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香水瓶
“早上好,安德魯?!毙』锎┲ぱb吊帶褲,白襯衫一塵不染,神采奕奕。
2:22 S
喬治對伊文思那份自來熟的態(tài)度很不滿: “我更喜歡你稱我為老喬治時的距離感,伊文思先生。”
也不知道這小伙子哪兒招惹了老喬治,不過蘇綾一眼看上去,這家伙就像個什么也不懂的愣頭青。
為什么這樣說?
他染著一頭金發(fā),因為漂染劑發(fā)梢枯黃,黑發(fā)長了一大截,又不知什么原因沒有再染了,或許在證明著他的中國心。又或許單純的懶得去管。
而老喬治的下一句話讓蘇綾明白了,為何喬治會如此冷淡的對待曾經(jīng)喜愛的小孩子。
喬治接過伊文思的包裹,里面有一罐黃油,還有一些面包和樹莓。
“你去了綠谷?”
“不不不,我沒有…”
那副心虛的樣子就差把“我在騙你哦”寫在臉上了。
“你的衣服很干凈,忘了換鞋,身上有股黑鬼獨特的汗液味道,腳后跟全是牛糞,手還割傷了,那是關(guān)押黑奴的籠子?!?br/>
“好吧…我去過密西西里,但我真沒當(dāng)人販子?!币廖乃紦]舞雙手,一臉驚慌失措的解釋著?!拔艺鏇]有,安德魯,你相信我呀?!?br/>
“好?!眴讨蔚膽B(tài)度轉(zhuǎn)換的有點微快,讓蘇綾一時無法接受。
隨即又立馬接道:“談?wù)勀慊槎Y的事兒,伊文思先生,你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真的決定要向一位槍殺了三十一人,包括一位憲兵長的女人求婚?”
蘇綾在旁聽著肥皂劇橋段樂呵著呢,沒想到這傻小子居然這么有膽魄。
伊文思撓撓腦袋,點點頭,嘴上瞬間漏了底。
“我已經(jīng)湊夠了兩千刀,茜茜答應(yīng)我了。”
“那么!”
老喬治提著調(diào)子,幾乎是掐著喉嚨,甚至紅著臉,臉上有止不住的怒意,眼中燃燒著旺盛的火焰。
甚至還曝出了倫敦腔。
“親愛的伊文思先生!讓我們來算算一筆賬,除開你想要染一頭金發(fā)與培植胡須的保養(yǎng)費用,你是個放羊娃,閑時在集市的醫(yī)生手下打小工,這年頭最不缺的就是手工,加上你的本業(yè),一個月的收入在五十刀左右?!?br/>
“啊!勇敢的伊文思先生,你一定剛搗毀了一個犯罪集團,英勇的提著二十來號窮兇極惡的罪犯,將他們的人頭掛臘腸一樣帶回了州政府法院,領(lǐng)來了一千九百五十刀,來作為你的婚禮費用!”
老喬治的聲音越來越大,將伊文思壓得死死的。
他不敢回話,只得可憐兮兮地博取著蘇綾的同情,讓她為自己說兩句好話。
蘇綾表示:“你會射擊嗎?”
伊文思搖搖頭。
蘇綾:“賣奴能活到現(xiàn)在還真是走運呀?!?br/>
事實上販奴在美國建國之后依然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需求決定市場。而且該行業(yè)與淘金一樣,是暴利的無本買賣,只要你有本事,夠走運,你可以抓來印第安人、逃清華人、偷渡客以及任何沒有身份證明,并且可以去司法裁定所開具奴隸所屬證明的文書,那么這些人就不再是人,而是你的私人財產(chǎn)、牲口。
人口需要運輸,而美國最常見的運輸方式還是馬車,它們既慢又危險,自然會有山賊強盜盯上,蘇綾所述的,一個不會用槍的家伙,卻能當(dāng)人口販子,幸運女神一定看上他了。
“滾!”
老喬治揮揮手,又覺得在蘇綾一行人面前發(fā)火失態(tài)不像話。又忍著怒火對伊文思道:“再見!”
“不…”
老喬治換了種說法。
“別了!”
伊文思灰頭土臉被轟下了車,他敲打著喬治的車窗。
“安德魯!安德魯!”
老喬治拉起窗戶。
“是喬治!老!喬治!”
“安德魯…我們還會再見的吧?”伊文思顯然對那句Goodbye很在意。他從沒見過喬治如此憤怒。
“再見!”老喬治的態(tài)度敷衍,神情傲慢,但伊文思很受用,他漸漸又喜笑顏開,趴在窗戶邊傻傻笑著。
半響。
喬治:“你可以走了嗎?”
伊文思這才想起來,自己該走了,他吹著口哨,叫來了馬,又想起什么開心的事,大概是婚禮的場面,一路顛著腦袋往鎮(zhèn)上去。
那么問題來了。
蘇綾咬著面包,一點點將樹莓搗碎,涂在上面撕開,分給倆妹子,又拿了一塊簡單粗暴的塞進秦先生半夢半醒的大嘴里。
“來談?wù)勊???br/>
喬治刷著黃油:“伊文思?”
“嗯…”
“一個走運的倒霉蛋而已?!?br/>
車廂里詭異的安靜下來,剛戰(zhàn)戰(zhàn)兢兢讓老喬治懾在座位上的倆妹子瞬間就好奇了起來,到底這倆人是什么奇怪的關(guān)系。
養(yǎng)子?下手?單相思?
“啊…好好奇呀!~再不說我要死啦~”蘇綾浮夸地捂著胸口,抿著嘴。
“啊-哦!呃!哇嗚…”
喬治微微瞥著天子:“看來她需要人工呼吸?!?br/>
天子趕忙低下頭,丫頭在假裝看風(fēng)景,連秦先生的呼嚕聲也變小了。
“遇見他時,他是在你們那兒,應(yīng)該算是個接頭人。十三歲,稀里糊涂為別人介紹工作?!?br/>
三人聽得迷迷糊糊,于是繼續(xù)聽下去。
“他跟著太平洋鐵路局干活,從舊金山往德州運華工,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中國的日子過不下去,來美國賺錢,修鐵路,養(yǎng)家。”
老喬治咳了幾聲,神色有些不對勁。
“奇怪…我已經(jīng)五十多年沒患上感冒了。”
沒怎么在意,他繼續(xù)說著:“我當(dāng)時是個昆蟲學(xué)家,用這個身份為邊境裁決者作掩護,駕著滿載標(biāo)本的馬車,在綠谷遇見了他?!?br/>
“他當(dāng)時把全身涂滿黑泥,混在黑奴里??谥写蠛爸圉?!青隼幫!’,這個名字的主人是我下一袋賞金的歸屬,于是我買下了他,后來我才知道,他聽到青隼幫傳言收黑奴入伙,才把自己涂黑的?!?br/>
秦川猛然一下坐起來:“這不是智障嗎?”
其余三人看著他,不說話,接著聽喬治繼續(xù)念叨那段故事。
“押解他的是一位當(dāng)?shù)赜忻臉屖?,同時也是個人販子,他的名字叫布徹,懷特-布徹?!?br/>
窗外冒出兩個小腦袋,顯然是當(dāng)?shù)氐男芎⒆?,其中一個還缺了牙。
“天哪!哥哥,那老頭說他遇見了布徹!”
“布徹死了!”
“沒錯!哥哥!”
喬治接道:“商品的價格永遠與需求者掛鉤,青隼值一萬三千刀,而我得不動聲色的買下這個看似黑人其實是個黃種人的奴隸,還得繞過布徹的懷疑。”
他小聲說著:“你們猜我干了什么?”
除了蘇綾,其他三人搖了搖頭,同步率還挺高的。
“他說:‘老頭,這個不賣!’并且拿槍指著我,他騎著一匹黑馬,槍上掛著油燈?!?br/>
老喬治提當(dāng)年勇,繪聲繪色興奮地繼續(xù)說道:“我說:‘哦!懷特-布徹,整個綠谷赫赫有名的神槍手?。∧阏娴囊錃?,而不是威脅我嗎?’”
“他點了點頭。于是我掏出槍射死了他的馬,隨后爆了他的腦袋。”
“意料之中?!碧K綾聳聳肩:“況且現(xiàn)場還有幾位‘私人財產(chǎn)’能證明你是正當(dāng)防衛(wèi)?!?br/>
噗通~
窗外傳來熊孩子的哭鬧聲。以及嬉笑聲。
“布徹死啦!被一個糟老頭打死啦?!?br/>
“哦!哥哥,這下咱倆一模一樣了,都沒了門牙。”
老喬治若有所思。
“你瞧,命運有時候像是一對雙胞胎,奇妙的巧合讓我遇見了伊文思,他親切的稱我為安德魯。我給了他自由,就像是那一顆缺掉的門牙,讓他與我一模一樣享有土地、工作,甚至我還問他要不要學(xué)槍?!?br/>
老喬治嘆著氣。又猛烈的咳了幾聲。
“為什么…”
他驚詫地看著顫抖不止的雙手,甚至覺得是不是自己大限將至,并發(fā)了老年癥狀。
“他曾經(jīng)是個奴隸,卻因為深知販賣奴隸的利潤倒手開始當(dāng)起人販子。”
老喬治又塞了一塊面包,試圖制住喉頭的癢,以及那種頭暈?zāi)垦5姆次父?,直到從中吃出一張粗糙的草紙?br/>
以及認出紙上的字跡。
“嘿!老喬治!我知道你不喜歡甜食。”
老喬治手一抖,紙片落在桌面上,蘇綾幾人同時看見了落款。
“香水瓶幫-茜茜”
看來是伊文思所愛的悍匪。
老喬治的臉色越來越差,蘇綾有些擔(dān)心,又問道:“不要緊吧?”
老喬治陰沉地答道:“沒關(guān)系,來聊聊你其他的問題?!?br/>
“呃…茜茜呢?這位佳人是如何讓一個‘老實人’死心塌地的愛上她的?”
老喬治又念叨著香水瓶幫的故事。
“它源自一個只用雷汞式擊發(fā)槍械的幫派,古老的傳統(tǒng)讓他們個個都是神射手,茜茜的兄長就是這幫派的首領(lǐng),有一天,她被抓住了,并且?guī)鶃喞D菍嵤┙g刑,她犯的罪過太大,手上有三十一條人命,剛才說過了?!?br/>
“后來,押解她的治安官在路上心臟病發(fā),她背著治安官返回故鄉(xiāng),入土為安,沒有逃跑,還安慰著治安官的妻子與孩子,場面感人極了?!?br/>
蘇綾腦補了一下,這位茜茜如果不是個圣母,那絕對是個擅長讓人“意外死亡”的好手。
“但很遺憾,茜茜依然上了絞刑架,很奇怪的是,她所用的繩子,在實施絞刑時斷了…十九條。沒錯,十九條,甚至這姑娘屁股都摔青了,也沒能成功絞死。在當(dāng)?shù)鼐瘑T拿出星標(biāo)準(zhǔn)備就地擊斃時,州法官是個天主教徒,他認為上帝不讓茜茜死,于是就放過了她,判她無罪?!?br/>
秦先生:“哦!真是個奇女子啊!”
蘇綾點點頭:“最后一個問題?!?br/>
老喬治繼續(xù)啃著面包,咳嗽愈發(fā)劇烈,甚至有面包屑從嘴里飛出。
他又吃到一張紙。
“你轟走了伊文思,隔壁車間誰來打掃?”
“噗!”
老喬治“哇”的一聲吐了滿桌血。
沒錯,就那么突然,就那么猝不及防,它出現(xiàn)在蘇綾的面前,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絲顧慮。
秦三豎:“出血量超大!”
蘇綾抬手就是一個治療術(shù):“現(xiàn)在是在意這個的時候嗎!”
夏心璇:“果然…打掃這種事情誰聽了都會吐血的…”
蘇綾:“這不是你偷懶的理由?。 ?br/>
天子從滿桌的血泊中拿起草紙。念著…
“通常響尾蛇毒會沉淀在黃油下半部分,但愿你不會吃太飽,很快,我的哥哥就會去為你收尸,傳奇邊境義警,老喬治。香水瓶幫-茜茜留?!?br/>
老喬治的雙目失神,勉強撐著桌面,大口喘著氣。想說點兒什么,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夏心璇戰(zhàn)戰(zhàn)兢兢問著:“你還好…吧?”
“哇!??!~~”
又是一口老血噴出…
澆了秦先生一臉。
“天哪,驚了!說不出話!我嫁不出去了,我感覺我已經(jīng)不再純潔了。猛男死了?!?br/>
蘇綾:“出血量超大?。 ?br/>
天子:“現(xiàn)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十五秒過去,蘇綾又抬手一個治療術(shù)續(xù)著命。
“哇!~~~~~~~~~~~~~~~~~~~”
滿地的污物與凝血塊,響尾蛇毒破壞血紅蛋白的速度過快,老喬治能支撐下來完全靠著蘇綾那可憐的初級治療術(shù)。
終于,蘇綾準(zhǔn)備抬手一個陽光長存時,列車外,不遠處兩個熊孩子指著蘇綾所處的車廂。領(lǐng)著十余騎馬趕了過來。
蘇綾面色沉重:“大事不妙啊…”
秦先生拉開另一側(cè)的窗戶對著窗外大喊著,對著原始的西部荒野釋放著悲涼的怒吼。
“狗命??!狗命?。」饭肺野。。ň兔。【兔?!救救我啊?。?br/>
天子擔(dān)憂問著:“他沒事兒吧?”
蘇綾從僵立的老喬治身上拿下一黑一白兩口槍,扔給天子一把,扔給秦先生一把,正好砸在他后腦勺上。
“干嘛搞我???”秦先生終于從廣東話中脫離出來?!拔也粫脴尩摹!?br/>
蘇綾聲色俱厲:“呔!小妖秦川!我大缺神HALO傳奇難度屠如豬狗槍槍爆頭,怎叫你這摸魚貨色迷了心智,整天吃雞度日!是時候醒來了!猛男!”
說完天子和夏心璇不約而同看著來敵的方向,絲毫沒把這兩人的互動放在心上。
秦川:“歹勢呀…”
蘇綾:“歹勢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