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雷哥
那辰今天要去李凡家,嚴(yán)一換了工作,新工作挺有發(fā)展,比他以前的工作要強(qiáng)不少,但時間就沒那么多了,樂隊的排練和演出都沒什么時間再參加。
嚴(yán)一打算退出,但給樂隊推薦了一個鍵盤,今天帶過來大家見個面,看看合不合適。
那辰把車停在車庫門口,看到自己平時停車的地方停著嚴(yán)一的面包車,旁邊還有輛粉色的哈雷,放在車座上的頭盔也是粉色的,還印著個hellokitty。
那辰下了車,經(jīng)過這車的時候伸手在頭盔上彈了一下,嚴(yán)一帶了個什么人來?
他拉起車庫卷閘門的時候,下面的音樂聲停了,李凡喊了一聲:“辰辰?”
“凡凡!”那辰也喊了一聲,把門關(guān)好,順著車庫的斜坡走下去,看到了一架粉色的合成器。
他愣了愣,合成器旁邊站著的一個長發(fā)姑娘用手?jǐn)n了攏頭發(fā),沖他笑了笑:“hi,我叫岳琪,一哥的朋友,也是以前的同學(xué)?!?br/>
“hi?!蹦浅近c(diǎn)點(diǎn)頭,玩樂隊的姑娘不多,就那幾個他差不多都見過,但這個岳琪他不認(rèn)識。
“岳琪是我高中同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一直沒回來,上個月才回來的,”嚴(yán)一給他介紹,“水平比我高多了?!?br/>
“還能唱?!崩罘残πΑ?br/>
那辰拉過張小破椅子坐下了,他對姑娘沒什么興趣,只要大家愿意,他就沒意見。
“凡哥我唱可不行,就個廣場舞歌曲的嗓子?!痹犁餍χf。
“挺好的,我們樂隊就叫殺非·廣場鳥。”那辰說。
“???”岳琪愣了愣,接著就笑了起來,笑了好半天,人不算漂亮,不過挺開朗。
樂隊別的人都沒什么意見,反正本身也就是幾個能聊起來的人湊一塊兒玩,并沒想要做出什么成就來,岳琪水平還不錯,性格也成,而且也是沖著玩玩來的,于是李凡安排著排首歌試試。
“上回那個新歌吧?”東子叼著煙蹲在那辰身邊,拍了拍他的腿,“李凡不說要改一下么?”
“蒼蠅拍之歌?”李凡問,往幾個人臉上看了一圈,“那就它了?”
“正式開除嚴(yán)二了?”一直沒出聲的大衛(wèi)一臉悲痛地問。
“靠!這么狠心,我能不能特邀?。俊眹?yán)一喊了一聲。
“特邀觀眾,就這么定了,”李凡拍拍手,“以后有表演我會記得通知你前去鼓掌?!?br/>
“岳琪來了的話,以后辰辰不用女裝了吧?咱有真姑娘了?!贝笮l(wèi)笑著說。
“我們,”那辰站起來走到鼓旁邊拿起鼓錘敲了幾下,“可以搞個女子樂隊?!?br/>
李凡愣了愣,沒忍住樂出了聲:“我操?!?br/>
“我看行,反正咱連火火的姑娘都嘗試過,沒什么不能試的了,”東子點(diǎn)頭,“我覺得我特別合適大波浪,凡哥來個……”
“還練不練歌了!”李凡打斷了他的話,“趕緊的,譜呢!”
岳琪跟他們配合還挺好,譜不熟出了點(diǎn)兒錯,但一晚上下來,歌已經(jīng)理順了,李凡拿著筆蹲地上改著:“今兒就到這兒吧,太晚了,都回去睡覺,明天還上學(xué)上班呢。”
“上學(xué)?”岳琪有些意外,“誰???”
“我家辰辰,”李凡指了指那辰,“還在上學(xué)?!?br/>
“這么小,”岳琪看了看那辰,那辰臉上沒什么表情地抬手沖她比了個ye,她笑了,“那今天先散吧,還有誰有精神的,要去喝兩杯么?”
一聽說喝兩杯,幾個說明天要上班的人又都不上班了,精神頭兒挺足地出了車庫。
“走了。”那辰跨上車,拉了拉帽子。
“好車?!痹犁髋牧伺能囶^。
“要兜一圈兒么?!蹦浅皆捳f得挺熱情,但語氣很淡。
“改天,你回家吧,”岳琪揮揮手,“拜拜。”
那辰?jīng)]說話,發(fā)動車子掉頭開走了。
開了一會兒,他把車停在了路口,左邊的路去舊車場,前面的直路是回家,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邊開了。
右邊的路是往學(xué)校去,不過他基本不考慮,宿舍里他的床位一學(xué)期也睡不了兩回,同宿舍的人都把東西堆他床上了,他回宿舍睡覺還得先騰東西。
路口的黃燈一下下閃著,北風(fēng)把地上的落葉和垃圾都吹沒了,連人和車似乎都一塊兒吹走了,他在路口停了幾分鐘,一輛車也沒有。
空蕩蕩的街,道路兩邊還沒有化凈的臟兮兮的雪,昏黃的街燈。
那辰腿撐著地,低頭拿出了手機(jī)。
手機(jī)上有一條短信,他有些期待地打開了,卻不是安赫的。
明天中午過來吃飯。
雷波的這條短信是什么時候發(fā)過來的他沒聽見,他關(guān)掉短信,打開了電話本。
安赫的名字靜靜地在電話本的第一位。
他手指從名字上劃過,屏幕上顯示撥號中,他又迅速掛掉了,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diǎn),安赫已經(jīng)睡了。
安赫的生活在他看來雖然沉悶,卻很有規(guī)律。
上班,下班,看看電影聽聽音樂,吃點(diǎn)防腐劑,然后睡覺,周末偶爾跟朋友去泡泡吧。
相比之下,自己的生活卻有些混亂,沒有固定的時間線,沒有固定的地點(diǎn)。
比如現(xiàn)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在路口停了快十分鐘,他把車順著直路開了出去,好幾天沒回家了。
那辰每次回家,呆的地方基本只有自己的臥室和廚房,家里別的地方他很少逗留,燈打開的時候他看到客廳的桌子上已經(jīng)落了薄薄的一層灰。
他在客廳里站了一會兒,進(jìn)廚房找了塊布出來,慢慢把客廳里的桌椅和鋼琴都擦了一遍。
鋼琴鍵發(fā)出幾聲低低的丁咚聲,他停了手,看著琴鍵。
有一陣子沒去看媽媽了,有兩三個月了吧。
他在琴凳上坐下,以前他也是兩三個月才去一次,有時會很想媽媽,哪怕每次都不愉快,他還是很想見到她。
但這次卻有些不一樣,他想到媽媽的時候,突然有些害怕,他發(fā)現(xiàn)自己有挺長時間沒有想起媽媽,想到應(yīng)該去看看她的時候,有種隱隱地說不上來的抗拒。
這讓他害怕。
他在鋼琴邊蹲下了,靠著鋼琴腿慢慢坐下,閉上了眼睛。
早上醒過來的時候,那辰覺得自己的腰和背都酸疼得厲害,很長時間他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靠著琴腿在地板上坐著睡了一夜。
想要站起來的時候腿有點(diǎn)兒使不上勁,發(fā)軟,頭也有點(diǎn)兒暈。
扔在一邊的手機(jī)上呼吸燈一下下閃動著,他拿過來看了一眼,有短信。
他揉了揉眼睛,屏幕上的字清晰起來。
短信是安赫早上六點(diǎn)發(fā)過來的,就倆字兒,早安。
他勾勾嘴角,早安大爺。
坐在地板上也能睡過頭,那辰洗漱的時候看了看時間,好在第一節(jié)沒課。
那辰雖然對自己學(xué)的東西沒什么興趣,但一般不缺課,每次上課他都會老實(shí)地坐在教室里。
他學(xué)的是殯儀技術(shù)與管理,基本沒有女生,防腐整容專業(yè)有幾個女生,據(jù)說膽子比男生大,只是畢業(yè)的時候不知道能有幾個選擇專業(yè)對口的工作了。
那辰?jīng)]太想過自己今后的工作,去火葬場也不錯,他無所謂。
他當(dāng)初只是因為爸爸才報的這個專業(yè),看到這個讓他一直活在痛苦里的男人臉上震怒的表情時,他痛快淋漓地只想笑。
“你的水平也只能靠這樣的專業(yè)來就業(yè)了?!卑职肿詈笕酉逻@樣一句話。
他還是笑,什么也沒說。
那時他曾經(jīng)下過決心,就算是這樣的專業(yè)他也會好好做,證明給爸爸看,無論是什么,只要他愿意做,都能做好。
只是這個機(jī)會再也不會來了。
那辰趴在桌上閉著眼睛,鼻子有些發(fā)酸。
他就這樣一次次地反抗,一次次想要證明,一次次被無視,最后徹底失去了機(jī)會。
他還有多少機(jī)會來證明自己不是不被需要的人?
向誰證明?
誰來給他機(jī)會?
手機(jī)震了震,安赫給他發(fā)了條短信,明天我跟朋友約了晚上沸點(diǎn),你來嗎?
好。那辰很快地回了短信。
這個人會是安赫么?
中午下了課,他拎著包慢慢晃著去拿自己的車,下午沒課,他決定去雷波那里吃飯。
開到校門的時候,他們班長拿著塊抹布在路邊沖他一個勁兒甩著,他把車停在了班長面前,問了一句:“多少錢?”
“什么多少錢?”班長愣了愣。
那辰拿過他手里的抹布揮了揮:“這位爺進(jìn)來坐坐唄……你不是這意思么?”
“服了你了,”班長一把把抹布搶了回去,笑著說,“這月學(xué)雷鋒,班委初步?jīng)Q定去養(yǎng)老院幫著打掃衛(wèi)生,征求一下大家意見。”
“養(yǎng)老院?”那辰嘆了口氣,“爺爺奶奶們會被我們嚇出病來的?!?br/>
“怎么可能?”
“爺爺奶奶好,我們是民政學(xué)院殯葬專業(yè)……嘎兒!”
“嘎兒什么?”班長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嘎兒,嘎兒,嘎兒,”那辰笑笑,“嚇暈三個奶奶,然后我們被爺爺拿掃把趕出來了?!?br/>
“靠!”班長被他嘎兒樂了,“那我們再商量一下看看,不行的話,就不說我們是哪兒的就行了,你參加嗎?”
“參加,定了時間告訴我就行?!蹦浅近c(diǎn)點(diǎn)頭,開著車出了學(xué)校。
到雷波家的時候看到葛建正把雷波的車停在別墅車庫門外,打開了引擎蓋正趴車頭那兒研究。
“挖寶呢?”那辰把車停在了旁邊。
“雷哥說這車踩剎車的時候老有漏氣兒的聲音,我看看,”葛建抬起頭沖他笑笑,“以為你不過來了。”
“閑著也是閑著。”那辰進(jìn)了院子推門進(jìn)了屋里。
雷波正拿著手機(jī)打電話,他直接倒在沙發(fā)上半靠著,打開了雷波客廳里的音響,激昂的交響樂頓時充滿了整個屋子。
雷波沖著手機(jī)喊了兩句掛掉了電話,過來抓過遙控器把聲音給關(guān)了:“你有病是吧?”
“是啊有藥么?!蹦浅叫π?。
雷波沒接他的話,在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了:“鼓用了嗎?行么?”
“嗯,手感超好,”那辰點(diǎn)點(diǎn)頭,“謝謝?!?br/>
“你用著順手就行,不用跟我客氣,”雷波點(diǎn)了根煙,“今兒不出去吃,在我這兒吃?!?br/>
“你這?”那辰看了看屋里,“你不說不要家政做飯了么?”
“不用家政做,”雷波噴了口煙出來,指了指他,“你做,你不是挺會做菜么,我還沒吃過呢?!?br/>
那辰臉上的表情猛地冷了下去,看著雷波沒有說話。
“我讓葛建買了菜了,你看看還差點(diǎn)兒什么再去買……”雷波也看著他,挺平靜地說。
“不,”那辰打斷了他的話,“我不做?!?br/>
“為什么?”雷波對于他的拒絕似乎并不意外。
“不為什么,沒心情。”那辰從茶幾上拿了根煙點(diǎn)上了,他沒想到雷波會突然提出這么個要求來,整個人都有些煩躁。
雷波還是很平靜,把腿搭到茶幾上,眼睛看著墻上掛著的一幅畫:“沒心情?沒事兒,你告訴我你什么時候有心情,或者……你怎么樣才會有心情?”
“我不做?!蹦浅降鹬鵁熀芨纱嗟卣f,雷波很少這樣,他心里突然有些說不上來的不踏實(shí)。
“那我想吃怎么辦?!崩撞ㄐχ此?。
如果換了平時,他這么梗著,雷波十次有八次會發(fā)火,但這次雷波卻始終心平氣和,甚至語氣都沒有變過。
“讓葛建做吧,他不也會么,韭菜炒雞蛋,”那辰掐了煙站起來往門口走,“我走了?!?br/>
“那辰,”雷波還是坐著沒動,“咱倆認(rèn)識多久了?”
那辰停下腳步,手扶著門,想了想才說了一句:“大概五六年吧。”
“到今天是六年整,”雷波慢慢抽著煙,“從那天叫人把你從河里撈上來到現(xiàn)在,六年整?!?br/>
“嗯?!蹦浅綉?yīng)了一聲。
“想想時間過得也挺快的,你叫我雷哥叫了六年了?!崩撞ㄐπ?。
“我也可以叫你雷叔,你不讓?!蹦浅秸f。
“別他媽跟我廢話,”雷波說,聲音依然平靜,“這幾年我對你怎么樣?”
“挺好?!蹦浅秸f,這句話是實(shí)話,雷波對他的確不錯,他古怪的脾氣,他以前惹出來的各種麻煩,雷波很少會說什么。
“你說,”雷波看著手里的煙,“我圖什么?”
“不知道?!蹦浅秸f,放下了扶著門的走,轉(zhuǎn)身走回雷波面前站著。
“真不知道?”雷波抽了口煙,噴到了他臉上,“那辰你不一向很直么,跟我說話從來都想說就說不會管我聽了什么感覺,怎么,今天不沖我了?”
“你今天有點(diǎn)兒沒意思?!蹦浅缴攘松葒姷剿樕系臒煛?br/>
“談戀愛了就覺得我沒意思了?”雷波掐了煙,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跟他面對面,“以前你跟誰在一塊兒可都沒這樣?!?br/>
“以前我沒跟人談過戀愛?!蹦浅焦垂醋旖?。
“也是,”雷波嘆了口氣,“看來這回是認(rèn)真的了?!?br/>
“嗯?!蹦浅近c(diǎn)點(diǎn)頭。
“帶來一塊兒吃個飯吧,我看看是什么樣的人能讓你認(rèn)真?!崩撞闷疬b控器,把音樂聲音調(diào)大了些。
“不了?!蹦浅骄芙^的依舊很干脆,無論雷波在想什么,他都不愿意讓安赫知道他認(rèn)識這些人,有過……或者說正在經(jīng)歷著的亂七八糟的人生。
“那辰,”雷波放下遙控器,湊到了他眼前,捏了捏他的下巴,“你覺得我是個很有愛心的人么,耐著性子陪一個小屁孩兒玩了好幾年就為一聲雷哥?”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