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番外(九)
清明前夜,瀟瀟春雨拍打窗柩,容央在屋中給褚懌準備明日祭祀時要穿戴的衣物。</br> 前些年大鄞戰(zhàn)火連連,拉垮了國朝經(jīng)濟,趙彭繼位后便一直提倡開源節(jié)流,今年的祭祀他也不準備大辦,只是叫內(nèi)臣來賜新火時,提醒容央抽空去皇陵給先皇上一炷香。</br> 先皇故去已快三年了,容央在深夜里夢到父親,夢到的總是小時候言笑晏晏的情形。那個高高在上、掌握著天下生殺大權(quán)的男人哪,抱著她坐上龍椅時,臉上只是慈愛的、甚至有些憨厚的笑。</br> 他給了她本來不該有的幸福的童年,驕傲的資本,甚至是后來這一段陰差陽錯、逢兇化吉的人生。</br> 容央知道他并不算一位好的君王,也知道在最后,他也不再視她如至寶。但不知道為什么,每次在夢里重逢他時,他都仍是當年那個慈愛的、憨厚的模樣,會摸著她的小腦袋,哄她不要想嬢嬢。</br> 容央想,或許比起世人的怨懟,她終究是感恩他、懷念他的。</br> 只是這些話,她不知道該怎么跟旁人講。哪怕是枕邊人褚懌,哪怕是同胞趙彭。</br> 夜雨從屋檐上、古樹上打下來,不倦地叩著青石地、雕花窗,淅淅瀝瀝。明日,怕是要走一條泥濘的路了。容央把渺遠的思緒收回來,轉(zhuǎn)身去櫥柜前選褚懌的配飾,打開木匣,一塊熟悉的玉佩映入眼簾。</br> 上等的圓形羊脂玉,外飾一圈忍冬紋,簇擁著兩顆浮雕小篆,底下綴著銀色流蘇。</br> 是當年忠義侯送給云氏的定情之物,是他們留給褚懌的遺物。</br> 容央撫上那兩顆熟悉至極的小篆,想起初次見這玉佩時的想法,赧然一笑。她那時竟想著,褚懌日后會把這塊玉佩送給她。</br> 褚懌送過她很多的禮物,多得一間廂房都快塞不下,但他并沒有表示過,要把這一塊玉佩送給她。</br> 其實,不送是對的吧。那是他父母對彼此的承諾,對他的牽掛啊。</br> 雨聲潺潺,褚懌在外哄過小甜甜,穿過落地罩走進來,看到在櫥柜前走神的容央。</br> 放緩腳步走上去,他看到她打開的紫檀木雕花小匣子,里面放的是他日常佩戴的玉器。</br> 褚懌一眼就知道她是在對哪一件玉走神,無聲笑一下,上前道:“想要?”</br> 容央一驚,放回玉佩。</br> 褚懌從后環(huán)住她,把玉佩重新拿起來。容央移開目光:“沒有?!?lt;/br> 褚懌語氣一貫挑逗:“那就不給了?!?lt;/br> 容央默默翻一個白眼,拆穿他:“本來就沒想給,裝模作樣?!?lt;/br> 褚懌笑,拉她轉(zhuǎn)過來,抵在櫥柜前。玉佩在他手上,他學著當年樣子,用玉佩一側(cè)貼上她臉頰。</br> 頰上一沁,容央怔然地眨了眨眼。</br> 褚懌垂著眼看她:“當年的確是舍不得給,但后來有想給過?!?lt;/br> 容央眼波微動:“那為什么不給?”</br> 褚懌沉默一瞬,坦言:“感覺不大吉利?!?lt;/br> 容央困惑,心思轉(zhuǎn)動后,驚詫道:“你不會是出征前想給的吧?”</br> 褚懌不否認。</br> 容央忙把玉佩拿下來,道:“那確實是很不吉利的?!?lt;/br> 褚懌把她一驚一乍的小神情盡收眼底,沒忍住,低聲笑開,拉起她手把玉佩牢牢握住。</br> “眼下應(yīng)該很吉利了?!?lt;/br> 容央?yún)s堅持不肯收:“爹爹給嬢嬢的定情之物,你送我算怎么回事?你要跟我定情,自去弄一個來定?!?lt;/br> 又補充:“像樣的一個?!?lt;/br> 意思是以前雖然有很多禮物,但拿來當定情的話,還是不大像樣的。</br> 褚懌挑唇:“不是有兩幅畫,還說日后要傳給孩子?”</br> 容央:“那不行了,現(xiàn)在三個孩子,你怎么傳呢?”</br> 褚懌啞口無言。</br> 容央揚起臉來,眼爍爍地盯著他:“你要重新想了?!?lt;/br> 褚懌不肯吃這個虧,回:“那夫人準備拿什么跟我定情?”</br> 容央心道還興有來有回的么?轉(zhuǎn)念想想,或許當年云氏也是給忠義侯回過禮的,便先應(yīng)下道:“你等著便是了。”</br> 次日,天空放晴,外面雖然積著漉漉雨水,但并不影響出行。</br> 甜甜尚在襁褓,不宜前往祭祀,二人便只領(lǐng)了蜜糕、定勝糕乘車外出。</br> 先去的是褚家建在城東醴泉山上的家墓。</br> 春日秾艷,柔風和煦,被夜雨沖刷后的青山明凈清爽,草地間彌漫著淡淡清香。墓園外,一架架馬車整齊地停著,老嫗稚童相聚車下,丫鬟小廝在車后下著祭祀用的物品。</br> “太奶奶!”</br> 蜜糕剛抱著定勝糕下得馬車,就激動地朝墓園口撲去,那廂正跟小云仙聊得眉歡眼笑的文老太君循聲轉(zhuǎn)頭,睜大眼道:“當心”</br> 話聲甫畢,跑在后頭的定勝糕已“吧唧”一聲栽倒在地上,蹭得一臉松軟的泥。</br> 下一刻,嚎啕哭聲響徹深山。</br> 褚懌把定勝糕撈起來,放回車廂里,一面看荼白給他收拾殘局,一面命令:“不準哭?!?lt;/br> 定勝糕含著兩大包淚,抽抽噎噎。</br> 褚懌盯著那張跟自個簡直一模一樣的小臉,又打量著那一身的泥,無奈地嘆氣。</br> “明日起,跟著你大哥一起練功?!?lt;/br> 定勝糕一震,可憐巴巴:“不要?!?lt;/br> 褚懌蹙眉:“你都快五歲了。”</br> 整天就跟泥巴打交道。</br> 定勝糕絞緊小眉毛欲反駁,荼白忙哄道:“小郎君乖,跟大郎君一起練了功,就再不會摔倒吃痛了。聽話,別舔嘴了,泥都要給你吃光了……”</br> 褚懌別開眼:“……”</br> 車外,鳥語花香,一派明麗風光。蜜糕笑嘻嘻地站在小云仙跟前,由著文老太君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后,小聲對小云仙道:“今日是單日,我該叫你小表姨了?!?lt;/br> 小云仙搗鼓著一捧五顏六色的野花,聞言不置可否,只眨著琥珀般的眼道:“爹爹跟我說,你家也有小女郎了?”</br> 蜜糕點頭,道:“嬢嬢跟我說,你家也快有小郎君了?”</br> 小云仙也點點頭。</br> 蜜糕便往嘴角戳:“那你家小郎君是不是也有這個?我覺得郎君長這個不怎么好看,要不,把你家小郎君的這個分給我家的小女郎吧?”</br> 小云仙十分驚訝地睜大眼,不及回答,有人從后把她抱起來,嘿笑著道:“干什么呢,人都還沒出來,就想著打主意了?還要分我們的小酒窩?”</br> 褚晏看回懷里的小云仙,軒眉鮮目,唇一揚,兩靨深圓:“郎君長酒窩不好看?”</br> 小云仙認真端詳父親,笑道:“好看?!?lt;/br> 說罷,環(huán)住褚晏脖頸,朝底下的蜜糕道:“不分給你們了?!?lt;/br> 蜜糕:“……”</br> 明昭身懷六甲,跟小甜甜一樣都不宜入園祭祀,故今日并沒到場。褚晏在這邊逗著蜜糕,不多時,褚懌、容央領(lǐng)著拾掇過的定勝糕走上來。文老太君一臉慈愛地看著:“虎頭虎腦的,可愛?!?lt;/br> 定勝糕剛給褚懌訓(xùn)過,這廂得夸,滿意地紅紅臉,乖乖喚:“太奶奶?!?lt;/br> 文老太君笑瞇眼:“模樣真像悅卿,日后耍起槍來,肯定跟爹爹一樣威風。眼下可學著了?”</br> 定勝糕眼往別處瞟。</br> 褚懌給他解圍:“入門了。”</br> 定勝糕眼珠滴溜溜轉(zhuǎn)著,仰頭對上父親的眼神。</br> 嘻嘻,也沒那么嚴厲嘛。</br> 定勝糕冰釋前嫌,上前抓住褚懌垂在腿側(cè)的大手,昂頭:“爹爹拉我進去吧?!?lt;/br> 容央笑他:“你不要你哥哥拉了?”</br> 定勝糕都不必去看那一邊的情形,了然地應(yīng):“哥哥不會再理我的了?!?lt;/br> 那邊很快傳來蜜糕雀躍的聲音:“要什么花?我來幫你摘呀!……”</br> 雀鳥成群結(jié)隊地從林間掠過,墓園外,稚童的歡笑聲嘰嘰喳喳,墓園里,一棵棵青松被山風拂過,愜意而挺拔。</br> 容央是頭一回跟褚懌一起來這里祭祀,怕自家的老大、老二太吵鬧,不成體統(tǒng),褚懌卻難得地放下嚴父的架子,由著那兩塊糕點去。</br> “鬧些挺好,這地方本就夠冷清了。”</br> 褚懌這一輩里,還活在世上的郎君除他以外,就剩只兩個,一個是十五歲的褚睿,那年在汴京守城,他請纓下城入戰(zhàn),差點給金人打死。這三年來,他時時刻刻記著那天的兇險、羞辱,一得空就泡在練武場上,而今,倒也長成一個端方持重、氣宇軒昂的小大人了。</br> 另一個便是謝氏膝下的褚英,三年前尚只六歲,脾氣大大咧咧的,跟謝氏一樣,是個敞亮的人。他還有個小一歲多的妹妹,模樣、性情都像六郎褚定。</br> 蜜糕、定勝糕還有小云仙追在這三人后面,這里定定眼睛,那里探探腦袋,分明是兩輩人,瞧著則都是一幫孩子。</br> 首先要祭拜的是老侯爺褚訓(xùn)。文老太君親自點燃香燭,擺放祭品,褚晏跟嫂嫂、弟妹們一塊在邊上幫著忙。</br> 擘紙在春暉里飄舞,墳上的靈幡簌簌拂動,青煙繚繞起來后,褚睿招來五個小家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安靜地候在墓碑外圍。</br> 文老太君領(lǐng)著眾人一起祭拜、磕頭,禮畢,小云仙把一捧粉白相間的田旋花放在碑前,軟糯糯地道:“爺爺,送給你?!?lt;/br> 蜜糕、定勝糕也有樣學樣,跑上來,前一個送一捧小野菊,后一個送一捧青草,都道:“太爺爺,送給你?!?lt;/br> 容央上前要把那捧青草拿走,被褚懌按回來,周氏打趣道:“我記得小時候悅卿也這么干過吧?”</br> 人群里響起噗嗤笑聲,褚晏揚聲道:“他豈止是送草,連泥都捧了一塊過去,非要種在上邊?!?lt;/br> 謝氏從褚英、褚瓊那里接來一半野果,扭頭附和道:“要不然怎么叫虎父無犬子?”</br> 眾人笑聲更大。</br> 褚英、褚瓊把剩一半的野果送往墓碑前去,容央促狹地瞄著褚懌,后者四平八穩(wěn):“做什么?”</br> 容央恍然的口氣:“難怪定勝糕愛玩泥呢。”</br> 褚懌低聲爭辯:“我那是種草,跟他不一樣的?!?lt;/br> 容央仍是笑,不理他的辯解:“反正就是從你這兒來的了?!?lt;/br> 祭拜完老侯爺褚訓(xùn)后,各房便各去各的墓碑前了。褚懌的父母是合葬的,兩塊墓碑緊緊地挨在一塊,前面種著云氏最愛的銀杏樹,鮮嫩的綠葉密密匝匝地綴在枝頭。</br> 容央領(lǐng)著定勝糕摘來些小野花,獻在二人碑前,褚懌坐在燃燒的香燭前,靜靜地燒著擘錢。偌大的墓園里紙錢紛飛,灰燼浮游,葳蕤青松下,傾訴聲低低切切。</br> “爺爺奶奶真能聽到么?”</br> 磕頭后,定勝糕狐疑地盯著兩塊墓碑,表情糾結(jié),像是不知道該不該說,或該先跟誰說。</br> 蜜糕老成地解釋道:“所謂心誠則靈,你要是誠心地講,那爺爺奶奶肯定是能聽到的。”</br> 容央欣慰地點頭,定勝糕認真思索,最后還是決定先去爺爺那兒,扭頭告訴他們:“我要小聲地講?!?lt;/br> 容央和蜜糕懂他的意思,很配合他,相繼把耳朵捂上,只有褚懌半晌不知道動,容央拿胳膊肘撞他。</br> 褚懌被迫也捂住耳,看著定勝糕趴在褚泰的墓碑前低語了兩句,繼而又很快地跑去云氏墓碑前,小嘴貼在碑側(cè),竊竊私語。</br> 講完后,正巧褚晏抱著小云仙過來,瞧著這一家人的模樣,聳眉道:“這是干什么呢?”</br> 蜜糕一聽到這個聲音,立刻扭頭,果然看到褚晏懷中嫻靜可愛的小云仙,大眼睛驟亮。</br> 褚晏放下小云仙,道:“過來看看我大哥大嫂?!?lt;/br> 褚懌拿起一捧擘錢遞給他,褚晏在墓碑前蹲下來,一片片地燒著,跟褚懌有一搭沒有一搭地聊。</br> 容央不打擾他們叔侄二人,轉(zhuǎn)去照看三個小孩,抬頭時,驀地瞥到老侯爺褚訓(xùn)那里空空蕩蕩,葳蕤挺直的一棵蒼松下,只有文老太君一人靜默地坐在墓前。</br> 墓園里春暉濃郁,四處青煙升騰,灰燼飄浮,文老太君弓著越來越薄、越來越駝的背,仍是拄著那根鳩杖,安靜地向那座墓碑笑,間或也沉吟一下,然后松開眉頭,絮絮叨叨。</br> 撒上半空的擘錢被風一卷,從那頭飛到這頭,擦過老侯爺灰青的碑,擦過老太君蒼白的發(fā)。</br> 她真的很老了,也像那棵參天的蒼松一樣,在風霜雨雪里待得太久,隨時可以走,隨地都能留。</br> 容央黯然而立,目光流轉(zhuǎn)間,整座墓園的情景、聲音一幕幕烙入腦海</br> 謝氏帶著兩個小孩坐在六郎褚定的墓前,滔滔不絕地講著話;褚睿陪著施氏在靜靜地燒紙錢;周氏煢煢一人,守著丈夫褚清、小兒褚恒的墓,旁側(cè)是庶出的兩位郎君,他們的母親,也守著他們的英靈;吳氏面前的是一位丈夫、兩個兒子,三人墓前祭祀過的痕跡是褚蕙昨日留下的,今日吳氏又把香火續(xù)上去,于是那冷清的碑前也熱鬧起來,熱騰起來,像他們的音容笑貌躍然眼前……</br> 一縷縷煙曲折纏繞,一片片擘錢飄舞籠罩,墓園里這樣寂靜,也這樣喧囂。</br> 容央對蜜糕、定勝糕道:“去看看你們的小叔吧。”</br> 定勝糕道:“哪個小叔呀?”</br> 蜜糕道:“是耍槍給我看的那個嗎?”</br> 容央欣慰道:“蜜糕還記得?”</br> 蜜糕朗聲道:“那當然?。 ?lt;/br> “……”</br> 午后,容央一行從褚氏家墓離開,前往皇陵。</br> 大鄞皇陵建在外城西郊,里面埋葬著開朝以來的世代君王、后妃、宗室,他比褚家墓園更熱鬧,也更安靜,因為他不允許任何恣意的笑聲、歡鬧。</br> 蜜糕肅著臉,全程盯著定勝糕,兩人并不是頭一回陪容央來皇陵里祭祀,但這一回,蜜糕總感覺母親待的時間格外長。</br> 先皇趙啟晟和齊皇后也是合葬一穴,他們的墓碑也挨得很近,像一個堅不可摧的誓言,比褚泰、云氏的更恢弘,更莊嚴。</br> 但有時候吧,越是看起來聲勢浩大的東西,越色厲內(nèi)荏,虛有其表。</br> 褚懌陪同容央上香,他話本不多,只是靜靜地陪在她身畔。容央有很多話,但也依舊不知該如何講。</br> 她站在帝后的陵墓前沉吟了很久,最后只是對里面的父母道:“我也生了小女郎,小女郎特別像我,特別可愛,難怪以前你們會喜歡?!?lt;/br> 她在心里道:謝謝了,爹爹,嬢嬢。</br> 離開皇陵時,已快夕陽西下,容央還是堅持去了一趟皇陵外的夷山。</br> 余霞成綺,一條條綴在燦金的天幕上,江澄似練,倒映著紅日蒼山。</br> 車沿著江水而上,抵達山腳一座樹影掩映的墳冢,容央領(lǐng)著蜜糕、定勝糕下車,荼白、雪青上前安置祭品。</br> 定勝糕繞著墳冢前的桂花樹轉(zhuǎn)了一圈,仰頭看又一看,找到去年所劃的位置,發(fā)現(xiàn)自己竟更矮了。</br> 蜜糕探頭打量著墓碑上的字,終于忍不住道:“里面的人是誰,嬢嬢為何每年都要來祭拜?”</br> 容央道:“碑上有名字呀?!?lt;/br> 蜜糕理解,也看得懂,但他道:“可就算有名字,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是一個怎樣的人呀?!?lt;/br> 容央望向那碑,暮風習習,斑駁樹影打在石碑上,一行刻字晦暗,簡短。</br> 容央靜了靜,道:“是一個小姑娘。”</br> 蜜糕精神奕奕起來,又很快蔫下去:“小姑娘怎么會在那里面?她那么早就過世了嗎?”</br> 容央答:“嗯。”</br> 蜜糕更奇怪:“為什么呀?”</br> 容央道:“因為,很辛苦吧?!?lt;/br> 蜜糕似懂非懂。</br> 容央建議他:“去給小姑娘摘一捧花吧。”</br> 蜜糕從善如流,并把對著桂花樹癟嘴的定勝糕也一塊拉去,很快,兩人捧著一大把野花過來,有金燦燦的小菊花、白絨絨的薺菜花、楚楚生姿的紫云英、葉比花大的牛繁縷……</br> 蜜糕把一大捧花放在碑前,道:“以后不要這么辛苦啦?!?lt;/br>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21620:10:332021021821:56: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牛牛的mm1個;</br>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牛牛的mm1個;</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天看、july3個;飛悅霜墨染褚、421642562個;32609935、49765238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牛牛的mm88瓶;亮亮57瓶;zx2q、winner的圓圓20瓶;歐歐、32609935、熱心市民董小姐10瓶;念骨欲安歸9瓶;rella5瓶;青山3瓶;天天就是天天2瓶;!、可樂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