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正文5 良心與驚喜
林致往章一面前一站,笑瞇瞇地喊:“小章一?!闭乱汇等?,其他女孩子笑著跑開了。
章一是不情愿看見林致的,因見他就輕而易舉勾起那天的回憶,她冷著臉從旁邊繞過去,裝作不認(rèn)識他。林致像掉靴鬼一樣跟在后頭,獻(xiàn)寶似的說:“鐘小子回東邊去了,我好容易才等到今天?!辩婇h父母住在城東,章一也是知道的。林致仍喋喋不休,“小章一,我知道你生我氣了,那天說錯了話惹你不高興,我這不一直想找個機(jī)會向你賠禮道歉嗎,又聽說你病了,不要緊吧?”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章一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林致卻樂了,“你還知道瞪我啊,真太好了,我以為你再不理我了呢。”
章一無奈,“林大哥,我沒生你的氣,你也別放在心上了。你別跟著我了,我要回去了。”
林致說:“我?guī)闳コ燥?。?br/>
“林大哥,真的,接我的車就在那。”
“鐘閔今天不在家,你不用急著回去”,林致拉住章一的手腕,“你別怕他,放心,出了事我來擔(dān)著?!?br/>
章一掙不開手,急了,“你快放手,我真的要回去了?!?br/>
林致哪里肯,把她拽到車邊,威脅道:“你要是不答應(yīng),我以后天天來你們學(xué)校等著你?!闭乱豢刹幌胧虑榘l(fā)展到那一步,又想自己是同林致出去吃飯,鐘閔就是知道也不會說什么。
他們到一家餐廳吃飯。林致問:“你覺得怎么樣?”
章一稱贊:“很好吃。”又有點(diǎn)不好意思,“你問我也沒用,我對美食沒什么概念,一般都在家里吃。”
林致差點(diǎn)嗆到,“小章一你這話不厚道,你那叫對美食沒概念?你知不知道鐘閔的嘴有多刁,南省有個說法叫‘鳥咀’,就是指他這樣的,你最好回去問問你家的廚子領(lǐng)的是什么樣的天價薪水再來說這話。”
“?。俊闭乱缓艹泽@,“可那些都是很家常的菜啊?!?br/>
“越是尋常菜肴越是得見真章,你剛剛說好吃,肯定錯不了,看來我要給他們加薪了?!?br/>
“嘎?”章一張大了嘴,“這餐廳是你開的?”
“你林大哥可不是只會做董事的,餐飲我一直都感興趣,苦于到最近才有機(jī)會一試身手,花了我不少心思,才知出來做凡事都不容易。”
“的確”,章一狡黠地眨眨眼,“光是要找這么多漂亮的服務(wù)生都不容易。我說的是男女服務(wù)生哦?!彼难壑樽哟蠖?,燈光下有些像瑩瑩的紫。露出一排糯米似的牙齒,竟還有顆尖尖的小虎牙。林致的心仿佛被那顆牙戳了一下,打了個顫。他說:“章一,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笑起來非常好看?你為什么不肯多笑呢?!?br/>
她非常沒好氣,“笑多了牙酸?!?br/>
林致送章一回去,想不到鐘閔已經(jīng)回來了。他們目送著章一上樓。鐘閔說:“看來上次我沒有將意思表達(dá)清楚。你聽好了,以后別再招惹她?!?br/>
林致若無其事:“不然呢?”
“不然……”鐘閔搖頭,“連我都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后果?!?br/>
林致的目光緊緊鎖住鐘閔,“那么,那天我走之后你對她做了什么?不要糊弄我,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生了病?!?br/>
“你打聽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鐘閔冷笑一聲:“你沒有資格知道?!?br/>
“鐘,你從不用這種仇視的語氣同我說話?!?br/>
“那要問你自己,林致,你對她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我想象得出”,林致語氣悲哀,“那天你對她做出了什么樣的禽獸行徑?!?br/>
鐘閔說:“沒有那么嚴(yán)重?!?br/>
“那你認(rèn)為的嚴(yán)重是什么?”林致激動起來,“你根本不應(yīng)該傷害這個女孩,你難道一點(diǎn)不覺得罪惡嗎?鐘,趁大錯未鑄成,趕快放手吧,我實(shí)在不忍心看到她被毀掉。也許你對她有真心,但這樣的女孩值得全世界用真心對待,愛她就已足夠,何必要掠奪?”
“呵”,鐘閔冷笑,“起初你不也是看戲?怎么,現(xiàn)在入戲了?”
林致頹然,“我真沒想到上次會因?yàn)槲摇也粫僬腥撬?,如果這樣你能守住你的良心?!?br/>
章一緊緊抓住樓梯扶手。她上了樓,忘了拿水杯,到樓梯拐角,聽到他們在說話,沒想到說的是自己,一聽之下,不禁駭然變色。那天鐘閔就是因?yàn)樗錾狭肆种聠?,這是什么?嫉妒?那種只有因愛而生的情感,若是鐘閔對她和林致,多么畸形。章一冷汗涔涔而下,她又和林致出去過,那么今晚,鐘閔會做對她做什么?不,此生她再也不要經(jīng)歷那樣的噩夢。林致在替她說好話嗎,求鐘閔不要傷害她嗎?章一搖頭,沒用的,鐘閔根本是個惡魔。
你聽這個惡魔在說:“我不需要那個世上大多數(shù)人都有的東西。人們口口聲聲說良心,愛上的,往往卻是沒有良心的,這多可笑。”
“你替那個小東西說話,她就會感激你?你錯了,她也是沒有良心的,她比任何人都懂如何去傷害一個人,就用她那無知無識,沒心沒肺的天真。你愛她,不恰恰因?yàn)樗@一點(diǎn)?”
林致的臉白了一分。
“你那樣愛晉川,他可有你要的良心?”
鐘閔給林致致命一擊,他慘白了臉,往后退了一步。
章一沖下樓,小母雞一樣護(hù)住林致,沖鐘閔大喊:“你住嘴!”小臉煞白,嘴唇顫抖,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誰都沒有料到她會出現(xiàn)。鐘閔平靜地看著她:“你都聽到了?”
“不錯,你這個惡魔”,章一胸口劇烈起伏,“你憑什么這么說林大哥,憑什么在這里大談你那些荒謬的理論,用你扭曲的眼光來看待別人。根本是你沒有心,不懂人類的道德底線,你對我做的那些事,難得就不覺得可恥嗎?你就不擔(dān)心被人知道嗎?”
鐘閔說:“恰恰相反,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跟我的關(guān)系,那樣就不會再有對你存歪心思的人了。”
章一氣得眼前發(fā)黑,渾身顫抖,聲音尖銳,“你骯臟!你無恥!”可憐的小人搜刮了自己的所有詞匯,找出兩個最惡劣的詞,閉上眼,眼淚滾出一串。林致扶住了她的肩膀,“如果愛她護(hù)她被你說成是歪心思,那么你對她滿腦欲望又是什么?”
鐘閔看著林致放在章一肩上的手,說:“她是我的?!?br/>
第一次,鐘閔這樣坦露自己的占有欲,林致呆了一呆。章一的聲音尖細(xì)而冷硬,如鋼絲般穿透人的鼓膜,“你胡說!你血口噴人!”她的詞匯實(shí)在有限,有些口不擇言了,“你,你不要臉!”
林致穩(wěn)住她,對鐘閔說:“她不屬于任何人。你沒有她的監(jiān)護(hù)權(quán),你這是非法拘禁,是傷害,違反公民法和未成年人保護(hù)法。鐘,你太殘忍,太讓我失望,我不能讓你再傷害她,我要帶走她,如果她愿意。”
鐘閔只是冷笑。
林致站到章一身邊,柔聲問:“章一,你愿意嗎,離開這里,離開這個會傷害你的人?!?br/>
章一的眼淚靜靜淌滿了臉,鐘閔的話回蕩在耳邊:“她也是沒有良心的,她比任何人都懂如何去傷害一個人。”她看著林致,這個漂亮的,無所作為的富家公子,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誠懇。她要證明,她不會傷害一個愛她的人。她握住了林致的手,然后面對鐘閔。
鐘閔只看向林致,“你真不計(jì)后果?”
“我一生注定要做許多后悔的事,但絕不包括這一件?!?br/>
“好得很”,鐘閔說,“帶她走吧。”此時他才看向章一,章一不知道他要說什么,掌心生滿了汗,隔著眼角的淚,看到光圈一個又一個往他身上重疊,看不清了,她狠狠眨了下眼,他與他的影子似乎已生在那里??伤讲畔蛏瞎雌鸫浇牵置鹘械靡宦暋罢乱弧薄腔糜X。
“對不起。”林致說完,帶著章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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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致一路上都在偷偷觀察章一的臉色,她只是安安靜靜窩在座位里,像尊小小的石膏像,直到他熄火才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我們到了嗎?”
“嗯?!绷种绿嫠忾_安全帶,“下車吧。”
他們上了樓,公寓選址本就是鬧中取靜,此時似認(rèn)生,愈顯得靜了。章一環(huán)視四周,問:“你就住在這里?”活像精品公寓的樣板間,布局太過精美,反沒有一點(diǎn)可住人的地方。
林致伸一根手指在茶幾上一抹,拿起來看了看,“我很少過來,上一次都不記得是什么時候了,其他人甚至不知道我有這么一處地方。”
“嘎?”
總覺得她一頭霧水的樣子非常可愛,林致拿剛剛那根手指刮刮她鼻子,“狡兔三窟,懂嗎?”
章一拍掉他的手,眼里閃閃有光,“這個典故我懂。孟嘗君的門客對他說:‘狡猾的兔子要有三個洞,才能免遭死患?!髞砉孀屗麎|著高枕頭當(dāng)宰相?!?br/>
“喜歡歷史故事?”
“是故事就愛看?!?br/>
林致笑著點(diǎn)頭,哪有孩子不愛故事的?!叭タ纯慈笔裁矗荫R上去買?!?br/>
章一快活地在數(shù)個房間里穿了一遍,苦著臉站在林致面前,“你打算把哪一間做我的房間?”公寓不過百來坪,分明只有一間臥室。
林致原形畢露,“哪里還用分,你當(dāng)然是住我的房間了?!?br/>
“林大哥,請別開這種玩笑”,章一說,“否則我就出去了?!?br/>
“我沒有開玩笑,你愛住哪間住哪間,這小窟從此姓章不姓林,我今晚可是要回家的,在此之前還要從你原來的地方要回你的東西?!?br/>
今晚林致送給章一的,簡直是這段時間的最大驚喜,她已經(jīng)不知道怎樣表達(dá)自己的情緒了。
“想謝謝我是不是?章一,林大哥既然對你許了諾就不會讓你失望。浴室有新的洗漱用具,睡具也是定期換的,你早點(diǎn)休息,明天早上我來接你去學(xué)校?!?br/>
林致走到門口,章一拉住他的袖子。林致油腔滑調(diào),“別用這種眼神看我。真不想我走?若是拿點(diǎn)實(shí)質(zhì)性的東西來感謝,我肯定是不走的了?!?br/>
她松開手,“開車小心,林大哥?!?br/>
林致笑著提醒,“鎖好門?!狈路鹨庥兴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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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公寓離學(xué)校這么近,林致告訴章一步行有近道可抄,根本不用擔(dān)心遲到的問題。一切都沒有改變,只除了放學(xué)后回的地方不同。她每天在學(xué)校吃午餐,晚餐會和林致一起,餐后他帶她透氣,然后他再送她回去。
林致將安全帽扔給她,“戴上?!?br/>
她膽怯,“林大哥,可不可以不坐機(jī)車?!彼苤蛔^一回摩托車,但電影電視里的機(jī)車怎樣騎,她是清楚的。
“不行?!绷种抡f,“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拿自己的大富大貴命來開玩笑?!碧嫠骱冒踩保皠e哭喪個臉。”
“林大哥……一定要慢一點(diǎn)?!?br/>
引擎一聲咆哮,機(jī)車箭矢般沖出去,章一尖叫一聲。
如上演動作特技,在車河里如同一尾魚,穿梭在密密的水草織成的網(wǎng)里。四周的一切快速后退,風(fēng)聲撕裂鼓膜。那是時,夜幕降臨,城市華燈初上,每盞燈如同流星劃過,拖著長長地尾,櫛比鱗次的房屋上密密匝匝地綴滿了星,忽一聲過去一斗紅色的,又忽一聲過去一斗綠色的了。滿天的星能有多少斗,卻還在往下墜,天上地下俱是星光璀璨,早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了。一眨眼,此處的星被收入一面墨色的鏡,鏡面又起波光,原是到了海邊。
海濱路邊,章一張開雙臂,風(fēng)圓滑地從腋下穿過,她的頭發(fā)早吹得亂了,索性一把擼下扎頭繩,發(fā)絲嘩啦一聲飛揚(yáng)起來——是成形的風(fēng)。她轉(zhuǎn)過方向,張著臂,作勢要往后倒,身子彎成了橋形,眼看就要摔下去,林致大叫:“小心!”她一個打挺已將身子收回去,沖他嘻嘻笑著,露出小虎牙。她眼里碎的是什么,那是海水滌過,不惹塵埃的星。有那么一刻,林致相信她是屬于這里的,她是這片夜海的精靈。海邊的風(fēng)似乎又大了一點(diǎn),他的心如同一張帆被吹得飽滿,他有點(diǎn)同情鐘閔,也同情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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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樓下,章一跳下來,“我好久沒有這么高興過了?!?br/>
林致說:“那謝謝我?”
她笑著說:“好的,謝謝你。”
“這算什么”,林致抗議,“有多少人希望同本大少共騎兜風(fēng),就被你一句謝謝打發(fā)啦?!?br/>
她歪著腦袋想了一會,“那要不,明天我請你吃冰?”
林致看她一臉苦相,剛要說算了,一轉(zhuǎn)眼看到不遠(yuǎn)處蟄伏著一輛koenigsegg ccr,說:“我不吃冰?!?br/>
她真有點(diǎn)為難了,“那你要什么?”
林致笑瞇瞇地說:“你讓我親一下?!?lt;/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