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多余的那一個
“那個,天宇傳媒的?!?br/>
“坐在靠偏廳的那一桌,平媒”
“看見會演廳的那三桌了嗎?那是不回城娛樂公司的技術(shù)、策劃,還有執(zhí)行部門?!?br/>
天子一一給蘇綾介紹,仿佛她很想讓蘇綾融入她的圈子,但是…
蘇綾掃過一遍,“你要我去敬酒,我可做不到?!?br/>
天子一聽,臉上的笑容一僵,才察覺到她們的差別。
仿佛隔了一個世紀(jì)那么遠(yuǎn)。天子拉著蘇綾的手,十指死死相扣,蘇綾甚至能感覺到她心中的力量正透過那只手,傳到自己的心里。
鮮艷的大紅地毯,讓天子感覺自己像踩在玫瑰花盛開的苔原上。濕潤的暖風(fēng)迎面拂來,她的眼中只剩下了身邊能抓住的人。
眼前人頭躦動,就像是一片漆黑的大海,起起伏伏。從中傳出刺耳的…潮汐拍打沙灘的聲音。
“誒…天小姐您好?!?br/>
“喲!這不是大千金么,可算來了?!?br/>
好吵……
“等你好久了,可把蓉蓉急的?!?br/>
吵死了……
“小姑娘家家,你就少說兩句吧,過個年也不讓人省心?!?br/>
吵死了!
“恭喜??!天小姐?!?br/>
“恭喜。”
“恭喜恭喜,喜結(jié)良緣?!?br/>
“我家侄子特愛玩兒游戲,說在天董那項(xiàng)目看見天子,就特喜歡,我和他說你這毛頭小子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呢。沒想到這么快就找到心上人了。 ”
“各位叔叔,嬸嬸好?!?br/>
天子穿上了那層冰冷的外衣,和蘇綾一樣,但不同的是,她給自己畫上了一張笑臉。她朝著三方四正的賓客,一一道了萬福金安,那一張張自己認(rèn)得不認(rèn)得的臉,在天子的眼中,口中說著賀詞,臉上笑得像是妖怪。
“各位新年好?!?br/>
蘇綾像個透明人,她察覺到天子握著自己的那只手,正在慢慢失去力量。
最后是正席。
天蓉坐在客位,主位大空。
一旁是個中年男人,蘇綾看上去可以從眉目面相推斷是萬冬的爹。面容硬朗,五官英俊。人到中年還未發(fā)福,證明有運(yùn)動的習(xí)慣,硬氣十足的一個家伙。
“媽…萬伯父,我來晚了?!?br/>
天蓉:“跪下?!?br/>
蘇綾聽到這句話,心里不由得一揪。而天子則是渾身一顫,蘇綾感覺她的手要離開自己了。
從剛才起天子就很不對勁。
不對!
從出門開始,天子就很不對勁!
雖然酒店大門前沒放宴客牌告示,也沒說是什么宴會,但是蘇綾隱隱約約能猜到……
這是天子和萬冬的訂婚宴。
那萬伯父給天蓉賠笑道:“哎,沒關(guān)系,您別生氣啊。”
天蓉:“不,方羽,我沒生氣。她不懂禮貌而已。我要讓她記得這事?!?br/>
天子雙腿一軟,差些癱下去。讓蘇綾強(qiáng)行拉著咯肢窩扶正了身子。
在短短的幾秒里,兩人像是駛進(jìn)了漆黑海洋的孤舟。蘇綾感覺到天子的小手冰涼。
“咦?”
一縷白影從蘇綾腿邊竄了過去,剎那吸引開她注意力的片刻之間,天子的手徹底離開了蘇綾的掌心。
她們分開了。
蘇綾看去,主位躥上去一只貓咪,短毛,鴛鴦眼一紅一藍(lán)。眉心有一道紅紋雜毛。
它好奇地打量著桌上的每個人,喉嚨里發(fā)出奇異的咕嚕聲。
“喵~”
貓咪用爪子蹭了蹭天蓉的臂,不茍言笑的天蓉這才把如炬的目光從天子身上移開。
而天子則是如獲大赦,松了一口氣。
分開的手,卻再也牽不上了。
4:41 S
這短短的幾秒過后,蘇綾發(fā)覺氣氛變得完全不同。
正席上每個人的態(tài)度都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目光開始朝著自己聚焦。
自己是不是該說點(diǎn)兒什么?
蘇綾:“各位…新年好?!?br/>
她仿佛成了最多余的那一個。
沒有任何人回應(yīng)她。冷漠的眼神如同看陌生人。而那只貓咪倒是回應(yīng)了蘇綾。
“喵!”
它朝著蘇綾像是友好地打著招呼。就像是沒有這一聲貓叫,蘇綾立馬會被趕出會場一樣。
天子死死握著小拳頭,指甲嵌進(jìn)肉里,甚至開始后悔將蘇綾帶到這里。
因?yàn)樽约旱囊荒钏叫摹?br/>
因?yàn)樽约旱囊患核接?br/>
她甚至產(chǎn)生了自責(zé)的負(fù)罪感。
直到一個火紅的身影落座,才打破了這種沉默。
“喲。小阿綾!”
白心臺剛從廁所回來,一身火熱的大紅旗袍,一手還拽著個漢子,她坐到天蓉身邊,那中年漢子也跟著坐下。不過…不像是夫妻。
蘇綾有此結(jié)論的原因是,那位中年大叔全程保持著呼痛的弱勢態(tài)度。而一般來說,這種正式場合,是妻子總得給自己丈夫一點(diǎn)兒面子吧?
不等她多想,嘴上立馬找到了切入點(diǎn)。
“白阿姨好!”
那一刻像是春天來了,一桌人立馬有了話頭。
“啊…是白妹子的后生啊。難怪不認(rèn)識?!?br/>
“小天的朋友嘛。來給介紹一下?”
“也是個漂亮姑娘,有對象了嗎?”
蘇綾不知道先回答哪個比較好,而天子自顧自已經(jīng)落座。搞得蘇綾一時手足無措。甚至不知該如何是好。
“坐這兒吧小阿綾!”白心臺一腳踹開了身邊那中年男子,態(tài)度是相當(dāng)粗暴,而那家伙就和個受氣包一樣,也沒出聲埋怨,自己挪了個位置。蘇綾就這么坐在了他們中間。
聽萬方羽小聲對天蓉叮囑道:“文編不來嗎?那姑娘坐在這兒,少了個位置?!?br/>
天蓉答:“對,文劍心不來了,家里有事兒。沒關(guān)系的,再說還有另一位也沒來,那姑娘我挺喜歡的,讓她坐這兒沒問題?!?br/>
蘇綾坐如針氈,正對面就是天子。
自己夾在白心臺和那中年大叔中間,渾身都不自在。
白姐拍了拍她的肩:“小阿綾別緊張啊。就當(dāng)自己家一樣。都是熟人。不用我介紹了吧?”
蘇綾看著萬冬入場,在大堂走了一圈,每一桌都是笑臉相迎,身上掏出好幾包煙,一圈一圈散了出去,她極其不走心的答了一句,“嗯。”
說著白心臺就開始單方面吵吵。那話聽在蘇綾的耳中十分微妙。
“喂。我說,你怎么沒把小月帶來?!?br/>
一旁那戴著眼鏡的大叔做投降狀。滿臉無奈。
“人家不肯來啊,說最近開春,院里挺多孩子感冒的。還有她來了我不得讓兩人揪耳朵?你們又長期不走一道,指不定我就變成二分之一廢柴男了呢?”
白心臺:“呵。算你有自覺?!?br/>
說著白姐支了支蘇綾的臂,把她從神游的狀態(tài)拉回來。
“小阿綾給你介紹一下,你身邊這位事業(yè)失敗婚姻失敗人生整一個失敗的男人。叫…”
“誒?還是你本家姓。叫蘇瞳。”
蘇綾點(diǎn)頭示好:“叔叔好。”
眼睛卻不由自主瞟著另一頭天子的方向。
蘇瞳:“啊…你也好你也好。你不會手撕我吧?”
白心臺:“說什么話呢?是不是是個女人就會手撕你啊。”
蘇瞳連忙解釋道:“不不不,我有心理陰影,我老婆別的毛病沒有,天天撕我?!?br/>
蘇綾這才正兒八經(jīng)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看上去…雖說是個大叔的形象,那也是因?yàn)槠婀侄鋸埖募鐚挕Α軌褜?shí),臉上架著眼鏡,一對大眼睛炯炯有神,眉目和善,嘴唇很薄,但不像是牙尖嘴利之人。
待又一位賓客入席,也是蘇綾認(rèn)得的。陳帥。
“五哥!---”蘇瞳立馬起身打了招呼。
陳帥:“別這么熱情,我們是不可能的。雖然我有英國國籍,但是你想和我來段夕陽紅,那也算是婚外戀,這不能成為你光明正大上我的理由,口亨?!?br/>
蘇瞳:“這么多年了,你的精神病還沒治好,我的內(nèi)心很卵痛啊?!?br/>
五哥:“對啊,這么多年了,你的吐槽功力一點(diǎn)兒沒見長,只能說丟人?!?br/>
蘇瞳:“M”
五哥:“我愛你?!?br/>
蘇綾當(dāng)時就沒太明白這骨骼驚奇的打招呼方式。一臉懵逼。兩個丑陋中年人互懟了一通然后又分開了,各自就座。
“喂。小姑娘。噗呲。”
蘇瞳給身邊的小阿綾打著信號。
蘇綾也放低了聲音,問道:“有事兒?”
蘇瞳:“你和天子什么關(guān)系?”
蘇綾當(dāng)時就覺著這大叔心思夠細(xì)的啊…
“沒啥。”
蘇瞳:“沒什么?沒什么天子怎么一副恨不得吃了你的模樣?”
蘇綾不太明白他的說法,不過這家伙管得有點(diǎn)寬吧?
“哪兒有?她表情不是很正常嗎?”
兩人看去,天子正常地?cái)[弄著餐具,正常地危襟正坐,正常地與娘親交談,臉上該笑笑,該答答。
而這位大叔卻說了一句讓蘇綾驚詫到難以自制的話。
“我看到,她在對你哭訴哦?!?br/>
蘇綾當(dāng)時就覺著大叔你是不是有什么特異功能了?轉(zhuǎn)過臉與那叔叔四目相對,甚至蘇綾面無表情的臉上產(chǎn)生了一種十分逆反的情緒。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蘇綾很少直接對別人表露出敵意…
唯獨(dú)此刻,眼前這個男人突然讓她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的惡意。
雖說有種說不出來的面善,但是蘇綾可以說,與對方完完全全不在一個頻道,甚至說半句話都嫌多。
“你看?!碧K瞳附耳細(xì)語道:“她說話時只動了嘴,雙手穩(wěn)如泰山,證明她的關(guān)注點(diǎn)根本沒有在談話上。她做出的表情全然是偽裝,眼神沒有變化過一次,就算是笑,也只是揚(yáng)眉翹嘴扯動肌肉而已。而她的臉色紅潤,肝火旺盛的家伙要么發(fā)白要么發(fā)紫,不像是在生氣……”
蘇綾心中一驚。
這個家伙!
好敏銳的觀察力。
蘇瞳接著說道:“從剛才開始,她把最大的那只高腳杯移到左手餐盤邊,代表她想喝酒,而且是海飲,她的筷子因?yàn)楹蛣e人談話而分神,卻不偏不倚正好指著你,如果只是一次,那只能說是巧合,但是刀叉都這樣。只能說她全程都在關(guān)注著你?!?br/>
蘇綾聽著大叔的解釋,她想到天子可能有事瞞著她,或者說很在意自己,但沒想到會如此在意。
蘇瞳緊接著補(bǔ)充道:“最后是那一只放在小茶杯里的湯勺。很少人會這么做,要么扣在碗里,要么放在餐盤一邊。但是她給了自己強(qiáng)烈的心理暗示,也像是她現(xiàn)在這樣,有種無處安放,害怕接觸外邊的廣闊空間,只得縮在狹小杯子里尋求安全感?!?br/>
蘇綾:“然后呢?你就自顧自依靠自己的主觀判斷,得出了這個不靠譜的結(jié)論?大叔我說句不禮貌的話啊,你是我什么人?憑什么用你的論斷強(qiáng)加到我的身上?”
其實(shí)…這是蘇綾最不爽的一點(diǎn)。
蘇瞳:“為什么我說她想找你哭訴呢?”
“你看看她,你們是朋友,對吧?沒有什么深仇大恨?!?br/>
蘇綾點(diǎn)點(diǎn)頭。“沒錯?!?br/>
“那么她也無法朝你揮刀,不會對你生氣,只得傷害自己了。可是…一個人自傷,總會產(chǎn)生疼痛的?!?br/>
這些話聽在蘇綾耳中有種說不出來的奇妙感。
“繼續(xù)?!?br/>
“冬天的新芽,總是向著陽光生長的,就算藏在床底下,它們也會慢慢從陰影里爬出來,爬上書桌,爬上窗臺。爬到能曬到太陽的位置?!?br/>
蘇綾聽著,她好像看見那些刀叉和餐具成了花葉。一并齊齊望著她。
蘇瞳:“所以我才會說…”
“她…在向你哭訴,她很難過,她需要你,也需要愛。甚至可以說?!?br/>
“她在向你求愛?!?br/>
蘇綾大腦一下子變得空白,她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蘇瞳大叔說完這些,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而萬冬已經(jīng)坐到了天子身邊。和落座的賓客一個個道歉。那副態(tài)度十分謙卑,在眾人眼里,包括天蓉的眼里,他都是個出色優(yōu)秀的男生。
蘇綾木然地看著天子。似乎覺得自己哪里大錯特錯了,但是找不到正確答案。她對此無比懊惱。
“誒。你和一小姑娘說什么呢?”白心臺怒斥著蘇瞳:“就你那點(diǎn)兒人生經(jīng)驗(yàn),別拿出來丟人現(xiàn)眼了,拜托…”
蘇瞳撓著后腦勺憨厚地笑著:“行行行,我安靜如雞?!?br/>
天子和蘇綾都像是成為了透明人。一言不發(f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