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典獄長19
何靈很喜歡狗,抱著小狗愛不釋手,謝樂天身體不好,外面天氣太冷,他不能出去受凍,于是放何靈出去帶著小狗去院子里玩,何靈找回了一點天真,開心地抱著小狗哼著歌出去了。
等她走了,樂天慢悠悠道:“說吧?!?br/>
何稟成一怔,眼睛望向謝樂天,何家的人都長得清秀,何稟成也不例外,此刻清秀成了個‘小姑娘’一樣,兩腿并攏,聲音小道:“說什么。”
謝樂天用看后輩的眼神看著他,“你一進來,就一副臉上有事,欲言又止的樣子。”所以他才故意把何靈支開,好讓何稟成開口。
何稟成很矛盾。
現(xiàn)在擺在他面前的是一道選擇題。
聽宋慈的話,做掉何靈,何稟成就算在宋慈這里有了一輩子的把柄,但相應的也能得到葛南這條線,這本該屬于他。
不聽宋慈的話,將宋慈令他潛伏的事和盤托出給謝樂天,那么……
其實這個念頭已經(jīng)在何稟成腦海里盤桓了很久。
一個月前,這個念頭發(fā)酵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因為——他‘聽到了。’
那天他來看望謝樂天,謝樂天又病了,入冬之后謝樂天經(jīng)常生病,幾乎足不出戶,何稟成有時間就會來看看他,陪他說說話,他覺得謝樂天一個人一定很孤獨——他是推己及人,因為他一個人在家時就尤為孤獨。
謝樂天就算是病著,也依舊溫柔體貼,何稟成是來陪他說話解悶的,到后頭卻是謝樂天在陪何稟成說話,聽他說些年少時的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
何稟成發(fā)現(xiàn)之后,羞愧難當,謝樂天都病了,病得嘴唇都干了,他還纏著謝樂天沒完沒了的說話,連忙逃也似的走了。
走到樓下之后,何稟成才想起自己給謝樂天帶的書沒給他,難得謝家幽靈般的傭人沒攔著他去而復返,他忙輕手輕腳地上去了,走到門前,因為面上羞澀,深呼吸了一下,剛想敲門,就聽到里面有說話的聲音。
何稟成覺得很奇怪,就那么一會兒功夫,誰進去了,傭人嗎?謝樂天不喜歡使喚傭人的,他這么胡思亂想著,卻是忽然聽到一聲稍高的聲音,里頭踢踢踏踏的似乎是有人在走。
何稟成回憶起謝樂天貓一樣的腳步聲,心里越來越覺得奇怪,奇怪的同時又感受到了一股詭異的本能的恐懼。
那股恐懼驅(qū)使著何稟成輕手輕腳地下了樓,一口氣跑出了謝宅。
他沒走遠,靜靜地在謝宅附近的一處樹林里盯著看,他直覺,謝樂天屋里剛剛藏了個人,那一聲嗚咽般的叫聲令他都不敢多想。
一直等到了深夜,何稟成不怕等,他畢生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等,他等到的是三樓窗戶打開,黑色的身影敏捷得不可思議,從三樓一層層跳了下去,輕巧地落在謝宅外。
何稟成渾身的血液都冷了。
宋慈與謝樂天的關(guān)系在表面上似乎也不錯,但是表面上的東西,何稟成很不在意,宋慈這樣偷偷摸摸的,就不是表面了。
何稟成當天晚上回去,思考了一晚上,得出了結(jié)論,要么宋慈在耍他,要么宋慈在耍謝樂天。
無論哪一種結(jié)論,這里面何稟成都無可避免地陷入被動。
何稟成沉了臉,忽然附身靠近了謝樂天,樂天汗毛豎起,差點就要躲開了,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耳邊,“宋慈……要殺何靈。”Xιèωèи.CoM
謝樂天的臉色瞬間變了,猛地扭過臉,鼻尖險些打到何稟成的鼻尖,“你說什么?”
何稟成這樣近地看謝樂天,才發(fā)現(xiàn)謝樂天的眼睛明亮得驚人,星海一般吸住了他的眼睛,何稟成的嗓子發(fā)了抖,“謝先生,對不起……”他低下了頭,額頭落在謝樂天肩膀上,顫抖著抱住謝樂天的肩膀,“對不起……”
樂天沒空給他扯那些有的沒的,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把人甩飛,他拿了倚靠在腳邊的手杖,輕推開何稟成,直接拄著手杖往外高聲喊道:“阿靈,進來。”
何稟成望著謝樂天焦急的身影,知道他賭對了。
如果謝樂天不看重何靈,那么今天他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但是謝樂天看重何靈,那么……何稟成面上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宋慈,你完了。
三天后,嚴冬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機會,聯(lián)系了何稟成,“晚上7點,到時候酒店會停電二十分鐘,足夠了,你6點半過來,703房間我們碰面。”
“好,我知道了?!焙畏A成掛了電話,轉(zhuǎn)頭望向面色冰冷的謝樂天,低聲道:“他讓我6點半過去,703碰面,7點行動。”
謝樂天的神情冰冷而僵硬,緩緩點了點頭。
花園酒店,本市最頂級的酒店,名流云集的地方今夜卻要成為一個屠宰場,嚴冬在703里組裝消音槍,邊組裝邊搖頭,覺得獄長太狠,這種事派誰不是派,非要他押著何稟成下投名狀。
殺自己親妹妹,晚上還真能睡得著?
嚴冬想起了宋慈的那句‘父子都能反目’,他曾經(jīng)聽說宋慈親手殺了他的父親,以前他不太信,覺得太夸張,宋慈的行事風格的確冷酷到了不像人,不過弒父還是太過分了點。
嚴冬想著想著,手上動作都頓住了,覺得有點心慌。
門口傳來刷卡開門的聲音,嚴冬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上的槍,來的是何稟成,嚴冬放下心了,看了一眼目前的鐘,“你很準時?!?br/>
何稟成一言不發(fā)地過來,盯了嚴冬手里的槍一眼,嚴冬見他沉默,也不奇怪,誰被下了這樣的命令都會不好受,體貼地對何稟成道:“等會我先迷暈了人,你再開槍,就當她已經(jīng)死了,對死人開槍又不犯法?!?br/>
何稟成沉默地奪過了嚴冬手里的槍,嚴冬一點防備都沒有地被他頂在了太陽穴,“別動,對活人開槍我也可以不犯法?!?br/>
宋慈很意外地接到了謝樂天的電話,“你過來一趟?!?br/>
宋慈對謝樂天罕見的主動驚奇了一瞬,立即想到了何靈那兒去,試探道:“怎么了?”
“我……腫得厲害,”謝樂天的聲音在電話里聽上去有點羞惱,含糊道,“帶藥膏過來?!?br/>
宋慈失笑,“寶貝兒,你太嫩了?!?br/>
謝樂天罵了句‘滾’,又說了一句‘快點’直接掛斷了電話。
宋慈放下解扣子的手,重新將襯衣扣子扣上,披上西服與外套,邊穿大衣邊忍不住笑,他在想謝樂天苦惱地照著鏡子,看著那處紅腫,蒼白的臉上又羞又氣,真是——美極了。
宋慈特意拿了中頂里的藥去謝宅。
雖然謝樂天打了電話,宋慈還是選擇了翻墻,他與謝樂天在明面上不能多見。
人剛翻過墻,宋慈就望見了坐在院子里的謝樂天,身影單薄地靠在藤椅里,宋慈皺了眉,立即解開了大衣披了上去,“怎么坐在外面等,那么冷,小心感冒?!?br/>
謝樂天無聲無息地仰起頭,嘴唇微微動了動,“坐?!?br/>
宋慈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心中暗叫不好,不好在哪里,不好到什么程度,他還不清楚,但是不好,很不好。
宋慈不動聲色地坐下,也不提藥膏了,他知道謝樂天只是找個他不會懷疑的借口把他叫來。
“你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謝樂天緩緩道,黑漆漆的眼珠里含了一點光,也不知道是燈光還是別的什么。
宋慈偏過臉,淡淡道:“何靈畢竟是何單海一母同胞的姐姐,她控葛南這條線,我不放心。”
謝樂天的神情像是刷上了一層釉,遲緩的悲傷,“沒別的理由了?”
宋慈垂下臉,“是?!?br/>
他想,死了個何靈而已,謝樂天不會跟他翻臉,就算翻臉,頂多也就翻臉一時,他有自信在謝樂天心中,他還是比何靈重要一些,何靈死了,何稟成接手葛南,上頭知道何稟成是他的人,那么也不會再去為難謝樂天,謝樂天又不知道這一點,神不知鬼不覺,兩全其美。
謝樂天彎下腰,呼吸逐漸急促,喘氣聲在院中響起,宋慈繃不住臉,轉(zhuǎn)頭過去扶他,“好了,別……”
細長的槍管頂在了宋慈的腹間,宋慈臉色變了,黑中帶灰的眼眸望向謝樂天,緩緩道:“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是,”謝樂天的聲音像是從齒縫中傳來,“我……還給你。”
劇痛從腹間傳來,宋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緩緩收回手,慢慢垂下臉,鮮紅的血液正煙花一般在腹間綻開,宋慈的大腦在那一瞬間陷入了僵局,他無法思考無法感受,只有劇烈的疼痛彌漫從他的腹間一直鉆入他的血肉骨頭里。
何稟成從暗處走出,站到謝樂天的身后拉開他身上的大衣扔到地上,兩手搭在謝樂天的肩膀上,“謝主席,別難過,他不值得?!?br/>
謝樂天緩緩站起身,對著死死望著他們兩人的宋慈淡淡道:“背叛我的人,不配?!?br/>
宋慈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冷到了極致。
謝樂天對何稟成使了個眼色,何稟成拍了拍手,隨從押著哭喪著臉的嚴冬出來,嚴冬見到跪坐在地,身下一灘血的宋慈,臉色立刻從沮喪變得震驚,“獄長!”
謝樂天冷冷道:“滾吧?!?br/>
他不殺宋慈,因為宋慈死了,上頭的人會追究,這一槍他還是有能力躲過制裁的。
嚴冬撲上前扶了宋慈,望著宋慈不斷涌出血的傷口,忙拿手蓋住了,“獄長!這……快走!”
宋慈死死地盯著謝樂天拄著手杖的背影,忽然從嗓中爆發(fā)出聲,“謝樂天!”
清瘦的背影沒有停頓一下。
“獄長,快走吧,你流了太多血了……”嚴冬驚慌失措道,“快走!”不由分說地架起了宋慈,冬日的槍傷流了那么多血,會凍死!
嚴冬扶著宋慈出了謝宅,謝宅附近人煙稀少,連輛車都沒有,嚴冬慌張地打了電話叫人來接,“獄長,獄長你撐住……”
宋慈恍恍惚惚地靠在墻上,月亮亮的出奇,他張了張口,緩緩道:“他向我開槍……”
“是,”嚴冬懊惱道,“他媽的何稟成這小子看著挺老實的,居然他媽的出賣我,我一到酒店就被他們抓了,媽的何稟成就不是東西!謝樂天,謝樂天也不是個東西!”
“他向我開槍……”宋慈惶然地望著四周,英俊的臉扭曲一瞬,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突破他厚重的睫毛奔出,“他居然向我開槍……”
回到中頂,宋慈的臉已經(jīng)白得幾乎沒了血色,中頂?shù)尼t(yī)生立刻安排手術(shù),宋慈躺在病床上,拉住了醫(yī)生的手,頭上冷汗淋漓,眼睛幽深狠厲道:“別上麻醉。”他要……永遠記住今天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