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敘舊
被厲霄黑漆漆的眼睛審視著,宋頌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br> 他總不能說自己那樣是圖謀不軌吧?像厲霄這樣的天之驕子,自尊心肯定很強(qiáng),要是他明白自己跟他在一起不是因?yàn)樗旧淼镊攘Γ欢〞X得被羞辱了。</br> 到時候自己這顆良藥,在他眼里估計就是顆老鼠屎了。</br> 誰遇見老鼠屎能當(dāng)明珠似的捧著呢。</br> 宋頌多有自知之明,他思來想去,好不容易快要想到怎么忽悠厲霄了,卻見對方眸子一沉,又掐著他的手腕狠狠吻了上來,這個吻帶著點(diǎn)兒懲罰的意味,叫他唇瓣隱隱發(fā)痛。</br> 直到有人來通報:“稟王爺,宋國公派人來接公子回府了?!?lt;/br> 厲霄終于肯放開他,宋頌喘勻了呼吸,臉頰泛著紅暈,聽他對外頭道:“先伺候著?!?lt;/br> 他撫著宋頌的臉頰,道:“想回去嗎?”</br> “按照規(guī)矩……”</br> “本王便是規(guī)矩?!眳栂龅碾p手摟著他,道:“你只要說想不想,愿不愿?!?lt;/br> 宋頌抿了抿被吻的發(fā)腫的嘴唇,道:“不想,不愿?!?lt;/br> 他接著道:“但我要回去。”</br> 他還有東西留在國公府里,沒有拿回來。</br> 厲霄讓他自己做決定,便是百分百的尊重,一句追問也沒有,便道:“本王親自送你回去?!?lt;/br> 他這樣說了,宋頌也不好推辭。這廂厲霄命人去準(zhǔn)備駿馬,宋頌則去前廳見了人,然后他就見到了宋歌。</br> 他瞧著這個前世一邊當(dāng)著他的保護(hù)神,一邊將他推入地獄的人,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對他笑了笑,兩人寒暄了兩句,宋歌也悄悄將他打量了一遍。</br> 跟印象中的宋頌還是沒什么區(qū)別,除了沒那么瘦了,神情還是溫溫和和很好欺負(fù)的樣子。</br> 最讓宋歌滿意的是,宋頌見到自己之后那受寵若驚的表情,他應(yīng)當(dāng)是沒想過自己會親自過來接他吧?他當(dāng)著自己的面兒捅傷了宋時,自己不光不計前嫌,還一如既往的對他那么好,按照他對宋頌的了解,對方必然又會感動無比了。</br> 他對宋頌道:“馬車已經(jīng)在門外等著,家里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晚膳,兄長快上車吧。”</br> 光看他這個樣子,可真是個好的出奇的弟弟。</br> 他們一起走出府門,但宋頌卻沒急著上馬車,宋歌耐心的等了一會兒,正要開口追問,忽然聽到耳邊傳來車轱轆的聲音,一轉(zhuǎn)臉,卻見是王府那豪華寬大的馬車被人驅(qū)了過來,這輛車停在國公府馬車的旁邊之后,瞬間襯的那馬車低廉破敗,毫無特色。</br> 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瞧見厲霄彎腰把宋頌抱了上去,然后跨上了高頭大馬,看也沒看他一眼,一拉韁繩走在了前面。</br> 宋歌身邊的貼身小廝上前,道:“大公子……不坐咱們自己家的車么?”</br> 一刻鐘后,宋歌騎在馬上,哪怕竭力保持微笑,但臉色還是止不住的泛青,尤其是看到身邊路過的人稀罕的朝這邊瞧,以及根本忽略不了的竊竊私語。</br> “后頭這個是國公府的馬車?這是去接宋頌的吧,怎么王府的馬車也過來了?”</br> “這你都看不懂?”有人道:“宋頌明顯在前頭那輛車?yán)镱^坐著呢?!?lt;/br> “你是說這宋家二公子是拖著個空車去,拖著的空車回了?”</br> “可不是,要我說,這宋家人也太沒眼力見兒了,是真不知道瘋王有多疼這個庶子啊,瞧瞧這安排的是什么破馬車,也太寒磣了點(diǎn)兒,怎么能配得上瘋王的寶貝疙瘩,難怪他還得親自派個馬車送?!?lt;/br> 宋歌在馬上陰沉著臉。</br> 小廝瞧瞧看他臉色,心里很想為公子對這些人破口大罵,這分明就是國公府最好的馬車了!誰敢說國公爺沒眼力見兒?。?lt;/br> 他剛想完,就聽到一側(cè)傳來很小的聲音:</br> “也不能這么說,說不準(zhǔn)你覺得這寒磣的馬車,就是國公府最好的一輛了呢?”</br> 有人撲哧笑開,用更小的聲音竊竊私語。</br> 小廝便看到,自家公子的臉越來越難看了起來。</br> 相比起宋頌來,宋歌從小就可謂是天之驕子,他今天能夠親自來接宋頌,一來是為了向厲霄證明他跟宋頌關(guān)系好,二來也是想讓宋頌明白,這個世界上他是真的對他好。</br> 明明在王府的馬車牽過來的時候,宋頌可以一口拒絕厲霄的,可他居然就這樣輕輕松松接受了厲霄的恩寵,完全不把他和國公府放在眼里。</br> 他今天可謂是活生生給宋頌做了一回綠葉,當(dāng)了一回笑料。</br> 他陰郁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前面的馬車,又暗暗告訴自己,不急,他跟宋頌這么多年的感情,早晚還能再讓他乖乖聽話。</br> 到了國公府的時候,宋國公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但厲霄已經(jīng)帶著宋頌進(jìn)來了,他還是得賠上笑臉,將人請進(jìn)屋內(nèi)。</br> 國公府今晚的菜肴的確是用了點(diǎn)兒心思的,厲霄陪著宋頌一起坐下來,聽著宋國公笑吟吟的說了一番跟他聯(lián)姻三生有幸的話,始終淡淡含著笑,隨手將雞腿給宋頌夾進(jìn)碗里,他道:“頌兒今晚住哪兒,岳丈可有安排?”</br> 宋國公嫁了個‘兒子’,被他叫了岳丈,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道:“這個王爺放心,早已安排妥當(dāng)?!?lt;/br> “哦?”厲霄道:“是之前住過的院子嗎?”</br> 宋頌淡淡扯了扯嘴角,他哪里來的院子,之前可都是住在柴房里的。他垂眸安靜的挑起米飯送到嘴里,正想父親會怎么接,卻見他臉色都沒變一下,就笑著道:“正是,頌兒之前被您帶走之后,那院子就一直空著沒人動,所有一切都按原樣保存著呢?!?lt;/br> 宋頌的筷子頓了頓。</br> 厲霄似乎很滿意他對宋頌的‘寵愛’,頜首道:“如此本王便放心了。”</br> 宋國公含笑道:“頌兒到底是老夫親生骨肉,府里自然不會虧待了他?!?lt;/br> 厲霄眸子閃了閃,意外道:“本王倒是聽外頭有些傳言,說公爺以前對頌兒有些苛刻,莫非只是空穴來風(fēng)?”</br> “外頭那些傳言怎可盡信?!彼螄Φ溃行?dān)心宋頌跟厲霄說了什么話,一邊瞪了宋頌一眼,一邊道:“苛刻或許是有些,但也僅僅是在學(xué)業(yè)上罷了,吃穿用度上為夫怎么也不會厚此薄彼。”</br> 宋頌被惡心到了,但更惡心的還在后面。</br> 宋夫人觀察著厲霄的臉色,趁機(jī)給宋國公臉上貼金,道:“可不是,頌兒小時候頑劣不肯讀書,公爺往往都是這邊打了,那邊便摟著哄的?!?lt;/br> 宋國公跟著道:“正是正是,夫人也是極為疼愛頌兒的,這有時候教育孩子就是這樣,往往罰完了,夫人還掉金豆豆呢?!?lt;/br> 他像是覺得自己說了什么特別的梗,哈哈笑了起來。</br> 笑了兩聲,突然發(fā)現(xiàn)厲霄半點(diǎn)兒沒有被這句話逗樂的意思,不由僵了下來,額頭隱隱沁出冷汗來。</br> 屋內(nèi)寂靜了下來,宋夫人伸出去的筷子悄悄收回來,手心冷汗直冒。</br> 就在這時,宋頌輕聲問了一句:“殿下不覺得好笑么?”</br> 宋夫人聽出來宋頌口里的諷刺,只當(dāng)他在火上澆油,心里恨的冒火,特別希望厲霄能夠瘋個幾息把宋頌掐死最好,可出乎意料的,厲霄竟然真的輕輕笑了起來,他道:“知道頌兒過的好,本王也就放心了?!?lt;/br> 飯桌上的氣氛瞬間輕松下來,宋國公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宋頌卻忽然彎了彎唇,道:“殿下有所不知,父親確實(shí)曾因讀書打過我,不過不是因?yàn)槲也粣圩x書,而是因?yàn)槲彝盗巳艿臅鴣怼?lt;/br> 宋國公臉一黑:“宋頌!”</br> 厲霄薄薄的眼皮掀起來,他立刻又噤聲,男人垂眸看向宋頌,耐心道:“慢慢說。”</br> 宋國公投過來的眼神帶著幾分慌亂和祈求,他們太怕厲霄發(fā)怒了,這么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激怒他能有什么好處?</br> “因?yàn)槲以購N房燒火的時候看書,然后不小心燒著了,三弟尋他去哭……”宋頌看著宋國公畏懼的眼神,慢吞吞的道:“爹爹便將我與三弟一起罰了?!?lt;/br> 其實(shí)是只罰了他。</br> 厲霄的手指撥了一下他的長發(fā),道:“看來岳丈確未曾厚此薄彼。”</br> 宋國公著實(shí)松了口氣,哪知宋頌竟然又開了口:“人心都是偏的,打三弟的時候大多是不痛不癢,有‘母親’在,打我的時候可就不一樣了……”</br> 眼瞅著那倆人的表情又變得提心吊膽,宋頌在厲霄不悅之前,又一次高拿輕放:“畢竟當(dāng)年三弟才不過三五歲?!?lt;/br> 厲霄露出了然的神情。</br> 宋夫人和宋國公的心被他一句話提一句話放,都快要得心臟病了,感覺小命都好像被他捏在手里似的,終于聽到他菩薩心腸開了口:“我吃好了?!?lt;/br> 宋國公迫不及待的道:“來人,送大公子回香院?!?lt;/br> 有下人急忙上前領(lǐng)路,宋頌卻慢吞吞的又做了回魔鬼:“小輩提前離席,不合禮數(shù)。”</br> 他說:“瞧著天色還早,咱們還是再敘會兒舊吧,也讓王爺高興高興?!?lt;/br> “……”</br> 看看身邊隨時會發(fā)瘋的那位,求求你做個人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