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武道者
蘇綾剛推開溫泉房大門,正面迎來兩位侍女,墨眉黑牙,典型的和風(fēng)打扮,一身白衣染著紅花,跪坐在兩側(cè),也不看蘇綾,單單遞上毛巾與茶杯。
蘇綾接過,喃喃道:“服務(wù)周到?!?br/>
還搞不清什么狀況,踏出偏廳,左手去,是一間主臥,右手去,榻榻米后面有扇屏風(fēng),蘇綾往屏風(fēng)后走,眼前豁然開朗。
主廳前慣例放著祭臺,祭的神道教上下二神,天照與仁王。還有一尊勇武的須佐像。
土御門法師抱元守一,坐在祭臺前,入了定。
“泰福?!?br/>
蘇綾直呼其名,這也是因?yàn)橥劣T法師既然將蘇綾供了起來,自然蘇綾是一位神仙,上下級謂稱要分清。
土御門法師張開眼,面露喜色。時隔大半年又見到貓神,自然有些激動。
“你醒了!好,醒了就好?!?br/>
蘇綾問道:“夏心璇呢?”
土御門躊躇一會,耳旁響起蘇綾的詢話,兀然一驚。又心不在焉地答道:“她…她啊…她隨隼先生剛出保,接了信濃國一家大戶的生意,如今和町奉行一同押了批珠寶往山城去?!?br/>
呵,還真是拿著我家寶貝到處浪啊。蘇綾想著,又問道:”我的劍呢?”
土御門先生遮遮掩掩地答道:“近日來…京都小野門生取走了?!?br/>
蘇綾又問道:“全拿走了?”
土御門的臉色愈發(fā)難看:“三劍…虎徹去了甲源一刀,童子切歸于永興寺,主持給一刀齋做了個衣冠冢合葬。至于那白貓小烏丸,讓溝口正勝家的弟子拿走了,說是一刀齋正統(tǒng)傳人,使得天心獨(dú)名流…”
土御門法師越說越?jīng)]底氣,他只是一介陰陽師,在那些村野武夫面前,完全沒有話語權(quán)。
“我…我曾勸阻過他們,說這是貓神之物,心璇小娘同那些潑皮破落戶打了三場,差些叫人削去一臂,隼先生道比武試劍…”
蘇綾的語氣平靜。
“結(jié)果呢?”
“結(jié)果…結(jié)果?!蓖劣T語氣低落:“大勝,但是…一刀齋門下三位弟子見單打獨(dú)斗不是對手,便一擁而上,奪了刀,又讓隼先生用粗打劍劈了背心,呼著疼跑出門去,爬上馬背落荒而逃了?!?br/>
蘇綾問道:“京都奉行不管這事兒?”
奉行一詞,相當(dāng)于中國古代的衙門捕快,京都奉行,差不多就是六扇門這個級別的。
土御門先生臉色十分難看,他答道:“一刀齋過往收徒不論善惡,小野善鬼那般三番幾次有弒師證道想法的徒弟他都敢教,自然手下的弟子各有千秋良莠難辨?!?br/>
蘇綾抬手:“不用說了。我明白了。”
隨即蘇綾又指了指頭頂兩搓白毛。
“你弄的?”
土御門法師:“對,既然來了京都,按照遷居的禮儀,要做嫁娶之禮,新娘來了夫家,舊神入了新祠,要戴藏角帽。”
蘇綾點(diǎn)點(diǎn)頭,土御門法師口中的藏角,在新婚婚服中的意思是,新娘嫁出去,自然要收起棱角,要藏起平日里的嬌蠻懶惰。
想不到我這北地野神到了京都也有這說法,土御門法師大概是怕我這對貓耳出去嚇著人吧。
“照顧好黑貓,我出去會?!碧K綾潦草簡單地說道:“還有問題嗎?”
土御門:“去哪兒?”
蘇綾往陰魚尾上再套一雙皂靴,一身打卦隨風(fēng)微揚(yáng)。
“取劍?!?br/>
土御門法師神色緊張了幾分,眼下這姑娘五尺不到,怎會是那些武士的對手?
若是貓神顯了神力,一夜魚龍舞,這京都又得自己出面去做幾場白事了。
“貓神留步!留步啊!”
蘇綾回過頭,看著土御門法師焦急的樣子,右手半耷拉著,看來是神經(jīng)系統(tǒng)出了毛病,還沒長好。
蘇綾:“有事兒?”
土御門突然不知道說什么,眼前蘇綾身后的夜色中,還能見到懸于半空的紙燈籠,以及一條標(biāo)注著防火的告示。
“要我做什么?”土御門法師一時口齒不清,不知如何回答,又連忙搖了搖頭,定聲說道:“我若能幫上些忙…”
蘇綾:“天都小娘,你要照顧好,農(nóng)商路子走的難,國師你有辦法?!?br/>
土御門點(diǎn)點(diǎn)頭。
蘇綾又說道:“給一刀齋在佛寺做墳,怕不是他泉下有知,會氣得砍翻閻王,這個忙,我還是要幫的?!?br/>
土御門搖了搖頭?!澳露税 埳瘛!?br/>
突然,蘇綾細(xì)細(xì)瞧著土御門的殘臂。
“你這臭道士,莫不是念經(jīng)念昏了腦袋?”
土御門還不了口,沒有力量來保護(hù)自己,是這個反應(yīng)。
蘇綾:“你大和國,傳了天都漢字?jǐn)?shù)不勝數(shù),更有武道一詞,止戈一字?!?br/>
“他們斷你一臂時,可曾想過武道是用來止戰(zhàn)的?”
“他們搶走偷走我三劍時,真有為一刀齋在天之靈做過半分悼念?”
土御門法師話鋒一轉(zhuǎn),臉上有無盡的無奈?!暗揽伞婪恰愕馈?br/>
“去他娘的無為?!碧K綾爆粗一句,又喊道。
“陽光長存!”
瞬間,這孤星寡月的夜里,亮起一片金色陽光,蘇綾能看見光落在土御門法師宅邸的門匾上,映出的八個大字。
“日月為明,其道大光。”
這是土御門信仰的天照大御神。
而土御門法師睜開眼時,蘇綾已經(jīng)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身后冒出一位巫女,正是北地那位御守先生,一臉好奇地看著他。
“土御門先生,剛才…是天照顯靈了嗎?”
土御門法師呆呆看著寂靜的夜空,許許多多夜班巡查不知發(fā)生了什么,紛紛將佩刀拔出上街查看。
“發(fā)生了什么?”
“剛才…那是太陽嗎?”
“不知道…不知道啊?!?br/>
“誒!你們看!我臉上的疤!大阪戰(zhàn)受的傷,全好了!”
土御門法師猛然低下頭,自己的右臂已然痊愈如初。
“不可思議…”
他瞪著眼,清秀的臉上滿是驚奇。
一夜之間,偌大的京都中,圍繞著土御門法師天照祠堂的民家,所有的傷痛疾病都得到了治愈。
土御門法師更加堅(jiān)定了自己的信仰,以及聽信那位神秘貓神的告誡。
蘇綾得到第二卷浮世繪,即為重新進(jìn)入副本,自然陽光長存的CD也重置了。
她有此舉顯然是在為天子開路,土御門這定邦之人,雖然在德川幕府開國之后沒了作用,但想攀上神明這層鍍金關(guān)系的商人也不會少。
以后天子要做起生意來,也方便了許多。
眼下,蘇綾一夜花了很多羽書,在后半夜場的食攤酒肆中點(diǎn)了不少吃的。
“來東京旅游,怎么能不吃喝玩樂的,想想丫頭這大半年游戲時間到處跑,怕不是已經(jīng)玩兒瘋了?!?br/>
蘇綾嘆了口氣…
“果然是撒手沒啊?!?br/>
不知不覺中,身邊已經(jīng)圍了許多食客,大多是夜班的巡查奉行。手中拿著一指粗細(xì)的鐵棒鋼叉,少有佩刀者。
“這小姑娘…”
“哇,俺從來沒見過這么能吃的婆娘?!?br/>
“已經(jīng)四大盆了。”
“海飲豪食,是夫家的福分,以后生下來的孩子會很健康。”
“喂!你這家伙,小丫頭還沒長大就準(zhǔn)備給人家找丈夫了?”
蘇綾也沒理會這些閑言碎語,一口清茶喝完,貓瞳看著花花綠綠的菜肴。
終于,眾人發(fā)現(xiàn)了點(diǎn)兒不對勁。
“喂…你們有看見她的眼睛嗎?”
“綠色的?”
“好像…貓啊…”
店老板直對著蘇綾,自然是最早察覺這點(diǎn)。他氣定神閑說道:“妖怪也來我家店付賬要食,自然是我的手藝超群,哦嚯嚯嚯!~”
蘇綾雙手一拍:“沒錯!老板,能告訴我…”
她的雙眼往后一掃,那些巡查紛紛后退,有些怕她。
“能告訴我,小野忠明三位弟子的道場在哪兒嗎?”
酒肆老板似乎喝醉了,紅紅的酒糟鼻一聳一聳的。
“天兒光了,我?guī)闳?!這么多年了,頭一號見到賞識我家廚藝的名人!”
蘇綾耳后傳來悉悉索索的議論聲。
“那什么…”
“還和小野大家有瓜葛的妖怪?”
“別說了…別說了…”
“她是個豪邁之人啊,居然穿著新娘的衣服在夜里上街,其中一定有很長的故事?!?br/>
蘇綾從新婚禮服中撒出大把羽書,千緒這么多年的積蓄一撒而空。
“你們都挺不錯的!今夜的酒錢,我包啦!”蘇綾大喊道:“你們要記得我!我是土御門家供奉的神仙,從雪國來。”
店老板連忙下了臺,生怕那些奉行和他搶錢似的,在地上忙活撿完錢,開心地點(diǎn)著頭。
他應(yīng)著蘇綾的話:“神仙!神仙~”
什么樣的流言最為讓人信服呢?
蘇綾看來,應(yīng)該是半真半假的樣子。
太過真實(shí),人們會當(dāng)做官方語言辟謠論,一言帶過而沒有分點(diǎn)可信度。
太過虛假,稍稍一聽就覺得漏洞百出,付之一笑。
而蘇綾今晚所為,則是讓一群奉行嘴里傳出貓神的說法,以及土御門法師再次施展了神術(shù),讓京都人看見了天照大御神,以及…
小野和一刀齋家各種版本的風(fēng)流韻事。
還有三個弟子以及一個貓新娘的故事。
民間傳說總不乏浪漫的走商貨郎,將它們編成一個個有趣的故事,成為夜里山路上同行者聊以慰藉的談資。
天蒙蒙亮,奉行們和蘇綾聊了挺久。
聽到蘇綾是天都來的妖怪,奉行們紛紛問著些奇怪的問題。
“天都的奉行,都高來高去的?!碧K綾說道:“他們有四個最厲害的,一個叫鐵手,一個叫追命,一個叫無情,一個叫冷血。”
沒錯,蘇綾給他們講了一夜四大名捕。
結(jié)果這些奉行就摸魚摸了一整晚。京都城北晚上的石川盜接到消息說京都今夜大防空虛,以為有詐,愣是沒有一個小偷敢下手的。
莫名其妙之間,又從這些小偷嘴里傳出,有一位厲害的奉行來了京都,還是個女孩兒。
第二天,第三天早晨,蘇綾花光了錢,從老板指引下,坐在了溝口道場門前,呆呆看著天。
武士進(jìn)進(jìn)出出,還以為哪家姑娘想學(xué)劍。也沒理會她。
直到有位公子模樣的富貴人家,在蘇綾一伸腿之下,一勾一絆,摔掉了一顆牙。
滿嘴血爬起時。
蘇綾終于開口嬉笑道。
“疼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