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另一個世界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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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轉(zhuǎn)瞬間,須臾數(shù)年悄然而過。
鄉(xiāng)間的山櫻花下,兩塊大理石墓碑靜靜地佇立在那里。
來參加葬禮的只有寥寥幾人,基本上都是年邁的老人。他們是這對同一天逝世的老夫妻的鄰居或者朋友,他們有的掩面哭泣,有的站在原地靜默矗立,有的則是和身旁的人討論這對多年前從城市里搬來的老夫妻是不是得罪了人才逃到鄉(xiāng)下……
在這眾生百態(tài)的最后,一位身穿黑衣的女子靜靜地站在那里,黑色的寬沿禮帽遮住了她的臉,不過從那露出的小巧下巴和白皙皮膚,還是可以推斷出——那該是一個妙齡少女。
沒錯,此女子正是謝清舒。
謝清舒又在現(xiàn)代生活了數(shù)十年。
這些年,她嘗試了很多工作,也帶著父母去了很多地方旅游,她從一個不喜歡自拍的女生,變得越來越精通攝影。她用相機記錄了太多太多與父母相處的瞬間,她想把回憶留住。
但是隨著謝父謝母逐漸衰老,他們作為人類的生命也逐漸走向盡頭,當(dāng)謝清舒拼盡全力也無法逆轉(zhuǎn)時間的洪流時,謝清舒終于明白了:真正的回憶,是保存在心里的。
那天,謝父謝母躺在病床上,他們已經(jīng)比一般的人類長壽了。他們有預(yù)感,今天,便是他們生命的盡頭了。
他們唯一的女兒,唯一的月兒,就這樣握著他們蒼老褶皺的手,淚水止不住地從臉龐滑過。她們的月兒依舊那樣年輕、美麗,但是那雙眼睛卻不再富有生機,反倒像個遲暮的老人,眼中滿是沉重的悲傷。
謝母嘆氣。
——果然還是……放下不下啊。
謝父今天精神頭格外的足,他拉著謝清舒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什么以后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人生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
謝母只是笑著,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背:“月兒,你要堅強地活下去?!?br/>
謝清舒垂淚點頭。
最終,謝父謝母臉上帶著笑容離去。
……
謝清舒一襲黑衣,將父母的身后事全都安排好,又把家里剩余的財產(chǎn)全都捐給了慈善機構(gòu)。等干完了這一切,她站在市里最高樓的樓頂,靜靜地看了一天萬家燈火,摩挲著脖頸的琉璃吊墜,似乎想要把這現(xiàn)代的一切都牢牢記在心底。
——是時候了。
謝清舒義無反顧地捏碎了吊墜,暗紅色的光芒瞬間將她籠罩。
此次的時空穿越因為沒有洛冰河的幫助,變得格外艱難。謝清舒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她感覺自己的后背火辣辣的疼,那些早該結(jié)痂的鞭痕似乎有開裂的跡象,她不禁□□出聲,漸漸陷入無際黑暗。
“放我出去!師尊我求您了,放我出去吧!”
——是誰?
這一身身啼血的叫喊將謝清舒從痛苦中喚醒,她艱難地睜眼雙眼,映入眼簾地便是集天地之精華所生長出來的靈草,身下是堅硬無比的靈石……這個地方謝清舒再熟悉不過,正是靈犀洞。
但是這個靈溪洞,卻和她記憶深處的靈犀洞有些不太一樣……
顧不上狂喜或者困惑,她連忙朝著那個哭喊傳來的地方跑去。
那原該是靈犀洞出口的位置,如今卻被巨石堵住。
一位身著紺色衣衫的少年正拍打著墻壁,撕心裂肺地哭喊著,雙手因為過于用力,已經(jīng)血肉模糊。
都說男子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看來這個少年……也是沒辦法了吧。
謝清舒擔(dān)憂道:“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那少年回頭,立馬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求求仙人帶我出去,小九,小九他還在等我?!?br/>
他是穹頂峰首徒,未來的蒼穹山掌門,因為險些走火入魔被自己的師尊強制關(guān)在靈犀洞閉關(guān)修煉。
正因為掌門師尊對他如此重視,肯定不會讓其他人也留在靈犀洞打擾自己的愛徒修煉,所以謝清舒于此時出現(xiàn)在靈犀洞是十分不合理的,但是顯然眼前的少年已經(jīng)不顧上思考那么多了。
謝清舒在看到對方正臉的一瞬間如雷轟頂。
——穹頂峰首徒,走火入魔,小九……
——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眼前人正是十七歲的岳七、未來的岳清源,同時也是自己最敬重的大師兄??!
謝清舒回到現(xiàn)代后把《人渣反派自救系統(tǒng)》看了太多太多遍,此刻的時間線她已無比熟悉,正是自己穿越前的事,并且是只屬于岳七和沈九的番外篇。
當(dāng)初沈九憎恨岳七便是以為自己的“好七哥”拋棄了他,獨留他一個人在秋府苦苦煎熬,如今自己有緣讓他們二人解除誤會,謝清舒責(zé)無旁貸。
“借你佩劍一用?!?br/>
謝清舒一把將岳七腰間的玄肅拔出,此刻岳七還沒有以命入劍,想來自己借來一用也沒什么不妥。她顧不上自己背部的疼痛,一個靈力斬擊就將堵在門口的巨大巖石擊碎。
但她不知道的是,玄肅劍是出了名的忠誠護主,只要認定了主人,便不能再被其他人隨意使用,除非那人深得主人的信任或者……得到了主人的肯定。
岳七愣在原地。
這是第一次有人能拔出他的玄肅劍,可是自己明明與她素不相識,甚至自己在蒼穹山已經(jīng)呆了兩年,卻從來沒有見過此人……就算是反應(yīng)再遲鈍的人也終于意識到了問題,岳七仔細端詳起眼前人的模樣。
那女人一襲黑衣,衣服的樣式似乎與正常女子的常服很是不同,卻格外端莊肅穆;她眼下是濃重的烏青,在雪白的皮膚上格外顯眼,好像極其疲憊,整個人身上都彌漫著寂滅的氣息……但是她的眼底還有這最后的一絲光。
——她之前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顧不上岳七思考太多,謝清舒一把將他拉到玄肅劍之上,按住他的肩膀。通常兩人同用一把劍飛行,都是長者在前,岳七疑惑地回頭:“前輩……”
謝清舒不想說出自己畏高這件事,于是只能含糊其辭:“這是你的劍,我駕馭不好。”
岳七點點頭,畢竟自己的玄肅什么脾性,他自己最清楚?,F(xiàn)在也不是糾結(jié)這些虛禮的時候,他立馬念訣驅(qū)動玄肅向自己與沈九的故鄉(xiāng)飛去。
這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岳七不止一次地想問站在自己身后的前輩,自己是不是曾經(jīng)見過她?為什么自己的佩劍能讓她拔出隨意使用?為什么自己見她第一面起……就打從心底里信任她?
但是岳七到底還是沒有問出這些問題。
等把小九救出來,他有的是時間去解開這些謎題。
……
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就到了秋府。
此刻正是闔家吃晚飯的時間,他們兩人直接降落在秋府院中,沒有驚動門口的小廝。畢竟他們只是來接一人回蒼穹山,并不是來復(fù)仇或者砸場子的。
他們二人隱匿身影在正廳的窗戶前看了許久,里面是秋家的一大家子人,沒有看到沈九。
岳七堅信沈九還留在秋府,謝清舒雖然一句話沒說,但她的內(nèi)心也是無比肯定。畢竟現(xiàn)在秋家還沒有被滅門,而沈九一直被秋家少爺虐待,此刻一定還在某處關(guān)著呢。
果不其然,當(dāng)謝清舒打開秋府后門一個上了鎖的柴門時,一個有著熟悉面孔的少年映入眼簾。
這少年白臉尖下巴,眉清目秀,面相卻帶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郁,嘴角額頭兩塊於紫。
不用說,此人正是年紀尚幼的沈九。
謝清舒環(huán)顧一周,永遠漏風(fēng)的柴房、永遠不新鮮的吃食、無休止的羞辱打罵……
這一切是那么熟悉,原來洛冰河之所以早些年遭受到那樣不公的遭遇,都是因為沈九也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這樣的折磨……
“……你是?”
見陌生人打開柴門,沈九下意識地抓起身后的木棍。
岳七從謝清舒身后竄出,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喜悅:“小九,我來接你了!”
沈九瞪大了雙眼,自己朝思暮想的七哥終于來了,他終于等回了他此生唯一的一次義氣。
沈九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木棍,與岳七緊緊擁抱在一起。
他們抱了很久很久,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一切已在不言中。
最后岳七放開沈九,并將身邊的謝清舒介紹給他?!斑@位是在蒼穹山幫助我的前輩,也是她助我來秋府找你?!?br/>
沈九深深地行了一禮:“多謝前輩相助之恩?!?br/>
謝清舒扶起沈九,她第一次受如此大禮,真是有些不太適應(yīng)。
謝清舒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嚴肅地回頭問身后的兩小只:“在走之前,我要再向你們確認一件事。”
見謝清舒一臉認真,沈九和岳七也端正了態(tài)度:“前輩請說?!?br/>
“小七,小九,哪怕修仙之路極其坎坷,會遇到很多困苦磨難,你們還是愿意修仙嗎?”
沈九和岳七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我們愿意。”
“好孩子?!?br/>
謝清舒欣慰地摸了摸二人的頭。
臨走之前,沈九一直頻繁回頭看向秋府。
謝清舒問:“怎么了?是想報仇嗎?”
沈九果斷搖頭。
謝清舒繼續(xù)問:“那是想告別嗎?”
沈九同樣搖了搖頭。
沈九沉默片刻,終于說出了心中所想:“雖然在秋府的這段時間我過得很痛苦,但是我相信我的未來會足夠精彩,我要把這些苦難都忘了?!?br/>
謝清舒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朝他伸出手。
“走吧。”
沈九沒有絲毫遲疑,搭上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