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和解
十日休沐悄然而逝,汴京的春也徹底告罄,炎炎夏日來臨。</br> 清晨的庭院里尚且還有幾分清爽之意,微風不燥,檐下樹影清澈不深,容央拿著盛放魚食的白釉褐花小瓷碟,靜立樹下,對著水缸中一條默默游動的鯉魚走神。</br> 這是那日褚懌釣的最后一條魚。</br> 釣魚那天,是大婚后的第四天,這條魚被帶回帝姬府后,一養(yǎng)就養(yǎng)了六日,眼下瞅著,似是更肥美了。</br> 荼白道:“殿下,可以殺了?!?lt;/br> 容央斜她一眼。</br> 荼白不解。把這玩意兒養(yǎng)著,難道不就是等肥來再殺來吃的意思么?</br> 容央把小瓷碟遞給她:“是該殺了?!?lt;/br> 荼白捧過來:“?”</br> 容央扭頭吩咐:“來人,吩咐后廚清蒸此魚,用提盒盛好后給我?!?lt;/br> 荼白聞言欣喜:“殿下這是準備給駙馬爺送午膳去?”</br> 大婚休沐結(jié)束,今日天還沒亮,褚懌就前往署衙應卯去了,荼白想當然認為這魚是殿下特意為駙馬所養(yǎng),又為駙馬所烹的,一時欣慰而感動。</br> 容央瞪來一眼。</br> 荼白:“……?”</br> 半個時辰后,廚娘把盛著鮮魚的紅木提盒呈上。</br> 容央道:“備車,我要入宮。”</br> 文德殿。</br> 朝后,官家躺內(nèi)殿里的坐榻上小憩,一名小內(nèi)侍垂低頭自外而入,在守候簾外的崔全海耳邊低語片刻。</br> 崔全海眼中一亮,屏退小內(nèi)侍,喜笑顏開地上前道:“官家,帝姬入宮求見?!?lt;/br> 官家并未入眠,聞言眼皮一動,眸底幾分茫然。崔全海提醒道:“嘉儀帝姬!”</br> 官家震了震,臉上神色一時煥然,坐直道:“鶯鶯?”</br> 崔全海點頭。</br> 官家心潮澎湃,從坐榻上站起,便欲往外,忽又定?。骸八蝗耍€是……”</br> 崔全海忙道:“今日大婚休沐已過,駙馬都尉眼下正在署衙上值,殿外只帝姬一人,聽傳話的內(nèi)侍說,手里還提著東西的?!?lt;/br> 其實崔全海知道那是裝吃食的提盒,但為給官家留兩分驚喜,因而刻意略過。以往這對天家父女鬧矛盾后,帝姬多半都會捧些小東西來主動和解,或是古玩,或是小吃,或是珍禽,總之五花八門,令人嘆為觀止……</br> 原本以為這次帝姬不會再主動來示好了,畢竟官家那一巴掌,實乃前所未有,崔全海想著都感覺狠心,更何況帝姬親身所歷?</br> 沒想到六日后,這位最心高氣傲、驕矜自尊的帝姬還是來了。</br> 崔全海是看著這小帝姬長大的,此刻一想,驀然就有點心疼。</br> 而心疼的,又何止是內(nèi)侍崔全海呢?</br> 官家站在簾幔后,百感交集,暗自悔恨一番,方命人把帝姬宣召入內(nèi)。</br> 那日派崔全海攜太醫(yī)前去玉芙殿慰問后,官家就再沒向嘉儀表示過任何,一則是政務太忙,實在無暇顧及;二則是最近呂氏常來探望,每次一跟她碰面,就促使他必不可免地想起那日嘉儀激烈的言辭。</br> 平心而論,對于那些話,官家多少還是不滿的。</br> 而呂氏又最是體貼賢惠,不止一次給嘉儀說情過,只是越是如此,官家就越感覺嘉儀品性欠缺,里里外外都對不住呂氏的一片苦心,兩相對比之下,便生出刻意晾她一晾的心思來。</br> 這一晾,眨眼就過去近八天。</br> 八天。</br> 又是他們父女之間的一次“最”不歡而散后,最漫長的一次僵持。</br> 官家黯然,回味崔全海剛剛的話,想到此刻捧著東西前來求見的女兒,欣慰之余,實在是慚愧和悔恨交匯。</br> 不多時,嘉儀帝姬從一重又一重飄拂的垂幔后走來,官家端坐坐榻上,一時竟略感局促。</br> 待人行完禮后,開口的第一個字竟是啞的。</br> 咳嗽一聲,官家低聲道:“今日,怎么想起回宮了?”</br> 容央雙手拿著那小小的紅木提盒,低著眉順著眼答:“駙馬上值去了,府中無人陪我,悶得慌?!?lt;/br> 依舊是往日那嬌憨恣意的口吻,仿佛那天的事情并沒發(fā)生過。</br> 官家胸口一酸。</br> 容央纖睫眨動,又道:“前幾天,我跟駙馬去釣了魚,一共釣了六條,其中最肥的一條,我吃了,留下第二肥的,養(yǎng)了六天。這六天,我每天都去給它喂食,喂得很勤,它也吃得很好。今天瞧著差不多了,應該是比當初我吃下的那條更肥了,便命人宰來烹了?!?lt;/br> 說及此處,容央也不請示,扭頭就吩咐外間的內(nèi)侍把小案搬來,在官家旁邊擺下,然后把手里的小提盒呈放上去。</br> 官家默不作聲地看著這一切,眼神幾次偷偷地往她左臉上飄,容央恍如不覺,低著頭把提盒打開:“這一次,最肥的魚我不吃了,給爹爹吧?!?lt;/br> 柔光如線,鮮香撲鼻而至,官家定定看著那雙被睫毛遮擋的大眼睛,心臟突然像被什么東西捏住。</br> 這一次,最肥的魚我不吃了,給爹爹吧。</br> 一大股酸澀驀然在胸口漫開,官家低下頭,斂著眉深吸口氣,再抬眼時,恰對上面前那雙明亮的眼。</br> 光線里,那雙眼睛紅紅的,官家一震,自己的眼也開始變得紅紅的。</br> 官家唇線緊抿,神情愧疚。</br> 短暫相視后,容央垂落眼睫,把外露的委屈藏去,恭謹?shù)嘏跎嫌耋?。官家接過,略尷尬、也略激動地把魚嘗了一口。</br> 清蒸的鯉魚松軟細嫩,并不算什么驚艷的珍饈,可此刻于官家而言,無異于世間至美之味。</br> “這魚……真是你們釣的?”擱下玉箸,官家聲音明顯變溫和。</br> 容央點頭,很知趣地在對面坐下來,道:“他親自用拋竿釣的,我親自從釣鉤上取下來的?!?lt;/br> 官家心潮起伏,有點意外:“褚懌一個武將,竟也喜歡釣魚?”</br> 國朝有垂釣之風,但附庸的多半是些文人墨客,武官里喜歡這項娛樂的并不多,遑論還是個年紀輕輕、本該沉浸于勾欄瓦舍的將領(lǐng)。</br> 容央甕聲:“他大概是心里苦悶吧?!?lt;/br> 官家一怔,瞬間明白過來,臉色不由復雜。</br> 朝中崇文抑武,但邊防畢竟還得靠武將來守,且褚懌這樣天賦異稟、少年成名的將才又著實鳳毛麟角,對于這樣的人物,官家其實是打心底欣賞的。</br> 也正是緣此,這回召褚懌回京,他并沒有對其追究懲治,反而給予四品官位供其歷練,而范申提出讓褚懌尚主時,也只是一念之后,便點頭同意了這門婚事。</br> 金坡關(guān)大敗的癥結(jié)在于朝廷,而不在將帥,這一點,官家一直很清楚。</br> 短暫沉吟,官家道:“金坡關(guān)戰(zhàn)敗,他也是受害者,當時如果不是朕誤判敵情,錯下軍令,褚家軍不至于到如此局面……你既已和他成家,往后便是他身邊最親近、最知心的那一個,有空時,便多寬慰他些?!?lt;/br> 這時崔全海已悄悄吩咐內(nèi)侍送了果盤上來,容央拈起一個小蘆橘,聞言道:“我已經(jīng)寬慰過他了。我跟他說,我素來是最要強、最愛出風頭的,他如果做不到一雪前恥,做不成驍勇大將,那我日后可就找別人去了。”</br> 官家啼笑皆非:“你這是什么寬慰法?”</br> 容央不以為意:“本來就是,難不成不去激勵,反倒勸他安于現(xiàn)狀嗎?”</br> 官家笑容微滯,容央把那顆蘆橘剝好,笑嘻嘻地給他送過去:“爹爹,我的駙馬,是可以做大將軍的吧?”</br> 官家看著那橙黃的果肉,欲言又止。</br> 容央假裝看不見他的遲疑:“您那時說,我可以不用顧慮國朝的規(guī)矩,只管去挑內(nèi)心最喜歡、最中意的那一個,哪怕是看上想要在仕途上有所作為的人也無不可?,F(xiàn)在,這話還作數(shù)嗎?”</br> 又道:“不過不作數(shù)也不要緊,反正駙馬都尉一生也不愁吃喝,只是您得早些告訴我,我好對他另做打算,不然等他知道我這輩子嫁不成大英雄、大人物時,八成就有恃無恐,對我愛答不理了。”</br> 官家蹙眉:“又說氣話……”</br> 容央揚臉,示意手里的小蘆橘。</br> 官家無奈,把那東西拿過來吃了,重又看她兩眼,認真道:“朕答應你,不會因為駙馬的身份在仕途上對他有所克扣?!?lt;/br> 容央眼睛微亮。</br> 官家開誠布公:“駙馬都尉不能掌權(quán)是慣例,皇室同將門聯(lián)姻,借此收攏軍心也是慣例。褚懌是忠義侯之后,又是萬里挑一的將才,這樣的人不去征戰(zhàn)疆場,衛(wèi)國安民,不單是你的損失,亦是大鄞的損失。朕不會刻意去阻撓他,但也不會因為你去偏幫他,能有多大成就,全由他自己的本事說了算……”</br> 這一日,嘉儀帝姬離開文德殿時,已是日影西斜,官家小憩榻上,望著那盤被二人吃得干干凈凈的小蘆橘,回想帝姬提及新婚生活時的生動情態(tài),臉上帶著欣慰笑意。</br> 這些天,范申那幾個老東西不止一次提到革褚懌職的問題,各式各樣的利弊分析層出不窮,差點就讓他動搖了原本的決定。</br> 幸而嘉儀來得巧,讓那份動搖被及時扼殺在了搖籃之中。</br> 大鄞最能打的忠義侯府已經(jīng)不能再受波及了。</br> 而沒有母族庇護的嘉儀,正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后盾。</br> 就讓那位英武耿介的青年將軍,來做這后盾吧。</br> 拿定主意后,官家釋然,便欲昏昏入眠,殿外突然傳來急切的嘈雜聲。</br> “何人在外聒噪?”</br> 崔全海忙來應道:“……御史中丞劉大人,稱是有十萬火急之事要啟奏官家?!?lt;/br> 十萬火急?</br> 官家狐疑,生怕又是為革駙馬職務一事,這時殿外人聲漸高,一句“公然抗旨,殺降八千”傳入耳中。</br> 官家臉色一凜。</br> 崔全海小聲道:“似乎是驃騎大將軍褚晏在山西剿匪的事……”</br> 官家聞言,臉色愈沉,思忖片刻道:“傳。”</br> 申時,署衙馬場。</br> 炎炎赤日灼燒大地,甲胄齊整的方陣中,是雅雀靜默、唇揭齒寒的冷。</br> 軍都指揮使管轄五營,每營五都,每都一百人。今日受檢閱的二千五百余人中,不合格者逾六成。</br> 槍打出頭鳥,刀砍地頭蛇。軍都指揮使來罰,自然是罰級別最高的主官和副官。</br> 五個指揮營的正副指揮使低頭出列,脫去甲胄,赤膊站立烈陽之下。邊上已有準備笞刑的禁軍在瑟瑟等候。</br> 褚懌聲音平直:“行刑?!?lt;/br> 語畢,一聲笞響兼皮肉破裂聲和悶哼聲劃破場上的死寂,繼而是兩聲、三聲……</br> 一片一片,此起彼伏。</br> 間雜隊列里的倒抽冷氣之聲。</br> 褚懌抬頭,把受刑的十人一一巡視過去,對上一雙陰冷的眼。</br> 他記得這雙眼,那日來馬場尋人切磋,在人潮里朝他射來冷光的,正是這一雙眼。</br> 褚懌眼不動,喚來李業(yè)思,直接伸指示意。</br> 那人神情明顯一震,被鞭條笞中時,強撐的表情繃垮。</br> 李業(yè)思看過去,立刻回答:“三營副指揮使劉綱?!?lt;/br> 褚懌:“家世?!?lt;/br> 李業(yè)思因這一問而略意外:“……御史中丞劉石旌之子,翰林學士王靖之的外孫兒?!?lt;/br> 劉石旌,王靖之。</br> 俱是回宮謝恩那夜,入云樓宴中之人。</br> 褚懌笑。</br> 這一家人對忠義侯府的反感憎惡,看來已是出奇地統(tǒng)一了。</br> 半個時辰后,褚懌離開署衙,剛上馬車,一人一騎自大街盡頭匆匆而來,口中高喊“大郎君”。</br> 褚懌吩咐車夫稍后。</br> 那人翻身下馬,上前急喘片刻,稟道:“大郎君,剛剛宮里有消息傳來,四爺被人彈劾了!”</br> 褚懌皺眉:“因何事?”</br> 那人臉色難堪:“四爺在山西平亂,把投降的八千山匪全殺了……”</br> 李業(yè)思正在車下相送,聞言悚然:“大將軍殺降?!”</br> 朝中平定匪亂素有章程,大致以招安為主,剿滅為輔,無故殺降,無異于抗旨。</br> 褚懌:“四叔如今人在何處?”</br> 那人回道:“已在回京路上,快的話,不出六日便可入京。”</br> 李業(yè)思焦急地看向車上:“諫官都已入宮彈劾,待大將軍回來,只怕形勢于我等已然不利?!?lt;/br> 褚懌眉目沉靜,并無一絲慌亂:“何人所彈?”</br> 報信人道:“御史中丞劉石旌。”</br> 李業(yè)思一震。</br> 褚懌冷笑。</br> “來而不往非禮也?!瘪覒┤蝗胲?,隔窗對二人道,“傳信吳大人,安排言官彈劾參知政事,上官岫?!?lt;/br> 李業(yè)思瞪大雙目,報信那人怔忡之后,領(lǐng)命而去。</br> 這時,褚懌朝窗外勾手。</br> 李業(yè)思靠近。</br> 褚懌低頭輕語片刻,交代完后,在李業(yè)思的驚疑中合窗而去。</br> 炎日西頹,從宮中大功告成的嘉儀帝姬此刻正坐在水聲潺潺的水榭里歇涼。</br> 雪青在邊上搖扇,荼白在桌前剝著新鮮亮澤的玉石榴,時而暮風吹過,微燥的空氣里散開淡淡花香。</br> 雪青忽低聲道:“殿下,駙馬爺回來了。”</br> 容央轉(zhuǎn)頭。</br> 樹影橫斜,假山起伏,回廊內(nèi),一道玄影颯颯然行走其中,容央看過去,碰巧那人也側(cè)目看過來,隔著脈脈余暉,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br> 心頭怦然一下,容央移開眼。</br> 少頃,褚懌走至水榭中。</br> 容央故意不看他,曼聲:“這就回來了?”</br> 褚懌:“殿下不歡迎?”</br> 容央依舊淡淡地答:“剛結(jié)束休沐就這樣歸心似箭,日后在公務上如何能有建樹?”</br> 褚懌琢磨著這個“歸心似箭”,繼而一瞥西邊日頭:“是該殫精竭慮,披星戴月?!?lt;/br> 容央也看見那西沉的日頭了,臉色怔住。</br> 他是成心的么?</br> 眉間一蹙,容央正聲道:“殫精竭慮是應該的,披星戴月……倒也不必?!?lt;/br> 褚懌笑。</br> 這一聲笑很低,但還是被心虛的當事人捕捉到了,容央冷下臉,便欲“力挽狂瀾”,百順突然自廊上趕來,神色凝重地在褚懌耳后低語片刻。</br> 容央蹙眉。</br> 褚懌聽完,頭一點,把頭屏退。</br> 容央道:“有事?”</br> 褚懌走入亭中,面上無并無異樣:“衙中有人延請,今夜戌時漱玉居小聚。”</br> 夜里去外面小聚?</br> 容央眼神當場就跟著臉一并冷了冷,若不是想到京中官員多半是這德行,而他剛剛回京,又是新官上任,是該在交際方面多費些功夫,只怕是要發(fā)作一二了。</br> 不過理解歸理解,心里的不爽快還是要略略表示的。</br> 于是似笑非笑:“將軍人緣倒是不錯?!?lt;/br> 褚懌在小桌前坐下,四平八穩(wěn):“承蒙殿下垂愛,衙中不少同僚對臣心懷羨意,引頸欲交?!?lt;/br> 容央顯然對這份恭維并不太滿意:“說的像是很多人都想尚主似的。”</br> 褚懌便順水推舟:“那是自然?!?lt;/br> 容央拈起琉璃碗里的一顆紅石榴:“那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lt;/br> “……”</br> 水榭外湖光流轉(zhuǎn),絲絲斜暉鋪陳在兩人之間的小石桌上,褚懌視線從那拈石榴的指頭上移,對上那雙促狹的眼。</br> 很體貼、也很有自知之明地回以一笑:“殿下是想說臣吧?”</br> “……”</br> 容央萬沒想到他會反詰這樣一問來,一時又窘又喜。</br> 窘的是他一針見血,喜的是他還是很懂得在自己面前放一放身段的。</br> 于是這回是真的展顏了,把那顆準備自吃的石榴送過去,哄:“癩蛤蟆是吃不到天鵝肉的,將軍已經(jīng)吃到了,不是癩蛤蟆?!?lt;/br> 褚懌盯著她拈在指間、朝自己送來的紅石榴,掀眼:“我吃到了?”</br> 作者有話要說:容央:我是不是又被撩了?</br> 發(fā)現(xiàn)大家都很關(guān)注圓房,水到渠成時會有的,也不一定非要等戰(zhàn)后壞笑。</br> 感謝在2020062118:00:002020062217: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哆嗦不哆嗦2個;happylong、叮當狗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魏小赫9瓶;弘歌漫漫3瓶;安在2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