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佩瑜頓時臉發(fā)白，“不能留...是什么意思?！?br/>     “字面意思。”陳崇州返回沙發(fā)，在漆釉的桌面點(diǎn)了點(diǎn)，每點(diǎn)一下，吐幾個字，“對于擋道的石頭，不挪開它，難道任由石頭絆倒自己嗎?！?br/>     何佩瑜終究是女流，雖有些心計(jì)，沒男人膽大果斷。
    “可他懂醫(yī)術(shù)，我貿(mào)然下手...”
    “沒必要臟您和我的手?！标惓缰菝靼姿念檻]，右手緩緩摩挲左手，語氣意味深長，“解決掉隱患的方式，最穩(wěn)妥是借刀殺人。”
    何佩瑜看著他，那笑，斯文清和，像天山上融化的冰雪，極為凈澈迷惑，當(dāng)真不沾半點(diǎn)灰塵。
    她恍惚發(fā)現(xiàn)，自己一手養(yǎng)大他，實(shí)際上卻絲毫不了解他本性。
    深藏不露的清醒，狡猾與陰狠。
    “借誰的刀?！?br/>     陳崇州隨意看別處，“程世巒不是逼迫您給父親下藥嗎？”
    他撂下這句提示，轉(zhuǎn)過身，揚(yáng)長而去。
    保姆送陳崇州出門，“您不吃晚餐嗎？”
    “有重要的飯局。”他接過風(fēng)衣，系著紐扣，“江姨獨(dú)居西院，住得慣嗎?！?br/>     “太太心情差，整天摔東西。”
    司機(jī)拉車門，他彎下腰，“父親見過她嗎。”
    “見過兩次，都是不歡而散?！?br/>     陳崇州支著下頜，若有所思，“蘇姐是陳淵的人，你留神?！?br/>     “我一直監(jiān)控西院，萬一局勢有變，會及時通知您?！北Ｄ穳旱吐?，“照目前看，翻不了身?！?br/>     陳崇州從老宅出來，抵達(dá)江北路的一棟西式洋樓，一名戴鴨舌帽的年輕男子走出后門，直奔這輛車。
    他降下車窗，“有嗎。”
    男人遞來一摞資料。
    早在何佩瑜坦白前，陳崇州已經(jīng)著手調(diào)查程世巒。
    那天，何佩瑜的失態(tài)，瞞過了所有人，瞞不過他。
    “程毅是程世巒的亡妻所生，去世17年了?！?br/>     陳崇州翻閱檔案，有一搭無一搭問，“他在市人民醫(yī)院，程世巒安排的？”
    “程毅有真本事，畢業(yè)后在總醫(yī)院實(shí)習(xí)，自請調(diào)到市人民醫(yī)院的外科，程世巒的人脈廣?！?br/>     監(jiān)視，接近。
    何佩瑜與江蓉惡斗了一輩子，為正宮的身份，為陳家的產(chǎn)業(yè)和各自的兒子。
    程世巒想捆綁何佩瑜，在陳崇州的身邊安插一枚棋子，多少有用處。
    豪門一房，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控制住其中的成員，相當(dāng)于控制了一房。
    好在，他謹(jǐn)慎。
    包括鄭野，陳崇州也從不交心，城府謀算，一向隱藏很深。
    商貴圈，同行，女人，在他這，個頂個如同透明，他將人心掌握得一清二楚。
    而他，無人看破。
    “程毅開過什么藥?！?br/>     “類似絕育藥，導(dǎo)致女人內(nèi)分泌紊亂，加速閉經(jīng)?！?br/>     陳崇州看向男人，“多久了?！?br/>     “01年到07年?！?br/>     那時，江蓉四十出頭，想要再生養(yǎng)一胎，抗衡何佩瑜。
    大家族中，子女越多傍身，地位越牢固。她計(jì)劃讓陳政老來得子，打擊何佩瑜徹底沉沒。
    男人對女人所謂的舊情，愧疚，統(tǒng)統(tǒng)不敵實(shí)打?qū)嵉幕I碼，更有分量。
    只不過，江蓉沒搞到這份籌碼，兩房子女的數(shù)量勢均力敵，她和陳政又存在隔閡，何佩瑜才占上風(fēng)。
    江蓉為扭轉(zhuǎn)乾坤，吃盡苦頭，助孕的藥灌了上千碗不止，死活沒個動靜。
    陳政起初配合她，到日子就同房，后來，懶得敷衍了，索性與何佩瑜正大光明來往。
    揭開真相，原來江蓉遭暗算了。
    何佩瑜聯(lián)手程世巒，斷了她的后路。
    陳崇州按下打火機(jī)，直至火苗完全吞噬紙張，他丟出窗戶。
    “陳淵有行動嗎?！?br/>     “他近期也在摸程世巒的底細(xì)，但比您遲一步?！?br/>     他笑了一聲，撣了撣袖口，“重新做一份，做得利落縝密些，陳淵眼毒，你想辦法過他那關(guān)。”
    男人說，“程世巒在陳家一日，二太太處境便岌岌可危，要斬草除根。”
    何佩瑜這位情夫，料可夠猛。
    當(dāng)年，由于一樁醫(yī)療事故被醫(yī)院辭退，吃喝嫖賭了一陣，期間無意撞破副院長和病人家屬的婚外情，借這東風(fēng)，扶持程毅，自己也順利回歸。
    這回，他入駐程家，就有副院長從中疏通打點(diǎn)。
    程世巒的過往，何佩瑜十有八九不知情，否則以她的精明，絕不會搭上這種后患無窮的無賴，一旦反目，算捅了大簍子。
    陳崇州沒回應(yīng)，前方綠燈亮起，他吩咐司機(jī)駛離。
    晚上，陳政結(jié)束會議，進(jìn)入客廳，何佩瑜橫臥在沙發(fā)，心不在焉失神。
    他坐下，撫摸她額頭，“你氣色不好，程醫(yī)生呢？”
    何佩瑜受驚一般，“不用找他！”
    陳政擰眉，“怎么了。”
    “我...”她急促喘息，“中藥太苦，我實(shí)在不愿喝?！?br/>     陳政無奈笑，“五十多歲了，你總耍小女人脾氣?！?br/>     何佩瑜趴在他懷里，“陳政，我想搬回別墅?！?br/>     “為什么？”
    她腦子混沌，半晌語無倫次，陳政喊來蘇姐，一臉嚴(yán)肅盯著她，“太太欺負(fù)二太太了？”
    “太太足不出戶，除了禮佛，不摻和任何事。”
    倒是，何佩瑜去炫耀過，氣得江蓉一通亂砸。
    可這茬，蘇姐沒敢匯報。
    二房的勢頭正旺，陳家上上下下，連富誠的高層也持觀望態(tài)度，生怕站錯隊(duì)。
    兩位公子，兩艘船。
    登錯船，會被另一艘撞擊得全軍覆沒。
    如今陳政的心思很不明確，冷落江蓉，在外界看來，是長子走下坡的一個信號，可陳淵與萬喜喜最近成雙成對，十分恩愛和睦。長房的陣營中，萬宥良在鼎力支持，天還塌不了。
    陳政這頭，頻繁給陳崇州放權(quán)，富誠的工程，是二房日益顯赫的征兆。
    頗有相互制約，平分春色的架勢。
    上流圈的內(nèi)部消息，不少董事和老總很看好陳崇州，有意嫁女兒。
    陳政揮手，示意蘇姐退下，摟緊懷中的女人，“你到底哪里不滿意？佩瑜，是怪我保留江蓉的名分嗎?！?br/>     何佩瑜搖頭，啜泣著。
    “她跟了我將近四十年，生下陳淵，她縱然千錯萬錯，我不得不顧及陳淵的顏面。我承諾你，陳太太的特權(quán)只屬于你?！?br/>     “我理解?！焙闻彖ご驍嗨瓣愓?，我不為這個?！?br/>     她坐直，面對他，“如果有一天，我犯下彌天大禍，你會原諒我嗎。”
    陳政凝視她，試圖洞悉這張面孔背后，欲言又止的秘密。
    她神情平靜，等他的答案。
    良久，陳政笑著回答，“你知道我的。對你，這一生我心中不安，向來不舍得苛責(zé)。”
    何佩瑜死死攥拳，眼眶猩紅，“陳政，你要記住今天的話?！?br/>     他再度蹙眉，默了片刻，“我記得。”
    陳政回到書房，反鎖門，打通一個號碼，“你查了嗎?！?br/>     對方說，“佩瑜夫人在外面沒有私情。”
    他站在黑暗里，沒開燈，“從前呢？”
    “佩瑜夫人這些年，流連于牌局，美容館，接觸對象基本是女性?！?br/>     “沒有一個密切的男人嗎?！?br/>     對方干脆否認(rèn)，“絕沒有?！?br/>     陳政年逾六十，身型依然挺拔，半黑半白的發(fā)茬削得平整。若細(xì)看，陳淵最像他，眉峰凌厲，肩背寬闊，很陽剛深沉。
    陳崇州反而遺傳何佩瑜更多。
    白皙，清瘦，英朗。
    何佩瑜是百聞不如一見的美人，說白了，典型的情人資質(zhì)，沒家世，卻美艷不可方物。
    常有稱贊，陳二公子神似其母，生得別樣風(fēng)流，清俊逼人。
    而江蓉也旁敲側(cè)擊提醒過陳政，他難免蒙上疑云。
    “血檢的結(jié)果出了嗎?！?br/>     “出了，沒問題?！?br/>     陳政雙手撐住書桌，整個人如釋重負(fù)，呼出一口氣。
    客廳里，何佩瑜癱倒著，平復(fù)好一會兒，聯(lián)系了程世巒，“藥呢？”
    那頭一愣，“你同意了？”
    相比程世巒的激動，她顯得格外鎮(zhèn)定，“夜長夢多，盡快交給我?！?br/>     說完，何佩瑜掛斷。
    眼底浮出一絲狠意。
    ***
    十點(diǎn)半，沈楨開車去太平會所。
    接陳崇州。
    她本來借口沒空，推辭了，可經(jīng)理不罷休，苦口婆心勸她，“沈助，要調(diào)動工作的積極性啊，你請假是小陳總親自批示的，他待你不薄的呀?！?br/>     其實(shí)，陳崇州和李妍之間的糾葛，廖坤大概講了一遍。
    李妍一廂情愿，耗到現(xiàn)在。
    再加上，她和陳淵有點(diǎn)失了分寸，陳崇州氣惱，才發(fā)生蕪城這段插曲。
    歸根究底，他那邊，沒實(shí)質(zhì)出格。
    到太平會所，侍者引路至包房門口，沈楨一推門，里面男男女女，煙熏火燎，熱鬧得很。
    酒紅色的真皮沙發(fā)在長夜燈火里發(fā)出曖昧的光，正中央坐著一個男人，衣領(lǐng)大敞，三分野。
    淡漠，浪蕩，比燈火還撩人。
    他沒抽煙，始終在飲酒，大喇喇伸著手臂，睥睨一側(cè)的短發(fā)女郎，女郎討好他，不停說笑，他不太賞臉，眼神飄忽不定。
    他對面是長實(shí)集團(tuán)的老總蔣齡宇，唱那首《甜蜜蜜》唱得盡興，歇息的間隙閑談，“陳二公子新交了女友？”
    陳崇州懶散轉(zhuǎn)酒杯，“鄭野傳的？”
    “鄭公子說您挑了一個清純靚妹，像嫩白的茉莉花一樣?！?br/>     他喝了一口酒，“不省心，矯情?！?br/>     蔣齡宇舉杯，“太老實(shí)沒情趣。有個性，鬧騰的，都潑辣，征服起來，帶勁?！?br/>     陳崇州同他碰了下杯壁，“蔣總比我會玩?！?br/>     蔣齡宇坐過來，“我和二公子聊得來，和陳大公子話不投機(jī)。商場嘛，玩著玩著一起賺錢，有樂子才有財(cái)源。他太裝相，年初我們在香港談項(xiàng)目，維多利亞模特是亞洲頂級的靚，他愣是自己帶個女人，一本正經(jīng)的談判，掃興?！?br/>     “女人？”
    蔣齡宇回憶著，“林笙，據(jù)說是香港公司的秘書，模樣不錯?！?br/>     陳崇州含笑，“談不上裝，他人就那樣?！?br/>     沈楨走過去，短發(fā)女人瞧見是沖他來的，也識趣，放下杯子，翹腿，讓出空隙。
    她沒動，定在原地，“很高興？”
    陳崇州的襯衣似乎灑了酒，暈開一片，從腹部，蔓延到褲扣處，以致于他身上酒氣重，聞得上頭。
    這紙醉金迷鶯歌燕舞，唯獨(dú)他一雙眼睛，仿佛藏萬丈溝壑，幽深清明，半分不墮落，“還行?！?br/>     她握著車鑰匙，“什么時候完事？”
    陳崇州使了個眼色，女人站起，緊接著，他一拽，沈楨立馬躲，仍被扣住。
    他是力量感十足的男人，這會兒酒勁上涌，手也軟了，捏得她不上不下，又燥又麻。
    濃醇的氣息拂過鼻尖，微醺，也迷醉。
    “接我？”
    沈楨反問，“不是你授意經(jīng)理催我跑一趟？”
    陳崇州舌尖撥弄她耳垂，吮得濕噠噠，發(fā)絲粘住，牙齒再一根根咬開，朝她耳蝸里拱，悶啞的聲音，“深更半夜，我折騰你干什么?！?br/>     她受刺激蜷縮著，嘴不示弱，故意損他，“渣啊。酒店有保安，在會所，不就為所欲為了？”
    “還敢提?！标惓缰菀掳?，她疼得直哼，哼得乖又媚，帶點(diǎn)不自覺的勾人味兒。
    喝過酒，身體沉甸甸，腦子也是，抵著她肩膀，被她叫得上頭，“和好么?！?br/>     她別開臉，“不和?！?br/>     陳崇州手更勾人，卡在她腰際，來來回回廝磨，“拿人，是么？”
    “你喜歡短發(fā)的？”
    醫(yī)院停車場，她堵過他一次，和一短發(fā)高級臉的女人約會。
    這次，還是短發(fā)，一字鎖骨，T臺模特骨相，性冷淡風(fēng)。
    他品味確實(shí)比那些嗜好網(wǎng)紅和藝校生的公子哥，要高端一大截。
    “不喜歡?！?br/>     “那她——”
    “蔣總選的。”
    陳崇州掀開她衣擺，鉆進(jìn)去。
    沈楨摁住他手背，抽出，“不要?！?br/>     就算她要，這地兒，他也不弄。
    陳崇州純粹逗她，看她著急，害臊，一張臉粉得像水蜜桃，過癮。
    這時，易名風(fēng)風(fēng)火火闖進(jìn)包廂，“二哥...”
    目光一瞥沈楨在，后半句又咽回去。
    陳崇州倚著沙發(fā)背，“你怎么來了?！?br/>     “我在地下城和鄭野打臺球?！?br/>     他點(diǎn)頭，“坐。”
    易名挺為難，“不坐了，二哥，有個消息，單獨(dú)說，行么？”
    陳崇州收回手，沈楨起身，往外走，“一樓大堂等你?！?br/>     確定她離開，易名才說，“倪影出事了?！彼D了一秒，“鄭野沒打算告訴你，又拿不準(zhǔn)你想法，畢竟你倆相好挺多年，鄭野怕你以后記恨埋怨他?！?br/>     陳崇州沉默著，倒酒，“嗯?！?br/>     易名舔牙床，“二哥，你不關(guān)心，那我先撤了?！?br/>     他扭頭，剛邁兩步，身后傳來一聲，“晗子?！?br/>     易名停下。
    陳崇州抬眸，沒什么表情，“你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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