聿一句,將他所寫的詩詞呈給府尹。</br> 袁聿得意抬高下巴,心想跟蘇綰的婚事絕不能退,娶了她不僅有銀子花,還能博個好名聲。</br> 汴京府尹比對過筆跡,拿起驚堂木用力一拍,“來人,將袁聿拿下!”</br> 袁聿莫名其妙,“大人這是何意?”</br> 他不是應(yīng)該也夸自己的嗎?</br> “民女蘇綰狀告袁聿,要求取消婚約,鑒于袁聿品行不端且涉及秋闈舞弊,準(zhǔn)許退婚?!便昃└聪蛱K綰,“本官要審秋闈舞弊一案,你可退堂離去?!?lt;/br> “多謝大人明察?!碧K綰福身行禮,后退兩步轉(zhuǎn)身朝趙珩走去。</br> “大人,草民沒有舞弊!草民冤枉!”袁聿嚇白了臉,雙腿一軟撲通跪了下去,“大人切莫聽信那蘇綰胡言亂語,草民冤枉!”</br> 蘇綰是怎么發(fā)現(xiàn)自己舞弊的?她不可能手眼通天到這個程度。</br> 難道,她背后真的還有什么人在給她撐腰?那自己找上門豈不是主動送死?</br> “冤枉?”汴京府尹拿了塊令箭丟到地上,“來人,拉出去先杖責(zé)二十大板?!?lt;/br> 王氏驚得差點(diǎn)暈過去,顧不上去拉開衙役,急急扭頭去追蘇綰,厲聲斥罵,“蘇綰,你給我站??!小小的商戶女竟敢冤枉我兒,我跟你拼了!”</br> 趙珩余光掃了眼,長臂一伸,將蘇綰整個帶入懷中抱住,灼熱的氣息徐徐拂過她的耳畔,“陛下放心,臣會保護(hù)你。”</br> 蘇綰心跳亂了一拍,埋頭在他胸前,臉頰火燒火燎,“放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