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亡國君7
宮里雖是冷了,依舊是繁花似錦的模樣,劉琢站在偏殿廊檐下,看著宮人們忙忙碌碌地將紅梅裝點在松下,抬手指點道:“再加幾株臘梅。”M.XζéwéN.℃ōΜ
宮人笑嘻嘻地回頭,“是?!?br/>
朱紅配金,聞樂天喜歡這樣的顏色,劉琢也喜歡,這是世上最濃烈最霸道也最尊貴的顏色,自然與聞樂天相配。
不一會兒,宮人來請劉琢了。
劉琢回身去正殿,與出殿的鎮(zhèn)遠侯相遇,恭敬地行了一禮,“侯爺慢走?!?br/>
鎮(zhèn)遠侯面上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后生可畏,去吧?!?br/>
劉琢回以一笑,轉(zhuǎn)身進了殿內(nèi)。
空蕩蕩的殿內(nèi),聞樂天身穿寬大的玄色長袍,正負手背對著他,劉琢上前,低聲道:“陛下,要回去再睡會兒嗎?”
一巴掌直接甩到了他的臉上,這一巴掌與聞樂天從前打他不同,從前聞樂天似是只是撒氣,又輕又快,打不疼人,這一巴掌卻是結(jié)結(jié)實實甩的劉琢的臉側(cè)了過去,口腔內(nèi)傳來絲絲的血腥味,喉間的鈴鐺劇烈震響。
“誰準你連斬七十六人?”聞樂天惱怒道。
劉琢偏著臉,低聲道:“當時情況危急,鎮(zhèn)遠侯生死不知,我急著去救人,事急從權(quán),便如此了。”
聞樂天緩緩點頭,面上怒氣勃發(fā),“好啊,你好大的膽子,孤問你,陳懷著是驚馬還是你弄死的?”
“陳懷著行軍緩慢,他剛愎自用半點聽不見我的建議,我也是沒法子了,”劉琢扭過臉,俊美的臉上已印上了幾個指印,鹿眼溫潤可憐,跪下抱住聞樂天的雙腿,雙唇顫抖道,“陛下,我一心只想救回鎮(zhèn)遠侯,沒有旁的念想?!?br/>
樂天人都快暈了,他不是沒遇見過變態(tài)的男主,只是這可是他一手調(diào)-教大的小孩,不說費了許多心思,也確實是小心翼翼地把握著度,盡量把劉琢往正確的方向去養(yǎng)。
垂首凝望著劉琢濕漉漉的大眼睛,樂天簡直是恨鐵不成鋼,這熊孩子,真想暴打一頓。
劉琢看著聞樂天氣得發(fā)紅的臉,眼中滾了一顆淚珠,小聲道:“陛下,莫要為劉琢氣壞了生子,您要是實在生氣,您就殺了我。”
“你以為孤舍不得嗎?”聞樂天挑眉道,一手拽住劉琢脖間的鈴鐺。
金鈴緊箍在脖間,只要聞樂天用力拉拽,他的這條命就沒了,劉琢仰起脖子,“我……不配陛下舍不得。”
樂天:……啊啊啊?。。。∵@孩子怎么油鹽不進的!
甩開手上的金鈴,劉琢人也一齊被甩到了地上,聞樂天一言不發(fā)地跨過劉琢,玄色長袍滑過鼻尖,帶來一陣濃烈的香風,劉琢輕輕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聞樂天的味道,死亡的味道,太令他著迷了。
在對死亡的長久恐懼中,他已不知不覺拜倒在死亡本身之下,劉琢垂伏在冰冷的地面,微微笑了笑。
樂天首次養(yǎng)娃遭遇巨大失敗,對系統(tǒng)氣急敗壞道:“還是女兒好!”
系統(tǒng)慫恿道:“確實,這個孩子已經(jīng)壞掉了,我們把他扔了吧?!?br/>
樂天:“……那不行?!?br/>
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娃,樂天頭禿地想怎么才能把人掰正過來,最后得出了個很悲傷的結(jié)論,在聞樂天這種陰晴不定性情暴戾的人身邊,怎么養(yǎng)怎么都是歪的。
難道真要把孩子扔了?
如果扔回勉國,以劉琢現(xiàn)在的心性本事,估計他那幫醉生夢死的兄弟一個都不是他的對手,劉琢應(yīng)當也不會吃虧,等他成了勉國的皇帝,總不會真成一個暴君吧?男主設(shè)定不應(yīng)該啊。
一直留在自己身邊,真成個狠毒的小奴才了,樂天思前想后了好幾天,最后真決定把劉琢送回勉國。
在他思慮的這幾日,劉琢一直在偏殿自省,宮人說劉琢每日睡三個時辰,除了一日三餐,其余時間便是對著正殿的方向跪拜。
樂天推開偏殿門,看到跪得筆直的劉琢,心里愈發(fā)堅定趕緊把孩子送走還有救的想法。
聽到殿門打開的聲音,劉琢仰起了臉,幾日跪拜,他臉色都比剛回來時白了點,現(xiàn)在正是午間,他一上午水米未進,面上帶了淡淡憔悴與焦急,“陛下,你肯原諒我了嗎?”
“你回去吧,”樂天直接道,“勉國皇帝病重,你該回去了?!?br/>
劉琢做夢也沒想到等來的不是聞樂天的原諒,而是將他送回勉國,在腦海里慌亂一瞬后,劉琢下意識地撲上去抱住了聞樂天的腿,睜大雙眼不可置信道:“陛下,你趕我走?”
樂天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舍的情緒,勾起劉琢的下巴又狠狠甩到一邊,低聲道:“——滾?!?br/>
“陛下,劉琢知錯了,”劉琢緊抱住聞樂天的腿,拼命搖頭道,“陛下要怎么懲罰都行,別讓我離開陛下的身邊?!?br/>
“孤身邊容不下你這種膽大妄為的犯上東西。”樂天對身邊的宮人使了個眼色,宮人忙上前來拉劉琢。
劉琢跪了幾日,正是體弱,但那些宮人也拽不開他,他邊哭邊哀求道:“陛下,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送我回勉國……”哭聲實在凄慘,此時才終于有些少年模樣。
樂天都快聽不下去了。
養(yǎng)了七年,就算是真的養(yǎng)條狗也該有感情了,劉琢討他的歡心,盡心盡力地伺候他,舍身救回了鎮(zhèn)遠侯,站在聞樂天的立場上,劉琢做到這份上,在他心里也應(yīng)該有一點點的位置了,但再養(yǎng)在身邊,可真就歪的回不來了。
聞樂天的性子,他只允許自己主宰別人的生死,可容不下第二個這樣越權(quán)的人。
樂天狠下心,冷道:“放開?!?br/>
劉琢見他實在堅決,緩緩放了手,面上的淚也干了,麻木道:“陛下,我只求陛下應(yīng)我最后一件事,我在陛下身邊這么些年,對陛下一片赤誠,別無所求,只求陛下這一回?!?br/>
聞樂天對于這個精心培養(yǎng)的小奴才怎會一點也不喜歡,他太寂寞了,哪怕是養(yǎng)了一條狗也養(yǎng)出了一絲絲的感情,于是淡淡道:“說。”
劉琢的要求很簡單,求聞樂天送送他,不要遠,只送到京郊驛站便好。
聞樂天應(yīng)了。
京郊驛站提前接受了打點,房內(nèi)干凈無塵,外頭天色黑沉,似乎有風雪將至,劉琢面色慘白地站在聞樂天身后。
聞樂天披了一件一身玄色大氅,面容冷淡道:“你在孤身邊服侍了這么些年,也幫孤救回了鎮(zhèn)遠侯,從今日起,你便不再是孤的奴才。”
劉琢渾身一震,緩緩道:“我一輩子都是陛下的奴才?!?br/>
樂天……糟心孩子!
無話可說的樂天凝聲聽著窗外風拍窗扉的聲音,心里盤算著是不是該派點正常人暗中去勉國幫幫劉琢,又在思考這件事不崩人設(shè)的可行性,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個人設(shè)實在太難了。
劉琢仰頭望著聞樂天精美的側(cè)臉,心中幾乎要嘔出血來,無論如何也留不住嗎?他一路苦苦哀求一直到了驛站,聞樂天還是不肯松口。
劉琢垂下臉,慢慢轉(zhuǎn)身面對著聞樂天默默跪下了。
樂天望著他即便跪著也挺拔無比的身姿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原本以為會一直將劉琢放在身邊,看著他長成玉樹翩翩的佳公子,可惜……長成了棵歪脖子樹。
“陛下,別忘了我。”劉琢仰頭道,圓潤的鹿眼淚光盈盈。
聞樂天沉默不言。
劉琢流著淚緩緩低頭,一直將臉貼到了聞樂天的靴面上,在聞樂天看不見的地方輕輕親了一下他的靴面,撐著地面慢慢起身,終于還是轉(zhuǎn)身推開門進入了外頭天寒地凍的世界里。
樂天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快忍不住也要哭了,辛辛苦苦養(yǎng)了七年的娃,眼看就快到豐收的日子了,就這么放走了。
系統(tǒng):“舍不得?”
樂天:“嗚嗚嗚,好舍不得?!?br/>
系統(tǒng):“去追啊?!?br/>
樂天:……追個屁,按照聞樂天的性子,來送一程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這一別,劉琢這個人在聞樂天心里也就基本清零了。
沒了娃的樂天生活更寂寞,只能從系統(tǒng)那稍稍了解一下劉琢的情況,系統(tǒng)給的信息完全就是冷冰冰沒什么細節(jié)的情節(jié)式信息。
“今天劉琢做掉了他的一個兄弟?!?br/>
樂天:……沒事,當皇帝的心狠正常。
“今天劉琢又做掉了他的一個兄弟?!?br/>
樂天:不經(jīng)歷風雨,怎么見彩虹!
“今天劉琢沒做掉他的兄弟,把他兄弟的四肢給剁了?!?br/>
樂天:……難道真是他的鍋嗎?
樂天痛哭流涕,在床上悲痛地反省自己失敗的育兒經(jīng)驗,最后發(fā)現(xiàn)也沒啥經(jīng)驗可總結(jié),他覺得自己做的還行啊。
系統(tǒng)難得說了句公道話,“不怪你,劉琢七歲前就養(yǎng)成了這個性格?!?br/>
樂天擔心道:“他這樣會有好下場嗎?”
系統(tǒng):“溫柔善良的女主會感化他的?!?br/>
樂天沉默了一會兒,忸怩道:“其實我也挺溫柔善良的?!?br/>
系統(tǒng):……你在說尼瑪呢。
溫柔善良的女主謝盈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聞樂天的謝貴妃了,六宮專寵,隔幾天就來樂天龍床下睡地板。
樂天想對謝盈好點,但沒辦法,該死的人設(shè)拒絕他做一個好人。
其實謝盈還挺知足的,宇帝對她冷冰冰的,但她身為貴妃該有的,宇帝全都給了她,她在宮中生活得逍遙自在,一切都是托聞樂天的福。
從一開始的羞恥惶恐,到后頭謝盈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召幸就直接往床下卷著被子一躺,甚至開始想聞樂天為什么會這樣呢?他討厭女人嗎?
謝盈偶爾也會想起劉琢,那個趴在宇帝腳邊的兇狠少年,兩年前,她便聽說劉琢回了勉國,勉國謝盈是不想回去了,勉國皇帝與聞樂天不同,是個十分好色的皇帝,她若是在勉國,絕沒有現(xiàn)在這樣的好日子過。
“貴妃娘娘,”伺候謝盈的也是從勉國一起來的婢女,她捧上今夏新上的鮮果神秘道,“勉國皇帝駕崩了?!?br/>
謝盈捻起一顆飽滿的葡萄,面上神情淡然道:“誰即位了?”勉國的事現(xiàn)在與她是全然沒有關(guān)系了,她可以像個旁觀者一樣輕松應(yīng)對。
婢女道:“說出來,您可別嚇著?!?br/>
謝盈眨了眨眼,不知怎么,腦海里又浮現(xiàn)觸劉琢的臉孔,分明是小鹿一樣圓潤的大眼,卻散發(fā)出那樣森冷的氣息,她捏著葡萄的手頓住,輕聲道:“誰?”
婢女興奮道:“正是當初與我們一同來到雍國的質(zhì)子劉琢!”
果真是他!謝盈手中的葡萄倏然落地,心頭狂跳不止,背上沒來由得涌上一股寒意,隨即又掩飾道:“那可真是……時來運轉(zhuǎn)了……”
勉國皇宮之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負手站在樓宇之上往西南方遠眺,他身穿朱紅錦袍金玉珠帶,一身濃烈的顏色卻不顯得艷,周身氣息冷冽,俊容堅若寒冰。
“皇上,除了雍國,其余各國的金帖都送去了?!眱?nèi)飾畢恭畢敬道。
劉琢凝望著西南方,淡淡道:“雍國的金帖,孤親自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