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081
兩封密信一封是林尚書發(fā)出的,信上只有八個字:不可妄動,安當黃雀。</br> 另外一封是韓丞相發(fā)往靖安的,也是八個字:速速撤離,此事不為。</br> 趙珩看罷,抬頭看著墨竹,“信鴿是否抓到?”</br> “抓到了,還可再飛?!蹦駪暋?lt;/br> “他呢?”趙珩又問,這個他便是被撤換下去的,六皇叔派來的暗衛(wèi)。</br> 六皇叔與那暗衛(wèi)在汴京定有聯絡的地方,自己未有殺人滅口而是放人,一則是想通過那暗衛(wèi)提醒六皇叔,手不可伸太長。</br> 二則,也是想知道他們在汴京的聯絡處。</br> 六皇叔在信上說過幾日來京,以自己對六皇叔的了解,他此時已在路上最遲再過三日便會入京。</br> “去了城外的一處別莊,負責跟蹤的人來訊,別莊有異動。”墨竹回話。</br> 趙珩捏著手中的信紙,繃緊了下顎線。</br> 六皇叔果真留了一手。</br> 當年他交出兵權后歸還王府,處理掉所有在汴京的產業(yè),帶著一家老小前往禹州,百姓無不為他惋惜為他不平。</br> 自己記事后,母后每每說起此事,也滿是欽佩。</br> 誰能想到,京中的一舉一動皆在六皇叔的掌握中,他也在等父皇自帝位上摔下來,好名正言順上位。</br> 他身為帶著赤虎軍打下北梁江山的戰(zhàn)神,是百姓心中最佳的帝王人選,父皇當政期間國中多地民不聊生,民怨沸騰。</br> 戰(zhàn)神重出,不止赤虎軍一眾老將擁躉,百姓也會奔走相告。</br> 至于自己,手中既無兵權朝中又無忠心不二的朝臣,與傀儡何異。</br> 六皇叔只需等著自己以儲君的身份,將朝中的幾股勢力肅清,便是他收割果實之時。</br> 太師倒臺一事自己并未去信告知,只將徐家外戚女眷送去禹州,原意是堵住朝臣的嘴,彰顯自己寬厚仁慈。</br> 倒是未有料到,此舉竟是讓六皇叔也坐不住了。</br> 太師手中有父皇命自己監(jiān)國前寫的圣旨,此事自己也并未告知六皇叔。他此行匆匆,目的已昭然若揭。</br> 趙珩松開手中的信紙,淡然掀唇,“繼續(xù)盯著,切莫讓他們發(fā)覺?!?lt;/br> “是?!蹦裨俅螒?。</br> 趙珩收了思緒,仔細比對信紙,按照密信的格式臨摹林尚書的筆跡,寫下四個字:速回汴京。</br> 寫好放下,跟著開始臨摹韓丞相的筆跡,寫下六個字:計劃照舊,速辦。</br> 擱筆吹干墨汁,趙珩等著上面的字跡消失,再寫上一打開便可看到的尋常語句,放到一旁。</br> 待紙上只看到無用的尋常語句,他抬了下眼皮,將信裝入信筒交給墨竹,“即刻發(fā)出,再安排兩人快馬加鞭沿路查探,秦王帶了多少人入京?!?lt;/br> “是?!蹦衲米呙苄磐讼隆?lt;/br> 趙珩收起筆,叫來江崇,“梨廷那邊可有消息過來?”</br> “有。”江崇恭敬回話,“他帶人走訪臨近的幾個縣,發(fā)現有人大量購買燈油,再有消息會即刻送回?!?lt;/br> “即刻調撥六千精兵守住禹州方向的官道,發(fā)現秦王帶兵入京立即以謀逆之罪擒住?!壁w珩抬眼看他,“再安排兩千精兵沿北門官道搜尋,發(fā)現大將軍的蹤跡,也以謀逆之罪擒下?!?lt;/br> 江崇震驚看他,最終什么都不問不說,嚴肅應聲,“是!”</br> 他今日換了暗衛(wèi),又調兵遣將怕是要有一場大的風暴。</br> 趙珩擺手示意他下去,繼續(xù)批閱奏折。</br> 皇宮禁衛(wèi)軍在兵部有名單的一共一萬人,林尚書手中的四千人,除去在宮內換防的一千人,剩下三千人都在宮外。</br> 他自己部署的禁衛(wèi)有一萬五千人,五千人在城內一萬人在城外的營地,這些人由他直接統(tǒng)領,江崇代為發(fā)號施令。</br> 不管是六皇叔還是大將軍,來了,便一并拿下!</br> *</br> 夜色漸深,汴京城內的燈火陸續(xù)熄滅。</br> 韓丞相背著手來回踱步,籠在燭火下的臉龐陰森扭曲,牙關死死咬緊。</br> 許久,窗外傳來一聲輕叩,跟著便有一黑衣人翻窗入內跪下,“主上。”</br> “說。”韓丞相停下來,嗓音發(fā)干,“可有查到什么。”</br> 太子此局不破,韓家上下都會步上太師一家后塵。</br> “東宮和長信宮防衛(wèi)森嚴,未能闖入。太子前往福安寺時,在寺內見過一女子。屬下已將此女的的來歷查清?!彼朗繌膽阎心贸鲆豁迟Y料呈上,“九年前入宮,在御膳房當了八年的粗使宮女,父母曾是商戶?!?lt;/br> 韓丞相眸光一利,拿過資料坐下細看。</br> 九年前入宮的粗使宮女怎會結識太子?這女子實在可疑。</br> 仔細看完所有的資料,韓丞相磨了磨后槽牙,看向地上的死士,“起來說話,此女如今在陳良妃身邊伺候?”</br> “是。中元節(jié)當日所發(fā)生的事已匯報過?!彼朗空酒饋?,低下頭繼續(xù)說,“皇帝昏迷當日,陳良妃所居的敬法殿便有侍衛(wèi)值守?!?lt;/br> 韓丞相捋了把胡子,又拿起放在桌上的資料。</br> 蘇綰?商戶之女……應當不是太子身后的高人,真有謀略,字跡怎會歪歪扭扭如幼兒一般。且她入宮后便被分去御膳房做粗活,去伺候陳良妃還是被陷害的。</br> 她也并未進過東宮,太子昨日與她見面,許是要提醒陳良妃注意安全。</br> 表侄女那顆棋,之前不動如今更不能動。</br> 太子借陳良妃那嫡兄之手,收復的不止是北境的失地,還有北境數萬駐軍的軍心,斷然不會讓陳良妃出任何意外。</br> 能給太子出謀劃策的女子,多半來自禹州秦王府。</br> 太子幾次面對危局,處理的手法都有秦王的影子在,不可能會是一個在御膳房做粗活的宮女,能想得出來的。</br> 此女到底藏在何處?</br> 韓丞相閉了閉眼,吩咐道:“繼續(xù)安排人盯著陳良妃和那宮女,若有機會直接誅殺?!?lt;/br> “是?!彼朗堪察o退下。</br> 韓丞相看了眼滴漏,憂心忡忡地開門回房。</br> 靖安的布置不可出錯,若此時靖安起火,燒的便是丞相府了。</br> 回到房中,韓丞相脫下外袍叫來自己的夫人,“明日你帶著月兒再去福安寺,給德妃娘娘帶話,不可輕舉妄動?!?lt;/br> 韓夫人見他滿面愁容,不禁也憂心起來,“要不要先把孫兒送走?”</br> 韓丞相閉上眼,良久才又睜開,“都送去東蜀,太子此局不好破,稍有不慎,我韓家上百年的基業(yè)便會毀于一旦?!?lt;/br> 韓夫人點了下頭深深嘆氣。</br> 韓丞相生怕靖安的布置有變,叫來管家與幾個兒子,安排孫兒孫女離京事宜。</br> 沒有了后顧之憂,太子登基后即便要清算,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只要自己不死,就還有機會拉他下來。</br> *</br> 半夜驚雷,晴朗將近半月的汴京下起瓢潑大雨。</br> 蘇綰被雷雨聲吵醒過來,聽到陳良妃開門,讓暗衛(wèi)去隔壁空置的禪房避雨的聲音,復又閉上眼。</br> 昨天下午太子一行趕來福安寺,是為了請住持入宮為老皇帝診治。</br> 等天亮后,估計就該傳出準備后事的消息。</br> 離回宮只剩下幾天時間,等待無數嬪妃的,是隨之而來的殉葬。</br> 在原著中,老皇帝死后,后宮過半的嬪妃都被要求殉葬。</br> 如今太子在柳云珊的建議下,開了官辦的學堂,準許女子入學。若還讓后宮嬪妃殉葬,未免有做戲之嫌。</br> 然而韓丞相那人老奸巨猾,皇帝死了,說不定他會趁機要求陳良妃殉葬。</br> 妃子殉葬,身邊的宮女也會被要求殉葬。</br> 若真是那樣,自己手里的出宮詔令和廢紙差不多,還是沒法安心啊。</br> 蘇綰胡思亂想一陣,干脆不睡了。</br> 天亮后大雨停歇,空氣濕潤涼爽。</br> 蘇綰吃過早膳,跟陳良妃說了聲,出去打聽消息。</br> 才下了場大雨,一大早來上香的人不是很多。</br> 蘇綰拿了一把線香點燃,湊到香爐前跟著幾個同樣穿著僧衣,卻不是后宮宮女嬪妃的姑娘,一起往香爐里插線香。</br> “韓丞相家的馬車也來了福安寺,看來昨日的傳言是真的。”</br> “宮里的馬車把賀神醫(yī)接進去又送出來,能是假的嗎,他都治不好估計沒人能治好了?!?lt;/br> “天子駕崩禁禮樂,我的婚事怕是要拖到三年后去?!?lt;/br> “你還好,我的親事怕是要黃了?!?lt;/br> “韓夫人上來了,大家別亂說話?!?lt;/br> 蘇綰繞過香爐往山下看去,門前果然停著一輛稍顯華麗的馬車。一位穿著華貴的婦人在嬤嬤的攙扶下,正慢慢上山。</br> 走在她身邊的小姑娘上次見過,韓丞相的幼女——韓靈月。</br> 蘇綰低下頭,把所有的線香插上,轉身回禪院。</br> 看來朝中的局勢非常緊張,韓夫人帶著小女兒上福安寺,估計來跟德妃通風報信,讓她不要亂作為。</br> 拐進通往禪院的小徑,梁淑妃身邊的嬤嬤跟著個差不多年紀的嬤嬤,慌慌張張往小路上去,看著像是要討論大事。</br> 蘇綰揚了揚眉,大步回禪院。</br> 進去關上門,陳良妃躺在廊下的搖椅里吹風,面上蓋著團扇。</br> 蘇綰過去躺到她身邊的搖椅上,輕描淡寫的語氣,“韓夫人帶著千金來上香,林家的人去找淑妃了?!?lt;/br> 陳良妃拿走臉上的團扇偏頭看她,“日后出門謹慎些?!?lt;/br> “知道?!碧K綰晃動搖椅,看一眼碧藍如洗的天空,舒服補眠。</br> 陳良妃拿起團扇又把臉蓋住,眉頭深深皺起。</br> 她昨日問過住持,給蘇綰買座兩進的宅子大概需要三百兩銀子,再給她準備一些安身立命的銀子,攏共需要一千兩左右。</br> 她身上沒那么多,買小的倒是勉強夠。皇帝真死了她便有機會見太子,屆時再跟他討一道口諭,讓蘇綰提前出宮或許可行。</br> 之前已經跟他要過詔令,再開口更順理成章。</br> 那個夢境不管成沒成都要破掉,不然她沒法安心。</br> 陳良妃拿開團扇,偏頭看了眼蘇綰,復又蓋上臉躺好。</br> 她看著真不像入夢。</br> 皇帝病重不治的消息沸騰了三天,汴京并無大事發(fā)生,韓夫人帶著小女兒安然回城。</br> 蘇綰等著晚課結束,拿上拜托任長風買的糖,出門去找那個小沙彌。</br> 小沙彌出家的時間短,大部分時間都在跟著住持學醫(yī),就早晚要往后廚的水缸里裝水。</br> 蘇綰在打水必經的亭子里坐下,拿了顆剝開丟進嘴里,耐心等小沙彌出來。</br> 過了一陣,小沙彌沒來倒是她夢里的那個駙馬又出現了。</br> 這個巧合的幾率未免太高了一點?</br> “蘇姑娘?!壁w珩也有些詫異,左右看了一圈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姑娘在等人?”</br> 六皇叔帶著三千人馬改道源陽入京,會在今夜借宿福安寺,給他的信卻說還有兩日才到。</br> 他帶人前來布置,正欲找地方藏身便看到她從山上下來,一個人坐在亭子里吃糖。</br> “嗯?!碧K綰往邊上挪,語氣冷淡,“公子請自重?!?lt;/br> 這人真的一點男女授受不親的意識都沒有,每次都離她特別近,問題是他的眼神又很正經一點孟浪輕浮都沒有。</br> 趙珩抬眼看向她的側臉,“姑娘為何對在下如此生分?”</br> 在夢里親他時可不是這副模樣。</br> “公子為何覺得我該與你熟絡?”蘇綰神色戒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