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師尊番外
幽深的洞府中,烏發(fā)垂肩,白衣勝雪的人閉著眼打坐,眉心紅芒若隱若現(xiàn),周身劍意銳不可當(dāng),他身后是一張溫潤的玉床,床上躺著的人面容白皙柔和,嘴角微微翹著,似是在笑。
“玄岐,咱們下館子?”
玄岐猛地睜開了眼睛。
府內(nèi)依舊安靜,只有輕柔的風(fēng)聲拂過。
額上不知何時已滲出了絲絲縷縷的冷汗,丹田內(nèi)的‘芒’死氣沉沉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活力,玄岐緩緩起身,白袍曳地,一直拖向了玉床前。
大掌緩緩撫上躺著的人柔軟的烏發(fā),雙眸沉沉地凝望著‘沉睡’的人,玄岐面無表情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困惑,“你去哪了呢?”
他試過招魂,試過通冥,所有尋找魂魄的法術(shù)他都試過了,依舊找不到百樂天的魂魄蹤跡……一絲一毫都沒有。
百樂天的魂魄像是憑空在這個塵世消失了一般,就像迎來烈日朝陽的水露,就那么無影無蹤,沒有留下一絲絲痕跡。
玄岐的目光從百樂天光潔的額頭一直眷戀地落到那雙緊閉的眼眸上,他無數(shù)次產(chǎn)生了錯覺,仿佛這個人會突然醒來,撲到他的懷里,眉開眼笑地要他陪著下館子。
錯覺始終是錯覺。
百樂天依舊像‘死去’了一般靜靜沉睡著。
玄岐拒絕承認(rèn)百樂天‘死’了。
他有顛覆整個大陸的能量,憑什么留不住一個百樂天?他不信。
百樂天……只是……只是暫時地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知道百樂天一向心性跳脫,他又對百樂天諸多約束,連飯也做不好,百樂天想給他一點(diǎn)小小的教訓(xùn),他能理解。
掌心慢慢蜷住,緊緊地握住那一縷烏發(fā),玄岐冷靜地想:他會找到他的,他不會放棄,他……一定還在某個地方等他。
不是地府,或許……會是天界?
玄岐想起百樂天最后留給他的那段話,他說讓他飛升。
可是……玄岐低頭將額頭貼向冰冷柔軟的額頭,輕聲道:“我道心破損,飛升有礙。”
“我會盡力再試試,”玄岐斂眸,“你等我?!?br/>
躺著的人沉靜無聲,玄岐抬手按住驟疼的心口,緩緩堅決道:“等我。”
修煉這件事對于玄岐來說如呼吸吐納一樣自然,他的修為如今在整個大陸都已經(jīng)難有匹敵。
再一次沖擊飛升時,玄岐失敗了。
那一道天雷打下時,他仿佛看到了百樂天嬌憨的笑臉,“師尊,如果你很愛很愛一個人,就會為他放棄飛升了?!?br/>
道心立即四分五裂。
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衣,狼狽地倒在地上,抬手按下心口,玄岐目光渙散地望著天際散開的霞云,“百樂天……”你在哪呢?
拖著受到重創(chuàng)的身軀回到洞府內(nèi),玄岐緩緩坐到玉床前,仰頭披散了一頭烏發(fā),按著疼得發(fā)緊的心口,低聲喃喃道:“百樂天,我心口疼?!?br/>
寂靜的洞府里唯有他艱難喘息的聲音回蕩。
玄岐微微笑了一下,輕咳了一聲,任由唇角的血跡淌下,他忽然覺得很累,這一生都沒有這樣累過。
調(diào)息之后,才搖搖晃晃地起身,倒在了玉床上,慢慢抱緊了百樂天冰冷的身軀,輕聲道:“你氣消了嗎?”
百樂天的嘴角永遠(yuǎn)定格在了他離開的那一刻,微微上翹著,玄岐輕輕摸了下他唇邊的凹陷,自己也慢慢笑了,百樂天笑起來真是動人,那雙眼睛永遠(yuǎn)都那么明亮充滿著生氣,趾高氣揚(yáng)地叉著腰笑他笨,唇角能飛到天上去,玄岐笑著笑著,眼眶里凝了一滴淚。
他眨了眨眼,眼中淚痕消失無蹤。
他還沒放棄。
他仍有希望。
一次又一次地沖擊著飛升,玄岐堅不可摧的身軀也已被天雷擊打得傷痕累累,休養(yǎng)的時日一次比一次長。
不只是他的道心,他整個人都快四分五裂。
渾身破碎的傷口冒著血絲,新傷覆蓋了舊傷,冷玉一般的身軀已來不及修復(fù),斑駁可怖傷痕一直蜿蜒到脖頸處,他受了傷,卻沒人會再小心照顧他,他唯有坐在玉床下,默默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念著他曾學(xué)過的心法。ωωω.ΧしεωēN.CoM
——百樂天,我愛你。
玄岐輕咳了一聲,肺腑傳來的疼痛似已麻木,他已不敢再去抱百樂天,他滿身血污,狼狽不堪,會弄臟一塵不染的百樂天。
聞?wù)殃柨吹叫獣r險些倒吸一口涼氣。
下界修士連續(xù)沖擊飛升,頻率之快已經(jīng)驚動了天界,引起了上神們的注意,聞?wù)殃柊l(fā)覺那人竟是玄岐時,立即選擇了下界。
玉床冒著絲絲縷縷寒氣,原本儀表雍容一絲不茍的玄岐法袍凌亂破碎,瘦削的臉孔散發(fā)著陰郁氣息,歪坐在玉床前,冷漠的目光在觸到聞?wù)殃枙r驟然亮了亮,搖搖晃晃地起了身,“你來了……”
聞?wù)殃柹锨耙鋈?,被玄岐揮了揮破損的衣袖攔住,聞?wù)殃柲抗饴涞綕崈粲翊采鲜チ撕粑陌贅诽?,心口發(fā)緊,恍然道:“師尊,這是怎么了?”
玄岐沉默地望著聞?wù)殃?,心慢慢沉了下去?br/>
聞?wù)殃柌怀霈F(xiàn)時,他還可以保留那最后一點(diǎn)點(diǎn)的希望,萬一……萬一百樂天在天界。
可聞?wù)殃柕某霈F(xiàn)令玄岐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他不在天界,是嗎?”玄岐緩緩道。
聞?wù)殃栍挚戳艘谎郯贅诽?,他也十分驚愕,“百師弟這是怎么了?”
玄岐晃了晃,心口又傳來無法抑制的鈍痛,他彎了腰按住心口,低聲道:“我不知道……”
聞?wù)殃枏膩頉]見過這樣脆弱狼狽的玄岐,一時失去了言語。
“我不知道……”玄岐的那一滴淚終于落了下來,他僅剩的希望也破滅了,茫然道,“我不知道……”
上窮碧落下黃泉。
怎么也找不出一個百樂天。
玄岐雙膝一軟,沉重地跪在了地上。
“師尊!”聞?wù)殃柫⒖谈┥砣v扶他,“您……您別著急,百師弟……他……他無論去了哪,總會入輪回的,我、我?guī)湍隳ニ久菃枂枴!?br/>
玄岐抬手攥住了聞?wù)殃柕母觳?,抬起眼,冷峻的面容上殘留一絲淚痕,“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他眼中那逼人的光芒令聞?wù)殃柖疾挥蓜尤荩詾樾@樣心中只有修煉一心向道的人,一生都不會為百樂天回頭。
百樂天去哪了呢?
這個答案連司命都無法回答,司命先是不肯透露,聞?wù)殃栒f了許多好話之后,司命依照百樂天的生辰八字在命盤上一算,終于模模糊糊地給了聞?wù)殃栆粋€準(zhǔn)話,“千年輪回之后,他會重返人間。”
聞?wù)殃柌豢芍眯诺溃骸扒???br/>
司命不肯再說,“天機(jī)不可泄露,我說了這么多已是極限,別的我不能說,也不能算?!?br/>
他雖身為司命,卻并非真的主宰世間萬事萬物的命運(yùn),他只是命運(yùn)齒輪的看護(hù)者與旁觀者。
聞?wù)殃栃南肭陮?shí)在是太漫長了。
就算玄岐是世間最強(qiáng)悍的劍修,讓他等待千年,他怎么可能撐得住?
聞?wù)殃栂陆缑鎸π獣r,對玄岐隱瞞了司命的話,只道:“司命說百師弟會輪回重返人世?!?br/>
玄岐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容平靜,沒再追問,只淡淡道:“我等他?!?br/>
聞?wù)殃栃闹胁蝗?,道:“師尊,您既要等他,就不能再這樣糟蹋自己了。”
“我不會。”玄岐言簡意賅道,得到了一個‘等’的期待之后就返回了洞府。
千年……玄岐如今受情所困,飛升無望,莫說千年的寂寞,肉-體凡胎如何能熬過歲月的侵蝕?聞?wù)殃栐谛闹心瑖@了口氣,他沒什么能做的,只能留些續(xù)命的丹藥給玄岐。
聞?wù)殃柣氐缴辖?,與穆楚玉說了下界玄岐身上所發(fā)生的事。
穆楚玉怔住了,“玄岐……他竟如此……”情深兩個字她吞了回去,因覺得這兩個字實(shí)在與玄岐格格不入。
“楚玉,你可是不甘心?”聞?wù)殃栞p聲道。
“你胡說什么,”穆楚玉哭笑不得,“我早與你心意相通,我的心思你還不知道?”她頓了頓,面色傷懷,“我只是沒想到玄岐這樣的人也會有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也真不知對他是幸還是不幸。”
聞?wù)殃栘?fù)手望向天際流動的華彩,“應(yīng)當(dāng)還是一種幸運(yùn),”他望向穆楚玉,溫情脈脈道,“能愛一個人,是世間最幸福的事?!?br/>
當(dāng)玄岐知道他所要做的事只有等待之后,他便安心地守著百樂天的身軀,什么也不做了。
從一出生起玄岐每一日都沒停歇過修煉,直到與百樂天在凡間過活,他停下了修煉的腳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個凡人一般,簡簡單單,卻是每日都能深切地感受到時間的流逝是有意義的。
時間終于再一次恢復(fù)了它的意義。
只要守到時間的盡頭,他終有一日會見到他。
“我今日抓了只仙鶴,你想燉還是想烤?”
玄岐俯身站在玉床前微笑著逗著百樂天,心中多么地希望玉床上的人會突然跳起來笑罵他一句,嫌他做飯做不好。
“我現(xiàn)在已很會做飯了,”玄岐若有若無地笑了笑,“真的,不信你起來試試。”
鳥兒探頭探腦地在洞府門口啾啾叫了兩聲,與風(fēng)聲一起交織出歡快的氣息,唯有玉床上的人依舊安靜。
玄岐臉上的笑容淡了。
他會等的,會一直等的。
……
千年后,一具不腐的尸身出土,尸身旁有個面容模糊的人形石像,博物館推測這石像是用來守墓的,將石像與尸身一齊擺在了浙西博物館中,然而在一次轟炸中,尸身很可惜地被燒毀了。
石像之后也一并被個大兵油子看上要帶走,博物館的館長氣得要命,干脆刻了字再送給對方。
守墓的石像也要,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