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088
蕭云敬原本便打算走的,聽他這么說心中一動,“是那位高人?”</br> 對方藏在福安寺,還跟秦王的幼子相識?他就不怕對方有所圖謀,先獲取他的信任再將他推下懸崖?</br> 連續(xù)幾次,那高人所教的法子都有秦王處事的影子在。如今秦王雖因謀反證據(jù)確鑿死了,該防范的還是得防范。</br> “不是。”趙珩果斷否認。</br> 蕭云敬見他神色嚴肅,知曉有些事自己不該插手,摸了摸鼻子抬腳往外走,“我去找賀大夫?!?lt;/br> 他是儲君,并且很快就要登基為帝,身為臣子應(yīng)適當(dāng)保持距離。</br> 不該問的不問,做好自己分內(nèi)之事便可,以免落人口實還容易招他猜忌。</br> 伴君如伴虎,爺爺和姑姑都曾說過同樣的話。</br> “唔?!壁w珩悄然松了口氣。</br> 蕭云敬走后不多會,空遠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線中,身后并無女帝的身影。</br> 趙珩瞇了瞇眼,坐著未動。</br> “蘇施主不在禪院,她明日就要走了,許是去了汴京?!笨者h垂著腦袋,單手豎掌行禮,“小僧還有許多活要做,施主請隨意?!?lt;/br> “去吧?!壁w珩沒攔著他。</br> 他許是知道了什么,才幾日不見他看自己的眼神便無初見那般澄澈,他還太小不知如何隱藏情緒。</br> 空遠轉(zhuǎn)過身,眼眶又紅了起來,走出去很遠才遲疑摸出口袋里的糖,剝開放入口中。</br> 娘親說難過時就吃一顆糖,他吃了很多很多,快把蘇施主給的糖吃完了,也還是好難過。</br> 住持說,入了佛門便不要再想俗世,他不懂什么是俗世只知父王不在了,幾位兄長想接他回禹州。</br> 娘親也不在了,他們說八年后來接他,誰都沒來。</br> 空遠難受蹲下,眼淚吧嗒吧嗒掉到地上。</br> 他好想父王和娘親。</br> “小師父?”蘇綰蹲下去,狐疑看他,“可是師兄又欺負你了?”</br> 她剛才去大殿那邊打聽消息,回到禪院聽陳良妃說,那個天天去打水的小沙彌找她,她便一路找了過來。</br> 小和尚看起來似乎很傷心難過的樣子?</br> “不是,小僧的師兄都很好?!笨者h抬起頭,目光濕漉漉地看著她,“幾日前那位施主在前面的亭子里,他想見你?!?lt;/br> 她是好人,太子堂兄要見她,自己不可隱瞞。世子兄長給他看過太子堂兄的畫像,讓他積蓄力量日后為父王報仇。</br> 他不想報仇。</br> 佛說因果,父王做了錯事才會被太子堂兄殺死。</br> “謝謝你啊?!碧K綰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我現(xiàn)在就過去?!?lt;/br> “他身上殺氣很重,施主保重?!笨者h站起來,眼淚又吧嗒吧嗒往下落,“他會殺人?!?lt;/br> “知道了?!碧K綰沒多想,越過他繼續(xù)往前走。</br> 暗衛(wèi)哪有不殺人的。</br> 走到亭子附近,蘇綰放慢腳步不疾不徐出聲,“你要見我?”</br> “是?!壁w珩聞聲抬頭,迅速掩去眼底的欣喜,“在下已查到義父當(dāng)年進的那批貨,是被何人所搶,這些人這兩日剛被關(guān)進汴京府衙大牢?!?lt;/br> 他借著六皇叔之死,清理汴京城內(nèi)的地痞流氓,城外的山匪強盜。墨竹查到其中一伙人,便是當(dāng)年截了蘇家的貨物,讓蘇家傾家蕩產(chǎn)的那一伙山匪。</br> 那位幫主在他截殺六皇叔當(dāng)晚,因傷口潰爛久治不愈而死,正是賀清塵在她的建議下,同意收治的那位。</br> 幫主手下的人,已清楚交代當(dāng)初受何人指使搶走貨物,后又假扮債主逼死她的爹娘。</br> 墨竹還查到她的名字,蘇綰。</br> 這名字有些眼熟,他一時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br> 墨竹如在責(zé)查御醫(yī)將瘟疫病毒帶入宮中一事,是否與韓丞相有關(guān),暫時沒有繼續(xù)追查她家里的事。</br> 他倒是也不急。</br> “查到證據(jù)可以去告官嗎?”蘇綰藏起欣喜,“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br> 蘇家出事時原主年紀(jì)還小,爹娘并未跟她說過這些。</br> “是,目前證據(jù)還不夠充分,等全部查實在下會親自送到姑娘手上,陪姑娘去告官?!壁w珩語氣誠摯,“在下也與太子稟明了你我之事,他準(zhǔn)許在下日后常與姑娘見面?!?lt;/br> “你我能有什么事?”蘇綰瞬間冷臉,“我什么都沒答應(yīng),也說過不需要你負責(zé)。”</br> 這人還真是耿直,這種事都要跟太子說?</br> 不過能見面倒也還行。他手里有證據(jù),等太子登基自己出宮就能去告官,拿回原主爹娘的一切,帶著邵寧和奶奶開始新的生活。</br> “在下說過要對姑娘負責(zé)。”趙珩略無奈。</br> 她喜歡賀清塵勝過自己許多,信里全是關(guān)心,見到自己則冷臉。</br> “這事再說,我沒答應(yīng)。”蘇綰抬頭,余光看到住持與賀清塵似乎從山上下來,直覺太子也在,旋即福身,“下回見面再說,我先回去。”</br> 趙珩也看了眼賀清塵等人,淡淡出聲,“也好?!?lt;/br> 不能讓賀清塵看到她。</br> 明日宮中禁衛(wèi)換防,后宮妃子回宮。</br> 父皇駕崩的消息等后宮妃子回宮后,看情況擇日放出來,屆時福安寺的住持會入宮為父皇做法事,自己再問她住在哪個禪院不遲。</br> 蘇綰掉頭就走,回到禪院把東西隨便收拾了下,躺到回廊下?lián)u椅里吹風(fēng)。</br> 明天回宮,說不定太子就是要等后宮的妃子回宮,再弄死老皇帝宣布他駕崩的消息。</br> 賀清塵會出現(xiàn)在福安寺,應(yīng)該是找到了被帶入宮中的癆病病毒,送過來這邊銷毀。</br> “去見了誰?”陳良妃偏頭看她,問得非常隨意,“可是那位名滿汴京的神醫(yī)?”</br> 徐貴妃沒死之前帶那神醫(yī)來過,長得眉目清朗,氣質(zhì)出塵,如謫仙一般。蘇綰若是喜歡,倒也蠻相配的。</br> 宮里的其他人只知蘇綰是粗使宮女,她以前也如此以為,經(jīng)過這一年多的相處,她才看出來自己身邊這位看似尋常的宮女,其實深藏不露。</br> “是他。”蘇綰沒說實話。</br> 陳良妃笑了笑,識趣的沒繼續(xù)追問。年輕出色的男子,哪個姑娘不愛。</br> 這幾日她仔細想過,那夢境就算成了太子也找不到她,他想不到夢中的女子會是御膳房的粗使宮女。</br> 待明日回宮,她會想法子去見太子,再求一道詔令。</br> 只有把蘇綰送出去她才安心。</br> 轉(zhuǎn)過天,后宮所有妃子早早上車回宮。</br> 敬法殿無人灑掃,到處都落了灰。蘇綰進門就動手打掃,陳良妃也跟著幫忙把佛堂清理干凈。</br> 天黑前,內(nèi)務(wù)府的人送米面過來。</br> 蘇綰拿了東西,見送東西的小太監(jiān)不著急走,很快明白他的用意,含笑打聽:“這幾日宮里可是出了什么事?”</br> “太醫(yī)院的御醫(yī)在長信宮守了三日,怕是很快就要發(fā)喪了。”小太監(jiān)的嗓音壓得很低,“敬事房已經(jīng)在整理太子登基后,可以出宮的人員名單?!?lt;/br> “多謝公公?!碧K綰給了他一點碎銀,關(guān)上門拎著東西掉頭回去。</br> 看來自己猜的沒錯,太子就是要等后宮妃子回宮了,這才弄死老皇帝。</br> 吃過晚膳,蘇綰趁著天黑去御膳房找秦小寶,跟他打聽邵寧的近況。</br> “他去讀書了,找的老師是國子監(jiān)的大才子?!鼻匦氶_心莫名,“他讓轉(zhuǎn)告你,他會好好聽你的話讀書?!?lt;/br> “這些銀子是給他和奶奶的,你明日出宮幫我?guī)Ыo他。”蘇綰把準(zhǔn)備好的銀子遞過去,心中寬慰不少,“多謝秦大哥。”</br> “總說客氣話干嘛?!鼻匦毥舆^她遞來的銀子,小聲叮囑,“快回去吧,宮里侍衛(wèi)似乎多了些?!?lt;/br> 蘇綰點點頭,趁著夜色避開侍衛(wèi),悄悄返回敬法殿。</br> 隔天一早,孫來福忽然帶著兩個小太監(jiān)過來,請陳良妃去長信宮。</br> “公公容我換一身衣裳?!标惲煎庇X是要出大事,太子找上門到省得自己去找他了。</br> 蘇綰垂首站在一旁,努力收斂情緒。</br> 山雨欲來。</br> “良妃娘娘不必多禮,雜家等著便是?!睂O來福眉眼含笑。</br> 妃子回宮,第一個進入長信宮的人是陳良妃,一來告訴梁淑妃不要妄想皇帝駕崩后,他們母子還能留在汴京。二則也是警告德妃,五皇子休想上位。</br> 待陳良妃從長信宮出來,宮里就要封后了。</br>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陳良妃換好宮裝走出小院,隨孫來福離開敬法殿,坐上他準(zhǔn)備的轎輦前往長信宮。</br> 蘇綰則跟著幾個小太監(jiān)走在后面。</br> 一路過去,孫來福有意無意跟陳良妃說話,走到長信宮門外,后宮中的其他妃子便已收到了消息,太子請陳良妃去長信宮。</br> “娘娘請隨老奴去臨荷殿?!睂O來??戳搜厶K綰,吩咐道,“你在此處候著。”</br> “是。”蘇綰恭敬應(yīng)聲。</br> 終于可以出宮了,手里的銀子雖然還不夠多,開個鋪子還是沒問題的。</br> 陳良妃跟著孫來福進入臨荷殿花廳,見太子已在主位上坐著,淡淡行禮,“妾身見過殿下,殿下萬福?!?lt;/br> “不必多禮,吾今日召見良妃娘娘乃是有事相求。”趙珩客氣出聲,“前陣子淑妃娘娘自你手中,拿了不少調(diào)配好的香料制成香囊,吾甚是喜歡,不知是否還有?!?lt;/br> “有倒是有,只是如今剛回宮,調(diào)配也需要時間?!标惲煎鷫合滦念^的驚疑,從容提出要求,“正好妾身也有一事相求?!?lt;/br> 梁淑妃,香料?出宮前梁淑妃身邊那大宮女到敬法殿找蘇綰,竟是為了這事嗎?</br> 這事蘇綰瞞得很緊,倒也不奇怪。</br> 自己不是個好主子,不防備她才有問題。</br> “何事?”趙珩未有不悅。</br> 他要在父皇駕崩前,借著父皇之口恢復(fù)她的位分,還要封她為后,借此事把德妃和韓丞相逼出來。</br> 昨日大將軍的書信已送到汴京,他準(zhǔn)備交出虎符解甲歸田。</br> 而將瘟疫病毒帶入宮中遞給御醫(yī)的太監(jiān)宮女,則全部出自瑤華宮。</br> 他臨時改變主意,晚幾日公布父皇駕崩的消息。</br> 查獲御醫(yī)帶著瘟疫病毒入宮一事并未聲張,韓丞相目前還不知情。</br>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妾身被囚清寧宮之時,多得身邊的宮女蘇綰照料,因此想求殿下再給妾身一道詔令,準(zhǔn)許她提早出宮。”陳良妃抬眼看他,“妾身能活到如今,多虧了她?!?lt;/br> “小事一樁?!壁w珩說著招手示意孫來福過來,“去取詔令來?!?lt;/br> 吩咐孫來福去敬法殿之前,他便算到陳良妃會開口。</br> 就是……她身邊的宮女,和夢中的女帝似乎重名?</br> “老奴帶在身上呢?!睂O來福笑了笑,詔令送到陳良妃手邊,“這詔令未有寫明時間,她若是愿意,明日便可出宮?!?lt;/br> 陳良妃壓下亂糟糟的心跳,伸手拿過來看了眼,起身行禮,“多謝殿下通融?!?lt;/br> 蘇綰終于要自由了。</br> 出了這皇宮,他們永遠都不會再見到彼此,剩下的便是找道士再愛開壇做法,將夢境破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