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別怕
    宋頌生活作息規(guī)律,凡事只聽不說,至少在人前,他是這樣的。</br>  起居郎雖然負(fù)責(zé)全天記錄厲霄的一言一行,但也不可能任意出入住著皇后的后殿內(nèi)室,哪怕同為男子,但到底是陛下的人,總要避嫌。</br>  宋頌在外面從不與厲霄商議政事,但只有兩個人的時候,難免會被厲霄哄著說點兒什么。</br>  隨著身子越來越重,天氣也越來越熱,厲霄不許旁人碰他,便會親自幫他洗澡,多的是不可描述。</br>  宋頌倒是借著厲霄朝事繁忙的借口拒絕過,于是厲霄便順勢讓他與自己一同處理朝事,叫宋頌無話可說。</br>  “聽說宋歌不見了。”宋頌洗完澡之后,在身上披了一個寬大的吸水薄毯,濕漉漉的長發(fā)便搭在上面,厲霄讓他坐穩(wěn),慢慢的拿毛巾擦著,道:“他似乎一路往北去了,估計走的有些日子?!?lt;/br>  宋頌嗯了一聲,厲霄湊到他耳邊,柔聲道:“你若不高興,朕就派人殺了他?!?lt;/br>  “這不符合陛下的作風(fēng)?!?lt;/br>  “是么?”</br>  “要是您真想幫我處置他,根本不會問我的想法,早就把人處置了,您一直留著他,一定還有用?!?lt;/br>  厲霄沒有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宋頌側(cè)頭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奇怪,但他日子過得舒坦,也不想去理會那些糟心事,便沒有多問。</br>  厲霄給他擦干了頭發(fā),又彎腰過來給他捏浮腫的小腿。</br>  宋頌前世懷孕的時候沒少受罪,但今世不知道是不是跟心情有關(guān)系,孕吐并沒有持續(xù)到孩子出生,早在一個月前,他就吃嘛嘛香了。</br>  他垂眸看著男人俊毅的眉眼,心里一陣陣的發(fā)軟:“其實陛下不用這樣?!?lt;/br>  “頌兒想讓宮女來伺候?”</br>  宋頌失笑:“您怎么跟誰都吃醋?”</br>  厲霄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神色之中卻帶著幾分淡淡的不悅。宋頌抿了抿嘴,忽然抽腿,小腿從男人手中溜走一段,被他扣住了腳踝,男人道:“別鬧?!?lt;/br>  “你那么忙,就不要管我了?!?lt;/br>  “朕忙的來?!?lt;/br>  他的手掌溫柔有力,宋頌不光腿部酸脹減輕,心里也一陣開懷,等到捏好,厲霄把他抱到床上,宋頌忽然喊他:“陛下?!?lt;/br>  “嗯?”</br>  屋內(nèi)放了冰塊,很是涼爽,他便給宋頌蓋了薄被,抬眼看過來的時候,卻忽然被他捧住了臉,宋頌用力在他唇上親了一下。</br>  厲霄的神情肉眼可見的溫柔了起來,宋頌則收回手,道:“我看會兒書,晚點等你一起睡?!?lt;/br>  “好?!?lt;/br>  厲霄說罷,猝不及防的反吻了過來,他的吻永遠(yuǎn)都帶著侵略的意味,宋頌被親的喘不過氣,好不容易被放開,臉已經(jīng)紅了。</br>  厲霄瞧著,忽然又要欺近,宋頌急忙推他:“好了?!?lt;/br>  再任由他鬧下去,又不好收場。</br>  宋頌每次都覺得他盯著自己肚子的眼神帶著隱隱的敵意,雖然并不明顯,但還是足夠讓人察覺得到,除了他本人之外,厲霄大概是最希望小皇子趕緊出生的人了。</br>  眼看著日子一天天近了,紀(jì)瀛開始定時給他看診,他對于親自接他老子出生這件事,似乎很有執(zhí)念。</br>  每次看診之后,厲霄都會宣他過去問話,內(nèi)容大同小異,都是問他宋頌?zāi)芊耥槷a(chǎn),會不會出什么問題。</br>  盡管有紀(jì)瀛再三擔(dān)保,還有宋頌?zāi)们笆赖捻槷a(chǎn)經(jīng)驗開解,他神色之中還是帶著難以釋懷的陰霾,并隨著小皇子的預(yù)產(chǎn)期將近,越發(fā)濃郁。</br>  宋頌再了解他,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不能完全理解他在想什么。</br>  時間很快走到了八月中,中午的太陽炙熱無比,下午沒風(fēng)的時候也是見了鬼的熱,難得淅淅瀝瀝下了一場綿綿細(xì)雨,宋頌習(xí)慣性的在下午在院子里走了幾圈兒。</br>  結(jié)果就在上階梯的時候,忽然腳下一個打滑,被眼疾手快的齊管家伸手扶了個正著,但緊接著,腹部便是一陣墜痛。</br>  有人大喊:“快去傳太醫(yī)!把紀(jì)神醫(yī)也叫來!”</br>  他被人手忙家亂的抬上床不久,厲霄便邁著大步?jīng)_了進(jìn)來。</br>  沒有人膽敢試圖以生產(chǎn)污穢的名義阻止他,宋頌便順勢抓住他伸過來的手,疼的滿頭大汗,還安慰他:“沒事的,別擔(dān)心?!?lt;/br>  厲霄什么都沒說,只是克制的捏著他的手。</br>  宋頌輕輕的吸氣,那所謂的圣藥不只是可以改變他的體質(zhì),甚至改變了他的身體構(gòu)造,厲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宋頌額頭冷汗紛紛滾落下來,身體微微抽搐,反過來抓緊了他的手。</br>  這一刻時間忽然過得很慢,宋頌無暇分心去注視厲霄的情況,全心都在肚子里那個孩子身上。</br>  說是順產(chǎn),卻也足足三個小時才下來。</br>  宮人們紛紛跪下:“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是個小皇子!”</br>  嬰兒啼哭響在耳邊,宋頌終于露出如釋重負(fù)的笑容,烏黑的長發(fā)凌亂的貼在臉上,顯得臉色越發(fā)蒼白,他迫不及待的伸手:“給我,給我看。”</br>  宮人趕緊將孩子抱了過來,宋頌手指發(fā)抖的把孩子擁在懷里,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他皺巴巴的小臉,心中陡然涌出無比復(fù)雜的情緒,眼眶微微發(fā)脹。</br>  “是他,陛下你看?!彼矘O而泣,抬眼去看身邊的人,卻發(fā)現(xiàn)厲霄的眼睛正死死的盯著他,他的手捏在一側(cè)的褥子上,那褥子已經(jīng)被扯破。</br>  宋頌心里咯噔了一下,道:“陛下?”</br>  正在清洗雙手的紀(jì)瀛抬眼看了過來,側(cè)頭看著厲霄,也喊道:“陛下?”</br>  宋頌暗道不妙,忙伸手把孩子交出去,道:“把他抱出去?!?lt;/br>  他撐起身子來,伸手碰了碰厲霄的臉,后者的眼珠終于動了一下,他看向宋頌的手指,嘴唇動了動</br>  宋頌什么都沒聽到。</br>  “我好好的?!彼雾?zāi)檬衷谒媲盎瘟嘶?,重新讓他把視線移過來,嘴唇蒼白的笑著:“陛下,您看,我真的好好的。”</br>  他試探的來摸厲霄的手,小心翼翼的把他的五指從褥子上扯下來,厲霄的眼睛還是一動不動的望著他,宋頌慢慢伸手把他抱住,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身體在無法控制的在抖,幅度很小,不碰他幾乎都讓人感覺不到。</br>  宋頌拍撫著他的后背,又輕輕喚了好幾聲,厲霄忽然動了起來,他取過毛巾沾了一側(cè)的熱水,彎腰過來給宋頌擦了擦身上的血跡,宋頌乖乖被他擦著,厲霄側(cè)頭去看床上那一灘血跡,宋頌急忙踢動被子蓋住,卻還是被他一把抱了起來。</br>  厲霄拿毯子裹住他,將他抱離染血床榻,安靜的坐在了一側(cè)的軟榻上,他動作很緊,卻也留了分寸,剛好是宋頌無法脫離的姿勢,像在抱著一根救命稻草。</br>  他直直的看著那床榻好一會兒,目光從那灘血跡上收回,低頭來看宋頌,宋頌對他又是一笑,然后湊過來吻了吻他的嘴唇,“陛下,你看我,真的好好的,小皇子出身了,您不高興嗎?”</br>  厲霄抿唇,眸子忽然閃了閃,他又張了張嘴,嘴唇蠕動,但宋頌還是沒聽到。</br>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臉色陡然一變,用力抱住了厲霄。</br>  他壓抑住心里涌出來的恐懼,喃喃道:“不要緊張,只是暫時的。”</br>  暫時的……失聲。</br>  他道:“陛下,抱緊我?!?lt;/br>  厲霄安靜的抱著他,沒有其他動作,宋頌沒忍住想哭。</br>  不只是失聲,厲霄好像連他說話都聽不到了。</br>  宋頌用力吸了口氣,身體卻控制不住的抖了起來,厲霄收緊手臂,拍了拍他的背,柔軟的嘴唇碰了碰他的耳朵,像是在安慰。</br>  在厲霄看不到的地方,宋頌抬手抹掉了剛滾出眼眶的眼淚,重新鎮(zhèn)定下來,來看著厲霄的眼睛,他抵著厲霄的額頭,抽噎了一下,道:“沒事的,沒事的,別緊張,你放松一下,坐這兒,我出去找紀(jì)瀛,讓他來看您?!?lt;/br>  厲霄望著他的嘴唇,宋頌放慢動作,并將唇語夸張化:“我,出去,找,紀(jì)瀛?!?lt;/br>  他準(zhǔn)備從厲霄身上滑下來,卻被他再次擁住,從他嘴唇的動作,宋頌解讀出來:“風(fēng)?!?lt;/br>  外面有風(fēng),他剛生產(chǎn)完,出去容易受涼。</br>  宋頌扁了扁嘴,再次抱住他,喊道:“紀(jì)先生!”</br>  房門很快被推開,紀(jì)瀛走進(jìn)來,宋頌道:“你過來,給他看一下?!?lt;/br>  “他不會動手吧?”</br>  “他是清醒的?!?lt;/br>  紀(jì)瀛側(cè)頭看了看厲霄安靜的望著宋頌的樣子,怎么都覺得他并不很清醒,他試探的走近,厲霄陡然再次把宋頌摟緊,眼神陰鶩的看了過來。</br>  紀(jì)瀛立刻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的無辜,一邊觀察厲霄,一邊問宋頌:“你確定他沒事?”</br>  “有點事?!彼雾炿y忍眼淚:“他好像,好像聽不到我講話,而且也說不出話了。”</br>  紀(jì)瀛愣了一下,道:“你把他的手遞過來。”</br>  宋頌輕輕用臉頰蹭了蹭厲霄,讓他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然后來拿他的手,道:“讓他看看,陛下,乖一點,快。”</br>  在他反復(fù)的輕哄下,厲霄終于伸出了手,紀(jì)瀛一邊看著他的臉色,一邊遠(yuǎn)遠(yuǎn)的把自己的手伸過來放在他的脈搏上,道:“他脈搏有些混亂,應(yīng)當(dāng)是過度緊張導(dǎo)致的短暫失語,開些藥試試吧?!?lt;/br>  “會好嗎?”</br>  紀(jì)瀛飛快的縮回手,退出去幾步,皺眉道:“正常來說,這會兒應(yīng)該好了,不過他體內(nèi)有瘋毒,那玩意兒容易擾亂神經(jīng),要是因為這次刺激一輩子又聾又啞也不是不可能?!?lt;/br>  宋頌慌亂的來看厲霄,后者繼續(xù)沉默。</br>  宋頌急急再去看紀(jì)瀛:“你是神醫(yī),一定能治好他。”</br>  “這也不好說?!奔o(jì)瀛又看了厲霄一眼,眉頭皺的更緊,“不是我說啊,你生個孩子至于把他刺激成這樣嗎?這不是大好事嗎?”</br>  宋頌內(nèi)疚的看向厲霄,額頭抵上他,垂淚道:“我再也不要孩子了?!?lt;/br>  厲霄眸子忽然又是一閃,耳朵動了動。一張嘴,然后忽然想到什么,又緊緊閉上了。</br>  紀(jì)瀛也沒辦法,道:“我再回去翻書看看,開兩副平穩(wěn)心神的房子,你先照顧好他,別再讓他受刺激了?!?lt;/br>  宋頌急忙點頭,連剛出生的孩子都顧不上,輕聲細(xì)語的哄著厲霄,也間接的安慰自己:“別怕,會好的?!?lt;/br>  作者有話要說:心機(jī)帝王與稚子的爭寵之路。</br>  瘋瘋:這波穩(wěn)了。</br>  寶寶:?</br>  ps,刺激過大短暫失聲是真的。</br>  感謝在2020011117:29:282020011223:10: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菜菜、adac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吾東吾西44瓶;米伽10瓶;35135503、adac5瓶;孤要修仙2瓶;hannah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