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后。</br>　　旭日東升,朝霞鋪滿天際，在北伐戰(zhàn)場(chǎng)上征伐了整整兩年，收復(fù)了所有失地的大軍班師回朝。</br>　　這一日,恰趕上皇家林苑金明池一年一度的開園之日。</br>　　辰時(shí)，悠揚(yáng)鐘聲回蕩盛京,林苑放行后，入園探春、慶功的隊(duì)伍大排長(zhǎng)龍。喧囂聲里,大人小孩的歌聲繚繞不絕,除歌那一曲熱騰騰的童謠“船里看姣姣”外，還歌起以往從不曾詠過的凱歌。</br>　　歌那鏗鏘的戰(zhàn)鼓，寥廓的疆場(chǎng)。</br>　　“先取山西十二州,別分子將打衙頭。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lt;/br>　　又或是：“天威卷地過黃河，萬里羌人盡漢歌。莫堰橫山倒流水，從教西去作恩波?！?lt;/br>　　是對(duì)凱旋大軍的稱頌,亦是對(duì)這失而復(fù)得的太平之世自豪的盛贊，熱情的歌詠。</br>　　日跌，屋宇寥落的金明池西岸，一堆衣著華貴、玉雪可愛的稚童正在宮人的簇?fù)硐骆覒蛲嫠！?lt;/br>　　垂柳拂堤的湖岸上,六歲的蜜糕歪頭打量著蹲在面前摘花的小云仙,黑漆漆的大眼睛定格在她一抿唇就跳躍出來的酒窩上。</br>　　粉撲撲的肉臉印著個(gè)小小的、圓圓的窩,像一團(tuán)雪，給人用食指戳了一戳。</br>　　蜜糕心癢，忍不住也伸手去戳了一戳。</br>　　小云仙扭頭，垂眼看他戳在自己臉上的手。</br>　　空氣一時(shí)僵住。</br>　　蜜糕訕訕地收回手來，笑著又往自己臉上戳一下，解釋道：“你有,我沒有?！?lt;/br>　　小云仙眨眨眼，一言不發(fā)，很冷靜地轉(zhuǎn)回頭繼續(xù)摘花。</br>　　蜜糕抱著膝蓋，道：“你到底是喜歡我叫你表姨，還是堂姑呀？”</br>　　小云仙淡淡道：“都可以呀?！?lt;/br>　　蜜糕認(rèn)真想了想，道：“那，我每逢單日叫你表姨，雙日叫你堂姑吧？”</br>　　正說著，一串腳步聲噠噠噠地從后頭跑來，蜜糕沒留神，給一人朝后背一撲，差點(diǎn)一個(gè)狗吃屎栽倒在小云仙跟前。</br>　　“定勝糕！”蜜糕喝道。</br>　　全天下敢這樣往他身上撲的除開這個(gè)弟弟沒別人了！</br>　　“嘻嘻?！倍▌俑膺陂_牙，朝他歪頭一笑后，扭頭又跑開。蜜糕一抓抓不住，想去追，眼珠又朝小云仙轉(zhuǎn)。</br>　　小云仙繼續(xù)淡定地、專注地摘著花。</br>　　“我去去就回。”蜜糕交代完，拔腿去了。</br>　　人去后，小云仙困惑地嘟囔：“去就去呀?！?lt;/br>　　干什么要特意跟她講哪？</br>　　定勝糕坐在草坪上跟大帝姬趙令顏、大皇子趙維楨一塊吃糖，蜜糕從后走來，搶走他手里一塊棗泥酥餅。</br>　　定勝糕大驚，瞪直眼朝坐在樹蔭里納涼的容央求救。</br>　　容央淡淡瞄蜜糕一眼，等他給回應(yīng)。</br>　　蜜糕三兩口把那塊酥餅吃下，拍著手上渣滓，道：“他剛剛從后頭撞我，我來報(bào)仇的。”</br>　　這點(diǎn)把戲容央倒是很清楚，因而也更不懂：“他平日里沒少撞你，怎么今日就要報(bào)仇了？”</br>　　“小云仙……”蜜糕及時(shí)剎住，改口，“小堂姑在那兒啊，他撞著我，我跟著撞了小堂姑怎么辦？”</br>　　說罷，竟也不等容央斷案，眼往地上的大一堆糕點(diǎn)掃，拿起賣相最好的一盒就要走，臨了又猶豫一會(huì)兒，從盒里拿出一塊給定勝糕喂去。</br>　　“吶。”蜜糕朝他揚(yáng)一揚(yáng)眉，很雨露均沾的風(fēng)范，走了。</br>　　定勝糕含著那一大塊糕點(diǎn)，眨眨泛濕的眼：“……”</br>　　吳佩月抱著兩歲大的趙令顏笑，對(duì)容央道：“我看蜜糕對(duì)小云仙很上心哪?！?lt;/br>　　明昭聞言，眉微動(dòng)，眼往蜜糕的背影瞄。</br>　　容央忙護(hù)短道：“長(zhǎng)得好看的小娘子他都上心，小云仙沒來時(shí)，他不一直在這兒逗著令顏么？”</br>　　吳佩月忍俊不禁，道：“那等蜜糕長(zhǎng)大以后，這汴京城里的姑娘們可是要遭殃了?！?lt;/br>　　風(fēng)流倜儻的褚家郎君，不單對(duì)小女郎上心，還見一個(gè)愛一個(gè)，這得俘獲多少芳心、又辜負(fù)多少芳心去？</br>　　容央也正發(fā)愁這一塊，張口結(jié)舌，半晌郁悶地道：“也不知道像誰?！?lt;/br>　　明昭淡淡地道：“像你?！?lt;/br>　　“……”</br>　　“噗嗤”</br>　　草坪對(duì)面，一行人穿過游廊，往這邊走來。</br>　　趙彭手里的折扇一收，朝湖邊垂柳的方向指去，指著那倆小小的背影，道：“吶，朕沒說錯(cuò)吧，這蜜糕果然又是跟小女郎黏在一塊。姐夫，不是朕危言聳聽啊，回回家宴，哪有漂亮姑娘蜜糕往哪兒鉆，照這趨勢(shì)發(fā)展下去，你這小世子長(zhǎng)大后非得負(fù)債累累不可?！?lt;/br>　　所謂“桃花債”也。</br>　　褚懌環(huán)胸走著，目光定格在垂柳下的那一幕，雙眸微瞇。</br>　　褚晏摸著下巴，“嘖”一聲：“這是像誰呢？”</br>　　他褚家養(yǎng)出來的可都是“新買五尺刀，懸著中梁柱。一日三摩挲，劇于十五女?！保劾镉袠専o人的鋼鐵硬漢啊。</br>　　褚懌不應(yīng)，默默走著，眼神漸漸深凝。</br>　　容央坐在樹蔭里，隔著日光跟迎面走來的褚懌四目交接，心頭咯噔一下。褚懌朝她微微頷首，像是個(gè)示意，但又示意得隱晦了些，令人不大明白表達(dá)的究竟是什么。</br>　　怔忪中，三個(gè)男人走近，容央一行起身向趙彭行禮，趙彭一擺手，撩袍在她們面前坐下，褚懌、褚晏則越過古樹，往垂柳那邊去了。</br>　　容央、明昭的目光同時(shí)跟過去。</br>　　湖風(fēng)習(xí)習(xí)，岸上青草簌動(dòng)，一朵朵黃燦燦的小野菊點(diǎn)綴在綠意里，蜜糕笑著摘下一朵，在小云仙眼前晃晃后，放去她挎在臂彎的小竹籃里。</br>　　“一會(huì)兒我用這些花給你做個(gè)花冠?！泵鄹獬兄Z完，又要去摘花，肩膀上突然壓下來一只手。</br>　　這一次，力量沛然，來人顯然不是那虎頭虎腦的定勝糕了。</br>　　蜜糕轉(zhuǎn)頭，對(duì)上一雙深黑明亮的眼，這雙眼的眼型分明是風(fēng)流的桃花眼，但不知為何，總是給本人襯出一股鷹眼的氣勢(shì)。</br>　　蜜糕臉色唰的變白，張口：“爹爹?！?lt;/br>　　聲音倒還比較穩(wěn)。</br>　　褚懌點(diǎn)頭算作回應(yīng)，拉他站起來，那廂，褚晏也到了小云仙身邊去，彎腰把她腦袋揉一揉：“跟小侄兒玩呢？”</br>　　小云仙默默回答：“摘花呢?！?lt;/br>　　蜜糕：“……”</br>　　褚晏朝褚懌父子大喇喇一笑。</br>　　褚懌唇微扯，把蜜糕拉到柳樹另一邊去，信手折下一條樹枝，扔給他：“把槍法練一練?！?lt;/br>　　蜜糕捧著樹枝大惑不解：“今日不是來玩的么？”</br>　　褚懌：“不玩了?！?lt;/br>　　蜜糕：“？？？”</br>　　還能這樣？</br>　　不是，他犯什么事了嗎？</br>　　褚晏走過來，瞅著小郎君震驚又委屈的表情，看熱鬧不嫌事多，澆油道：“至于嘛，人家就跟小女郎玩一玩，又不是那紈绔公子沉湎聲色，不至于就把課業(yè)落下了。”</br>　　褚懌耷拉著眼，看也不看他一下，褚晏笑呵呵地搭上他肩：“再說了，哪有當(dāng)?shù)膬赡瓴换丶?，一回家就檢查功課??？”</br>　　蜜糕心道：就是嘛。</br>　　臉上卻露出乖巧的笑來：“沒事，蕙姑姑剛教會(huì)我褚氏槍法前三式，我也早就想耍給爹爹看了！”</br>　　褚懌、褚晏叔侄二人不約而同，眉梢微微一挑。</br>　　蜜糕朗聲說罷，一斂容，唰一聲掠直枝條，竟當(dāng)真有模有樣地展示起褚氏槍法的前三式來。</br>　　風(fēng)聲獵獵，柳絳飄動(dòng)，草坪上，小郎君身形矯健，一條樹枝或轉(zhuǎn)或刺，或探或搠，耍得虎虎生威，干凈利落。</br>　　兩個(gè)大男人在旁邊定睛檢閱，片刻后，褚晏由衷稱贊：“比你當(dāng)年厲害啊?！?lt;/br>　　褚懌沉了大半天的臉也終于云銷雨霽，唇角微挑：“是么？”</br>　　驕傲之情根本藏不住。</br>　　褚晏嘁一聲：“看把你樂得?！?lt;/br>　　是夜，華燈璀璨，趙彭于寶津樓內(nèi)宴請(qǐng)群臣，席上，文武百官推杯換盞，歡聲鼎沸，一慶北伐大捷，二慶內(nèi)地安定，趙彭酒過三巡，直樂得兩頰紅光閃閃。</br>　　兩年后的大鄞跟兩年前相比，終于是天壤之別了。</br>　　外有武將戍守邊陲，內(nèi)有文臣治國安民，趙彭的天下，終于不再像他父親的天下一樣，看著光鮮亮麗，實(shí)則滿目瘡痍。他的朝堂，終于可以容納下一位位粗獷悍勇的武將，文臣不會(huì)再對(duì)他們嗤之以鼻，打壓排擠，百姓也不會(huì)再動(dòng)輒稱“凱歌勞還，獻(xiàn)捷太廟，其榮亦不及狀元登第”，年輕人只敢依長(zhǎng)輩考取功名，不敢跟爹娘提從戎參軍。</br>　　沒有軍人拿命筑起的城墻，哪有那朝堂之上的高談闊論，學(xué)堂之中的書聲瑯瑯。</br>　　趙彭百感交集，越想越心潮澎湃，越喝越慷慨激昂。酒到不知第幾巡時(shí)，趙彭撐案站起來，舉著一杯酒向座下的諸位將領(lǐng)一一謝去。</br>　　“這一杯，朕敬所有大鄞將士，謝你們舍家遠(yuǎn)行，衛(wèi)國安民！”</br>　　說罷，一飲而盡。座下，文武百官相視一眼，會(huì)心一笑，默契地舉杯相敬。</br>　　趙彭舉起來第二杯酒，道：“這一杯，朕敬在場(chǎng)所有將領(lǐng)，尤其在云州一役中舍生忘死的許將軍，還有忠義侯府的四爺，本來可以云游四方，卻還是臨危上陣，當(dāng)然，也寶刀不老的驃騎大將軍?！?lt;/br>　　席間眾人笑，褚晏給這小皇帝說得有點(diǎn)臉紅，笑著斟酒。</br>　　趙彭高聲：“謝諸位英勇殺敵，雪我大鄞之恥，收我華夏之地！”</br>　　眾文官舉杯，應(yīng)和圣上道：“謝諸位將軍雪大鄞之恥，收華夏之地！”</br>　　又一輪酣暢痛飲。</br>　　最后一杯，趙彭搖了搖發(fā)昏的腦袋，仍是一笑：“這一杯朕要敬誰，諸位應(yīng)該很清楚了?！?lt;/br>　　座下眾人紛紛朝位置最顯貴的褚懌看去，燈下，當(dāng)事人一襲絳紫官袍，威武整肅，偏眉睫垂著，薄唇揚(yáng)著，一副落拓不羈的散漫笑容。</br>　　趙彭還在那兒熱血沸騰：“此次能夠橫掃金賊，收復(fù)燕云，還要多謝朕的姐夫忠義侯指揮若定，用兵如神！為護(hù)這天下，忠義侯幾次三番沖鋒陷陣，出生入死，實(shí)乃嘔心瀝血，功至無雙！”</br>　　饒是事先有準(zhǔn)備，褚懌也還是給這文縐縐的詞兒夸得臉微紅，低低一笑，舉杯回應(yīng)：“不是護(hù)天下，是護(hù)容央?！?lt;/br>　　眾人一怔后，哄然大笑。</br>　　夜色漸濃，席間歌舞聲、歡慶聲不絕于耳，勸酒的辭令更是越發(fā)的五花八門。</br>　　褚懌不大喜歡這樣鬧騰的場(chǎng)面，看趙彭在那兒喝得暈頭轉(zhuǎn)向了，便溜至殿外散酒。</br>　　仍是當(dāng)年的那一座正殿，殿外的走廊盡頭，暗影重重，褚懌走進(jìn)去，小臂搭在欄桿上，背靠著護(hù)欄倚著，忽然想到什么，眼往走廊另一頭轉(zhuǎn)。</br>　　那一年，便是在這里，有個(gè)驕傲又放縱的小帝姬賊壞地整蠱一個(gè)世家公子，偏巧給他撞上，他想躲也躲不掉，給她趾高氣昂地走上來，陰陽怪氣地一頓訓(xùn)。</br>　　她一邊訓(xùn)，一邊臉紅，一雙大眼睛一下又一下地朝他偷瞄，也不知心里是在想什么，眼睫越眨越快，腮畔的紅直往耳根跑。</br>　　她那天，穿的恰恰是件緋紅的宮裙，臂彎間挽的披帛也是紅色，一廊的燈光、月光照在她身上，更襯得她雪腮如霞，美目流波，講起話來時(shí)，皓齒鮮白，丹唇外朗。</br>　　那個(gè)樣子，可真是又囂張，又嬌羞，又漂亮。</br>　　褚懌默默回憶著，眸心醉意慢慢深下去。</br>　　他想去找他的小帝姬了。</br>　　寶津樓外的小虹橋外，清輝如水，樹影橫斜，蜜糕、定勝糕圍在容央身畔，一邊朝天上打量，一邊拉她裙裾道：“到底什么開始??？”</br>　　定勝糕越等越心焦：“怎么還不開始呢？”</br>　　蜜糕試探地道：“要是快開始了，我能去叫一下小堂姑嗎？”</br>　　容央斜乜他一眼，恨鐵不成鋼道：“不要什么事都想著小娘子，你乖乖跟弟弟看一場(chǎng)煙花，不成嗎？”</br>　　蜜糕嘴硬：“那是堂姑嘛?！?lt;/br>　　容央翻白眼，一翻，婆娑樹影后，一人從夜色里走來，官袍颯動(dòng)，皮靴有力，那挺拔的身形，英武的氣質(zhì)，赫然便是今夜慶功宴上的主角。</br>　　她的大將軍。</br>　　容央不由一怔。</br>　　御宴這就散了？</br>　　褚懌走來，看也不看那倆小的，上前就把她一攬，往小虹橋上走。容央更怔，回神時(shí)，已給他攬著薄肩站立在橋上。</br>　　濃烈的酒氣從他身上散發(fā)下來，籠罩著她，和他胸膛前微涼的觸感一起包裹著她。</br>　　容央懵懵地眨眨眼。</br>　　樹下，蜜糕、定勝糕兩人給雪青、荼白拉得緊緊的。</br>　　母子三人隔空相望，一時(shí)都有點(diǎn)茫然。</br>　　夜風(fēng)吹拂在月光朗照的小橋上，褚懌低頭，薄唇貼至容央耳廓，摩挲著她，滾燙的氣息朝她耳里鉆：“今日有人告狀，說蜜糕多情，也不知像誰?！?lt;/br>　　容央立刻：“反正不像我！”</br>　　褚懌一聲笑。</br>　　容央回過神來，心想著這人原是來算賬的了，凜然道：“笑什么，我對(duì)待感情，從來都是一心一意，堅(jiān)貞不渝的，難道不是么？”</br>　　褚懌薄唇勾著，歪頭去看她表情：“是么？”</br>　　容央臉頰生熱，那雙長(zhǎng)睫眨得更快：“那當(dāng)然是啊，你捫心自問，我自跟你大婚以后，可有動(dòng)過任何對(duì)你不忠的心思？”</br>　　容央嘴上抹蜜，奉承的話來得極快：“你這樣英俊，也這樣威武，如今又是四海皆服的大英雄，除你以外，這天下還能有人能入我眼么？”</br>　　褚懌眼眸更深，容央轉(zhuǎn)過頭來，去拉攏他微敞的衣襟，順勢(shì)在他胸口一點(diǎn)：“我自然是要把你放在眼里心里，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小心珍藏的。”</br>　　褚懌忍不住，“嗤”一聲笑了。</br>　　一記尖嘯沖天而起，下一刻，彼此臉龐被漫天華彩照亮，容央一下看清褚懌咫尺間深邃的、炙熱的眼，心尖一顫，雙頰越發(fā)滾燙如火。</br>　　漫天煙火不絕，一簇簇花火綻放又熄滅。</br>　　那一年，他在亭上看煙火，她在橋上看煙火。今夜，煙火就是彼此，就在彼此眼前。</br>　　蜜糕拉著定勝糕跑上橋來，激動(dòng)地在褚懌、容央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最后一個(gè)站爹爹這邊，一個(gè)站嬢嬢那邊，一個(gè)拉爹爹衣袖，一個(gè)拉嬢嬢衣袖。</br>　　褚懌笑著在容央臉頰上一點(diǎn)，提醒她回神。</br>　　四人仰望天幕，華彩映空，人間燦爛。</br>　　盛世如此，不負(fù)斯土。</br>　　正文完</br>　　作者有話要說：休息兩天后寫番外，大家有哪些感興趣的人物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