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霸道
小皇子七歲那年,已經(jīng)在父皇和父后的調(diào)教下長成了人人稱贊的小太子殿下,隱隱有了皇室的風骨,至少,在人前他是這樣的。</br> 至于人后嘛……</br> “手伸出來?!?lt;/br> “我錯了!兒臣發(fā)誓,明日一定早起!”</br> “沒有明日?!眳栂銎届o的道:“手?!?lt;/br> 厲盺哆哆嗦嗦的把小手伸出來,啪的一聲,細細的小鞭抽在掌心,他當場沒忍住掉下了眼淚:“兒臣錯了,兒臣錯了,再也不敢了。”</br> “朕早說過,君無戲言,你已經(jīng)與武課老師約好了時間,卻讓老師等了你足足兩個時辰,如此兒戲,日后怎堪大任?”</br> 三鞭子下來,小太子手心已經(jīng)出現(xiàn)清晰的鞭痕,他努力用另一只手抓著那只被打的手,才勉強克制住縮回來的沖動,哭泣道:“因為,因為昨日看書晚了,才會晚起的……”</br> “你以為你昨日半夜偷偷溜出寢宮去做了什么,朕會不知?”厲霄語氣更冷了幾分:“這若換了旁人,膽敢欺君,便是殺頭之罪!”</br> 說罷,又一鞭子落了下來。</br> 小太子慘叫一聲,聲淚俱下的喊:“父后救救我!嗚哇……父皇要打死我了!”</br> “啪”又一鞭子落下,伴隨著一聲低喝:“閉嘴!”</br> 小太子哭的更厲害,他知道父皇心腸冷硬,只有父后說的話他才會聽一點,他以往便是借著大哭引來父后的注意力,然后就可以從父皇魔爪下逃脫,但今日卻不知怎么回事,一直等到十鞭子下去,小手腫的老高,父后也沒有出現(xiàn)。</br> 挨完了打,武課還是得照上,上完了之后,又得去上文課。</br> 平日里厲霄忙碌,不會親自管教他,武課老師御林軍副統(tǒng)領,平日里只要他不是太過分,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到底是陛下唯一的孩子,他們也擔心會打出事來。就連那迂腐的夫子大人,罰的時候也都只是罰他的伴讀,當然了,太子的文課平日里都是由宋頌抽查的,他是個溫和的人,厲盺倒是不怎么怕他。</br> 今日之所以會被父皇逮住,純粹原因就是父皇搞了個突然襲擊,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武課老師正在無奈的字練功,他當即神色一冷,親自把撅著屁股睡得正香的小太子從被子里揪了出來,好生教訓了一頓。</br> 小太子回到了課上,包子臉的小伴讀急忙跑了過來:“太子殿下,您這是……”</br> “父皇打的?!?lt;/br> 伴讀是當今丞相溫成軒的嫡長子溫瑞,此人是厲霄一手提拔上來的,對他忠心耿耿,太子伴讀自幼受父親影響,自然對小太子也是忠心耿耿,他道:“臣命人去找藥?!?lt;/br> “父皇說一定要等到上完今日早課才能上藥?!毙√尤讨蹨I,小伴讀當場有些懵,然后下意識縮了縮腦袋。</br> 雖然年紀小,但他們也都知道當今圣上有些瘋疾,再去看小太子腫成豬蹄的手,便忍不住一陣同情。心道陛下果真瘋子,居然對太子也下這么重的手,他扶著小太子坐下,又親自給他研墨,道:“好在傷的是左手,想必不耽誤寫字?!?lt;/br> “你就關心我寫不寫的了字?”小太子生氣道:“你是不是怕夫子又罰你?”</br> “怎么會?!睖仡km然平日里因他頑劣受罰,但也不敢有怨言,畢竟太子身份尊貴,他道:“我只是擔心您今日若是文課不好,回去皇后要罰您。”</br> 宋皇后罰人倒是溫和多了,他很少對孩子使用暴力,除非忍無可忍,否則就是罰他不許睡覺,或者多罰抄幾個詞。小太子想到父后,眼淚又是一陣無聲的流淌:“父后不愛我了,今日竟也不來救我?!?lt;/br> 講課的老夫子曾經(jīng)也是厲霄的老師,他看了一眼太子的小豬蹄,今日便沒有多為難他,還特別提前下了課,好不容易忍著上完了課,小太子立刻扁著嘴跑去找了父后。</br> 宋皇后這些年一直跟陛下住在養(yǎng)心殿,沒有挪動過,小太子一跑進前殿,就下意識縮起腦袋,放輕腳步,偷偷摸摸的朝里頭瞧了瞧,父皇正單手揉額,在看折子。</br> 他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穿過了院子跑到后殿,才哀哀的喚:“爹爹,救救我!我要死掉了!”</br> 當年親手栽種的花如今已經(jīng)長出了一人多高的枝條,宋頌抬眼朝他看過來,看那小東西舉著小豬蹄哭哭啼啼:“兒臣好可憐,父皇好狠的心!”</br> 宋頌平日里也會去看他,以前厲盺受罰,他總是能及時趕到勸說,但這次卻沒有露面,厲盺以為他是沒聽說,聲淚俱下的把父皇控訴了一頓,卻聽他道:“過來上藥吧?!?lt;/br> 藥肯定是要上的,但心理的創(chuàng)傷也一定是要安慰的,小太子伸出小手讓他抹上藥膏,見到他眉頭微微皺起,便知道他是心疼了,忙又賣慘:“兒臣挨了打,還又去上了早課,父皇說,明日還要兒臣帶傷早起再去上武課……兒臣好疼呀,嗚嗚,您輕點兒?!?lt;/br> 宋頌看向他,微微嘆了口氣,取來紗布幫他包扎,道:“我知道。”</br> 小太子當場就懵了;“您知道兒臣挨打了?”</br> “他打你的時候,我看著呢?!?lt;/br> 小太子瞬間如遭雷擊,滿臉不敢置信:“爹爹,您是不是不喜歡我了?”</br> “你已經(jīng)七歲了。”宋頌道:“你父皇如你這般大的時候,你皇祖父已經(jīng)給他準備了小馬駒,都開始學騎射了?!?lt;/br> 小太子扁著嘴:“爹爹是嫌棄兒臣了?”</br> “不是嫌棄你?!彼雾灉睾偷溃骸敖衲晗哪憔鸵獫M八歲,若再這般不學無術,可如何是好?”</br> “兒臣沒有不學無術!”</br> “你日后是要繼承大位的?!?lt;/br> “誰稀罕那個大位?”小太子已經(jīng)開始心生不滿:“若繼承大位要經(jīng)歷這般苦難,我才不要呢!”</br> “你以為你錦衣玉食怎么來的?”</br> “反正有父皇和爹爹在?!?lt;/br> 宋頌松開了他,道:“去,到那邊站著去。”</br> “可,可我的手……”</br> “快去?!?lt;/br> 小太子見他神色認真,到底也不敢違背,只是心里越發(fā)委屈,“爹爹變了?!?lt;/br> 宋頌沒有理他,他命人將藥物收拾起來,起身走向了前殿,目光落在伏在案上的男人身上,眸子微微暗了暗,他走過去,道:“陛下?”</br> 厲霄半瞇起眼睛朝他看過來,眼神短暫的閃過一抹陰郁,看到他之后,才道:“跟你告狀了?”</br> “怪我這些年太寵他了?!彼雾灩蛟趬|子上,道:“今日可是又頭疼了?”</br> “有一點?!?lt;/br> 那只手溫柔的按在了他的太陽穴,厲霄閉上了眼睛,緩緩道:“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朕就算誰都不認得,也會記得頌兒的。”</br> “嗯?!彼雾炐α艘幌?,眼睛卻微微有些紅。</br> 這些日子厲霄經(jīng)常頭痛,按齊總管的意思,厲霄頭痛的時候還會很暴躁,有幾次,他幾乎覺得厲霄又要犯病了,半個月前,宋頌因為睡得晚沒能起來,放他一人上朝,他竟在朝堂上大怒之下拍碎了桌案,百官戰(zhàn)栗。</br> 這讓宋頌不敢掉以輕心,每日都會坐在后面,以前他只要旁觀就好了,可最近,厲霄有時候會忘記他還坐在后面,宋頌往往會在氣氛微妙的時候喚他一聲。</br> 按照紀瀛的意思,應當是這些年吃的藥在起作用,那些沉積在體內(nèi)被壓抑的毒素可能正在浮出表面,這對于厲霄來說是一個坎兒,若是能把余毒完全清理,他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但若不成……最壞的可能是連宋頌都記不住。</br> 他輕輕皺了皺鼻子,厲霄側目,道:“多大了,還哭鼻子,嗯?”</br> “沒有?!彼雾炥q解,他知道有些丟人,但他只要想到那個可能,就猛然感覺心如刀絞,洶涌的恐懼幾乎要將他完全淹沒。</br> 他從后面抱住了厲霄,輕聲道:“我會一直陪著陛下的?!?lt;/br> 晚些時候,他們從前殿去后殿休息,小太子還在面壁思過,有氣無力的背著詩,宋頌道:“來人,送太子殿下回宮?!?lt;/br> 一聽說要回去,小太子立刻精神了一點兒,猛然轉過來,正好瞧見父后將父皇安置在床上坐下,他微微張大眼睛,心里忽然不舒服了起來,道:“我不回去了?!?lt;/br> 宋頌道:“又怎么了?”</br> “我也想跟父……父皇爹爹一起住。”</br> 他從五歲那年就被迫從養(yǎng)心殿搬了出去,心里其實很不服氣,哪有兩個大人住在一起,把小孩子趕出去的?他覺得父后這一年來跟他的感情是越來越淡了,瞧他今日居然看著自己挨打!小太子心里可不平衡了,暗搓搓的認為父皇搶走了爹爹的注意力,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他沒能跟父后住在一起。</br> 他得趕緊把父后搶回來才行。</br> 宋頌皺了皺眉,道:“多大了,還跟爹爹住一塊兒?”</br> “我害怕……”</br> “你是一國之君。”</br> “以后才是呢!”小太子可憐巴巴:“我現(xiàn)在只是小孩子,普通人家的孩子七歲還要抱抱咧?!?lt;/br> “誰跟你說的?”</br> “讓他住下吧。”厲霄有些煩了,他皺了皺眉,道:“去隔壁住?!?lt;/br> 小太子立刻歡天喜地的跑了出去,他在養(yǎng)心殿住了幾日,早起練功讀書的同時,又每天跑來給宋頌捶腿捏肩,小狗腿扮演的特別真情實感,宋頌給他哄得半點兒脾氣都沒有:“手好了沒?”</br> “消腫啦。”小太子給他倒了水,然后爬到椅子上坐下來,軟軟的問:“我能問父后個問題嗎?”</br> 他平日里喊爹爹比較多,因為覺得這樣更為親切,這樣一問,倒是有些見外了,但到底是自己兒子,宋頌溫和道:“你想說什么?”</br> “您最近是不是……有些冷落兒臣了呀?”</br> 小太子眼巴巴的望著他,一臉我很難過但我一定要堅強的表情,盡管表現(xiàn)的很天真,但那點兒小心機怎么能逃得過宋頌的眼睛,他道:“你想多了?!?lt;/br> 小太子玩弄自己的小手指,撇嘴道:“可兒臣明顯感覺到您對父皇更上心一些,以前不是這樣的?!?lt;/br> “如果你要這樣想的話,以后我會對你的父皇更上心,對你更冷落?!?lt;/br> “……”小太子原本只想聽他講幾句寬慰的話,小表情上頓時出現(xiàn)了短暫的崩潰,宋頌卻撲哧一笑,道:“但那都是你的錯覺而已,你對我來說是無可替代的,你父皇也是,只是因為,你長大了,你是未來的君主,你父皇的事情你應該也有聽說了,他最近有點偏頭痛,紀先生擔心他是毒素又發(fā),原本這些不該跟你講的,但昕兒,你父皇可能有一天,會不認識你,也不認識我,甚至可能會持續(xù)一輩子?!?lt;/br> 宋頌從不與他說這些事,但厲盺總體還算是個乖巧的孩子,沒頑劣到連宋頌凝重的表情都看不懂的地步,他聯(lián)想到這段日子兩位父親對自己的嚴厲,神情也漸漸嚴肅了起來。</br> “你父皇準備八歲生辰之后,讓你參政?!彼雾炆焓置哪X袋,溫和道:“父皇和爹爹不會故意給你壓力,但昕兒,你是太子,你要明白,如果有一天你父皇誰也不記得了,你就算只有三歲,也必須要坐上那個位子?!?lt;/br> 當天晚上,厲盺躺在床上,忽然聽到隔壁傳來一聲轟然巨響,伴隨著一聲驚呼:“陛下!都出去!”</br> 他猛然一個機靈爬了起來,宮人們都神色驚慌的朝外跑,他赤著腳,直接沖到隔壁,一眼看到了狂怒的父親。</br> 屏風倒在一側,桌椅碎裂,連窗戶都因為那股狂怒的勁風而破裂了開,宋頌正用力的抱著他,素來冷靜高傲的父親披頭散發(fā),被頭痛折磨的神容扭曲。</br> “太子殿下!”他的身子忽然被人撈抱了起來,齊總管道:“奴才帶您回寢宮?!?lt;/br> “父皇……”</br> 屋內(nèi)的男人陡然看了過來,他漆黑的眸子滿是瘋狂的暴虐之意,小太子心里咯噔了一下,頓時被齊總管捂住了嘴,齊總管抱著他往外走,迎面正好看到紀瀛沖進來,他也顧不得跟自己的小呆呆打招呼,直接便沖了進去,齊總管一直抱著他出了養(yǎng)心殿,才長長吐出一口氣,道:“幸好這些年有宋皇后在,否則不定又要死多少人。”</br> 厲盺從未見過父皇發(fā)瘋的時候,他只是聽常人說起,此刻見老總管一臉后怕,立刻道:“父皇以前也瘋過嗎?”</br> “沒有遇到宋后之前,瘋的可厲害了?!饼R總管估計也接到了命令,沒有像往常一樣閉口不談,他將小太子放下來,幫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嘆了口氣,道:“其實這些年你父皇的病情已經(jīng)趨于穩(wěn)定,只是今年尤其的不好,紀神醫(yī)說是余毒上浮的緣故,那瘋毒一直壓抑在體內(nèi),總歸是個麻煩?!?lt;/br> “父皇會傷爹爹嗎?”</br> “今日應當不會?!饼R總管道:“以后可說不準?!?lt;/br> “那該怎么辦?”</br> “殿下以后要好好用功,不要再惹怒陛下了。”</br> 小太子神色越發(fā)凝重,他以前只是聽說,而且那些人還不敢當著他的面說,如今親眼所見,才知道父皇瘋起來如此可怕,他心里不免有些難過,又為父后擔心了起來,他心道:“父皇病了,父后看重他一些,也是應該的?!?lt;/br> 殿內(nèi),紀瀛給厲霄扎了針,在宋頌的安撫下,他運功逼毒。</br> 紀瀛擰著眉,道:“這個月加一副藥吧?!?lt;/br> “以往只吃一副。”</br> “你看他這樣,一副管得了嗎?”</br> “那藥性刺激過大,萬一……”</br> “只能試試了?!奔o瀛道:“他今日能把養(yǎng)心殿砸了,明日就能因為頭痛掀了整個皇宮。”</br> 幸運的是,有宋頌在,他沒有傷人。</br> 接下來的日子,小太子越發(fā)用功了起來,不光從不翹課,還每天自學到深夜,早上天沒亮又爬起來,侍讀多日沒有因他受罰,感到有些不可思議,追問之下,卻被他瞥了一眼,小太子神色淡淡,又帶著隱隱的傲氣,道:“孤要長大了?!?lt;/br> 夫子和統(tǒng)領一起在厲霄面前夸獎他,到了夏末秋初,小太子果真被厲霄喊去聽政,他骨子里流著的是厲霄的血,行為模式上與他也如出一轍,齊總管恍惚的瞧著靜靜坐在一側的小太子,覺得他隱隱與當年坐在宏仁皇帝跟前聽政的厲霄重疊了。他很聽話,聽政的時候就只是聽政,一句話也不說,有什么疑問,等到人都散去了,才開始問厲霄。</br> 對自己的兒子,厲霄自然是慷慨的很,朝堂上的事情事事都說與他聽,宋頌有時會插入進來,教他如何與下臣相處。畢竟厲霄是個瘋子,他與下臣打交道的方式,并不適應在小太子身上。</br> 兩年過去,厲霄的偏頭痛漸漸有所緩解,但偶爾還是會尖銳的像是有一柄刀在腦子里攪拌,宋頌只能寸步不離的陪著他,避免他又狂躁傷人。</br> “昕兒這兩年成長了不少?!眳栂鲭y得夸人,宋頌立刻笑了:“都是陛下的功勞。”</br> 他取出銀針,給厲霄頭上扎下,久病成醫(yī),他作為厲霄最親密的人,自然不能眼睜睜瞧著他受頭痛折磨,尤其是他經(jīng)常半夜突然疼醒,抓著劍一副隨時要殺人的樣子。</br> 一來二去,他便跟紀瀛學了點兒東西,方便隨時為厲霄減緩痛苦。</br> 男人合著眸子來抓他的手,“若沒了頌兒,朕可怎么辦呢?”</br> “怎么會沒有我呢?”宋頌道:“我說過會一直陪著陛下的?!?lt;/br> 厲霄一笑,伸手把他擁到了懷里,宋頌乖乖給抱著,抬頭看到他腦袋上的針,又忍不住一笑:“像個刺猬。”</br> “居然敢調(diào)侃朕。”厲霄低頭便吻了上來,腦袋上的銀針一晃一晃,宋頌急忙推他,但嘴唇還是被堵的唔唔的,他有時候覺得厲霄不是腦袋出了問題,是下頭出了什么問題,每次頭疼之后都要抓著他行那檔子事兒,他如今正值而立,是猛如虎的時候,宋頌根本不是他的對手。</br> 等到拔了針,厲霄果真拖著他弄了幾回,宋頌渾身無力的縮在被子里,軟綿綿的道:“陛下如今身子大好,要不要公之于眾,也好讓百官放心?!?lt;/br> “并未完全好轉。“</br> “可也沒那么嚴重了?!彼雾灻哪?,道:“或許有一天,就算我不在您身邊,您也可以自己應付情緒?!?lt;/br> 厲霄陡然張開眼睛看他:“你方才還在說一直陪著朕。”</br> 每當這個時候,宋頌都有種他并沒有紀瀛說的那般好轉的錯覺,因為厲霄的眼神太可怕,或許余毒已淡,但這被他寵出來的偏執(zhí)的性子,只怕是難以改了。</br> “我的意思是……”</br> “朕若離了你,一定會殺人的?!?lt;/br> 厲霄打斷了他,又將他擁在了懷里,宋頌想表達的意思被他誤解,也不能解釋,只能悶悶的在心里埋汰。</br> 他的意思其實是以后厲霄正常了,他也不用整天跟他形影不離,可以像普通帝后一樣,又不是會不跟他好。</br> 不過這倒也像厲霄能做出來的事,他就算好了,也一定會讓人覺得他沒好的,仗瘋行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br> 倒也罷了,宋頌在他臉頰親了一下,心想,那就幫他瞞著吧。</br>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厲霄不光仗瘋對百官行權,居然還要挾小太子。</br> 這日是小太子的十歲生辰,厲霄給他辦了宴席,回來之后,宋頌又親手給他煮了長壽面,里頭撒了肉沫,小家伙吃的很高興,一向端著的小臉兒上難得涌出幾分的歡喜來:“爹爹手藝真好?!?lt;/br> 小孩子總是希望跟大人親近的,小家伙骨子里雖然有厲霄的血,但還摻著宋頌的,宋頌就是個喜歡親近人的軟脾氣,他柔聲道:“慢慢吃,要吃光?!?lt;/br> “嗯!”小太子一邊吃,一邊又悄悄看他慈祥溫柔的臉,心里的孺慕之情幾乎就要溢出來了,他軟軟道:“父皇今日又夸我了,說我在席上表現(xiàn)好。”</br> “昕兒這兩年的確是越發(fā)端莊穩(wěn)重了。”宋頌贊道:“有你父皇當年的風范。”</br> “那,那我今日,可以留下來跟爹爹一起睡嗎?”他滿臉期待的望著宋頌,這兩年宋頌在厲霄身上的心思比較多,雖然嘴上不說,但厲盺心里還是忍不住想跟他親近,隨便嘮嘮嗑他也是高興的。</br> 宋頌也覺得這兩年是有些虧待兒子,一口答應,道:“晚上給昕兒講故事。”</br> 厲盺眼睛噌的一亮,外面卻陡然傳來腳步聲,厲霄喚了一聲:“頌兒?!?lt;/br> 他搖搖晃晃,宋頌忙起身來扶他,道:“怎么飲這么多酒?”</br> “昕兒生辰,朕高興?!彼环鲋聛恚^上垂下來的冕旒遮住了那張俊美的臉,他坐在一側,單手支額,半瞇著眼睛看著厲盺。</br> 小太子自打見他那次發(fā)瘋之后,心里就越發(fā)的畏懼他,他睫毛閃了閃,軟軟的喊了一聲:“父皇?!?lt;/br> “昕兒想住下?”</br> “……爹爹說,要給兒臣講故事?!?lt;/br> 厲霄一笑,手指輕輕按著額頭,慢吞吞道:“你多大了?”</br> “可,可今日是孩兒生辰……”生辰嘛,總有任性的資本,從三歲被趕下床,五歲被趕出養(yǎng)心殿,他就只有生辰的時候才能跟爹爹親近了。</br> 他求救般的眼神去看宋頌,后者剛張嘴,就聽男人道:“頭疼,過來按按?!?lt;/br> 宋頌只好走上來,先幫他把冠冕摘下,又給他按著頭,道:“要不,咱們出宮去逛夜街?”</br> 厲盺的眼睛更亮了。</br> 宋頌也看出來,厲盺粘著他不過是想撒個嬌,到底是小孩子,大事上他也沒拖后腿,那寵還是得寵的。</br> 厲霄閉著眼睛,沒有說話,厲盺捏著手指,有些緊張的望著厲霄:“父皇?”</br> “朕頭疼?!眳栂鲇值溃骸叭羰侨チ诵[的地方,疼的更厲害,殺了人可怎么辦?”</br> “……”您瘋您有禮,小太子失望的垂下睫毛,吶吶道:“那,兒臣能住下嗎?”</br> “朕瘋起來六親不認,今日感覺心情不好,瘋的幾率很大。”厲霄眼皮子也沒抬一下:“昕兒想住下嗎?”</br> “……”厲霄低頭把長壽面吃光光,慫唧唧的道:“兒臣告退?!?lt;/br> 其實心里是有些不服氣的,他覺得父皇恃瘋而驕,把爹爹霸占的徹徹底底,但他又忍不住害怕,雖然他知道父后一定不會讓父皇殺了自己,但被瘋子打一頓也怪可怕,而且……估計以后還會做噩夢。</br> 鴕鳥似的走出去,出了養(yǎng)心殿,小太子便成了冷酷而高傲的孔雀,他皺眉喊來了齊總管,問道:“父皇的病情可有進展?”</br> “這……”齊總管權衡了一下陛下和太子哪個更大,道:“紀先生沒跟您說?”</br> “他說不泄露醫(yī)患隱私?!毙√拥伤谎郏溃骸半y道父皇的病,就沒有痊愈之法了嗎?”</br> “陛下中毒的年數(shù)算算都快有二十年了,哪里能真的痊愈呢?!本退阒魏昧?,后遺癥也不輕呢,紀瀛其實也不確定,如果真的離開了宋頌,厲霄一個人行不行。</br> 小太子沮喪了起來,他心里覺得父皇有些可憐,可又覺得自己也有些可憐,他都十歲了,快要是個少年郎了,以后再想與爹爹親近,就更加不合規(guī)矩了。</br> 他垂著長袖慢慢朝前走,背影有些生無可戀:“若我是瘋子就好了。”</br> 做瘋子真好啊,明明都三十多歲了,還可以像個小寶寶一樣纏著爹爹。</br> 齊總管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兒,上前兩步,道:“太子殿下,可是不喜歡伴讀?”</br> “與伴讀何干?”</br> “殿下年紀也不小了,若是覺得無趣,可以多找找玩伴,騎馬,射箭,投壺,蹴鞠……不好玩嗎?”</br> “玩伴是玩伴,爹爹是爹爹?!彼碇睔鈮眩骸罢l不想做爹爹的小寶寶呢?”</br> 那廂,太子一走出去,宋頌便松手坐回了椅子上,瞪了厲霄一眼:“孩子你也欺負?!?lt;/br> 若不是怕拆穿他在孩子面前不好看,宋頌剛才就兇他了。</br> “他年紀不小了,不該總纏著你。”</br> “不是他總纏著我,是您總纏著我?!彼雾灈]好氣,“陛下若是稍微大氣一點,他也不會總覺得自己被冷落了?!?lt;/br> 小孩子的心理其實很好理解,如果沒有厲霄特別霸道的話,小太子也必然不會對跟他親近有什么執(zhí)念,如今小太子只會覺得自己在謙讓父皇,而且是被迫謙讓!哪怕再懂事的孩子,但到底還是孩子,會覺得自己吃虧了,父皇則占了便宜。</br> 這個男人,簡直一輩子都在跟兒子爭寵。</br> 厲霄道:“其實是因為他的生辰,讓朕想起你生產(chǎn)的時候?!?lt;/br> 宋頌最聽不得這話,他還記得厲霄因為太緊張他而失聲的事,當下半點兒脾氣都沒了,“我去命人給您煮點醒酒湯?!?lt;/br> 他起身,卻被厲霄一把抓住:“朕飲的不多?!?lt;/br> “我怕您明日又頭疼?!?lt;/br> “有頌兒在,不會太疼的?!眳栂鲆话褜⑺У綉牙铮瑴惖剿?,低低的道:“朕的體溫有點高?!?lt;/br> 宋頌也感覺到了,他摸了摸厲霄的額頭,道:“我還是去吩咐一聲吧?!?lt;/br> “醒酒湯齊總管會準備的?!眳栂鲈谒a邊留下一吻:“燙嗎?”</br> “……有一點。”宋頌縮了縮脖子,聽他低低一笑:“就知道頌兒喜歡?!?lt;/br> 宋頌:“……”</br> 臭、臭流氓。</br> 作者有話要說:徹底完結??!提前給大家拜年啦?。⌒麓嚎炻?,萬事順利?。。?lt;/br> 感謝在2020012002:59:312020012300:00: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深海楓紅1個;</br>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菠蘿包1個;</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顧安笙、簡蘿蔓、cococco、菠蘿包、小肥啾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菠蘿包28瓶;vvvcc00211瓶;愛吃竹子的姨媽、韻語輕揚、seven、gabriellaaa10瓶;烏薩斯學生自治團9瓶;葉子8瓶;倉舟7瓶;小肥啾、忘機、hannah、藍媛清、紫言5瓶;忘機無羨、乞安3瓶;櫻木2瓶;夏皎梓、queen、咲骨朵白、羋月、落日余暉、夏淮楚、40963691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