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魄力
    秦寧從厲霄出現(xiàn)的那一刻,臉色就古怪的變幻了幾下。</br>  后方還有人不斷的上前,厲霄的身影從宋頌身前略過,三兩下挑翻了一擁而上的士兵,秦寧已經(jīng)趁機逃竄。</br>  宋頌忽然想起了什么,重新繞回前院,喊道:“秦寧跑了!”</br>  一時之間,如狼似虎的西衛(wèi)營盡數(shù)開始東張西望,很快便被拿下,他的目光在院內(nèi)搜索,落在齊管家的身上,一顆心漸漸落了下去。</br>  秦寧剛才撒謊了。</br>  齊管家能每次在厲霄發(fā)瘋的時候逃出生天,怎么可能會輕易死在秦寧手上,方才秦寧能夠脫身去找他,不過是因為仗著人多勢眾把齊管家給纏住了。</br>  院內(nèi)的局勢很快穩(wěn)定了下來,家丁和府兵一擁而上,將沒來得及逃走的人控制住。</br>  宋頌腹部一陣抽痛,臉色一白,朝后退了一步。</br>  身體撞在了鐵甲之上,他扭頭去看,厲霄正擰著眉看他,聲音低柔:“怎么樣?”</br>  宋頌搖了搖頭,察覺那疼痛消失,鎮(zhèn)定道:“你快去皇宮,去救父皇。”</br>  “沒關(guān)系,秦家跑不掉了。”厲霄伸手撫摸著他不知蹭到哪里的灰撲撲的臉,宋頌睫毛一抖,連日來的思念、委屈、后怕,盡數(shù)涌了上來,他一抽鼻子,厲霄忽然道:“頌兒胖了。”</br>  “……”宋頌沒來得及宣泄的情緒瞬間被他有句話給堵了回去,他眼睛泛紅,氣鼓鼓的瞪著厲霄。男人的手指拂開他慌亂之間灑落的長發(fā),低頭便要吻他。</br>  宋頌一把將他推開,斥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還不快去宮里!”</br>  “父皇不會有事的?!?lt;/br>  “你至少可以蹭個救架有功?!?lt;/br>  “我舍不得跟頌兒分開?!?lt;/br>  宋頌的目光跟他對了一秒,他心知自己去了也無用,道:“我在家等你?!?lt;/br>  厲霄看了他一會兒,道:“讓大孫子給你瞧瞧。”</br>  宋頌一笑:“好?!?lt;/br>  他目送厲霄的身影走出去,腹部陡然又是一陣尖銳的疼痛,他低喘了一聲,紀瀛正在查看院內(nèi)的傷情,身旁人見狀趕緊喊他:“紀先生,快來看看王妃!”</br>  宋頌想說沒關(guān)系,但緊隨而來的劇痛卻讓他眼前一黑,短暫的失去了意識。</br>  他夢到了一個小孩兒,小家伙臉頰圓嘟嘟的,委屈巴巴的望著他,問他為什么不要他。宋頌想說不是的,但那孩子身邊還有一個人,那個人看不清身影,他牽著那孩子的手,孩子一邊回頭看他,一邊不受控制的被帶著往前走。</br>  越走越遠。</br>  宋頌從夢中驚醒,紀瀛正按著他的手腕,“是動了胎氣,你接下來可不能再亂跑了,如今王爺已經(jīng)回來了,你也沒必要整天提心吊膽了,安心休養(yǎng)才行,否則我爹只怕保不住?!?lt;/br>  這話簡直比殺了他還要可怕,宋頌?zāi)樕话?,神色凝重的護住腹部,重重的點了點頭。</br>  紀瀛挑眉,喊道:“白巖!去看看藥好了沒!”</br>  白巖上次受傷是他醫(yī)的,兩人似乎積累了不淺的友誼,外面白巖的腳步聲遠去,宋頌坐在床頭,道:“若是我從現(xiàn)在好好休養(yǎng),你爹會好好的嗎?”</br>  “那就要看你表現(xiàn)了?!奔o瀛說完,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宋頌眼帶懇求,仿佛下一秒就會哭出來:“你給我一個準話兒。”</br>  “你就這么在乎我爹?。俊?lt;/br>  宋頌點頭,道:“所以你不要嚇唬我?!?lt;/br>  “得了,不會有事的?!奔o瀛道:“但前提是你真的得保重自己,可不能再像今天一樣這么折騰了?!?lt;/br>  宋頌連連點頭,放下心來之后,又道:“王爺還沒回來?”</br>  這會兒天還暗著,他似乎沒昏多久,紀瀛道:“應(yīng)該快了,今天這么亂,他總得安排妥當。”</br>  白巖親自端了藥過來,宋頌接過來自己喝了,這藥并不好喝,他眉頭一直微微皺著,喝完之后把藥碗遞過去,紀瀛又遞給了白巖,道:“好了,喝了藥就再睡一覺,我回去了?!?lt;/br>  屋內(nèi)重新安靜了下來,宋頌躺在床上摸著凸起的腹部,雖然說要睡,但卻根本睡不著。</br>  今天事情又亂又雜,他跟厲霄都沒來得及多說幾句話。他一邊想著為了孩子要趕緊睡覺,一邊又想著厲霄這么久還不回來會不會有事,翻來覆去了一會兒,天完全亮了起來,總算聽到了厲霄的聲音:“王妃呢?”</br>  金香如實道:“吃了藥,又睡下了?!?lt;/br>  “身子如何?”</br>  “紀先生診了,不算大礙,只是接下來要好好休養(yǎng)。”</br>  盔甲碰撞聲傳來,他知道那是厲霄在脫去身上的鐵甲,接著是腳步聲,厲霄走了過來。</br>  宋頌翻身對著外面,床幃被一只手掀開,厲霄一眼就對上了他烏黑發(fā)亮的眼睛,“沒睡?”</br>  “你忙完了嗎?”</br>  厲霄似乎明白了什么,含笑上了床,道:“忙完了,這就來抱頌兒?!?lt;/br>  宋頌乖乖讓開位子,男人在他身邊躺下,溫暖的手臂重新環(huán)住了他的身子,那雙手臂漸漸收緊,宋頌把臉埋在他的胸前,輕輕的呼吸,“你舉薦的副將,真的出事了嗎?”</br>  “未曾?!眳栂龅溃骸澳悴碌臎]錯,本王出城只是為了讓皇后有機可乘?!?lt;/br>  宋頌笑了一下:“我有沒有打亂你的計劃?”</br>  “你幫了我?!眳栂稣Z氣溫和:“這兩日秦寧正在派人確認我的行蹤,但是秦三姐突然發(fā)癲的事情,讓他來不及準備的更充分,去往安普莊送信的人也被本王沿途劫下,秦家狗急跳墻,這回是跳不出去了?!?lt;/br>  宋頌又笑了起來,他也伸出細細的手臂來環(huán)住厲霄,過了一會兒,又道:“京都的事,你都清楚嗎?”</br>  “清楚。”</br>  宋頌垂下睫毛,瓷白精致的臉龐看上去溫溫軟軟,讓人想要將他揉在懷里,厲霄也的確這么做了,他吻了一下宋頌的額頭,看到他的睫毛濕漉漉的,那纖細濃密的睫毛漸漸被更多的液體浸潤,甚至掛著飽滿的淚滴,他低頭用鼻尖蹭宋頌紅通通的鼻頭:“早該回來抱著頌兒的,乖……只能哭一會兒,最多一刻鐘?!?lt;/br>  宋頌一邊點頭,一邊把臉深深的埋進他胸前。</br>  明明接到徐寇的信已經(jīng)很久了,他也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事實,可看著厲霄,他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br>  他覺得自己有點過于矯情了,但同時又覺得,反正是厲霄。</br>  反正抱著他的人是厲霄,厲霄不會嫌棄他的,就算,就算把鼻涕也擦在他身上,他也不會嫌棄自己的。</br>  他這樣想,也這樣做了,黑乎乎的腦袋在厲霄胸前左右搖了搖,厲霄立刻來捏他的下巴,低頭看向胸前濕漉漉的地方,道:“你做了什么?”</br>  宋頌扁嘴,紅眼睛紅鼻子,可憐兮兮的說:“再抱一會兒?!?lt;/br>  厲霄重新?lián)ё∷?,手掌撫著他柔軟的長發(fā),道:“只能再抱一會兒,你把本王衣服都弄臟了?!?lt;/br>  宋頌軟軟的哼唧一下:“我都不去弄臟別人的衣服?!?lt;/br>  “所以本王應(yīng)該感恩戴德了?”</br>  宋頌揚起臉看他,眼神帶著隱隱的威脅,厲霄心頭跳了一下,成功被嚇到:“多謝頌兒?!?lt;/br>  “哼?!彼雾炗挚s在了他懷里,嬌氣的要命。</br>  厲霄的手指一下下?lián)崦哪X袋,宋頌抽了抽鼻子,終于慢慢平靜了下來,道:“皇后如何了?”</br>  “已經(jīng)關(guān)起來了。”</br>  “秦寧呢?”</br>  “也關(guān)起來了。”</br>  “父皇準備怎么處置?”</br>  “父皇說交由我全權(quán)處理?!?lt;/br>  宋頌愣了一下,道:“那殿下準備怎么處置?”</br>  厲霄問:“頌兒難道不知道嗎?”</br>  凌遲嗎……宋頌想到前世的厲霄,那個時候的他是妥妥的暴君無誤,便是凌遲也沒人敢說什么,但今世卻有些不一樣了,宋頌有些擔心這個刑罰會惹人非議。</br>  宋頌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去看了一眼秦皇后,她穿著白色的囚衣,面無表情的坐在牢房里面,神情很平靜。</br>  事情已經(jīng)敗露,按照厲霄的意思,想必是要讓她跟秦相和秦寧一起上刑場的,但她到底是一國之后,具體如何還未決定。</br>  她看著宋頌,冷笑了一聲:“是你治好了三姐兒?”</br>  “是我?!?lt;/br>  “你來找我干什么?看我笑話?”</br>  宋頌搖頭,道:“我只是不明白,這么好的一個家,你為什么要做出這樣的事。”</br>  “這么好的一個家?”秦青荷古怪道:“你跟厲霄成親是正室,如果你一進去也是側(cè)室,你會覺得是這么好一個家嗎?太師和丞相平起平坐,憑什么我要矮趙穗一頭?”</br>  “你可以不嫁?!?lt;/br>  “她嫁了太子,日后是一國之后,如果我嫁給別人,那我日后矮她何止一頭?!”</br>  宋頌久久的望著她,“我外祖父之死,是你一手操作?!?lt;/br>  不是問句,而是陳述,秦青荷道:“以三姐兒的腦子,你覺得她能做到這一切嗎?”</br>  這是承認了。</br>  “真可笑?!彼雾炆袂橹袥]有半點兒笑意:“你的皇后之位是搶來的,你兒子的太之位是搶來的,連你們秦家的財產(chǎn)都是搶來的,誰能想到,堂堂一國之相,居然一家子強盜小偷?!?lt;/br>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秦青荷道:“至少我爬上去過,我不后悔?!?lt;/br>  雖然失敗了,但她的神情依然不見慌亂,仿佛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的結(jié)局,做好了赴死的準備。</br>  “您真有魄力?!彼雾瀼澊剑溃骸暗降资且粐?,陛下雖然將你交給王爺,可他還沒想好怎么處置才好,我今日過來,其實也沒別的意思,想送您一件禮物。”</br>  秦皇后神色坦然,“本宮知道你想為母家報仇,有什么陰招盡管來?!?lt;/br>  “我與你不同?!彼雾炤p聲道:“我不喜歡殺人?!?lt;/br>  他側(cè)頭,有人壓著一個披頭散發(fā)的人走了過來,那人手腳都戴著鐵鏈,秦青荷皺起眉,道:“你想……”</br>  她的話沒說完,看到那個人慢慢抬起了臉,一雙怨毒猶如惡鬼般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她,她心里陡然一顫,猛地站了起來:“宋頌!你想干什么?!”</br>  “你們姐妹情深,關(guān)在一起更適合培養(yǎng)感情?!崩伍T被打開,秦枝荷慢慢的走進去,秦皇后卻瞬間后退:“宋頌,我還未完全定罪,我可是皇后!你膽敢私自傷我,你就不怕陛下問罪?!”</br>  “皇姨說笑了?!彼雾烄o靜的坐在椅子上,神情安靜而祥和,“母親一直想見你,所以我才帶她來的,我這一腔孝心,您可不能血口噴人?!?lt;/br>  秦枝荷咯咯笑了起來:“姐姐,你怎么這么看著我?你在害怕我嗎?姐姐,我是三妹呀……”</br>  牢房就那么點兒地方,秦青荷方才泰然赴死的魄力消失無蹤,論起單打獨斗,她絕對不是此刻瘋癲的秦枝荷的對手,她的長發(fā)被秦枝荷一把揪?。骸斑€我相公!你把我相公弄哪兒去了??!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殺我阿時,還要害我相公!我殺了你”</br>  牢房里面一片混亂,宋頌睫毛一動不動的望著面前的鬧劇,剔透的眼珠仿佛已經(jīng)看破一切。</br>  半個時辰之后,一切安靜了下來,秦枝荷死死盯著身下面色扭曲的女人,她擦了擦臉上被抓傷的痕跡,懵了好一會兒:“姐姐?”</br>  “姐姐,你死了嗎?”</br>  宋頌開口道:“恭喜你,你為阿時報仇了。”</br>  秦枝荷扭頭看向他,眼神短暫的清澈了一會兒,她忽然又爬起來:“宋頌?。∈悄愫λ懒税r!還傷了我的歌兒!你不得好死??!”</br>  “你想見你相公嗎?”</br>  秦枝荷似乎卡機了一秒,她眼睛陡然升起亮光,聲音都輕了很多:“我相公在哪兒?”</br>  “你等著,我去給你拿獎勵。”宋頌起身離開,走出陰暗的牢房,陽光短暫的讓他眩暈了一秒,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馬車上,緩緩走過去,輕聲道:“爹。”</br>  一只手顫巍巍的遞了出來,宋國公小聲道:“頌兒,頌兒……你要保護好爹,我是你唯一的親人了,頌兒?!?lt;/br>  “我會好好保護爹爹的?!彼雾炗H自把他扶下來,目光落在他布滿溝壑的臉上,道:“我知道,您是被秦枝荷給控制了,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lt;/br>  他說罷,沒忍住撲哧笑了一下,宋國公陡然渾身一僵:“你,你笑什么?”</br>  “沒什么?!彼雾灠櫫税櫛亲?,像是在懊惱自己的失態(tài),人畜無害道:“我們快進去吧,我給您安排了一個好住處,就是你的鄰居,可能不太好相處……這把匕首您拿著,留著防身?!?lt;/br>  作者有話要說:我們頌兒對爹爹老失望了……短暫的壞一下下。</br>  感謝在2020010522:32:392020010621:01: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even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酆都魂、2608759710瓶;陌槿6瓶;薛洋洋啊5瓶;最喜歡抱抱熊o、虞、深海里的星星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