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065
禪院外果真?zhèn)鱽砬瞄T聲,蘇綰眼底浮起一絲無奈,起身去開門。</br> 同樣是可憐人,相煎何太急。</br> 取下門栓將門打開,門外站著徐貴妃身邊的大宮女,還有個面生的姑娘。姑娘手里端著一只托盤,上面就只有一只杯子,和一壺不知道是酒還是茶的玩意。</br> “兩位有事嗎?”蘇綰擋著門不讓進。</br> “皇上醒了,還派了大總管親自來接貴妃娘娘回宮,娘娘高興,賜給陳貴人一壺果酒讓她沾沾喜氣。容昭儀,端進去吧?!睂m女伸手推了一把容昭儀,嗓音微微發(fā)冷,“貴妃娘娘說了,良妃若是不喝你便替她喝了?!?lt;/br> 容昭儀往前沖了下,手中托盤一歪直直往地上砸去。</br> 徐貴妃身邊的大宮女眼疾手快,接住托盤端穩(wěn),又順勢摁住容昭儀的肩膀,試圖將她推進院子里。</br> 太師來消息,讓她跟著徐貴妃回宮,若皇帝沒有醒來便殺了的徐貴妃。太師安排的人,會將殺人一事嫁禍給太子。</br> 她是徐家的死士,自徐貴妃身邊的大宮女被太子的侍衛(wèi)殺死,她便按照太師的指示,步步博取徐貴妃的信任,當上大宮女。</br> 目的是監(jiān)視徐貴妃,同時也幫徐太師打探宮里的消息,必要時殺人滅口。</br> 徐貴妃也擔心此行有詐,命她把容昭儀帶過來,借她之手殺了陳良妃和她身邊的宮女,再嫁禍給梁淑妃。</br> 這容昭儀原是已故皇后身邊的大宮女,皇后過世沒多久便爬上龍床封了昭儀,這些年安安分分孩子也沒生,是個好利用的主。</br> 讓她來殺人,梁淑妃便脫了不干系,畢竟她倆都曾是已故皇后身邊的人。</br> “良妃娘娘不喝酒?!碧K綰發(fā)覺容昭儀的臉扭曲起來,像是疼痛難忍的模樣,不由的多看了一眼徐貴妃身邊的大宮女。</br> 她接酒和托盤的動作,像是武功高強的樣子?</br> 剛才她還說老皇帝醒了,派身邊的大總管來福安寺接人……難道是太子要速戰(zhàn)速決,搞死徐太師?</br> 有這個可能。</br> 太子如果查到了兩年前東宮走水一事的真相,這件事便是搞垮徐太師最好的突破口。</br> 殘害儲君,這是誅九族的大罪,徐太師不能免受責罰。</br> 徐貴妃把容昭儀逼過來殺人,估計是想,死也要讓太子失去威信。</br> 太狠了。</br> 蘇綰壓下心底冒出來的煩躁,冷臉關門,“良妃娘娘睡著了,兩位把她吵醒過來,出什么事奴婢可擔待不起?!?lt;/br> “你確實擔待不起。”徐貴妃身邊的大宮女抬腳踹門。</br> 蘇綰早有準備,還是被她的腳上的力量震到,手臂疼得本能松開門板。</br> 這女人果然武功高強,太可怕了。</br> “嘩”的一聲,不知何時過來的陳良妃,將一盆水直直潑了過去,舉起木盆就朝那大宮女砸過去。</br> 大宮女估計是未有料到陳良妃的動作如此敏捷,抬手擋了下,疼得往后退開了好幾步。</br> 被她摁住肩膀的容昭儀摔到地上,口中發(fā)出痛苦的驚呼。</br> “有蟲子?”陳良妃拍了下木盆,裝出一副瘋了的模樣,丟掉木盆退回禪院用力關上門。</br> 那宮女不敢跳墻進來,門外有侍衛(wèi)盯著。</br> 皇帝怎么可能會醒過來,就算醒了太子也不會讓他醒太久。徐貴妃回宮后徐家怕是要出殯,就看徐太師能否破太子的局了。</br> “會武功的宮女。”蘇綰拴上門,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有預感要出大事?!?lt;/br> “對我來說是好事?!毙熨F妃回她一句,拍拍身上的水珠往回走。</br> 福安寺的住持答應幫她找人把信送到李順手上,只有從太子手中,拿到準許蘇綰出宮的詔令,她才能安心。</br> 蘇綰聳了聳肩,抬腳跟上去。</br> 禪院門外,容昭儀雙手撐著地艱難爬起,掌心被地上的沙石蹭破了皮,一陣刺痛。</br> 陳良妃裝瘋的樣子太嚇人了,徐貴妃分明是讓她來送死。</br> 皇后過世已經(jīng)六年,徐貴妃應該不會知道自己在鳳儀宮做了什么。要是有證據(jù),她會聯(lián)合一心向佛的德妃,阻止皇帝封自己為昭儀。</br> 皇帝那人本來就薄情,就算沒中迷香興頭來了,也會找人發(fā)泄。</br> 皇后剛裝殮放入梓宮當夜,他就在靈堂后要了自己。</br> 她又驚又恨,想陪著皇后一起走,又不甘心被就那樣被皇帝糟蹋,不甘心小皇子在自己眼皮底下斷了氣,這才在皇后的寢宮內點燃迷香想要趁機殺了皇帝。</br> 只是她沒料到梁淑妃會來,還被皇帝遇到。</br> 發(fā)了狂的皇帝把梁淑妃也糟蹋了。</br> 過后,皇帝將還是貴人的梁淑妃帶回長信宮寵幸了一個月,直到她懷了身孕,這才封了淑妃賜她住進永寧宮。</br> 淑妃有孕后,皇帝竟又想起自己,給了個昭儀的封號常常將自己帶回長信宮。</br> 這些年,她一直默不作聲,暗地里找機會給皇帝下毒,想要毒死他給自己和皇后還有小皇子報仇。</br> 眼看皇帝沒中毒也要死了,這會又忽然醒過來,徐貴妃卻在這時候盯上自己,她心里很是不安。</br> 莫非,她是想借著自己的手殺了陳良妃,讓陳良妃的兄長對太子有意見,再恨上梁淑妃?</br> 容昭儀脊背隱隱發(fā)涼。</br> “算你走運?!毙熨F妃身邊的大宮女擦掉臉上的水,陰惻惻地看著她,嗓音壓得很低,“就怕這份好運維持不到回宮,自己去跟徐貴妃復命?!?lt;/br> 說完,她端著托盤掉頭回去。</br> 陳良妃和她身邊的宮女都很弱,根本不需要她費太多力氣,等她從宮里回到福安寺入夜后過來殺了即可。</br> 容昭儀見她走了,目光深深地看一眼緊閉禪院房門,再次抬腳上前飛快將寫好的信,塞入門縫。</br> 她無所求,只想皇帝早日駕崩。早在來福安寺當日,她就準備好了信,想要送到陳良妃手上。她目前是唯一不會早死的妃子,太子也不會讓她死。</br> 可自己被害后卻又害了梁淑妃一事,終究是個心結。自己說不定活不過今夜,只求陳良妃看在大家都是可憐人的份上,能幫梁淑妃便幫一把。</br> 哪怕她不幫,也希望她知道真相后,將來若是被太子封了太妃,也別針對梁淑妃和她的孩子。</br> 梁淑妃膽小怕事做事瞻前顧后,太子又非她親生,偌大的后宮她一個可依靠的人都沒有。</br> 徐貴妃倒了,還有個從來不出聲的德妃,她比徐貴妃更狠,殺人不見血。</br> 容昭儀閉了閉眼,對著門雙手合十拜了一拜,轉頭離開。</br> 回到徐貴妃的禪院門前,容昭儀緩了緩呼吸,垂下腦袋抬腳入內。</br> “候著吧,徐貴妃在跟殷小姐說話?!睂m女攔住她。</br> 容昭儀點頭稱是。</br> 禪房內,徐貴妃握著殷曉君的手,眼角泛起淚意。</br> 她今日回去怕是兇多吉少,父親雖未有口信傳來,心中還是有諸多不安。身為徐家的女子,她沒的選,除了這張臉和還算爭氣的肚皮,父親從未將她當人看。</br> 否則也不會將她送入宮中,以色侍人。</br> 如今,好好的外甥女也要走上與自己一樣的路,太子遠比皇帝深沉,往后的日子怕是與火坑無異。</br> 自己的兒子成不了儲君,等待自己的便是死路一條。她被父親操控著籌謀十幾年,每日都在擔驚受怕中過活,無一日輕松。</br> 死了說不定也是解脫,什么榮光永駐,什么太后她都不想了,只求此行平安。</br> 壞事做得多了,總怕見到鬼。</br> 可世上沒有后悔藥,踏入后宮的那一瞬,自己便已經(jīng)是惡魔。</br> 她學不來德妃裝腔作勢一心向佛,下手卻比誰都黑的姿態(tài),也學不來梁淑妃的云淡風輕,更沒法像陳良妃那般只在意自己的臉。</br> 她是惡人,是父親手中的一枚棋子,她深知早晚都會死。</br> 也有不甘心……可她身為女子,不甘心又能怎樣?在父親眼中,太師府所有的女眷都不是人,而是待價而沽的貨物。</br> “明日晌午之前若是沒信送到福安寺,你便偷偷回家,無需回太師府?!毙熨F妃拿出一沓銀票遞給殷曉君,“走不掉便隱姓埋名去上學,不要再被你外祖操控?!?lt;/br> “小姨?”殷曉君愕然看她。</br> 這種從小姨口中說出來,有點陌生。</br> “你小姨我當了一輩子的惡人,最羨慕的卻是你娘。她與你父親琴瑟和鳴,外祖管不到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毙熨F妃把眼中的淚意逼回去,“回去吧。”</br> 殷曉君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想要告訴她自己原本也想偷偷去上學,在看到她驟然變得嚴厲的眼神后,終究沒膽子說出口。</br> “那我先出去了?!币髸跃蘸昧算y票,低著頭開門出去。</br> 等在門外的宮女瞟了眼殷曉君,伸手抓住容昭儀的肩膀,將她推了進去。</br> “聽說陳良妃不喜歡本宮送的酒,你喝了吧。”徐貴妃抬眼看她,“躲在梁淑妃背后安生了這么多年,你該知足了?!?lt;/br> 她死了梁淑妃也會被太子懷疑。</br> “是?!比菡褍x福了福身,拎起酒壺倒出一杯毒酒,仰頭喝下。</br> 喝完,她放下杯子低低笑出聲,“作惡的人會下十八層地獄,我會在天上看著你怎么死?!?lt;/br> “本宮從不信鬼神?!毙熨F妃起身出去,換上笑臉看著候在外邊的孫來福和方德勝,“讓兩位公公久等,走吧。”</br> 宮女瞪了一眼容昭儀,抬腳跟上。</br> 容昭儀也跟出去,看著浩浩蕩蕩人影離開,轉頭回自己的禪院。</br> 但愿陳良妃會看到那封信。</br> 徐貴妃一行人走后,福安寺再度變得寧靜。</br> 夕陽漸落,晚風裹著清涼溜進禪院,吹落無數(shù)枯葉。</br> 蘇綰吃過晚膳,洗完澡陪著陳良妃在院里看了會星星,時間差不多提著燈籠去檢查院門。</br> 轉身的間隙,地上的一抹白吸引了她的注意力。</br> 蘇綰彎腰撿起,見上面寫著良妃啟三個字,搖搖頭轉身折回去。</br> 徐貴妃身邊的大宮女走后并未有人來過,也不知道對方是怎么把信送過來的。</br> “給你的信。”蘇綰把信丟給陳良妃,打著哈欠回房,“我去睡了,你也早點睡?!?lt;/br> 徐貴妃回不來,到了中元節(jié)她就能偷偷溜回汴京,去看原主的奶奶了。還能趁機了解下馥香坊都有什么香料,能不能合作。</br> 希望太子不要讓自己失望,除掉徐太師一伙,早日登基。</br> “去吧?!标惲煎幼★w過來的信,含笑點頭。</br> 一夜無夢,蘇綰早上起來洗漱干凈照例開門出去晃蕩,被侍衛(wèi)告知不準離開后又回了禪院,心中滿是疑惑。</br> 陳良妃面色凝重,一早上都不說話。</br> 過了晌午,消息總算傳過來。容昭儀昨夜在自己的禪房里服毒自盡,發(fā)現(xiàn)時身體已經(jīng)僵硬。</br> 宮里來人帶回去了,不知道怎么安置。</br> “徐貴妃那頭豬,自己死就算了還要拉個人墊背。”陳良妃罵了句,抬腳往外走,“本宮去找梁淑妃,你不用跟著。”</br> 后宮就是個吃人的地方,皇帝大概到死都不知曉,他身邊的女人有多狠。也可能他都看在眼里,卻故意讓她們自相殘殺。</br> 這些年,她錯怪梁淑妃了。</br> 那就是個不會保護自己的傻子,卑微的求著一線活路。她若是聰明一點,皇后生的小皇子也不至于被害死,那頭豬也沒法作威作福。</br> “早去早回啊?!碧K綰叮囑一句,看向皇宮的方向。</br> 徐貴妃怕是再也回不來了,這個作惡了一輩子,可憐又可悲可恨的女人,死了也算是解脫吧?</br> 陳良妃出了禪院,大大方方走到梁淑妃住的院子前敲門。</br> 等了片刻,嬤嬤過來開門,見到她臉色驟然發(fā)白,“良妃娘娘?”</br> “讓開。”陳良妃伸手撥開她硬闖進去,徑自進了梁淑妃的禪房用力關上門。</br> 李順那條路也走的通,卻不如梁淑妃出面來的容易。</br> 梁淑妃受驚抬頭,臉色也在瞬息間變得蒼白,“陳姐姐?!?lt;/br> 她怎么會來?</br> “別喊得這么親熱,幫我跟太子求一道詔令?!标惲煎聛?,不假辭色,“詔令內容是蘇綰入宮滿十年,準許她自行出宮?!?lt;/br> “太子他未必會答應……”梁淑妃有些猶豫。</br> 她從來不敢跟趙珩提任何要求,忽然為了個宮女跟他要詔令,不知道他會不會生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