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068
陸常林和賀清塵面面相覷,不知趙珩見到何人如此激動,話都不留便追了出去。</br> 兩人不放心,雙雙跟上。</br> 方才在珠玉樓只說了正事,原本還想聽賀清塵說如何擺平地痞糾纏一事,韓丞相的人忽然出現(xiàn)在四周。</br> 珠玉樓雖是趙珩的產(chǎn)業(yè),掌柜和小廝也是信得過的人??山袢帐侵性?jié),客人比較雜,未免他們發(fā)現(xiàn)趙珩出宮,這才自后門出來回了醫(yī)館。</br> 未曾想趙珩到了醫(yī)館門外,二話不說就去追人。</br> 趙珩一路追過去,遠遠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進入一家賣糖果的鋪子,本能加快腳步。</br> 她轉(zhuǎn)過身的剎那,可清晰看到她的側(cè)臉,正是夢中女帝!</br> 他想要叫住她,發(fā)覺自己入夢這許久都不知她的芳名,苦笑了下大步進入鋪子里。</br> 鋪子里有很多百姓在挑選糖果,趙珩進去仔細辨認一番,這些百姓當中已然沒了女帝身影。</br> 他佯裝看糖果,攔住店小二詢問,“方才有位穿著白衫模樣俊秀的小哥,個頭到我肩膀處,她買了什么?”</br> 店小二看了看他,臉上露出笑容,抬手往鋪子后邊指去,“那小哥買了一包糖,從后面走了?!?lt;/br> “多謝。”趙珩扭頭追出去,街上人山人海,哪里還有她的影子。</br> 趙珩黯然垂下眼眸,轉(zhuǎn)身離開糖果鋪。</br> 女帝在汴京便好,待他登基便可光明正大的找她。她以男裝出門,身邊也不見有仆從跟隨,倒是與夢中一般的大膽妄為。</br> 說不準她平日里也這般打扮,因此暗衛(wèi)才未能找到她。</br> 這段時日,他為了盡快肅清太師黨羽安插自己的人手,并未有好好睡過也因此不曾入夢。</br> 好在已安排得差不多,剩下的便只有林尚書與韓丞相兩人。</br> 據(jù)暗衛(wèi)回報,林尚書與韓丞相最近都無新的動作,似在觀望。</br> 趙珩捏了下左手中指,決定今夜好好睡一覺,說不準能在夢中見到女帝。</br> “公子可是要找人?”陸常林和賀清塵追到糖果鋪門外,見他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有些擔(dān)心。</br> 方才在珠玉樓,商討在同安府開設(shè)官辦醫(yī)館和學(xué)堂一事,他還意氣風(fēng)發(fā),轉(zhuǎn)眼便如同丟了魂一般。</br> “一位故人?!壁w珩斂去失落,輕描淡寫的口吻,“許是看錯了,先回醫(yī)館嘗一嘗賀大夫的茶,聽他講那地痞之事?!?lt;/br> “既是故人,他到了汴京會想法子聯(lián)系公子的?!标懗A质Γ拔乙埠闷婺堑仄χ?,走吧。”</br> 趙珩略略頷首,跟著他們一塊往回走。</br> 賀清塵無意識回頭,眼底露出幾分疑惑。</br> 太子的故人像是從同安堂走出去的?</br> 回到同安堂,賀清塵叫來守店的徒弟,低聲吩咐,“這兩位是貴客,若是有病人上門,讓他們稍等片刻?!?lt;/br> 徒弟偷偷看了眼陸常林和趙珩,見而二人穿著不俗,想說方才有位公子找來的話,生生吞了回去,點頭應(yīng)聲,“是?!?lt;/br> 賀清塵回頭沖陸常林和趙珩做了個有請的手勢,領(lǐng)他們?nèi)?nèi)堂。</br> “今日醫(yī)館為何如此冷清?”陸常林進了回廊左右張望,甚是好奇。</br> “早晨忙了一段,小病小痛師兄師弟都可開方子?!辟R清塵臉上浮起清風(fēng)霽月的笑,“這月的義診剛過去幾日,疑難雜癥已不多。”</br> “原來如此?!标懗A质Γ巴四闶巧襻t(yī),只研究疑難雜癥?!?lt;/br> “非也,是今日要見兩位才如此安排,醫(yī)館的學(xué)生今日也休假過節(jié),不然二位門都進不來?!辟R清塵開門請他們進入內(nèi)堂,“自那伙地痞不來糾纏,每日前來問診的百姓都有數(shù)百人?!?lt;/br> “你此前不是不愿意為惡人治病嗎。”陸常林坐下,懶散歪進椅子里打趣,“云敬還為此動過氣。“</br> 蕭云敬去接他來汴京的路上,遇到東蜀來的探子與匪徒交手,兩方都受了傷。</br> 賀清塵沒有救人,說是救了他們會有更多人因他們而死,有違自己救死扶傷的原則。</br> 他的原則是大奸大惡之人不救,為非作歹之人不救。</br> 蕭云敬眼睜睜看著東蜀探子痛到選擇自盡,什么消息都沒問出來,窩火得不行。</br> 如今,他到汴京如今也就月余,竟是連原則都放棄了。</br> “救地痞并不違背我的原則。”賀清塵也坐下,拿出果脯放到桌上,“數(shù)日前,我為避開這伙地痞去了福安寺,得人相贈一言,惡人可醫(yī),但不可將人醫(yī)好?!?lt;/br> 趙珩心中一動,覺得這法子甚是熟悉。</br> “此話可是福安寺的住持相贈?”陸常林撫掌大笑,“出家人常說眾生平等,竟也分善惡,這倒是有趣?!?lt;/br> “非也,此話乃是一女子相贈?!辟R清塵神色輕松,“我當時便覺此舉非君子所為,自己若真這般做了,倒是與庸醫(yī)無異。”</br> “那她肯定又講了別的,你才茅塞頓開?”陸常林收了笑,對他口中的女子多了幾分好奇。</br> 大家閨秀是不會這般圓滑的,她們通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怕內(nèi)宅有爭斗也鮮少能想到,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的法子。</br> 人已醫(yī)治,但病情實在棘手無法醫(yī)治痊愈,非我力所能及。</br> 如此一來,不得罪人,還可讓自己名聲不損反成了對方的恩人,免去諸多騷擾。</br> 當真是個好法子。</br> “她說這世間并非人人是君子,與小人打交道就得用小人的法子,如此不違背我的原則,又可讓那惡人飽受病痛之苦,而無法再去害人。”賀清塵也收了笑,露出遺憾的神色,“可惜我未能知曉她的芳名,倒是記得與她同行的男子叫宋臨川。”</br> “那女子可是容顏殊麗,有傾城之貌?”趙珩暗暗攥緊了拳頭,極力克制住激動和嫉妒。</br> 這話像是夢中女帝會說的。</br> 盯著宋臨川的暗衛(wèi)將畫像畫了出來,奈何水平不佳,只能看出是女子。</br> 如今宋臨川已離開汴京回了東蜀。</br> 若他再來汴京,定會與那女子見面。女帝在夢中對他就頗感興趣,似乎不單單是因為做夢的緣故。</br> “公子認識這女子?”賀清塵訝異看他,“宋臨川也不知她的芳名。自福安寺回來,我便向?qū)W生柳云珊打聽,她說京中的閨秀并無如此女子。不過那女子離去之前曾言,她對醫(yī)術(shù)也有些許見解,日后會來信?!?lt;/br> “她若是來信,還請通知我一聲,我幼年隨六叔去禹州小住,曾認識個姑娘也這般狡猾。我認得她的字?!壁w珩還不能確定那女子是女帝。</br> 直覺是她。可她未免知曉的太多,竟是連醫(yī)術(shù)也有涉獵?</br> “也好。”賀清塵點點頭,“說起此事,我給那幫主醫(yī)治時發(fā)覺,金創(chuàng)藥無法讓傷口愈合。割去腐肉也只可讓病情稍有好轉(zhuǎn),很快又會反復(fù)只能一直用藥壓著?!?lt;/br> “北境這些年戰(zhàn)事不停,無數(shù)士兵便是死在刀箭傷中。”陸常林輕嘆,“若能調(diào)配出更好的金創(chuàng)藥,說不定可減少傷亡?!?lt;/br> “我也是此意?!辟R清塵說著,起身去書架上拿來自己的醫(yī)治筆記遞給趙珩,“公子曾去過軍中,看下這傷口變化是否與受傷將士一樣。”</br> 趙珩接過來仔細翻閱片刻,抬頭看他,“確實一致?!?lt;/br> 他如今敢斷定,那女子就是女帝。</br> 她出言勸解賀清塵的目的,并非為了助他解困。而是通過此舉讓賀清塵發(fā)現(xiàn),金創(chuàng)藥無法治愈所有外傷,讓他想法子降低邊關(guān)將士的傷亡。</br> 只有她才會如此迂回。</br> 若是直接說金創(chuàng)藥不行,以賀清塵的脾氣怕是要與她爭論個三天三夜。</br> 他對自己的醫(yī)術(shù)素來自信。</br> 趙珩打住思緒,心中又是高興又是酸楚。</br> 女帝見了宋臨川,又要與賀清塵通信,唯獨沒想到自己。方才,他還眼睜睜看著她,從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br> “說起來不怕二位笑話,我發(fā)現(xiàn)此事后才驚覺那女子贈言,實則是在指點我。若她直言我即便救了也治不好,我定會與她爭論?!辟R清塵眼神清亮,“她說會來信,許是要與我探討此事?!?lt;/br> 他離開家鄉(xiāng)時,師傅給他忠告,每一個病患都是最好的老師,要他戒驕戒傲,做到學(xué)無止境。</br> 到了汴京后,他也確實如此做了但又被自己的原則禁錮,未能學(xué)會變通。</br> 那女子看著年紀不大,卻與師傅一般通透,不知自己能否與她成為知己。</br> “如此說來,倒是越來越像我認識的那姑娘?!壁w珩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她若是來信,你便去珠玉樓找掌柜的,他知曉如何給我送信?!?lt;/br> “好。”賀清塵含笑點頭,“喝茶?!?lt;/br> 趙珩端起茶杯,胸口更酸了。看賀清塵這模樣,像是非常欽佩那女帝,不知那女帝在現(xiàn)實中對他是否也感興趣。</br> 她在夢里可是非常喜歡賀清塵的。</br> “等你與她相熟了,我也要見一見這奇女子?!标懗A忠捕似鸩璞?,“如今學(xué)堂允許女子入學(xué),日后怕是會有很多這樣的女子出現(xiàn),公子此舉當真是利國利民?!?lt;/br> “不用拍我馬屁,管不好同安府一樣撤你的職?!壁w珩淡然起身,“時辰差不多,你也該回去了,稍后不是還要去林尚書那?!?lt;/br> “要去?!标懗A趾Ψ畔虏璞?,“他還不知我回京?!?lt;/br> 趙珩略略頷首,偏頭看著賀清塵,“在同安開設(shè)官辦醫(yī)館需要的人手會比較多,你挑幾個醫(yī)術(shù)過硬的師兄弟過去。”</br> “放心,我稍后就著手安排。”賀清塵起身送他們。</br> 出了內(nèi)堂,賀清塵目送他們走遠,回頭去找守店的徒弟,詢問是否有百姓在候診。</br> “百姓來了幾個,師叔他們接了,不過方才有位公子找來給你留了信?!蓖降苣闷鹉菑堉粚懥烁0菜氯齻€字的紙遞過去,“他說半個時辰后過來,應(yīng)該是快了?!?lt;/br> 賀清塵接過來,看到福安寺三個字隨即莞爾,“她若是來了,帶她到藥房去找我?!?lt;/br> 方才他還想著等來信,未曾想人也來了。</br> “是?!蓖降芄怨詰?yīng)聲。</br> 賀清塵又叮囑一番,扭頭去藥房。她來了也好,正好問問她的名字。</br> *</br> 中元節(jié)要放河燈、焚紙錠,街上到處都是忙著買紙錠和蠟燭做河燈的百姓,熱鬧而喧囂。</br> 蘇綰假裝路過原主家門外,看到原主的奶奶和弟弟在院子里折紙錠,做花燈,鼻子莫名就有些酸。</br> 她就不進去了,這進去了難免要敘舊,時間不夠。</br> 還好她很快就能出宮,到時候給他們換大房子,帶著弟弟和奶奶一起過好日子。</br> 蘇綰緩了緩情緒,再次從門口經(jīng)過大步離開。</br> 回到四新坊,她找了家賣筆墨紙硯的鋪子,進去買了一沓普通百姓用的紙,又跟小二借了筆寫了封信給賀清塵,問他那地痞的傷口是不是一直惡化,神仙難救。</br>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jīng)過去十多天,就算每天服用大劑量的湯藥,真是感染了敗血癥也控制不下來。</br> 她記得這個病,在現(xiàn)世不及時治療,最多也就能撐上半個月左右。</br> 蘇綰寫好信順便又買了些信封,拿出一個將信裝進去,付了銀子戴上剛才買的帷帽轉(zhuǎn)頭出去。</br> 走到同安堂附近,她攔住一個附近商鋪掌柜的孩子,微笑出聲,“幫哥哥送一封信去同安堂,哥哥給你糖吃。”</br> “只給一顆糖嗎?”那孩子不太樂意。</br> “十顆,還有銀子,你送完回來我就給,不準告訴他們我在外面?!碧K綰哭笑不得。</br> “好。”那孩子接了信一陣風(fēng)似的跑進同安堂,將信遞給柜臺后的小徒弟。</br> 蘇綰等著那小子回來,給了糖果和銀子,從同安堂門前走過去,提著大包的東西去珠玉樓等陳良妃。</br> 進去要了一壺茶坐下,她看了眼店里的滴漏,順便要了一盤點心配茶。</br> 剛才一路過去,停在哪兒都能聽到百姓在夸當朝太子。</br> 說如今不用省錢送孩子去念書,看病也有了只花藥錢的地方,還說起洛州水患百姓無一遭災(zāi),把他夸得跟神一樣。</br> 蘇綰喝了口茶,對那太子也多了幾分好奇。</br> 他的變化比原著中大太多了。</br> 放下茶杯,她無意識偏頭看向茶樓的后院,驚得立即將帷帽戴上。</br> 那個跟著陸常林站在一起的男人,赫然是她夢里的駙馬,趙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