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菊花酥
樓下的金色光芒沒了,安赫按按眼睛,看到那辰還在車上坐著沒動,仰著頭。
“你流鼻血了么。”安赫對著電話問了一句。
那辰嘿嘿笑了兩聲,還是仰著頭:“你剛說什么?”
“你流鼻血了么?!卑埠招π?。
“你煩不煩,”那辰按了按喇叭,“裝傻裝得這么不專業(yè)?!?br/>
“你先裝的,而且裝的也不怎么樣,”安赫趴在窗口,“你上不上來?!?br/>
“上,”那辰把車停到了一邊,“愛說不說,反正我聽到了?!?br/>
安赫笑了笑,掛掉了電話,把窗戶關(guān)上,腦門兒頂著玻璃發(fā)了會兒愣。
這句話說出來并不容易,如果不是那辰突然來了這么一手,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說出來。
愛不愛的他從來沒有刻意想過,之前無論跟誰在一起,他都沒說出過這句話,愛到底是什么,怎么樣了算愛,他不知道。
只是,那辰是第一個能讓他脫口而出這句話的人,沖動也好,感動也好,說出口的那一瞬間,他有激動,有*,也有不安。
這種不安并不來自感情本身,而是對自己。
短短兩三個月,他不可能把自己調(diào)整到多么完美的狀態(tài),而那辰也一樣,這三個字對于他倆來說,都不只是那么簡單的情感表達。
門鈴被那辰按響了,安赫擦了擦玻璃上被自己腦門兒頂出來的印子,過去打開了門。
那辰帶著風(fēng)卷進來摟住了他,慣性讓那辰收不住步子,安赫也被他帶著連退了好幾步,最后倆人摔到了沙發(fā)上。
“快親一下,”那辰的手在他身上胡亂摸著,吻落在他眼睛上,鼻尖上,唇上,“親完了我好干活?!?br/>
安赫沒說話,胳膊繞到那辰后背上摸了摸,又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抬頭迎著那辰的唇貼緊了。
那辰低低地哼了一聲,放肆的喘息暖暖地撲到他臉上,安赫閉上眼睛。
管他呢,想太多沒有意義,邁開步子了就一直往前走好了。
在沙發(fā)上有點兒費勁地又親又摸折騰了半天,那辰一條腿跪到了地板上,喘著粗氣:“安大爺好功夫,可算是把我擠下來了?!?br/>
安赫舔舔嘴唇笑了笑:“要不你下邊兒躺著,我壓你身上看會不會被擠下去?!?br/>
“干嘛,”那辰瞇縫了一下眼睛,手指在他唇上摸了摸,“現(xiàn)在收賬你不吃飯了???”
“吃啊,怎么不吃,”安赫學(xué)著他的樣子往自己褲襠拍了拍,“吃這兒?!?br/>
“安赫!”那辰蹦了起來轉(zhuǎn)身就往廚房走,走了兩步突然轉(zhuǎn)過身捏著蘭花指沖著他一指,“臭流氓!”
“你傻逼么,”安赫樂了,“流氓還腆臉說別人呢?!?br/>
“來打下手?!蹦浅桨衙娣鄞恿噙M了廚房。
“給工錢么?”安赫站起來整了整衣服跟了進去。
“肉償,”那辰拿了個小盆兒給他,“會和面么?”
“會?!卑埠招χc點頭。
那辰挑挑眉毛:“真意外,你居然會和面?是跟你炒菜一個水平么?”
“和面包餃子,就會這兩樣,”安赫敲敲盆,“剁餡兒不會,有餡兒我能包?!?br/>
“那你可以做饅頭餡兒的餃子,”那辰把面粉用量杯往盆里舀,又加上了鹽,糖和水,“和吧,看著點兒加水,水稍微多點兒?!?br/>
“嗯?!卑埠障戳耸珠_始和面。
那辰也拿了個盆,倒了面粉進去,哼著歌也開始和面了。
“為什么要分開和?”安赫看了他一眼,沒覺得兩盆面有什么不同。
“知道什么是水油面么?”
“不知道?!?br/>
“那知道什么是油酥面么?”
“……不知道。”
“你那個是水油面,我這個是油酥面,水油面包在油酥面外邊兒,”那辰說的跟繞口令似的,“懂了么?”
“那不跟饅頭餡兒餃子一個德性么?”安赫理解不了。
“你還吃不吃了?”那辰嘆了口氣看著他。
安赫笑了笑,不再說話,埋頭和面。
安赫看過那辰做點心,但沒想到一個看著普通的酥餅會這么麻煩,和面醒面之后,把兩種面分成同樣的一個個小團,然后這個面裹在那個面外邊兒,再一個個按扁搟成長條,再卷起來,接著醒,醒完了再搟成條,還得卷起來醒,然后把卷推成一小團按扁……
“這還有必要分兩種面么,這么一折騰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安赫話沒說完,那辰抬眼瞅了瞅他。
“還得搟呢,”那辰笑了笑,“玩么?都搟成面片兒。”
安赫拿過搟面杖把面團都搟成了片兒,看了看時間,兩個多小時了:“今天睡覺前能吃上嗎?”
“能,包了餡就能烤了,半小時?!蹦浅侥眠^椰蓉,用黃油,糖和牛奶拌好之后開始包餡。
餡兒很香,安赫陣陣香味里感覺到了強烈的饑餓感,伸手捏了一團椰蓉放到了嘴里,喊了一聲:“好吃!”
那辰拿了個小碗給他舀了兩勺,一臉同情:“吃吧,嘴這么饞的人居然不會做吃的,還天天吃方便面,你怎么忍的?!?br/>
“你知道餓過頭什么感覺么,就是什么都不想吃了,我一直就是這樣,現(xiàn)在饞蟲才都被勾出來了,”安赫吃了一口椰蓉餡,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就跟悶久了的人一下能喘氣兒了聞到空氣都是甜的差不多?!?br/>
那辰笑笑,低頭一邊包餡一邊說了一句:“很久不敢談戀愛的人突然喜歡上一個人了,看他就跟天神一樣,是吧?!?br/>
“您臉真大?!卑埠諞_他豎了豎中指。
那辰嘖了一聲,伸手把他手打開了:“別跟我學(xué),要學(xué)就學(xué)點兒好的?!?br/>
“你有什么好的?!卑埠粘怨饬送肜锏酿W,站起來走到那辰身后摟著他,手在他胳膊上摸著,能感覺到那辰肌肉隨著動作收緊放松。
“你幫我想想。”那辰反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長得好看,身材不錯,挺性感的,”安赫把下巴擱那辰肩上,“白案紅案都拿手,會打鼓會彈吉他會唱歌,還會唱戲,不抽風(fēng)的時候挺可愛,抽風(fēng)的時候……也還湊合吧,還有什么?”
“我靠我都不知道我這么迷人呢,”那辰打了個響指,聲音里透著得意,“簡直是萬人迷?!?br/>
“湊合吧,”安赫笑笑,自己究竟是被哪一點吸引了呢,他垂下眼皮看了看那辰手上的活兒,思考頓時停頓了,“你這弄什么呢?”
“花啊,”那辰把包好餡的面團都按成了圓餅,再繞著中心切成了一瓣一瓣的,再把每一瓣都擰了九十度,“按說這個用豆沙餡兒做才好看,椰蓉餡兒就沒那么顏色分明……”
“什么花?”安赫走到桌邊彎下腰看著。
“菊花,這個叫菊花酥。”那辰把弄好的餅碼進烤盤里。
“哦。”安赫忍不住開始樂,坐到椅子上笑得有點兒停不下來。
那辰把餅放進烤箱設(shè)好時間以后他還在樂,那辰走到他面前捏著他下巴:“安老師,腦子里想什么呢,說你流氓一點兒不冤枉。”
“怎么著,”安赫笑著往后靠在椅背上,“您有什么意見?”
“安赫,”那辰的手指在他下巴上一下下輕輕勾劃著,聲音放低了,“你知道么,我特別喜歡你這樣子?!?br/>
“你不是喜歡我在床上被你壓得哼哼的樣子么。”安赫抓著他的褲腰把他往自己面前拉了拉。
“都喜歡,”那辰跨到他腿上坐下了:“我喜歡聽你說話,喜歡跟你挨著,你陪著我瘋或者不讓我瘋,都讓我覺得很……踏實,我就只有跟你在一塊兒的時候話多,老想說,還想樂?!?br/>
安赫在他腿上輕輕摸著,沒有說話,那辰低下頭,頂著椅背在他耳邊輕聲說:“你一開始對我愛搭不理的,我特別緊張,覺得大概我不招人喜歡……”
“那是我的問題,”安赫抓抓他頭發(fā),“不關(guān)你事。”
“我沒有喜歡過誰,就你讓我會突然就很慌,感覺抓又抓不到,跟也跟不上,一扭臉你可能就不見了,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那辰聲音很低,“我以前不在乎,誰來了誰走了都無所謂,反正大家都這樣,來的不知道為什么來,走的也習(xí)慣了,我家人都不在意我,何況別人呢……”
“我沒走呢,”安赫拍拍他的背,手往桌上夠了夠,把桌上準備用來系面粉袋的繩子拿過來,系在了兩人的皮帶上,“拴褲腰帶上了?!?br/>
“幼稚,”那辰笑了,“你是不是把我當(dāng)小孩兒呢?!?br/>
“本來就是小孩兒,其實我原來覺得你毛病挺多的,后來想想,”安赫拉開他的衣服,手伸進去在他腰下一下下捏著,“你才多大,沒法計較那么多,用三十歲的標準來要求一個二十歲還有點兒……神經(jīng)的小孩兒沒有意義,反正你比我學(xué)生聽話多了?!?br/>
那辰?jīng)]再說話,臉埋在他肩窩里靜靜地抱著他。
安赫閉上眼睛,耳邊是那辰輕輕的呼吸,空氣里彌漫著酥餅的香味,隔壁鄰居帶著孩子出門,隔著門傳來隱隱約約的笑聲……
有點困了,身上慢慢放松。
不知道坐了多久,安赫覺得自己的腿好像失去了知覺,他動了動:“寶貝兒,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體會到一個殘疾人的感覺了?!?br/>
“嗯?”那辰應(yīng)了一聲。
“我的腿麻了,”安赫動了動腳,整條腿瞬間被酸麻包圍了,他咬著牙,“你真沉?!?br/>
“哎!”那辰突然直起身扭頭看了一眼烤箱,喊了一聲,“餅啊!什么時候停的!”
“哎!”安赫讓他嚇了一大跳,腿麻都過到腰上了,“停了不就行了喊什么喊……”
“停了就得拿出來,要不放里頭那么高溫度會烤過的!”那辰蹦起來就想轉(zhuǎn)身往烤箱跑。
安赫只覺得腰上一緊,被拽著還沒等明白怎么回事,那辰又摔回了他身上。
“我的腿……”安赫腿使不上勁,酸麻得他眼淚兒都快下來了,“我……”
那辰趕緊又站起來,這一下站得很有力,直接把安赫從椅子上拉了起來,再一個踉蹌一塊兒摔到了地上。
“繩子!”安赫躺地板上咬牙切齒地抓著皮帶。
那辰解了兩下沒解開:“安大爺您真是太愛我了,系個死扣。”
“我記得我系的是個蝴蝶結(jié)啊。”安赫懶得掙扎了,躺地上嘆了口氣。
那辰解開了繩子,過去把餅從烤箱里拿了出來,安赫扒著桌沿跪在地上看著餅:“怎么樣?”
“搶救還算及時,沒焦,看看,”那辰把烤盤推到他面前,“漂亮么?菊……花酥?!?br/>
安赫又開始控制不住地笑,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聽菊花酥就能樂得跟帶了開關(guān)似的。
“你還能不能行了!要不明天帶你去五院讓陳醫(yī)生順便給你也看看吧!”那辰一臉沉痛地看著他。
酥餅很好吃,特別是剛出爐的,熱乎乎,酥軟得咬一口就嘩嘩掉渣,那辰還在收拾的時候安赫就連著吃了三個。
“大廚,”安赫把掉桌上的餅渣都一點點捏起來吃了,“我會好好對你的,你一定留下給我做飯?!?br/>
“嗯,”那辰看了他一眼,“準備點兒去火藥吧,就你這么吃,肯定要上火?!?br/>
“沒事兒,又不是油炸的?!卑埠招π?,嘴里椰蓉的味道跟酥皮混在一起特別香甜,還不膩。
這頓飯吃的全是酥餅,吃完了甜的安赫又想吃咸的,那辰用剩下的面煮了點兒面片兒湯。
喝完之后安赫躺在沙發(fā)上揉著肚子:“我真的沒想到?!?br/>
“什么?”那辰坐到沙發(fā)前的地板上靠著,開了電視一個個臺按。
“就能在自己家里吃得這么舒服,”安赫閉著眼,手指在那辰腦袋頂上勾著綹頭發(fā)轉(zhuǎn)著,“特別安心踏實……滿足。”
“我也是,”那辰頭向后仰著枕到他腿上,“明天你給我做一頓吧,狗屎我也能吃下去?!?br/>
“滾蛋,”安赫笑了半天,“不至于像屎,就是掌握不好火候,我給你做個紅燒獅子頭吧,做砸鍋了可以改成麻婆豆腐。”
“這倆菜挨得著么?”
“戳碎了就行?!?br/>
倆人一個躺一個坐地一直聊到了快十二點,安赫起身去洗漱的時候都不記得聊了什么,反正就是東拉西扯的說個沒完。
安赫撐著洗臉池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這是談戀愛了吧,想起來了嗎。
其實沒準兒自己從來都沒有真正體會過,喜歡一個人,愛上一個人,這種莫名其妙就很舒心的感受。
也許以后還會有摩擦,會有爭執(zhí),畢竟兩個人一直以來都是獨自呆著,但也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
無論怎么樣,他們身后都有支撐。
躺到床上之后安赫摸著那辰光著的背,沒幾分鐘就困了,那辰比他還迅速,他剛覺得有困意的時候,那辰的呼吸已經(jīng)慢慢變沉。
睡到半夜,安赫被吵醒了,那辰八爪魚似地摟著他,貼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地說著夢話,也聽不清在說什么,反正就說個不停。
“大七,”安赫翻了個身,“你還沒說夠???”
那辰?jīng)]反應(yīng),繼續(xù)嘟囔著。
安赫借著月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那辰臉上挺平靜,沒有像上回在他家說夢話時那種不安和難受的感覺。
“別說了,你吵死人了知道么?”安赫輕聲說,手指按了按那辰的嘴唇。
那辰?jīng)]了聲音,過了兩分鐘又說上了。
安赫有點兒無奈,湊過去輕輕吻在了他嘴上,手在他腰上撫摸著。
那辰哼了兩聲,終于安靜了下去。
早上醒過來的時候,那辰照例已經(jīng)沒在床上,安赫狠狠伸了個懶腰,打著呵欠走進客廳里,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早點,那辰正低頭按著手機。
“怎么了?”安赫問。
“沒,剛給陳醫(yī)生打了個電話說一會兒過去,”那辰放下手機,“他說我媽這兩天還挺穩(wěn)定的?!?br/>
“那就好,過去了能跟她聊一會兒?!?br/>
“我有點兒慌,”那辰皺皺眉,“不知道為什么,想去又有點害怕……以前沒有這種感覺……不,也有……也怕,但是這個怕……跟以前那種不一樣……”
“沒事兒,”安赫過去抱了抱他,“那是你媽媽,就是媽媽,別的不用想。”
“嗯,”那辰點點頭,“你快收拾,吃完了就去?!?br/>
安赫進浴室的時候,他又在后面補了一句:“大概是因為這次是要帶媳婦兒過去,所以我緊張了?!?br/>
安赫回過頭瞅了他一眼:“要不等我收完賬了再過去,帶老公過去就不緊張了吧?”
“我還沒有準備好?!蹦浅叫χ乇牧吮摹?br/>
“想賴賬?”安赫捏了捏拳頭,指關(guān)節(jié)啪啪響了兩聲,“逼我動粗么?”
“別啊,不賴,”那辰走到日歷前看了看,“我要為我的小雛菊挑個……暑假我回學(xué)校交論文,大概有一星期假,大爺,我們?nèi)ザ让墼掳???br/>
“蜜月?”安赫愣了愣,“去哪兒???”
“去過海邊么,”那辰猶豫了一會兒,看著他,“我媽媽的老家,在一個海島上,很好玩,想去么?”
安赫考慮了兩秒鐘:“好?!?br/>
作者有話要說:我是有多喜歡海啊。
明天休息,后天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