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016
蘇綰心慌了一瞬,壓低嗓音呵斥,“大膽……”</br> 趙珩及時伸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指向屋頂示意她安靜,墨色的瞳仁里寫滿警告。</br> 蘇綰眨了眨眼,狐疑豎起耳朵。</br> 須臾,屋頂的瓦片傳來細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從上面經過,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br> 他先前在暢音殿說的危險是只這個?他的武藝似乎還很高強?那之前第一次入夢在文德殿,他為何不反抗侍衛(wèi),她拿劍割他手指他也沒反應?</br> 不說之前幾次入夢,就剛才她強迫他脫衣的時候,他似乎也沒有要反抗的意思???</br> 難道……蘇綰心思電轉,回想起他脫衣前咬牙切齒的模樣,瞬間回過味來。</br> 他混在林尚書送來的伴讀當中,目的應該是為了保護她,但又瞧不上她這個毫無實權的女帝,所以才格外冷漠?</br> 若是按照夢境給的劇情,他也確實不是駙馬人選。</br> 真正的駙馬應該是謝梨廷,不然沒法解釋孫來福的諂媚和上心。</br> 孫來福對趙珩的嫌棄和不滿,時時刻刻寫在臉上。好歹趙珩也是她選的駙馬,他沒幫忙準備衣服也沒幫著討賞。</br> 相比之下,謝梨廷的待遇不要太好。按照現實的情況,可能他才是太子妃,什么主動體貼都是假的,目的是為了騙取太子的信任?</br> 在太子心里,太子妃背后是徐太師,他是不可能會喜歡太子妃的。</br> 可如果對方一直表現得深情款款,聽其言,觀其行,時間長了難免不動搖。</br> 蘇綰覺得自己的分析應該不會錯,孫來福的表現真的太明顯了。</br> 就是后來的蕭云敬,待遇也比趙珩好很多。</br> 蘇綰下意識看向趙珩,對他的興趣陡然高漲,同時也有點緊張。</br> 自己在夢里死了的話,估計以后再也夢不到了吧?</br> “咔”的一聲,寢宮屋頂的瓦片被抽走。</br> 蘇綰心跳猛頓,下一瞬就被趙珩抱著翻下龍床滾進龍床和墻壁中間的縫隙里。男人的手寬大滾燙,捂著她的嘴不讓她出聲,她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姿勢略……刺激。</br> 帷幔從她背上掃過,男人的臉被窗外透進來月光照亮,有種詭異的美感。</br> 蘇綰垂下眼眸注視他片刻,決定若是再入夢就繼續(xù)觀察他一段時間,看看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br> 在冷宮一年,她其實挺能理解這種,天天受瞧不上的上司壓迫又沒法辭職走人,必要時還要救上司于水火的糾結心態(tài)。</br> “噗……”重物落地的悶響傳來,跟著龍床四周的帷幔被利器割斷。</br> 蘇綰:“……”</br> 做個夢而已,這也太刺激了吧?</br> 怪不得當朝太子每天都殺侍妾和宮女,要不就是殺太監(jiān)。那些送進東宮的宮女侍妾,不知道有多少個是帶著暗殺的目的進去的。</br> 太子死了,自然就輪到了四皇子繼位,不死的話也無所謂。</br> 像高宗皇帝那樣躺在床上,除了說話啥也干不了也是個廢物。太子的兩位皇兄,就是最好的例子。</br> 一個癱瘓一個啞巴。</br> 其實,趙珩不當太子也會因為是皇后所生的長子,而成為徐太師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br> 他若天生癡傻也便罷了,偏偏文韜武略無一不通,且心機深沉如海。</br> 若非如此,早在他被立為太子的這幾年,就死上幾十上百遍了。</br> 蘇綰用力吞了口口水,覺察到捂著自己的手松開,還沒反應過來趙珩就推開她突然躍起。</br> “抓刺客!”孫來福的嗓音都破了,“護駕!”</br> 趙珩跟闖入寢宮的刺客交手,刺客不敵,左手肩膀挨了一劍徑自從窗戶躍出去,看樣子是想逃走。</br> 蘇綰見趙珩追了出去,危險解除,搓了搓臉狼狽爬回龍床下去。</br> 寢宮內的燈被點著,照得孫來福那張臉格外慘白嚇人。</br> “陛下,老奴救駕來遲罪該萬死?!睂O來福撲通跪下,整個人抖得如篩糠。</br> 蘇綰低頭瞟了他一眼,冷冷掀唇,“駙馬護駕有功,賜宅邸一座,黃金千兩?!?lt;/br> 這墻頭草心里估計也盼著她死呢,真以為她看不出來嗎。</br> “老奴遵旨?!睂O來福抱著拂塵站起來,緊張檢查她有沒有受傷。</br> “朕無礙。”蘇綰撇開他徑自出了寢宮。</br> 宮中的禁衛(wèi)軍部分去追那刺客,部分留在院子里保護她的安全。</br> 趙珩從房頂上跳下來,面無表情地站到她身邊,墨色的眼眸深沉如夜色一般。</br> “駙馬辛苦?!碧K綰握住他的手腕,淡然看向院門。</br> 謝梨廷衣衫不整匆匆趕來,看著像是被刺客驚擾了美夢,臉上還帶著幾分惺忪。在他身后,蕭云敬也匆匆趕來,衣服卻穿得齊齊整整。</br> “站??!”禁衛(wèi)軍統(tǒng)領兇狠攔住他二人。</br> “微臣聽聞有刺客驚擾了陛下,憂心陛下安危,故來瞧瞧。”謝梨廷恭敬行禮。</br> “微臣也是此意?!笔捲凭纯戳搜圳w珩,低頭行禮。</br> 趙珩一臉平靜,眼中無波無瀾。</br> 蘇綰漫不經心地看過去。</br> 美人果然有毒。不知道當朝太子的日子,是不是也這般艱難。</br> 看來她在夢里只當昏君是不行的,美人她要,江山也要。只有江山穩(wěn)固,那群老家伙不敢再有二心,她才能放心大膽的調戲美男。</br> 至于趙珩……還要再觀察觀察,看他是否真心實意的想要保護她這個皇帝。</br> 萬一是苦肉計呢?</br> 她現在特別希望這個夢境持續(xù)的時間長一點,別忽然就消失了,那樣她會很失落的。</br> 新來的十二個樂師,她才只看了蕭云敬一個。</br> 徐太師怕是過不久也會送人進宮,想想就值得期待。</br> 蘇綰按下紛雜的念頭,抬了抬眼皮漠然出聲,“兩位愛卿的關心之情朕收到了,都下去吧?!?lt;/br> “微臣告退?!敝x梨廷和蕭云敬再次行禮,爾后一起退下。</br> 蘇綰回頭看了眼身邊的孫來福和禁軍統(tǒng)領,擺出天子的威儀不悅道:“朕的寢宮竟然成了刺客來去自如之地,叫朕如何安眠!”</br> 趙珩微微偏頭看她,掩在夜色下的眸子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譏誚。</br> “臣知罪?!苯娊y(tǒng)領撲通跪下,院內的侍衛(wèi)也跟著下跪。</br> 孫來福抖了抖,也跟著跪下去。</br> “明日早朝之前,朕要看到今夜巡邏的所有侍衛(wèi)名單。”蘇綰沉下臉,“三日內找不到今夜行刺的刺客,提頭來見朕?!?lt;/br> 說罷,她一甩袖袍,拖著趙珩回了寢宮。</br> 宮女和小太監(jiān)正在收拾被打翻的家具,重新掛上帷幔。蘇綰拖著趙珩去屏風后面的小書房,拿起筆遞給他,“駙馬以為刺客是誰?”</br> 趙珩垂眸掩去眼底興味,接過她遞來的筆,在紙上寫下三個字——謝梨廷,刺客進了臨荷殿便失去了蹤影。</br> 謝梨廷?他是林尚書送來的,就算不是他本人也有可能是他通風報信。蘇綰抿了下唇角,故意唱反調,“不是蕭云敬更有嫌疑嗎,萬一他栽贓呢?”</br> 他們兩人過來時,蕭云敬穿得整整齊齊,更像是有備而來的樣子。</br> 趙珩搖搖頭,又寫了一句:蕭公子從此處離開并未多久。</br> 蕭云敬和謝梨廷都離開沒多久,兩人都有嫌疑。蘇綰輕笑一聲,認真道:“明日朕去試探一番。駙馬今夜辛苦了,方才朕若是做了什么讓駙馬無法接受之事,朕道歉。”</br> 趙珩詫異抬眸,想起自己在夢中復又很快斂去情緒,提筆寫下一句:這天下都是陛下的,微臣自然也是。</br> 她到底是誰?</br> 自打數日前入夢直到今日再次夢到,他時刻注意她的一舉一動,確定在這夢中只有她與自己是有意識的,知曉這是在做夢。</br> 無論是表兄云敬還是謝丞相之子梨廷,都沒有意識,也不是現實里的他們。</br> 方才他故意在她面前脫衣,便是想證實自己的猜測。如他所料,她當真看了他的后背,足以證實她有意識且就在這皇宮之中。</br> 此前幾次夢到的事情都已應驗,若謝丞相與禹州之事再次應驗,他在這夢中便不能殺她還得護她周全,還得想法子管住她,不許她瞧上梨廷或者表兄。</br> 三言兩語便讓林尚書和韓丞相在北境的布置,同時失去效用,此女非尋常人。</br> “駙馬能如此想最好?!碧K綰彎了彎唇角,踮起腳尖親了下他的臉,“賞你的?!?lt;/br> 趙珩拿著筆的手抖了下,迅速低頭掩去眼中的怒意。</br> 她怎可如此放肆!</br> “陛下,寢宮已經收拾妥當?!睂O來福的聲音隔著屏風傳過來。</br> “都下去吧。”蘇綰語氣生硬,“孫來福,你要是覺得自己的脖子很硬,大可繼續(xù)騎墻,朕的容忍度有限?!?lt;/br> 主要是她只記得孫來福一個,別的太監(jiān)都不認識,不然根本不會留著他。</br> 在原著中,這個時間女主剛重生不久,宮斗的劇情很少。后期開了副本倒是很多,可太子身邊的總管就孫來福一個。</br> “老奴多謝陛下不殺之恩。”孫來福隔著屏風跪下,“老奴知罪?!?lt;/br> “下去吧,朕要就寢了?!碧K綰語氣冷淡。</br> “老奴遵旨?!睂O來福從地上爬起來,遞了個眼色給身邊的小太監(jiān)和宮女,無聲退下。</br> 蘇綰偏頭看了眼,拿起趙珩寫過的紙撕成碎片丟入香爐,一把火燒了。</br> 趙珩眸光微閃,眼底的興味漸濃。</br> 重新躺上龍床,蘇綰安分下來老老實實躺好。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暫時不調戲他了。</br> 就是這次睡著,估計醒來她睜開眼就回到冷宮了,好舍不得。</br> 趙珩也重新躺好,兩人中間隔了很大的一個空位。</br> 他閉上眼,決計醒來就去拜訪謝丞相,順便將陸常林召回汴京。奏折他日前已經收到,尚未來得及批閱。</br> 不止這兩件,他還需請淑妃娘娘幫忙留意,近日宮中可有哪家的千金留宿。</br> 那張水文地圖,除非從小飽讀詩書,又時常翻看地圖才能看懂。</br> 氣氛靜謐。</br> 蘇綰平躺片刻覺得不舒服,索性翻身背對著他,放松神經讓自己入睡。</br> 不知過了多久,蘇綰忽然冷醒過來。</br> 她在黑暗中睜開眼,伸手摸了摸發(fā)現自己把被子卷了起來,一半被壓在身下整個后背都露了出來,不禁嘆氣。</br> 難怪會凍醒。</br> 她還沒去試探謝梨廷晚上的刺殺是不是他干的,下次不知道要過多久才再次入夢?</br> 這個夢境出現的毫無規(guī)律。</br> 她在夢里可以為所欲為,卻無法控制自己,每天晚上都夢到同樣的夢境。</br> 而且除了這個夢,她基本不會夢到其他的夢境。</br> 蘇綰意猶未盡地嘆了口氣,爬起來拿了火折子點亮油燈,惺忪看向滴漏。</br> 馬上就要天亮了,怪不得這么冷。</br> 一天當中最冷的時候就是黎明之前,她在現世駐守工地住在山上時,最討厭的就是這個時候不得不起床。</br> 尤其是冬天。</br> 躺床上醒了會神,蘇綰起床穿好衣服出去洗漱。</br> 要打起精神來,賺銀子養(yǎng)面首!</br> 洗漱干凈天還沒亮,蘇綰回房算了下日子,開門去廚房開始一天的工作。</br> 在內務府管理的香料的太監(jiān)明天當值,要晚上才會送香料過來,她這次接的單子兩天內就能做完。</br> 在冷宮也有好處,只要上司不死她就不必擔心太過招搖而被人嫉恨,也不需要一天到晚忙個不停。</br> 然而現在她必須得離開了,良妃娘娘被賜死的話,未免她從良妃口中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并殺了最省事。</br> 蘇綰暗暗嘆氣,決定趁著自己還沒離開冷宮之前,能多賺一點就多賺一點。</br> 回了御膳房,保不齊又要被之前故意刁難原主的總管針對。她被撥到清寧宮,就是御膳房總管使壞,若是沒個能說得上話的主子出聲,她想離開冷宮非常艱難。</br> 在這皇宮里,能當上頭目的老太監(jiān)心眼比針尖還小,還特別的惡毒。</br> 太陽升起后冷意散去,氣溫慢慢變得舒爽怡人。</br> 蘇綰忙了一個白天,又調配出兩款香,像往常一樣做好了晚膳送去陳良妃屋里,她午睡還沒醒。</br> 她喊了一聲沒聽到回應,心里咯噔了下快步過去。</br> 陳良妃發(fā)燒了,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臉頰也紅得不正常。</br> 早上還好好的,怎么忽然病了?蘇綰又驚又怒,伸手抓著她的肩膀用力搖她,“良妃娘娘,你醒醒!”</br> 千萬不要這個時候死,她剛剛拜托永寧宮的云嵐幫自己傳話,求淑妃娘娘說情讓內務府把自己調回御膳房。這口信還沒到她就死了,自己也活不成的。</br> “皇上來了嗎?快伺候本宮梳洗,本宮要親自去迎接陛下。”陳良妃被搖醒過來,抓住她的手腕低低笑出聲,“當年皇上問本宮為何不愿給他生孩子,本宮說是身體不好。其實不是的,是本宮還年幼時就被家中的主母,灌了十年的避子湯?!?lt;/br> 這是燒糊涂了。蘇綰顧不上接她的話,轉頭去倒了杯熱茶過來,緊張喂她喝下。</br> “咳咳……”陳良妃被嗆到,劇烈地咳了一陣又開始笑,“本宮若是不入宮,嫁入尋常人家也要被人磋磨一生,本宮不甘心啊?!?lt;/br> “不甘心就好好活著,奴婢馬上去太醫(yī)院請?zhí)t(yī)?!碧K綰給她蓋好被子,一張被攥得皺巴巴紙條落到地上。</br> 她看了眼神志不清的陳良妃,不動聲色地撿起紙條,掉頭跑出去。</br> 出了陳良妃的院子,蘇綰展開紙條看罷上面的內容,恨恨磨牙。</br>m.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