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140
蘇綰覺察到他嗓音里的嚴肅,抬頭看向被夕陽的染紅的天空,緘默不語。</br> 她接受不了的事情,都是他身為帝王難以拒絕的。</br> 十年內(nèi)不納妃不封后,十年后呢?</br> 倘若自己一語成讖,真的生不了孩子他屆時會如何想?自己生活過的現(xiàn)世,尚且有因妻子無法生育而離婚的,何況是他。</br> 身為帝王,家里是真的有皇位要繼承。沒有子嗣,他那兩個皇兄還有去了興南的六皇子,這些人都會再次蠢蠢欲動。</br> 朝中眾臣也會再次施壓,希望他廣開后宮延綿子嗣。</br> 自己一開始不想接受他,除了不喜歡后宮,孩子也是原因之一。</br> 她真的不希望,到最后會因為孩子跟他鬧崩。</br> 這個世界雖然是架空的,可沿用的各種制度都是古代社會獨有。她不能用自己的準則去要求他,必須按照她的要求來,沒有孩子也不納妃。</br> 他從小生活在這個世界,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統(tǒng)治者,這樣的要求很欺負人。</br> 也不能只談一場不負責的戀愛,把他們之間最大的矛盾忽略過去。</br> 這個問題遲早要談,開誠布公的說清楚對彼此都好。</br> 愛是互相的尊重和寬容。</br> 現(xiàn)世的男女結(jié)婚之前,也要彼此了解透徹才能決定。沖動之下結(jié)婚的,大多婚后都鬧得雞飛狗跳,離婚分道揚鑣的不在少數(shù)。</br> 蘇綰做了個深呼吸,緩緩出聲,“我接受不了你納妃,不管因為什么原因我都接受不了。過了年我便二十三歲了,五年內(nèi)我不打算生孩子,等我想生不一定能生得出來。”</br> 這個世界的很多女孩,十六七歲結(jié)婚生子,自己的年紀相對來說是很大了。雖然她從不這么認為,甚至覺得自己年輕得很。</br> 蘇綰不等他出聲,又說:“和你說這些,是因為我想長久的與你在一起,而不是綺夢一場完了就散?!?lt;/br> “我不會納妃。”趙珩腳步沉沉,“孩子的事我現(xiàn)下尚不能給你答復(fù)。”</br> 他初次入夢便知她與尋常女子不同,并無面對男子的拘謹和無措,初為帝王的慌張也未維持多久便被她給藏了起來。后來她出宮,所作所為比大多男子都要出色。</br> 這樣的女子,注定不會早早安于后宅生兒育女。</br> 可他不能沒有子嗣。</br> 大皇兄的腿剛恢復(fù)過來,這二十多年他從未處理過政務(wù),也無心爭奪權(quán)勢。二皇兄失語的毛病尚在恢復(fù)中,他也不留戀權(quán)勢。</br> 便是自己有心禪位,別說五年,便是十年也不見得他們愿意接下帝位。</br> 兩位皇兄幼時與他感情甚篤,大皇兄是為了救他才會受傷,二皇兄則是誤喝了原本給他的毒茶。</br> 彼時,他還不是儲君。</br> 這些年他尋遍名醫(yī)救治他二人,如今終于可以輕松,兩位皇兄卻不愿意沾手政事,已決定假死出宮歸隱。</br> 他們留下幫忙都不肯,定然也不會讓孩子繼承帝位。</br> 蘇綰所提的問題,他一時間回答不了。有子嗣,朝臣便不會有其他的心思,若是沒有,他們會將主意打到六皇弟身上。</br> 六皇弟在興南,梁淑妃曾窺覬繼后之位,與林尚書有接觸。再有人許給六皇弟帝位,給他助力,梁淑妃不會不心動。</br> 趙珩的步伐越來越慢,每一步都無比沉重。</br> 他以為自己安排妥當,便可與她在宮外做尋常夫妻,還是想得太簡單了。他們之間最大的阻力不是來自外部,而是彼此的身份和責任。</br> “玄黎?!碧K綰輕輕出聲,“無論你做出何樣的決定,我都尊重你的選擇,不會因此怨恨?!?lt;/br> 這些不是他的錯,身為帝王注定要舍棄一些東西。</br> 她有自己的原則,這是底線。</br> 勉強自己去改變原則,并不能感動到任何人甚至?xí)蔀閷Ψ降呢摀?,帶著犧牲付出心態(tài)的婚姻也不會幸福。</br> 她喜歡順其自然,無論結(jié)婚還是生孩子都如此。</br> 現(xiàn)世的爸媽就是一方犧牲付出而結(jié)婚,往后幾十年爭執(zhí)不斷,雙方都覺得自己付出很多,犧牲很大,導(dǎo)致她對婚姻特別的抗拒。</br> “我似乎未有與你說過弟弟玄鳴?!壁w珩的嗓音也低下去,“他走時三歲,尚未開蒙尚未知曉善惡,小小的身子在我眼前一點點變涼?!?lt;/br> 時隔多年,想起玄鳴離開的模樣,他心中依舊恨意翻涌。</br> 他恨自己無能,保護不了玄鳴也護不住母后。多年來,他每次進入鳳儀宮祭奠母后,都會想起玄鳴離去的那一幕。</br> 想起玄鳴問他:皇兄,我何時才會不疼。</br> 他答不上來。</br> 這些年,他一直活在各種各樣的打壓和刺殺之下,東宮的宮女太監(jiān)、侍妾,人人都有可能會殺了他。</br> 他隨時會成為下一個玄鳴,卻無人可問,何時不疼。</br> “我可是勾起了你的傷心事?”蘇綰聽得心里一緊,下意識伸手捏了捏他冰涼的耳朵,“不會再有那樣的事情發(fā)生,你是個好君王,我相信你。”</br> 原著中和柳云珊無關(guān)的內(nèi)容,她都記得不大清楚。</br> 關(guān)于皇室,她還是從夢境里看出來,有幾方的勢力在角斗,其他的基本不知道。在宮里時原主不跟其他宮女交好,幾乎沒有消息來源。</br> 原主去了冷宮后她穿過來,只想賺錢也不關(guān)心別的。</br> 后宮宮女八卦的不多,只在買賣香囊時大家私下說幾句,畢竟亂嚼舌根被妃子聽到,也是要掉腦袋的。</br> “你信便好,只是我如今無法承諾你自己不在意子嗣。等回了汴京,我再給你答復(fù)?!壁w珩感受著她手指的溫度,郁結(jié)心底多年的恨意和自責,散去不少。</br> 等回了汴京,他便去找二皇兄,求他幫忙。若他答應(yīng),自己便給他找個他喜歡的姑娘成親,帶他跟著自己一起處理朝政。</br> 在過幾年,等二皇兄有了子嗣北梁國力強盛,他便禪位歸隱做過尋常人。</br> 他以平民身份出宮之事,如今只她和自己身邊的近臣知曉,二皇兄尚不知情。</br> 此番出宮之前,他下旨命謝丞相監(jiān)國,用的借口是身體不適,還安排了賀清塵的師父每日去長信宮請脈。</br> 孫來福會守住長信宮,不讓任何人知曉他人不在宮中。</br> 待他們回了汴京,他會讓墨竹和老賈暗中調(diào)查,都有哪些人,知曉他在宮外弄了個平民的身份。</br> 若是可以,他希望能在兩年內(nèi)退隱陪她,便是沒有子嗣也無妨。然而現(xiàn)在不能跟她說,畢竟他自己都沒有把握,能否說得動二皇兄。</br> 給了她希望又親手打碎,太過殘忍。</br> “我等你答復(fù)……”蘇綰攀著他的脖子,用力親了下他的耳朵。</br> 謝謝他的坦誠和誠摯,這個問題于他而言不是小事,他承認自己無法立即做出決定,對她已是足夠尊重。</br> 他是北梁的帝王,卻能如此平和的跟自己討論,叫她如何不愛。</br> 趙珩歪頭蹭了蹭她的腦袋,心中五味雜陳。</br> 他不想放開她……一刻都不想。</br> *</br> 第二天一早,蘇綰帶著紀東家前往縣衙,將三個莊子的房契和地契更名,并在契約上簽下自己名字。</br> 江州駐軍營地所發(fā)生的事,一點風(fēng)聲沒漏,便是在縣衙門外等著知縣給準信,何時可以收甘蔗的蔗農(nóng),都不知道后院發(fā)生過什么。</br> 江州知縣被革職,參與私分良田的師爺?shù)暮透患澮踩甲チ似饋?,關(guān)進縣衙的大牢。</br> 縣衙一切雜事由謝梨廷暫時接管,等待新的知縣上任。</br> 蘇綰收起契約書,拿到說好的一萬兩銀票,衙役旋即將紀東家押去大牢。</br> 紀元朗犯下謀逆大罪,家人都是共犯。</br> “還想逃去東蜀,這下看他們怎么逃?!鼻锼止疽宦?,轉(zhuǎn)頭看蘇綰,“我們回客棧還是去莊子?”</br> “先去茶樓?!碧K綰唇角彎了下,腳步輕快地往外走。</br> 秋霜和秋梅跟上。</br> 蘇綰出了縣衙就往江州最熱鬧的大街走,心里默默盤算著,要怎樣才能把收甘蔗這件事完美解決。</br> 江州知縣放出沒有種子不能收甘蔗的消息,她要是什么種子都提供不了就控制這門生意,日后還會有麻煩。</br> 趙珩是皇帝,他要處理的是國家大事,她不大喜歡他插手自己的生意。</br> 選擇跟官府合作,是想在民間幫他樹立起好口碑,幫他盯著各地的官員,好讓他及時知道哪些人可用,哪些不行。</br> 她就沒想過,借著自己跟他交往的關(guān)系,籠絡(luò)各地官員給自己謀利。</br> 蘇綰禁不住嘆氣,這個燙手山芋不好接。</br> 昨天跟趙珩閑逛那一會的功夫,她打聽到了不少關(guān)于甘蔗收割和榨糖的事。</br> 江州地勢稍高,旱地的數(shù)量和水田相當,農(nóng)戶既種桑養(yǎng)蠶又種植甘蔗。</br> 北梁的制糖技術(shù)也非常高,就是產(chǎn)量不高,全部的甘蔗榨汁再制成糖塊、砂糖,一年的總產(chǎn)量大概四千斤左右。</br> 其中的五分之一專供皇室。</br> 糖的價格也高。一斤砂糖差不多三兩銀子,硬硬的那種糖塊二兩銀子。</br> 江州境內(nèi)所有的榨糖作坊都掌握在幾個人手里,直接找他們談收購或者合作,比自己新開一家要方便得多。</br> 眼下,所有的作坊都沒開榨,他們一年到頭就指著收甘蔗賺錢,日子不會好過。</br> 走到茶樓門外,蘇綰停下來,吩咐秋霜和秋梅在外邊等著,自己進去。</br> 甘蔗收割季節(jié),從各地過來的商販都聚在茶樓里等消息,樓上樓下都能聽到議論聲。</br> 蘇綰走到柜臺前,拿出一錠一兩的銀子遞給掌柜的,含笑開口,“麻煩掌柜的幫我留一間二樓的包廂,另外幫我將江州城內(nèi)幾家榨糖作坊的東家請過來,這是辛苦費。一個時辰后我來見他們,茶錢另算。”</br> “姑娘放心,我這就給你辦妥當?!闭乒竦氖掌疸y子,眉眼含笑,“一個時辰后你來就行?!?lt;/br> 這姑娘想必就是那個讓知縣大人等的人。</br> 聽說昨日有兩個天仙一樣的姑娘去了縣衙,兩人都稱自己的是來收甘蔗的,會送糧食種子給百姓。</br> 這姑娘一看就很會辦事,她定是真的那個。</br> “多謝?!碧K綰笑了笑,扭頭出去。</br> 回到客棧,龐永鑫還沒到。他按照她的吩咐,在汴京等蘭馨坊管事師傅從南詔發(fā)回來的信,晚兩天來江州。</br> 應(yīng)該今天就能到。</br> 回房歇了會,蘇綰坐到桌子前,拿了筆開始作預(yù)算。甘蔗的成本比棉花高,得仔細算,免得虧本。</br> 過了晌午,龐永鑫風(fēng)塵仆仆趕到。</br> “按照姑娘的吩咐,汴京的布莊全都安排妥當了?!饼嬘丽涡θ轄N爛,從懷里摸出一封信遞過去,“這是蘭馨坊管事的從南詔發(fā)來的信,稍后我便通知桑農(nóng)來領(lǐng)銀子?!?lt;/br> 原本繭子收購都是紀家把持,他稍稍出了高價收走部分,未曾想會被紀家盯上。</br> 如今紀家大廈傾覆,而自己卻遇到了貴人,也算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br> “先歇一會不急于一時,你付銀子時幫我打聽下,有哪些人家里種有芭蕉芋,給我統(tǒng)計下?!碧K綰拿了信拆開,示意他喝茶,“一會去莊子交接,日后這三個莊子交給你管?!?lt;/br> 龐永鑫含笑點頭,“沒問題。”</br> 蘇綰看他一眼,繼續(xù)看蘭馨坊師傅的來信。</br> 他們到南詔國都后,多方打聽收到了一千斤的甘薯,玉米沒有收到。但收到消息,有三艘商船即將靠岸,想等等看。</br> 蘇綰暗暗松了口氣,收起信箋跟龐永鑫說:“我還有些事要處理,過一個時辰回來咱一起去,你先吃個飯收拾收拾?!?lt;/br> 她讓茶樓掌柜幫自己約的人,這會應(yīng)該到了。</br> “行,我也確實餓了。”龐永鑫起身送她。</br> 蘇綰擺擺手,帶著秋梅和秋霜出去。</br> 趕到茶樓,掌柜的迎出來,笑容滿面,“姑娘可算來了,人都在樓上等著呢。”</br> “上你們這最好的茶,點心多來兩份。”蘇綰微笑看他,“有勞了?!?lt;/br> 掌柜的熱情迎她進去,吩咐小二領(lǐng)她上樓。</br> 四個榨糖作坊的東家都到了,大概是等了很久,臉上都清楚寫著不耐煩。</br> 蘇綰落座,簡明扼要地作了番自我介紹,平靜地看著他們,“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年關(guān),諸位想必也很著急,甘蔗何時可以收。”</br> “姑娘是爽快人,我等靠著這門生意吃飯,甘蔗留在地里不收,這年都沒法過了。”其中一個開口,“明說了吧,你打算做什么。”</br> 其他三個人都看著蘇綰。</br> 往年十一月初他們就開工了,今年這都快月底了也還沒開工,再拖下去年都過不好。</br> 自從官府抓了偷偷收割甘蔗的農(nóng)戶,眼下誰都不敢動,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被關(guān)進大牢的人。</br> “我要你們作坊產(chǎn)出的七成砂糖和糖塊,只能賣給我,不能賣給其他人?!碧K綰說明來意,“價格一年一調(diào)整,產(chǎn)量上來價格就降,產(chǎn)量不足就提高?!?lt;/br> 專供皇室的甘蔗不在江州而是在禹州,有專人種植榨糖制糖,然后送到汴京。</br> 禹州以外所有的甘蔗都可以私人收購榨糖,江州的這四個作坊開了很多年,各個鎮(zhèn)子都有開有分號。</br> 這個世界沒有大型機械可以快速生產(chǎn)砂糖,分散各處的作坊反而更方便。</br> 想要拿下這門生意,只能一處一處去控制,還不能把作坊買下來。</br> 強龍不壓地頭蛇,大家合作共贏就好。</br> 正好這邊的三個莊子要交給龐永鑫,等砂糖出來,也由他負責安排人送往汴京。</br> “姑娘這話說得輕巧,我們憑什么賣七成給你,別人若是出價更高我們豈不是虧了?!闭f話的男人面露不悅,“不用談了,我不同意,謝謝姑娘的茶?!?lt;/br> 說罷,他站起來黑著張臉大步走了出去。</br> 蘇綰淡然揚眉,看向剩下的三個,“你們也這么想?”</br> 其中兩個站起來,拱手告辭,“多謝姑娘的茶?!?lt;/br> 蘇綰沒攔著。</br> 包廂里安靜下去,過了許久最后那個東家才出聲,“我也要走,不過有句話要送給姑娘,太貪心了不好?!?lt;/br> 蘇綰微笑致意,“多謝?!?lt;/br> 這是沒得談了。仔細想想也正常,他們在江州幾十年,蔗糖的生意一直在他們手里,價格都是隨意定。遇到逢年過節(jié)就會賣高價,平時稍稍降一點。</br> 憑什么把七成的產(chǎn)量只給她一個,價高者得。</br> 蘇綰喝了口茶,搖搖頭起身出去。出師不利,想要把糖的生意抓在自己手里,有點難。</br> 一斤砂糖運到東蜀,毛利就有一兩多銀子,全抓在手里一年的毛利就有好幾千兩。吃到嘴里的肉,沒有吐出來的道理。她原先也只打算下來看行情,沒想到會被人架起來,不接就是官府失信會影響到趙珩。</br> 接了,她還沒想好要怎樣不得罪那幾個東家,又能控制住這門生意。</br> 蘇綰心事重重,回到客棧時間也差不多,遂叫上龐永鑫一塊去剛拿到的莊子。</br> 這邊已經(jīng)停工好幾天,有武夫守著東西倒是沒丟。</br> 蘇綰找到管事的,將房契地契和簽訂的契約書拿出來給他看,“今日起,我是這三個莊子的東家?!?lt;/br> 烘干繭子、清洗、抽絲的三個莊子就在城內(nèi),靠近東門的位置。這兒正好有小的水渠經(jīng)過,取水方便。</br> “見過新東家?!鼻f子管事的將房契地契還給她,眼里涌起強烈的渴盼,“我們的工錢還能拿到嗎?”</br> “可以,你派個人去通知手里有白條的桑農(nóng),到莊子進行登記,每戶賣了多少一共多少銀子,我明日支付繭子銀給他們。”蘇綰說完,給他介紹龐永鑫,“這是龐東家,今后這三個莊子歸他負責?!?lt;/br> “龐東家好?!惫苁碌脑俅涡卸Y。</br> 龐永鑫微笑點頭。</br> 蘇綰留下他們,帶著秋霜她們先去烤房看了一圈,出來后去洗繭的莊子。</br> 錦衣坊能做大是下了功夫的,莊子里的工具齊全,看得出來分工也十分明確。</br> 蘇綰從第三個莊子出去,回到龐永鑫身邊,又叮囑一番先回客棧。</br> 說好了交給龐永鑫管,她就不插手了。</br> 任何下屬都不喜歡被上司盯著工作,做不好可以提醒,被人盯著做事會自我懷疑,并且生出抵觸的情緒。</br> 龐永鑫不是下屬,而是合作伙伴,要給他足夠的信任感才能長久合作。</br> 回去的路上經(jīng)過縣衙,蘇綰想著趙珩估計還在那沒回去,到了門外便吩咐車夫停車。</br> 走進大門,謝梨廷身邊的參將迎出來,禮貌行禮,“見過天子師,陛下和謝將軍在后院。”</br> “嗯?!碧K綰應(yīng)了聲,跟著他一塊進去。</br> 后院一個人都沒有,趙珩坐在廊下的椅子里,靠近就感覺到有冷意撲過來。</br> 謝梨廷站在一旁,臉色陰沉。</br> 蘇綰坐到趙珩身邊,自然而然地拿起他的手,淡淡出聲,“出了什么事?”</br> 江州駐軍營地的事解決了,他怎么還這么生氣。</br> “吏部下派的負責暗察官員的人,和官員一起聯(lián)手作假,欺上瞞下?!壁w珩出聲的同時,拿起腿上的卷宗遞過去,“觸目驚心。”</br> 這次吏部派人下來暗察各地官員這一年的表現(xiàn),他只用了兩個自己最信任的人,剩下的都是和崔尚書一起商議后確定的。</br> 十二個人兵分六路下來,只有八個人是認真暗察,剩下四個聯(lián)合當?shù)毓賳T弄虛作假。</br> 他們回程經(jīng)過江州被謝梨廷看到,謝梨廷把人攔了帶過來,他提前看到了暗察結(jié)果。</br> 江州知縣欺上瞞下未有執(zhí)行租田政策,在卷宗內(nèi)的暗察結(jié)果,卻是親力親為執(zhí)行到位,百姓交口稱贊。</br> 這知縣倒是真親力親為了,親自將縣衙管轄的良田私分。</br> “我看看他們都查了什么?!碧K綰說著,拿了塊糖剝開喂到他口中。</br> 他是該生氣,南境的官員大部分是他選出來的,這才幾個月整個南境就爛得跟篩子一樣。</br> 就連他最早掌握的吏部,里面都有兩面人,換做誰都要氣吐血。</br> 趙珩含著糖,浮在眉眼間的戾氣不降反增。</br> 蘇綰揚了揚眉,翻開卷宗,找到江州縣的那一頁細看,黛眉深深皺起。前來暗察的官員是趙珩親自下派,結(jié)果都能做得如此□□無縫,可見這些人膽子之大。</br> 要不是這回趙珩下來了,等他看到卷宗說不定真以為事實如此。</br> “南境是北梁的重中之重,這份卷宗上的內(nèi)容,不知有多少都是這般搞出來的。”趙珩面色發(fā)沉,“這便是父皇留給我的北梁。”</br> 蘇綰抿了下唇角,牽著趙珩的手站起來,“陪我走回去?!?lt;/br> 北梁的情況確實不好,專注弄權(quán)的朝臣把持朝政數(shù)年,選出來的各地官員自然與他們差不多</br> 趙珩點了下頭,壓著火什么沉默跟上她的腳步。他一直都清楚,父皇治下的北梁官場有多爛,也知自己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將這個局面扭轉(zhuǎn)過來。</br> 只是壓不住火。</br> 各地官員都只想保著烏紗帽,拼了命的撈取好處,分明是給了秦王舊部起兵造反送理由。</br> 難怪父皇不論怎樣惡心六皇叔,都不敢真的動他。父皇也知道北梁是個什么鬼樣子,知道這山河千瘡百孔。</br> 走出縣衙,夕陽已經(jīng)落到另一頭,氣溫驟降。</br> 蘇綰抓緊趙珩的手,故意不開解他,“江州的糖很甜。”</br> 他該慶幸,北梁沒有落到秦王手里。</br> 秦王上位,曾經(jīng)幫著他的國公和武安侯,還有皇室宗親也跟著上位。這些人在高宗治下時忍氣吞聲,上位后只會比太師和韓丞相等人更過分。</br> 畢竟父輩是打下北梁的功臣。</br> 趙珩尚且不好直接將他們殺了了事,秦王身為長輩,下手對付舊部子孫只會讓人唾棄,讓人覺得戰(zhàn)神也不過是個小人。</br> 有時候,帽子戴的太高真不是好事。</br> “還行。”趙珩偏頭看她,夕陽將她的臉染紅,小巧挺直的瓊鼻凍得有些發(fā)紅,讓人止不住心疼。</br> 他收了視線,滿肚子的火氣霎時消散,轉(zhuǎn)而被柔情取代。</br> 見到她的那一刻,他已沒那么生氣。不算自己的人,吏部下派十人有四人弄虛作假,不算太差。</br> 發(fā)現(xiàn)問題是好事。</br> “那以后生氣就吃一顆糖?!碧K綰唇角微彎,“或者……我再給你一顆?”</br> “再給一顆?!壁w珩停下來攬著她的腰,眉目舒展,“現(xiàn)在?!?lt;/br> 她這般貼心,若是無需考慮子嗣的問題,他現(xiàn)在就想娶了她。</br> “貪心?!碧K綰踮起腳尖親他,“回去吃飯,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忙。”</br> 趙珩心滿意足,牽著她的手慢慢往回走。</br> 轉(zhuǎn)過天,兩人吃過早飯繼續(xù)分頭處理手上的事。</br> 蘇綰讓龐永鑫通知桑農(nóng),直接拿了白條去錢莊領(lǐng)銀子。秋梅負責記錄,龐永鑫和莊子的管事負責給錢。</br> 忙到晌午,那幾個榨糖作坊的東家沒來找他,不過給她捎了話,讓她趕緊滾出江州。</br> “他們真是這么說的?”蘇綰看著來送話的小孩,拿出一塊糖遞給他,“不準說謊?!?lt;/br> “就是他們說的,他們還說三天內(nèi)你若是不離開江州,別怪他們不客氣?!毙『⒖粗掷锏奶?,用力咽口水,“我可以多要一顆糖給妹妹嗎?用別的消息跟你換。”</br> “那要看你給的消息值不值?!碧K綰拿出一把糖塊,故意在他面前晃了下,帶著他走遠幾步蹲下來好笑看他,“你有什么消息跟我換?”</br> 看他的模樣也就十來歲,身上還背著學(xué)堂做的書包,不像她收養(yǎng)的那群丐幫少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