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075
大殿再次安靜下去,無人吱聲。</br> 蘇綰也不著急,韓丞相在朝臣中的威望比徐太師要高得多,到底是正經(jīng)的朝中要員,與謝丞相地位相等。</br> 支持他的朝臣,也比支持太師或者謝丞相的人數(shù)多。</br> 看他在現(xiàn)實里讓德妃安分守己,就知道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無論是謀略還是黨羽,都比徐太師強太多。</br> 徐太師有恃無恐,是因為林尚書與他結(jié)盟,有兵權(quán)腰桿子夠硬。</br> 若不是徐貴妃這顆棋子出差錯,太子沒法那么快就殺了他。</br> 站在這朝堂上的大臣,能有幾個不中飽私囊?這個名頭殺不了人,甚至沒法給他們定罪,他們敢伸手就已經(jīng)互相幫忙把證據(jù)做足了。</br> 是否謀逆要證據(jù)確鑿才能定罪。帝王不能因為大臣有錢,沒證據(jù)就扣罪名。</br> 現(xiàn)世歷史上那位大名鼎鼎的和大人倒臺,也是在先皇駕崩后新帝才動手。</br> “韓愛卿覺得讓何人負(fù)責(zé)此事較好?”蘇綰看著韓丞相,微笑出聲,“林尚書已立下軍令狀,負(fù)責(zé)購買和運送賑災(zāi)糧的人,也當(dāng)如此?!?lt;/br> 韓丞相臉上掛滿了寒霜,好一陣才不悅出聲,“謝丞相正當(dāng)年,此事交由他負(fù)責(zé)比較合適。”</br> “此言差矣,你我年歲相當(dāng)當(dāng)年還是同榜探花?!敝x丞相含笑懟他一句,抬頭看著蘇綰,“回陛下,臣以為此事還是韓丞相負(fù)責(zé)比較妥當(dāng),銀子是他出的,換了人去管萬一出錯呢?”</br> “既然如此,此事勞煩韓愛卿親自負(fù)責(zé),戶部尚書從旁協(xié)助,若事情辦砸了你二人也和林尚書一般,自請辭官?!碧K綰借著謝丞相遞過來梯子順桿爬,“眾位愛卿可有疑議?!?lt;/br> 戶部管著財政,把林尚書和驃騎大將軍綁起,韓丞相和戶部也得藏起來,一起架到火上烤。</br> “臣無疑議。”謝丞相第一個出聲。</br> 其他人沉默片刻,齊齊出聲,“臣無異議?!?lt;/br> “既然都無疑議,那朕即刻下旨?!碧K綰說完故意停頓了下,緩緩補充,“還有一事朕忘了提,林愛卿和韓愛卿方才跟朕提議,可在平崇縣下游開渠,將東江水引入靖安和周邊的幾個縣,兵部出人韓丞相出銀子?!?lt;/br> “此舉甚好?!敝x丞相又第一個站出來,“若是能張榜告知國中百姓更好,如此功在千秋之舉,不可只我等知曉。”</br> 蘇綰淡淡揚眉,“準(zhǔn)了?!?lt;/br> “陛下英明?!敝x丞相朗聲高呼。</br> 其他人也跟著高呼,嗓音明顯不如謝丞相他們幾個的聲音大。</br> 蘇綰忽略林尚書和韓丞相想要殺了她的臉色,走到一旁提筆寫圣旨。</br> 他們目前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做不好全下去,朝中百官是證人。敢謀逆就誅九族。</br> 孫來福跟上去,像是知道她不會寫圣旨一般,取來書寫圣旨的硬紙鋪好,聲音低低的教她。</br> 蘇綰偏頭看他,忽然發(fā)覺他也很厲害、對外要跟朝臣演戲?qū)?nèi)還得照顧她這個,不知道怎么當(dāng)皇帝的皇帝。</br> “臣參見陛下?!崩舨可袝缘钔膺M來,氣色比先前好了很多,“聽聞有人要見臣?”</br> “方才誰要見崔愛卿的,自己站出來?!碧K綰抬頭看了眼,繼續(xù)寫圣旨。</br> 可惜是在夢境里,若是現(xiàn)實里這么坑完他們,還可暗中派人搗亂讓他們互相廝殺消耗實力,再治他們一個謀逆的大罪,滿門抄斬。</br> 殿上更加安靜。</br> 趙珩微微偏頭看向埋頭書寫圣旨的女帝,搭在腿上的手無意識曲起,輕叩膝蓋。</br> 女帝此法不單解決了賑災(zāi)無銀,防火無人的局面,還讓林尚書和韓丞相有苦說不出。</br> 事情做不好,即便有朝臣反對他們辭官,以女帝的行事風(fēng)格怕是連求情的也一起套進去。</br> 可惜,自己在現(xiàn)實中無法如此作為。文德殿四周的守衛(wèi)不是自己的人,當(dāng)值的宮人多數(shù)都是韓丞相的暗樁。</br> 一旦撤換,韓丞相和林尚書會更加謹(jǐn)慎,想要扳倒他們也愈發(fā)不容易。</br> 自己的根基尚不夠穩(wěn)當(dāng),也不清楚韓丞相手中除了撤換監(jiān)國之人的圣旨,是不是還有另外一份傳位的圣旨。</br> 韓丞相手中并無兵權(quán),他敢籠絡(luò)朝臣打壓自己,必定有所依仗。</br> 想要讓他二人全部上套,還需要幾個幫手,把戲做足了才行。</br> 這些配合做戲的人,最好都是林尚書和韓丞相的心腹,再加上謝丞相就差不多。</br> 靖安自上月起便不曾下過一滴雨,得先要到銀子和人手,同時想法子把人弄下去,雙管齊下。</br> 戶部和赤虎軍都是鐵板,針扎不進水潑不進。</br> 派出的暗衛(wèi)查了一年,沒能找到戶部私下的賬本,也沒能拿到赤虎軍謀逆的證據(jù)。</br> 趁著徐太師被抄家,他剛在戶部做了部署,能否有用還要看下月韓丞相生辰。</br> 戶部尚書是韓丞相的門生,抄徐太師家時有幾件非常貴重的器物,被表兄故意寫到普通器物清單里。</br> 這份清單給了戶部。</br> 另外一份正確的清單則由謝丞相,崔尚書等幾位尚書侍郎的核實過,在他手中。</br> 韓丞相九月做壽,按照慣例戶部尚書每年都會去祝壽。屆時只要他拿走其中一件去祝壽,另外一套賬本便會暴露出來。</br> 等拿到賬本,自己便有了理由派自己的人配合刑部,進入戶部調(diào)查。</br> 若是不拿,他便以酬謝之名在宮中設(shè)宴宴請百官,為韓丞相祝壽。</br> 賀清塵師傅用毒蘑菇調(diào)配的藥丸還剩下兩顆,自己安排得當(dāng),便可讓韓丞相和林尚書在文武百官面前自訴罪狀。</br> 在此之前先讓按照女帝所言,在靖安打井找水下?lián)苜c災(zāi)糧,安排人巡山預(yù)防山火。</br> 她所提的放火帶,自己在禹州軍中見過,未曾想到也可用在山林防火上。</br> 趙珩停下手上的動作,收回視線,唇角止不住上揚。</br> 他會盡快讓韓丞相手中的圣旨作廢,爾后光明正大的去見她。沒有了圣旨的束縛,他要拿回兵權(quán)便容易得多。</br> “寫好了。”蘇綰擱筆,淡淡吩咐孫來福宣讀。</br> 這份圣旨,功勞都在她身上,苦勞屬于林尚書和韓丞相。</br> 孫來福吹干了墨汁,大聲宣讀圣旨。韓丞相和林尚書的臉臭的不像樣,謝丞相和崔尚書還有另外幾個朝臣,則笑得十分開心。</br> 剩下的那些,似乎是被震懾到,全都露出幾分帶著忌憚的表情。</br> “還有何事要奏?”蘇綰坐回龍椅,自然而然地將手放到趙珩的手腕上,“若無事要奏便散了吧?!?lt;/br> “恭送陛下。”眾臣行禮。</br> 蘇綰站起來,發(fā)覺自己的手被趙珩握住,唇角彎了彎沒抽開。</br> 今晚這事他幫了不少忙,允許他牽一下自己的手。</br> 走出文德殿,孫來福提著燈籠走在前面照亮,嗓音輕快,“陛下越來越像帝王了?!?lt;/br> “以前不像?”蘇綰好心情的開起玩笑。</br> “像,但朝中大臣多有不服,過了今夜他們?nèi)羰窃俨环?,就要自請辭官回家咯?!睂O來福笑呵呵拍起馬屁。</br> 蘇綰微微挑眉。自己在夢境里身為帝王都如此艱難,現(xiàn)實里的太子恐怕更難。</br> 希望他能迎難而上,盡早登基給自己自由。</br> “暢音殿那邊還在鬧著呢,老奴去說一聲?”孫來福含笑提醒。</br> “去吧,一會安排顧公子到臨荷殿?!碧K綰牽著趙珩的手,慢慢往回走。</br> “是?!睂O來福應(yīng)聲退下。</br> 蘇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br> 解決了這件事,不知道還會不會入夢?</br> 原著中這件事過去沒幾個月,太子就登基了。夢里的時間也正好是一年,到自己退位的時間。</br> 照目前的劇情來看,徐太師和韓丞相都沒能把自己變成傀儡,也沒有彈劾她和謀反的理由。</br> 夢境給的劇情非常簡單,徐太師想讓奶娃娃弟弟稱帝,韓丞相要扶持的人始終沒出現(xiàn)在夢境里,就連她到底還有多少兄弟姐妹都沒有。</br> 不過為了防止萬一,該做的布置還是要布置一下。夢境由她掌控,估計一年期滿,自己在夢里沒死就會一直繼續(xù)。</br> 回到太初殿,蘇綰看了下滴漏,叫來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仔細交代,“派人盯著林尚書和韓丞相,若他們敢抗旨不尊,即刻來報?!?lt;/br> “是?!苯l(wèi)軍統(tǒng)領(lǐng)領(lǐng)命退下。</br> 蘇綰歇了一會,想起宋臨川被綁了大半天,丟下趙珩起身去的隔壁承明殿。</br> 原著中只說東蜀缺少馬匹,其他的還缺什么并沒有寫,也有可能自己不記得了。</br> 趁著還在夢中,要和宋臨川多聊聊,摸清楚情況早做計劃。</br> 現(xiàn)實里兩國已經(jīng)允許通商,等自己出宮時一切還未穩(wěn)定,機會正好。</br> 有針對性的去做,總比摸石頭過河強。</br> 蘇綰走出太初殿,發(fā)覺趙珩跟上來本能回頭,“朕去瞧瞧東蜀太子,駙馬不必跟著?!?lt;/br> 趙珩像是沒聽到,依舊跟上去。</br> 蘇綰索性由他去。</br> 進入承明殿宋臨川的廂房,他還被綁在椅子上,臉色不怎么好看。</br> 蘇綰暗暗懊惱自己疏忽大意,認(rèn)真道歉,“讓太子殿下受苦了?!?lt;/br> “快松綁。”宋臨川的臉龐瞬間變得通紅。</br> 蘇綰意識到他可能是想去方便,略覺尷尬,本能伸手拽了下趙珩的袖子,“駙馬,去把太子身上的繩索解了?!?lt;/br> 趙珩面無表情上前解開宋臨川身上的繩子,跟著立即退回她身邊。</br> “要了老命?!彼闻R川一陣風(fēng)似的沖出去。</br> 蘇綰被他撞到,身體后仰本能抓住趙珩的袖子,拽著他一塊跌進之前她坐過的椅子里。</br> 趙珩及時伸手幫她擋了下后腦勺,卻不妨竟親到了她的唇。</br> 蘇綰懵了下,對上那雙近在咫尺卻毫無情緒的空洞雙眸,徹底嚇醒過來。</br> 外邊剛蒙蒙亮,窗外的鳥兒嘰嘰喳喳叫得十分歡快。</br> 她拍了拍胸口,掀開身上的毯子坐起來。</br> 自己親趙珩可以,冷不丁被他親到還近距離對上那雙眼,真的有點驚悚。</br> 去洗漱干凈回到禪房,蘇綰想到夢境中發(fā)生的事,趕緊給賀清塵寫了封信裝好揣進懷里,順手抓了一把糖帶上。</br> 開門出去,陳良妃剛起來。</br> 蘇綰打了聲招呼,去開了院門等著寺里早起去打水的小沙彌過來。</br> 過了一陣,兩個十來歲模樣的小沙彌拎著桶出現(xiàn)在晨霧中。</br> 蘇綰叫住其中一個小沙彌低聲說:“小師父可否幫個忙,幫我把信給你們的師兄,讓他們進城時送到同安堂?!?lt;/br> “我今日要跟主持進城。”小沙彌一臉嚴(yán)肅,“送信可以,施主要幫小和尚做件事?!?lt;/br> 蘇綰好笑揚眉,“說吧,只要我能幫你就一定做?!?lt;/br> 這小和尚還挺有意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